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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之魂·袁崇焕

碧血襄阳千古恨(6)

佚名

  
  
  
  
  (十七)
    郭靖与黄蓉自两日前送走吕文德后,每天督促兵将准备守城一切用物。这日清晨起来,便到军营中巡视。正在督率众军练兵时,一名小校跑来。郭靖见他气色十分不对,问道:“有什么要紧事么?”那小校上气不接下气,“郭大侠,郭公子回来了。”郭靖登时如冷水泼头,心知定是吕文德途中出了事。黄蓉在他身边,也是大吃一惊。二人急忙向外走去。
    走不多远,见几个人抬着郭破虏走来。黄蓉一见,便知郭破虏受了重伤,心下大恸,急忙扑上前去。见郭破虏浑身是血,昏迷不醒。黄蓉忙道:“快给他医治。”
    众人将郭破虏抬回府中。郭襄与辛氏兄妹闻讯也急忙赶来。军中几位医官一直守在郭破虏床边。眼看太阳偏西,屋中掌上了灯。郭破虏躺在床上微微哼了一声。众人见他出了动静,都围拢过来。郭靖忙问:“破虏,到底怎么回事?”郭破虏用微弱的声音答道:“我们出城不过一日,不知蒙古人如何得了讯息,竟然在路上伏下高手和重兵。我们猝不及防,眼见得杀不过蒙古人,便想撤回城内。但蒙古军中有些是中原武林人士,武功也不弱。我拼死想保吕大人脱险,但吕大人还是……还是……”郭靖道:“吕大人如何?”郭破虏道:“吕大人被蒙古人捉去了。”郭靖闻言,如受重锤,险些栽倒。黄蓉在旁问道:“那敦儒与修文呢?”郭破虏道:“我也好生奇怪。战事一起,两位师兄就不知去向。若我们三人合力,吕大人也不至于就被蒙古人抓去。多亏手下军校拼命,我才杀出一条路,冲回城里,到了城中,就人事不知了。”他伤后虚弱,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已是气息微弱。黄蓉伸手抚住郭破虏的头,道:“破虏,你好好休息吧。襄儿,你在此照顾破虏。”
    她一拉郭靖衣袖,二人走出房中。郭靖道:“蓉儿,自此次交战以来,我军接连不顺。如今吕大人又落入蒙古人手中,如何是好。”黄蓉道:“蒙古人捉走吕大人,无非是想要挟你我献城投降。我只是奇怪蒙古人怎么会知道吕大人去临安搬兵,敦儒与修文又未何不见踪影。”郭靖道:“难道你怀疑是他们勾结蒙古人?”黄蓉道:“我也不想这么想,但是此事蹊跷。”郭靖道:“不可能。敦儒与修文随你我三十余年。他二人虽然资质不高,武功、谋略均是平平,但他二人怎么也不是背义卖国之人。此中肯定有隐情。”黄蓉道:“靖哥哥,我记得他们回城当日,我就觉得其中有古怪。以他们的人品,当然不会出卖你我,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也许……”此时郭靖心中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低头一语不发。
    二人心中惴惴过了一夜。次日天明,城外鼓号声响,战马嘶鸣,郭靖知是蒙古人前来攻城,连忙率众人上城头观看。只见蒙古各营旗号飘扬,一队队蒙古兵前后有序,马队在前,步兵在后,缓缓向襄阳城开来。过不多时,数万蒙古大军在城下摆开阵势。郭靖见蒙古兵个个将骄兵强,心不由一下收紧。忽然从蒙古中军竖起一杆大纛,大纛下一匹白马上端坐的正是大汗忽必烈。忽必烈策马缓缓向前,蒙古兵将退向两侧。忽地蒙古军中鼓号声俱歇,整个襄阳城头城下一片寂静。
    忽必烈向前提了提马,抬头叫道:“郭叔父,小侄有礼了。”郭靖道:“大汗,那日回书谅已见到,此番蒙古以兵犯我大宋,岂不是背信弃义之举?”忽必烈笑道:“郭叔父对这朝廷倒是一片忠心,可是朝廷未必知道郭叔父的赤诚。天下唯有德者居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天下也不是自从盘古开天地就是他赵家的,宋朝江山不也是自别人手中抢来的么?”郭靖道:“你说天下乃有德者居之,但你蒙古兵到处,烧杀虏掠,这是有德者所为么?我大宋江山从何而来且不说,你蒙古如此杀戮,怎能做得了天下之主。大宋虽朝廷无道,但是我父母之邦;我就算不为朝廷,为了这襄阳一城百姓,也决不允你肆意妄为。”
    忽必烈又笑了笑:“郭叔父,你我不必做此无谓的口舌之争。眼下,襄阳安抚使吕文德都已落入我手,你一介布衣还守得什么城?”郭靖闻言,厉声道:“忽必烈,你若厉害,便大军攻下襄阳,却使出这种背后偷袭的卑鄙无耻手段。你快把吕大人放了。”忽必烈仰天大笑,接道:“郭叔父太过迂腐,什么叫卑鄙无耻的手段。莫怪我又与你争辩。当初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欺侮幼儿寡母,此等手段算不算得卑鄙?赵光义烛光斧影,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害得,这等手段算不算得卑鄙?这赵宋朝廷三百年,有多少卑鄙无耻之事不超过我蒙古?郭叔父你倒是义薄云天,忠心耿耿,与卑鄙无耻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但你可不要忘了大宋的忠臣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单说岳飞,力图恢复大宋半壁江山,却被赵构这昏君害死。你也不寒心么?”
    忽必烈汉语虽生涩,但说的确实句句是实。就连黄蓉一向聪明机变,灵牙利齿,一时也真不知如何辩驳。郭靖心道:“他大兵压境,形势于我十分不利。何必与他争一时口舌之短长。”念此,朗声道:“忽必烈,你不要东拉西扯,我只问你一句话,要如何才放了吕大人?”忽必烈道:“好。既然郭叔父垂问,小侄斗胆请叔父移虎驾到营中一叙。不唯小侄十年未见叔父,十分想念。我营中尚有许多江湖朋友,早闻郭叔父大名,无缘得见,均盼一晤。不知郭叔父是否赏脸?”郭靖毫不迟疑,当即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若我去你营中,你是否便放了吕大人?”忽必烈道:“不错,大丈夫言而有信。但我今日可未允你郭叔父到营中便放了吕文德。放不放人到时也未必由你我说了算。”郭靖心中大怒,暗道:“你是蒙古大汗,说句放人谁敢不从。”心中知他故意狡辩,情知此番冒险一行势不可免。他沉思片刻后道:“好,我三日后去你营中,但你须保吕大人周全。若吕大人有三长两短,我郭靖决不与你干休。”忽必烈又是大笑道:“他吕文德一个昏庸老朽,我害他做甚?哈哈……哈哈……”笑声未歇,他拨转马头,回营去了。
    郭靖眉头紧锁,也是转身与黄蓉等人下城去了。黄蓉紧走两步,到他身后,问道:“靖哥哥,你三日后去他营中,可是……可是凶多吉少啊。”郭靖摇了摇头,道:“我若不去,如何救得回吕大人。”丐帮陆长老上前一步,道:“郭大侠,不如派个旁人前去。”郭靖苦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二十几年前,武氏兄弟前去刺杀忽必烈被擒,也是我亲自前去蒙古营中救回他们,如今吕大人身陷营中,我怎能不去?”说起武氏兄弟,郭靖心中又是一动,不知他兄弟二人到底出了什么变故。黄蓉似自言自语道:“二十几年前,若非过儿相救,那金轮法王……靖哥哥你当年可是如日中天,如今已经年过六旬,若单枪匹马独自前往……”黄蓉素来智计过人,但此时知形势危急却无良策,一时说话竟也断断续续。
                   
    (十八)
    郭破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醒来。见灯烛明亮,知又到了夜晚。他口中干渴,想起身去倒碗茶喝。他挣扎了几下,却牵动了身上伤口,不由得“唉哟”了一声。这一声响惊醒了在床头坐着的辛青梅。她见郭破虏醒来,忙道:“郭……郭大哥,你醒了。”郭破虏听她讲话,转头看去,见她双眼发红,显是十分劳累,道:“辛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我爹娘他们呢?”辛青梅道:“郭大哥,他们都在厅中议事。这三日你时醒时睡,我和郭姑娘轮流在此看护。郭姑娘现在也在厅上。”
    郭破虏见辛青梅在烛光下一副疲态,道:“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么?”辛青梅道:“是啊。”郭破虏又道:“辛姑娘,劳驾你倒碗茶给我。”辛青梅起身去倒了一盏茶递给郭破虏,郭破虏伸手去接,但他伤后无力,手只举到一半就软软垂下。辛青梅见状,忙将茶递到他口边,喂他慢慢饮下。郭破虏脸色微微一红,连忙喝了两口,又问道:“辛姑娘,你可知道吕大人究竟怎么样了?”辛青梅道:“吕大人果然是被蒙古人抓走的。郭大侠明日要去蒙古人营中救吕大人。”郭破虏听到郭靖要去蒙古营中,心中大急,道:“我爹前去,岂不是深入虎穴么?”辛青梅点了点头,道:“我师父、师娘和我大哥也都是这么说。这两日来,许多人都劝郭大侠不要涉险。但郭大侠主意已定,他说若不去便救不得吕大人。吕大人是一城之主,不能坐视不理。”
    郭破虏躺在床上,眼望屋顶,半晌也未说话。他心知父亲脾气,为人虽然忠厚,但做大事从来说一不二,明日去蒙古营中势不可免。他听辛青梅道:“现在郭大侠正在厅上分派明日他去后守城之事。我师父他们都在……”郭破虏见她提到师父时语气忽然有些停顿,看了她一眼,见她低下头去。原来辛青梅自幼随张洛中、于宗秀长大,此次她一到襄阳,与武夷双英谈起别来经过。于宗秀觉她提到与郭氏姐弟相遇时神态扭捏。于宗秀心细缜密,便又私下与她闲谈。辛青梅视之如同亲生母亲无异,终于表露出对郭破虏一番爱慕之意。因此,她说到师父时自然而然想到这一节,如今又面对着郭破虏,两相联系,便觉有些不好意思。
    郭破虏见她忽现小女儿娇羞之态,灯下观美人,更增几分朦胧美色。郭破虏想起当日在终南山下相遇,一路回襄阳,闯蒙古大营等等经过,又想到这三日来她在此照料自己,心中也是一股柔情蜜意。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屋中一片沉静。
    辛青梅听郭破虏许久不再说话,不知他是否又昏睡过去,一抬头,正见他双目凝视着自己,不由得脸又是一红。她见郭破虏额头上尽是汗珠,连忙起身取来一条汗巾,伸手去与郭破虏擦汗。郭破虏忙道:“辛姑娘,我自己来。”他用手去隔,慌忙间拂在辛青梅的素手上。辛青梅脸上更是不好意思,一只手竟是僵在那里,进退不是。
    正在此时,有人推门走进。辛青梅连忙转身,见正是郭芙与耶律齐。郭芙进门便道:“辛姑娘,你可辛苦了。”郭破虏见大姐与姐夫进来,忙问道:“大姐,姐夫,不知明日爹去营中一事是如何决定?”郭芙叹了口气道:“破虏,爹决定的事怎么能更改呢?方才在厅上,齐哥和我都力劝爹不要去,或是我们陪他前往,但爹执意要一个人去。我们也阻拦不住。”耶律齐道:“破虏,你就安心养伤,城中之事不要再劳心。岳父武功盖世,此去虽然冒险,但吉人天相,不会有事。”郭破虏知他安慰自己,心知自己受伤在床,半分力也出不得,问也是空着急一场而已。耶律齐又道:“我们与岳父已商议妥当,明日我率两万人马出城,在蒙古大营外接应,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立即出兵。”郭芙道:“只怕到时……”她只说了半句,见耶律齐向她使了个眼色,便住口不言。耶律齐一拽她衣襟,道:“让破虏好好休息,我们先去吧。”说罢拉着郭芙走出房门。
    二人出了屋子,耶律齐道:“破虏在病中,你何必让他担心。”郭芙道:“我是心中挂念爹,这才冲口而出。不过,明日爹去蒙古营中,确实令人担忧。”耶律齐道:“岳父义薄云天,怎么会不去呢?忽必烈也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派人去抓吕大人。否则一个吕大人与襄阳守城又有多大干系?”郭芙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她忽道:“齐哥,你看破虏与辛姑娘可是不是十分般配?”耶律齐笑道:“你还有心看他们般不般配么?”郭芙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耶律齐又笑道:“辛姑娘确是难得的好女子,只是……”郭芙问道:“只是什么,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耶律齐道:“只是还不及你好。”郭芙大窘,扬手欲打,却被耶律齐伸左掌将她手抓在手中。耶律齐一只左手大过常人,将郭芙小手抓在手中,竟然全部包住。他们夫妻二十几年,知如今到了生死关头,眼望对方,心中念头都是纷至沓来,尽是回想过去这些年往事。耶律齐忽地伸出右臂,将郭芙揽在怀内,道:“芙妹,……”郭芙仰头望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过了良久,耶律齐也没再说半个字,只是将她紧紧搂在臂弯。郭芙情知耶律齐对自己情深意重,忽又想到武氏兄弟和完颜萍、耶律燕均不知下落,自己夫妻恐怕也时时有性命之忧,不由将头倚在耶律齐胸前,只盼永远便这样下去。
                   
    (十九)
    次日天明,耶律齐率两万宋军将郭靖送出北关城门。走了一阵,郭靖道:“齐儿,你且在此扎住军马。我一个人去便是。”耶律齐情知多说无用,只点点头道:“岳父小心。”
    郭靖迈开大步,向蒙古营中走去。蒙古营中上下均知今日郭靖来营中救吕文德。有些蒙古兵将素闻郭靖曾居大漠十八载,做过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又随成吉思汗西征,最后舍蒙古归宋,守襄阳城多年。还有些武功高强之士,都久闻郭靖武功威震天下,都盼今日一见其身手。更有甚者,欲与郭靖一较高下。
    蒙古营前,早有一名蒙古万夫长在等候郭靖。他见郭靖来到,拱手道:“大汗在中军帐相候。郭大侠请。”郭靖昂首走入寨门,直向中军帐走去。
    忽必烈站在帐前,见郭靖走来,忙道:“郭叔父,小侄在此。”郭靖道:“有劳大汗。”二人四目相对,均知对方是自己劲敌,脸上却是带着微笑,双双走进大帐。郭靖进得帐中,见帐中已经坐着不少人。其中有蒙古人,也有汉人。看这些身形神态,便知都是高手。忽必烈进得大帐,让郭靖坐在宾位,随即拍一拍手,各类酒食便源源不断地端上来。
    郭靖坐下,见酒菜上齐,向忽必烈道:“多谢大汗盛意。郭靖是一武夫,不喜繁文缛节。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请大汗放了吕文德大人。”忽必烈笑道:“郭叔父,何必如此着急。我这里有几位朋友久仰你的威名,大家先亲近亲近。”他说罢一指右手两个蒙古人,道:“这是我蒙古两位国师阿斯特与巴托迪”。郭靖见这两个蒙古人长得身高体壮,双目炯炯,显是武功高强。他听郭襄讲过在终南山的经过,知道巴托迪就是当日在终南山与郭襄等人交战的那人,武功之强,在蒙古人中只怕罕逢敌手。郭襄曾道十招内被他打得受了内伤,郭靖自然心中有数。看那阿斯特武功修为,似还在巴托迪之上。单就这两人而言,今日只怕也不免一场恶斗。
    忽必烈接道:“这几位是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索命判官古灵石、逍遥剑仙李通、九华圣手何风如、混元铁牌手唐亭山。这两位是方天东、方天西昆仲。……”郭靖听他一个个介绍下去。这些人虽然素未谋面,但大多听过他们的名头,虽然在武林中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也可算得高手,却不料如今都被忽必烈收入帐下。他听到方氏兄弟时,想起郭襄说在终南山一战,见方天东会使岳家散手,便不免多看了两眼。方氏兄弟见郭靖一双眸子在自己身上扫了两下,不禁心中一颤。郭靖听忽必烈一一说完诸人姓名,也不向他们问候一声,只是轻轻道:“大汗居然能将这些英雄请到帐下,真是好手段。”他故意将“英雄”二字说得极重,语带讽刺。这些人听郭靖如此说,一个个均面有怒色。郭靖为人一向敦厚稳重,但今日见众多中原武林人物居然甘为蒙古效力,不禁十分鄙夷,故出言挖苦。忽必烈却只是微微一笑,道:“郭叔父过奖了。”
    郭靖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又道:“大汗,我此来无他意,只为请吕大人回城。请大汗将吕大人请出来。”忽必烈道:“既然郭叔父如此着急,我就只有从命了。不过……我们好不容易将吕安抚使及郭大侠请到营中,若就此别过,岂不可惜。”郭靖就知他不会轻易放人,道:“你待怎样?”忽必烈道:“我幼时听我爹常提起,当日西征之时,郭叔父用兵如神,尤其行军布阵更是罕有敌手。如今我便与郭叔父赌赛一场如何?”郭靖不知他到底要怎样,道:“郭靖鲁钝,如何会行军布阵,我所学的是本朝鄂王岳武穆的《武穆遗书》。岳武穆一生忠心为国,驱逐胡虏,我郭靖区区不才,只学得一点皮毛而已。但岳王爷的一片忠心,我却是钦慕得紧。却不知大汗要赌赛什么?”郭靖这几句话实际上是说给方天东一干中原武林人士的。忽必烈却不理会,道:“我在营中随便摆下一阵,若郭叔父破得此阵,便请与吕安抚使同去,若破不得此阵,便也请郭叔父留下继续参详。”郭靖听他说得客气,但此阵肯定精妙非常,便道:“如此便请大汗带我去观阵如何?”忽必烈道:“好,就依郭叔父。”
    众人离开中军大帐,向后走去。营后有一大片空地,就在空地中间,有一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张太师椅,吕文德正被锁在椅上。这高台周围有数千名兵将把守。郭靖仔细看来,见这数千人看似乱七八糟排成一团团的,实际上是按阵法排列。郭靖又细细辨认,原来这阵按八卦方位所排,但奇怪的是,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阵或八门阵,其中还暗藏许多变化。郭靖一时竟然不知其玄机在何处。郭靖见吕文德被缚在椅上,双目紧闭,不知生死,心中不是滋味,心道:“今日无论如何要救吕大人出去。这阵虽怪,但以八卦阵为根底却是无疑,虽有变化,也离不开《武穆遗书》上所述的八卦阵法。”他对忽必烈道:“大汗,我今日就斗胆试一试这阵法。”说罢径直向阵中走去。
    其实郭靖单身一人要破数千蒙古兵将摆成的大阵,又要救出吕文德,谈何容易。但郭靖一生做事有进无退,情知今日之事万分危急,自己若一入阵,再想出来便是千难万难,苦于吕文德被困在阵中,只能如此赴险了。郭靖刚走到大阵前面,忽必烈高叫道:“郭叔父的两位高徒向你问好呢。”郭靖心头一震,回头道:“敦儒和修文他们……”忽必烈微笑道:“他们如今就在我营中,只是不敢前来见你罢了。此次能请得动吕安抚使来我营中,还要多亏他们呢。”郭靖面色大变,心道:“难道真的是敦儒与修文勾结蒙古人。”他又想到黄蓉与他所说的话,不由得心绪起伏翻滚,一时竟安不下心来。这正犯了学武之人的大忌。
    郭靖站在当地,思索片刻,道:“大汗,既然如此,请叫武氏兄弟与我相见,我有话要问。”忽必烈有心要扰乱郭靖心思,也不推托,即刻命手下兵丁去叫武敦儒与武修文前来。过得片刻,郭靖见武氏兄弟来到忽必烈眼前。他见这二人均是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看他。郭靖大喝一声:“敦儒,修文,你们竟敢背国投敌。”武敦儒与武修文身子一震,抬眼见郭靖须眉皆乍。他们从未见郭靖如此动怒,不由面有愧色,双双跪在郭靖面前。忽必烈仰天大笑道:“郭叔父,你也不必责怪他们。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位武兄弟正是弃暗投明。”武修文忽道:“师父,我们兄弟确实对你不住。但是……但是……”郭靖怒道:“你们还有什么可说?”武修文道:“我们去援大理,不料大理已失。我们还未到大理就在半路中伏,我们根本就是全军覆没,一个个非死即伤。我们……我们……也被蒙古所俘。”郭靖道:“那你们如何回到襄阳,是不是蒙古人派你们来作奸细?”武敦儒道:“师父…不是,不是。我们本想一死。但他们破大理之时,将我父也抓来,要挟我们。他们放我们回城,却将我父与萍妹、燕妹都押在蒙古大营,我们……我们……”武修文道:“师父,我们决无害你之心。若他们让我们加害于你,我们肯定死也不允。他们只是让我们将吕大人捉来。恰好……吕大人要赴临安求救兵,我们就请缨护送。”郭靖道:“你们还要狡辩。”武敦儒道:“我们本不想如此,但想到父亲与萍妹、燕妹俱在人手,怎敢不从。再说,我们想襄阳存亡不在吕大人,而在师父你。少了一个吕大人,也不关守城大事。……”郭靖叹了口气,道:“你们为何如此糊涂。吕大人是一城之主,我怎能坐视他被擒而不救。唉,你们为了父亲、妻子,也是处两难之间。只是……唉,今日我与你们恩断义绝,以后你们再不是我郭靖的徒弟了。”武敦儒与武修文二人齐叫:“师父!”郭靖一摆手道:“武师兄现在怎样?”武敦儒垂首道:“我爹……他……他三日前去世了。”原来武三通年纪已大,又是身受重伤,三日前见武氏兄弟协助蒙古人将吕文德擒来,又气又急,竟当场撒手西去。武氏兄弟此时心中也是难过万分。
    郭靖闻言万分难过,情知今日心绪已乱,纵然动武也难有胜机,无法再救吕文德。他扭头向着忽必烈道:“大汗,郭靖今日无法破阵。待三日后再来讨教。”忽必烈却不答他话,悠悠道:“郭叔父,我还忘了一事。我华筝姑母临终时曾要我向你转告,让你保重身体。你徒弟虽做出此事,但你今日也不要过于难过,还是身体为重。”郭靖听他说“华筝姑母临终时”,心道:“难道华筝死了?华筝死了!?”他这些天心神俱疲,连遭变故,今日见武氏兄弟投敌,又听说华筝已逝。他是个重情有义的人,身体受伤也还罢了,但身边的亲近之人接连如此,不由得感到气血翻涌,一股内息四处游走,无法控制。郭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
                   
    (二十)
    忽必烈见郭靖嘴边冒出一丝鲜血,不禁得意自己如此安排大获成功。他心道:“纵然你郭靖武功盖世,如此已经吐了血,还能在我这万马军中逃脱不成。我就不信你郭靖当真每次都福大命大。”
    郭靖知自己急火攻心,一口鲜血涌到嘴边,却被他缓缓咽下。他暗自将内息转了两转,只觉胸口略略有些疼痛,情知今日无论如何不会讨了便宜。他向忽必烈一拱手,“大汗,告辞。”郭靖转身就向外走去。武氏兄弟见郭靖又气又急,受了内伤,不禁站起身来,想再说些什么。
    正当此时,阿斯特与巴托迪等一干武林人物却是快步上前,拦住郭靖。巴托迪道:“郭大侠,你侠名动天下,我们这些人都是久仰得很。如今好不容易来到我军大帐,怎么能这就走了呢?请郭大侠好歹赐教一二。”郭靖抬头扫了一下眼前诸人,见他们一个个面有得色,均有胸有成竹之态,知道这肯定也是忽必烈早就安排下的一招,忽必烈决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大营。今日这一战在所难免。
    郭靖一生经过大风大浪无数,自六岁起与江南七怪学艺,十八岁踏入中原武林,虽历经坎坷,但天道酬勤,得享侠名数十年,如今不啻于武林中泰山北斗。他见今日情势凶险,自己以寡敌众,难有胜机,但此时心情反而渐渐平复下来。郭靖一语不发,目光炯炯从每人脸上扫过。众人见他脸上一股正气,凛然不可侮,他双目本是精光内敛,但此时却是精光四射。一霎时,只觉他身前身后顿生百步威风,竟然无一人敢出一言上前挑战。
    忽必烈见郭靖目光一扫之威,竟至于斯。自己这帮手下也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如今居然无人敢上前挑战,不禁心中大气。他以目光示意巴托迪与阿斯特,叫他们先出手。阿斯特是巴托迪的师兄,蒙古第一高手。他素闻郭靖之名,但既未见面,更未交手,不信自己武功在他之下。如今见郭靖已受内伤,己方又是以多打少,他自持身份,觉得不便上前,便回首看了一眼巴托迪。巴托迪本来也是心高气傲,自从在终南山被杨过十余招击退之后,其气焰稍敛,但今日之势,只有他出手最为妥当。当下,他踏前一步,左手缓缓扬起,右手护在胸前,却不急于发招。
    郭靖见他起手一式攻守兼备,知他不可等闲视之。郭靖心道:“今日以寡敌众,难有胜机,但好歹也要打出我大宋的威风。纵然命丧当场,也让他们今后不敢正视我襄阳。”一念及此,他心中豪气渐长,将内息在小周天转了几转,不待巴托迪动手,双掌平推,一招“见龙在田”呼地击出。巴托迪上次吃了杨过的亏后,本拟抢先出手,但震于郭靖之威名,又有些犹豫。正在他犹豫间,见郭靖双掌击出,其中隐隐有风雷之声。巴托迪不禁暗道:“好厉害,莫看他已年过六旬,这一招竟然还似在那杨过之上。”他当下不敢以硬碰硬,便侧身左转,避过这一击的锋芒,双掌变抓,去抓郭靖手腕。郭靖如何能让他抓住,左手回劈。巴托迪觉得一股劲风扑到,忙纵身跃起躲过。郭靖自从十八岁开始练这“降龙十八掌”,如今四十几年的功力,当真非同小可。最是当年鼎盛时的洪七公,使出来也未必有如此威力。他习了《九阴真经》后,又将其中的心得加入“降龙十八掌”中,本来一路简易刚猛的掌法,却又凭添了许多奥妙的变化。
    只见郭靖双掌忽伸忽缩,身周两丈之内均笼罩在掌力之下。巴托迪武功本也不弱,但偏偏此次入中原先遇杨过,再遇郭靖,都是武林中不世出的人才,也算是他流年不利。他自忖除师兄外无人能及,但今日与郭靖交战却束手束脚,一身武功竟然不知如何施展,好象不管施展哪招哪式,都受制于人。二十招一过,巴托迪身形已被郭靖掌风笼罩,转动间已不灵活。他心中暗暗叫苦,情知再坚持十招八招,必然落败,但若说此时抽身撤出,难免折了平日的威风与脸面。正在他踌躇之间,郭靖却不容他喘息。郭靖知今日不似平常较量武功,须以重手伤敌,方有脱困之望。交手了二十几招,郭靖对巴托迪武功路数已了然于胸,当下催动掌力,步步紧逼。巴托迪正在犹豫间,见郭靖掌影从四面八方逼来,想撤身却是也来不及了,就知大事不好。郭靖忽地左手一挥,右手划半个圆圈拍出,这招“亢龙有悔”的掌力如长江叠浪,汹涌起伏。巴托迪哪敢正面招架,忙向右闪避,不防郭靖使出双手互搏,左掌一招“鱼跃在渊”,斜斜拍出。巴托迪这一避,倒象是撞到这一招上。他大惊之下,无法再躲,只得拼尽全身功力,出右掌抵挡。双掌相交,巴托迪却突然觉得触掌之处空空如也,郭靖的掌力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掌如同击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他心中正在纳闷,陡然间发觉郭靖的掌力突然冒出,却似排山倒海一般。巴托迪一掌击空,前力已尽,后力未生,此时如同以肉身抵挡千斤重锤。他不由得“啊”地一声大叫出来。
    原来郭靖一招“鱼跃在渊”发出,见他出掌相迎,却暗中变成了空明拳。两掌甫交时,好似如空如明如无物,实际上郭靖是以空明拳化去了巴托迪这一掌之力,待巴托迪一掌力尽,再变招为“降龙十八掌”。似此等变化,巴托迪如何识得?郭靖一掌击中,巴托迪登时被打得手臂断折,身体象纸鸢一般飞了出去。阿斯特见状不妙,飞身跃起,在半空中接住巴托迪,见他口吐鲜血,已经人事不省。也多亏了阿斯特接下巴托迪,若不然他昏迷之中摔在地下,倒要摔倒他二魂六魄了。即便如此,他中了郭靖一掌,月余之内只怕都无法起床。还算是他武功了得,若换成平常人物,定然被这一掌要了性命。众人本来见郭靖口吐鲜血,均以为他不过困兽犹斗,如今见不过二十几招之内,将副国师打得重伤呕血,人人均去了轻视之心,暗道:“郭靖此人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日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郭靖一招击伤巴托迪,自己胸中也是气血翻涌,原来他使上十成功力,牵动刚才的内伤,只是旁人一下子看不出来罢了。
    阿斯特将巴托迪交给旁人,见今日之事非亲自出手不可了。他不愧是蒙古国师,虽见师弟受伤,却不慌不忙,将外面宽大的衣袍脱下,缓步迈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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