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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中后期,随着文人们的个性意识逐渐增强,对山水自然也就一往情深起来。袁宏道自称有“山癖”,宋懋澄亦称“平生雅好游”,张岱则说“余少爱嬉游,名山恣探讨”。他们甚至把山水比作朋友,视为情人。雷何思称:“人生第一乐是朋友,第二乐是山水,朋友则其人也,山水则其画也。”①随着文人们对山水旅游的重视,山水游记也走向繁荣,相继出现了袁宏道、袁中道、王思任、张岱、龙膺等一批卓有成就的旅游文学家,而比杨嗣昌大两岁又与他同一年去世的徐霞客,更是创造了旅游史上的壮举,他的《徐霞客游记》,则被誉为“古今游记第一”。杨嗣昌的山水旅游文学,就是在这种追求个性解放的时代氛围和旅游文学蓬勃发展的环境里,合乎情理地产生了。 首先,杨嗣昌同公安派作家在文学观念和创作风格上一脉相承。中国的山水旅游文学始于南朝,经过唐宋两代文学大家的不断开拓,发展到明代中期以后,已经趋于高潮。明代山水旅游文学作家多,流派也多。他们尽管风格各异,成就不等,但大都是在反对复古、反对道学的思想支配之下,主张“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②。 杨嗣昌同公安派和竟陵派的代表人物交往虽然都十分密切,而从他偶尔表现出的文学观点来看,还是倾向于以公安派为代表的这种主张。崇祯十二年(1639),他在《己卯都中寄里中诸茂才书》中,称赞家乡的几位文学爱好者说:季创初寄我文字,如巴江秋涨,落见水痕;胡友清寄我新诗,如月入深林,灵光逼漏。其(余)二子者,杨巽氏如古禅猛棒,劈面无情;唐及庵如东、西晋人,清言自赏。吾武陵可谓多奇矣!区区若得归与,愿且忘年逐队,二三子其许之乎? 尽管这里所评价的几个人诗风或文风有异,但从排列顺序来看,他对“巴江秋涨,落见水痕”和“月入深林,灵光逼漏”的自然境界似乎更欣赏一些。可见,杨嗣昌特别肯定的还是那种“不拘格套’的“独抒性灵”之作。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杨嗣昌的从外祖父龙襄(字君超,文学家龙膺之兄,袁宏道、中道的诗友)去世,他写了《哭龙君超先生》五言排律诗一首。诗的开头说:翼轸沦精日,江湘灭浪时。斯人哀云数,吾道失宗师。吏部禅光寂,词林帝所追。伤心三楚望,启手一期年。仰止情兼悼,缘亲理独悲。 杨嗣昌在“吏部禅光寂,词林帝所追”下自注说:“袁石公先生宏道、雷何思先生思霈以是岁皆亡。”袁宏道号石公,官至吏部郎中,人称袁吏部。据袁中道《游居柿录·卷之五》(即《袁小修日记》)载,袁宏道(石公)于万历三十八年庚戌(1610)九月初六日去世,同书卷之六记于辛亥(1611)九月初三日闻雷何思之讣,可见“以是岁皆亡”是指他们在一年时间之内都去世了,不是指同一年份之内。由此亦可推,龙君超的去世也当在辛亥(1611年)九月。雷何思,名恩霈,湖广夷陵(今湖北宜昌)人,曾任读中秘书、检讨等职,能诗善文。从此可以看出,杨嗣昌是把以袁宏道为首的这些公安派文学前辈作为自己文学上的“词林”“宗师”的。 “公安三袁”中,袁中道反对模拟,崇尚真实自然,他笔下的山水“至奇至幻,至灵至活,态穷百物,体具七情”③,杨嗣昌在旅游文学创作方面受他的直接影响最大。在大量的日记和一些散文中,他记录了1613年二人游览武陵德山、桃花源和灵岩洞等名胜的情况。如《再游花源记》中称:“次于钓湾,且归,适杨子文弱相期聚首江楼。时景陵李长叔工部,亦以使事至鼎,晤间,遂共作桃源游。时癸丑二月之十二日也。从江楼下,三舟并发。长叔舟中客为沈仲敏,文弱舟中客为贺景明、陈仲韬,予舟中客为崔晦之。”在《寄杨制科文弱》的书信中,他还深情地说:“不肖获交于海内贤士大夫最早,今耆旧凋丧,不胜凄凉。幸近郡有兄丈,此天赞我也,老来不寂寞矣!”④在晚年写的一首《赠别文弱》的诗中,袁中道说:良缘不再合,心期会无因。年非盛壮时,百感增酸辛。骨肉既相捐,良友亦中分。西瞻峨眉雪,东眺禹穴云。中夜念往昔,五内忽如焚。一朝山水间,对子有余欣。圭璧惭温润,兰蕙失清芬。猎石终无厌,餐霞亦已勤。我有新著作,一一尽呈君。寂寞后来者,谁能定我文? 诗中可见青年嗣昌同他的情分。他对与嗣昌“良缘不再合,心期会无因”是何等的伤感,这是把嗣昌看成了自己漫游天下名山之志趣的同调、文学上的忘年知己。 |
原文 发表于《常德师范学院学报》 浏览:11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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