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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念远阁<念禩不忘>

反太子派成员综述

杨珍

  康熙帝之子序齿者20人,根据他们的年龄以及在康熙朝参与政治的程度,可大体分做两组。皇十四子允禵以上,为相对年长的一组,皇十五子允礻禺以下,是相对年幼的一组,虽然第二组中也有出色者,如“自署紫琼道人”的皇二十一子允禧,“诗清秀,尤工画”,在雍乾时期的宗室文中颇有名气,但从总体看,文武兼备的佼佼者,集中在第一组,皇子中反太子派成员,同样集中于此。这些年长皇子大都具有较风吹草动的满汉文化素养,发展较为全面,有着很强的参政意识和办事才干。
  皇十四子允禵以上共11位年长皇子(皇太子允礽本人及两位早卒皇子除外)中,反太子派有7人,约占63,他们是皇长子允禔、皇四子胤禛、皇八子允禩、皇九子允禟、皇十子允礻我、皇十三子允祥和皇十四子允禵;持中立态度者4人,约占37,他们是皇三子允祉、皇五子允祺、皇七子允祐和皇十二子允祹。足见,一半以上的年长皇子,是反太子派成员。
  为了便于分析,我们首先对年长皇子中非太子派成员,即皇长子允祉、皇五子允祺、皇七子允祐和皇十二子允祹的有关情况,做一考察。
  皇三子允祉的文化素养,居众皇子之首,不仅“素工书法”,弓箭技艺也十分出色,在曾于现场观看的西方传教士眼中,其箭法几乎与康熙帝不相上下[注:Ripa.Matteo,Memoirs opf Father Ripa,P.79,London.1855]。他生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比皇太子允礽小3岁,生母是荣妃马佳氏。允祉的性格与其两位兄长(皇长子允禔与皇二子允礽)很不相同,比较平和,处事稳重,不善言辞[注:雍正帝称允祉“口钝”,参见雍正朝满文朱批奏折,允祉奏,无年月]。他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封为诚郡王,四十八年(1709年)晋封诚亲王。
  允祉曾主持编篡律吕、历法、算法等书,是一位很典型的学者型皇子。康熙对好学聪敏而不多事的三阿允祉十分喜爱,也很信任。从满文档案反映的情况看,康熙三十年代末皇储矛盾激化后,康熙帝日渐重视允禔与允祉这两位相对最年长的皇子。每逢他离京外出,除去带上皇太子允礽外,随行皇子中必有允禔,意在监视、牵扯制皇太子允礽,加强对自己的保卫,以防不测,同时还将允祉留在京城,率领众皇弟综理政务。
  允祉与允礽的年龄较为接近,加之他本人性格平和,凡事淡然处之,所以是众皇子中惟一与皇太子允礽“甚相亲睦”者,但并非太子党成员[注:《清圣祖实录》卷234,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庚辰]。
  皇五子允祺自幼被养于康熙帝嫡母孝惠皇太后宫中,“皇太后爱之,不令其读汉书,止令其习清书”[注:《康熙起居注》,第2册,第1645页]。允祺因没有能够像其他皇子那样,受到较全面的严格教育,其眼界、学识与才力,都较其他年龄相仿的皇子逊色。孝惠太后是位“秉心淳朴,顾又乏长才”之人[注:徐珂:《清稗类钞》,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册,第362页]。在祖母身边长大,深受其影响的五阿哥哥也“心性甚善”[注:《清圣祖实录》卷235,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戊子],与人无争,始终是储位之争的一位旁观者。允祺于康熙三十七年封为贝勒,四十八年晋封恒亲王。
  康熙帝曾称赞皇七子允祐”心好可亲“[注:《清圣祖实录》卷235,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戊子],而生有残疾这一客观因素,使允祐的发展受到限制,也决定了他一生不曾加入权力角逐的行列。允祐于康熙三十七年封为贝勒,四十八年晋封淳郡王。
  皇十二子允祹有一定才干,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底皇太后去世后,他曾奉命署理内务府总管事,在此前后,还曾多次主持祭祀和办理政务。但康熙帝对允祹的印象并不好,曾因允祹参与审理刑部案案件,未能审明一事,大动肝火,给予极为严厉的斥责[注:满文朱批奏折,胤祹奏,康熙六十年闰六月十三日]。允祹自幼由苏麻喇姑抚养。后者曾是孝庄的贴身侍女,做过康熙帝的启蒙老师,处事干练,很有心计。她在晚年受到举朝敬重,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九月以年逾九旬的高龄去世。康熙朝晚期,在政治舞台上颇为活跃的允祹,却并未介入众皇子的储位之争,始终保持中允不倚的立场,实属不易。在性格较为理智、处事善于把握分寸的允祹身上,隐约可见其抚养人苏麻喇姑的遗风。允祹于康熙四十八年封为贝勒。
  除去上述皇子外,其余7位较年长皇子,都是反太子派成员,但各自扮演的角色,又很不相同。
  曾是反太子派头号人物理学皇长子允禔,生于康熙十一年(1672年),比皇太子允礽大两岁,生母为惠妃纳喇氏。允禔“英俊、聪明”,因是长子,很受皇父器重。当他23岁时,尽管已经完婚生子,但康熙帝仍让他住在宫内,以便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注:(法)白晋著《康熙帝传》]。允禔于康熙三十七年封为直郡王。其实,在他尚未分封前,即已多次受皇父委派,处理政务。如二十七年(1688年),以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国舅佟国纲为首的清朝使团因议界问题“出使俄罗斯国”,17岁的允禔代表康熙帝“骑送二十里”,途中这位少年皇子享用礼仪规格之高,与皇帝本人出行相差无几。二十九年(1690年),康熙帝任命亲兄弟裕亲王福全任清军主帅,19岁的允禔做其副手,率师征讨进犯内蒙古乌朱穆沁地方的噶尔丹军。此即著名的乌兰布通之役。康熙帝旨在通过初中锻炼,培养皇长子的军事指挥能力。康熙帝三次亲征噶尔丹,允禔是惟一一位三次跟随前往,并亲身料理诸多重要事务的皇子。四十一年(1702年)致仕大学士王熙去世,“上命直郡王(允禔)云:‘前此大臣病逝,闻有命皇子临其丧者,从未施拜奠之礼。大学士王熙,因系世祖章皇帝旧臣,特令王行礼,举哀致奠。’”清帝选派皇子致奠过世重臣,自此而始。
    凭借得天独厚的长子身份,允禔在众皇子中第一个充当皇父的理政助手,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以前,在办理具体政务方面,他受任次数之多,超过皇太子允礽较之允礽,允禔母家的地位不高。惠妃进宫初期品级很低,生育皇子后方晋升妃位。但允禔在政治上也有靠山,即他的叔姥爷大学士明珠。对于皇长子与明珠之间的密切关系,康熙帝是很重视的。如二十年(1681年)三月,康熙帝陪同太皇太后去遵化汤泉治疗皮肤疾患,乘祖母洗温泉之际,他本人又去塞外巡视,历时十余日。此间,他始终将允禔带在身边。四月二十二日,康熙帝从塞外发给大学士明珠的一则谕旨中写道:“朕闻京城左右亢旱,农事甚忧,尔可传谕礼部,著行祈雨。……朕体甚佳,皇长子亦安。尔近佳否?为此特谕。”这时正是明珠最受信任之际,他在朝中的显赫权势与皇长子的日受倚重,可谓相得益彰,同另一对权力伙伴索额图与皇太子之间,成对峙之势。这也是康熙帝用以相互牵制的策略之一。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一废太子前,允禔已具备相当大的政治能量,不仅在下五旗王公子弟中颇有威信,几可做到一呼百应,而且“各处俱有大阿哥之人。”[注:《清圣祖实录》卷237,康熙四十八年四月丙辰、庚申]可是,在权力角逐中过于锋芒毕露的允禔,性格与作风方面存在突出弱点,急躁鲁莽,不善于与人相处。康熙帝称其“气质暴戾”,其母惠妃“亦奏称其不孝,请置之于法。”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他与裕亲王福全共掌军务出征噶尔丹,本是接近伯父,在宗室王公中进一步扩大影响,发展势力的极好机会,但他却“听信小人谗言”,与福全“不相和协”。因身为清军正副统帅的叔侄之间尖锐对立,康熙帝不得不将允禔先行召返。有一次,允禔竟当着康熙帝之面,对正在与皇父闲谈的西方传教士徐日升戏称,要剃其胡须,令徐日升极为尴尬,多亏康熙帝在旁打了圆场[注:《圣祖庭训格言》,第43—44页]。这件小事,反映出允禔随心所欲,不虑后果的莽撞个性。这种性格与作风,是允禔在储位之争中最早被淘汰出局的一个重要原因。
  皇四子胤禛与皇十四子允禵[注:按,皇十四子允禵原名为胤祯。“祯”与“禛”,汉文音同,满文音、形皆异。康熙帝平日对皇子只是称为某阿哥,如十四阿哥、四阿哥,极少以名相称,皇子之间同样以阿哥相称,而大臣们绝不敢对皇子称名。所以只是皇子们在给康熙帝的奏折中列名时,需要在某阿哥之后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但奏折全部用满文书写,故二人之名并不会出现混淆。雍正帝继位后,将胤祯改名为允禵],是相差10岁的同胞兄弟,生母是德妃乌雅氏,胤禛生于康熙十七年(1678年)。这对兄弟的外公,是位护军参令(正三品),在康熙帝众多皇子的外家品第中,属于中等。乌雅氏生下头生子胤禛后,才封为嫔,后又晋升妃位。她是康熙帝所有后妃里生育最多的两位之一(另一位是允祉的生母荣妃马佳氏),10年(康熙十七年至二十七年)内其生育3男3妇女,其中1男2女早卒,允禵是其最小的孩子。
  胤禛自幼长在皇父宫中,康熙帝曾称对他亲自抚育,应当说这是胤禛比其他皇子幸运之处。然而,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部分年长皇子长一次被封爵时,仅比皇三子允祉小1岁的胤禛却没有象允礻是、允祉那样,得封郡王,而是与比他小1岁或3岁的另外三位皇子(允祺、允礻右、允祀)一同封为贝勒。康熙帝将本属两可之间的四阿哥,特放入后一年龄段的皇子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是年三月初三日,康熙帝御门听政时,大学士伊桑阿等奏称:“昨日奉旨,皇长子、皇三子封为郡王,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封为贝勒,伏祈皇上将皇子照例尽皆封王。”康熙帝回答:“太祖、太宗之时,封子并非一例概封,视其贤者封之,时惟多隆峨王、额尔克王、墨尔根王等封王,其余俱封为贝勒、贝子、公,或有不封者,今朕亦视其贤否加封耳,岂以己子有私乎?且如恭王为朕弟故封王,然其人岂称所封乎?”伊桑阿等奏曰:“前创业之初,正振作有为之时,是以如此封爵。今诸皇子夙奉皇上圣训,俱各贤明,伏祈皇上再次加封。”这时康熙帝明确指出:“朕于阿哥等留心视之已久,四阿哥为人轻率,七阿哥赋性鲁钝,朕意已决,尔等勿得再请,异日视伊等奋勉再为加封,未始不可。”[注:故宫博物院(台北):《起居注册》,汉文本,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初二日,记事。转引自庄吉发《清代起居注册与满学研究》,1999年事已高月第二届北京国际满学研讨会论文。按,多隆峨王、额尔克王和墨尔根王,分别指礼亲王代善、豫亲王多铎、睿亲王多尔衮;恭王即常宁]
  胤禛虽属年长,但在康熙看来,其整体素质尚不如皇长子与皇三子,这是没有对他封以王爵的主要原因。前引两皇子密审索额图等有关满文档案也显示,康熙四十四五年以前,除去皇长子允礻是外,康熙帝更为器重皇三子允祉和皇八子允祀,而非皇四子胤禛。
  诸皇子中性格最为复杂,既性情躁急,又深沉莫测者,当属胤禛。
  四十七年(1708年)十七月,康熙帝在与诸皇子及众卧的谈话中,对部分年长皇子分别做出评述。关于皇四子胤禛,他说:“四阿哥朕亲抚育,幼年时微觉喜怒不定,至其能休朕意,爱朕之心殷勤恳切,可谓诚孝。” 胤禛听罢,立即奏称:“喜怒不定一语,昔年蒙皇父训饬,此二余年来,皇父未曾降旨饬臣有喜怒不定之处,是臣省改微诚,已荷皇父训饬。今臣年逾三十,居心行事,大概已定。喜怒不定四字,关系卧之生平。”请求“将谕旨内此四字恩免记载。”康熙帝表示同意:“十余年来,实未见四阿哥有喜怒不定之处。顷朕降旨时偶然谕及,无非益加勉励之意,此语不必记载。”这段史料所从出的《清圣祖实录》,是胤禛即位后修篡的,由于为君者讳的编篡原则,上述记载很可能存在粉饰,难以尽信。不过这终究表明,康熙帝深知胤禛的这一性格特点,如果只是认为其“幼年微觉喜怒不定”,则无必要在此场合作为一个问题专门提出。自然,这也说明第一次封爵之事,对胤禛是一个很大刺激,其后10年中他注意克制,收敛锋芒,极力讨好皇父,终于对改变康熙帝的看法,产生一定效果。康熙四十年代中期起,他在受到皇父信任方面,渐有取代允祀之势,并于四十八年(1709年)晋封为雍亲王。
  胤禛继位后说:“皇考每训朕,诸事当戒急用忍,屡降谕旨。朕敬书于居室之所,观瞻自警。”这大约是他成年后,协助办理政务时的情况。
  然而,除去行事轻率、脾气急躁的个性特点外,胤禛同时也有精明、狡诈、城府很深的一面。
  胤禛继位后,大张旗鼓地斥责以允祀等为首的反太子群体觊觎储位,谋陷二阿哥允礻乃的行为,有关储位之争中对其不利的记载,俱已销毁无存。但是是种种迹象仍表明,他与反太子群体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废太子前,皇四子胤禛、皇八子允祀、皇九子允礻唐3人十分要好,无论京城府邸或京郊别墅,无不毗邻而建。
  胤禛、允祀、允礻唐3人分别完婚分府,从皇宫搬出后,其府邸都在北新年桥至柏林寺一带。允祀府邸与允礻唐的府邸的“花墙只隔一墙”[注:《文献丛编》第3辑,《允祀允礻唐案·秦道然口供》],“廉亲王(允祀)府邸与上(雍正)藩邸相连”[注:《永宪录》卷3,第188页]。胤禛继位后,“群臣请升潜邸为宫,廉亲王府不合相并”,故令迁移“废安亲王空府”。[注:《永宪录》卷3,第188页]。雍正帝潜邸整修为宫过程中,将原允祀府邸并入。因此,由胤禛府邸改建而成,今日四方游客驻足游览的雍和宫,实际上也曾是皇八子允祀府邸所在地。
  如果将胤禛等3人府邸相连情况,解释为是康熙帝指赐,与其本人无关,那么,下述情况就绝非偶然了。
  发生一废太子事件的前一年,即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正月十八日,允祉、胤禛等7位年长皇子“奏请于畅春园附近建房”。康熙帝降旨:“(畅春园)北面新建花园以东空地,赏与尔等建房。”其后,因“若于此处建造”7位皇子的别墅,“地方略有狭小”,经诸皇子商议,“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奏闻皇父后,已于此处建房。”胤禛所建别墅,即其后闻名于世的圆明园。允祉等3位皇子(另外两人是谁,允祉奏折中未言,很可能是五阿哥允祺与七阿哥允礻右,因年龄最长的大阿哥允礻是当时已先行建造别墅)则“奏请另觅地方建造。”允祉最后是在“银池碧水东南,毗邻明珠(第三)子揆方居所买取一处空地”,房子画样“经皇父阅看后动工兴建。”{注:满文朱批奏折,胤祉奏,康熙四十六年三月二十日]
  畅春园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二月竣工启用,康熙帝在京时,经常驻跸园中,处理政务。为便于接旨并承办政务,时常随同前往的众皇子及大臣们,也都纷纷在其附近修建别墅居住。7位皇子修建别墅地点,分做两组,反太子最力的允祀、允礻唐、允礻我将别墅建在一起,而基本未曾卷入储位之争的允祉、允祺、允礻右等人的别墅则另建于它处,与前者截然分开。两组分别代表皇子中的反太子派与中立派,可谓泾渭分明。胤禛如果并非皇子中反太子派成员,其别墅建造地点,即应与允祉等人略同,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况且,当时正值一废太子事件发生前夕,允礻是、允祀等正在暗地里加紧进行倒太子的种种活动,无论在京城府邸或京郊别墅,皆须时常避人耳目,进行密商,倘若胤禛并未参与其间,像对允祉等3位皇子那样,避免相邻而居,以防泄露机密。允祀等皇子对胤禛并无防范之意,说明起码已将他视为同路。
  雍正四年(1726年)清除允祀允礻唐集团时,做过允礻唐府邸管家的秦道然供称:“二阿哥在东宫时,允祀、允礻唐、允礻题常有抱怨之言。”府邸与允祀、允礻唐毗邻,平日与他们接触频繁的胤禛很可能与曾参加他们的议论,或予以附和。所以,当一废太子期间康熙帝拘执允祀,允礻唐与允礻题“挺身保奏”时,允礻题曾邀约胤禛一起保奏,却未邀其他年长皇子。这是反太子派视胤禛为自己人的又一证明。
  胤禛继位后,称自己“向日并无希望大位之心,……他人容或不知,深知朕者,无过允祀也。”[注:《清世宗实录》卷8,雍正二年四月庚戌]从一个侧面透露,他与允祀之间,的确有过非同一般的密切交往。
  胤禛之所以同反太子派交往甚密,从他的经历与性格中,可以找到部分解释。他继位后说:“前犹有人疑朕与二阿哥不睦,夫二阿哥乃皇太子,国之储君也。二阿哥得罪之先,朕但尽弟臣之道,凡事敬谨,二阿哥所以反求隙者,因朕受皇考隆恩笃爱,意恐有妨于彼,遂至苦素备加。然朕犹然照常致敬,尽己之道,行乎顺而已矣,此皆众之所共知。”胤禛是一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他继位后对政敌允祀等人必欲致之死地的处置方式,即是最好的说明。这种个性与心胸,绝不可能对于允礻乃的“苦毒备加”默然忍受,相反,他会怀有强烈的不满与报复心理,并加入反太子派的行列。
  自然,颇有心计的胤禛,不可能在倒太子活动中扮演出头露面的角色,而是更多地居于幕后,为自己留有充分余地。这是他与允祀、允礻唐等人很不相同处。雍正二年(1724年)十二月允礻乃病逝前,对奉命前来探视的大臣说:“臣当日与皇上(胤禛)虽无好处,亦无不好处。”所言是其真实感受。
  应当说,四阿哥胤禛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其个性中轻率与急躁的一面,仍然存在,但逐步退到相对次要位置,而深沉、狡诈的特点愈益突出。这一变化,对于胤禛在康熙朝晚期的处事作风,特别是对于他在储位之争中所采取的方针立场,具有决定性的影响。然而,胤禛本人对自己的前一性格特征,毫不避讳,甚至有意宣扬,其居室中所书康熙帝之语,即是例证。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向臣工掩饰他具有与此看似对立的另一个性格特点。显然,如果只有前教唆而无后者,只是轻率躁急而非城府极深,藏而不露,那么胤禛则很难利用康熙帝猝死之机,出人意料地登上皇位了。
  这种深沉狡诈的个性特征,体现在胤禛于康熙朝晚期的处事作风上,便是善于见风使舵,随机应变。尤其是一废太子事件中,他的这一作风特点得到充分表现与出色发挥。对此,康熙帝是有所觉察的。这是二废太子后,康熙帝并未属意于处事果断,精明干练的四阿哥,而是选中其同母弟允礻题作为密定储君的一个重要原因[注:参见许曾重《清世宗胤禛继承皇位问题新探》,《清史论丛》第4辑]。
  反太子群体的领袖人物皇八子允祀,生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二月,生母是良妃卫氏。康熙四十四五年之前,允祀很受皇父喜爱,无论是首批受封爵位还原染料随父出征噶尔丹的皇子中,他都是最年轻的一位。已如前述,从康熙四十年(1701年)起,康熙离京外出时,开始让部分年长皇子留守京师,综理政务,允祀多次与皇三子允祉一起承此重任,同为康熙帝首选之人。
  与众多皇兄皇弟相比较,十分聪明的允祀在学习满汉文化知识上,并非优异者,从其相对较差的书法情况看,其学习成绩最多只是平平而已。但是,他却有着极其突出的办事才干,即使是自视甚高,对其恨之入骨的胤禛,继位后也曾不得不对此做出较客观的评价:“允祀若肯实心办事,部务皆所优为。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注:《清世宗实录》卷31,雍正三年四月癸未];“允祀较朕诸弟,颇有办事之才”[《清世宗实录》卷18,雍正二年四月庚戌];“允祀为人聪明强干,谦洁自矢,才具优裕,朕深知其能办大事”[注:《清世宗实录》卷30,雍正三年三月乙丑];甚至承认自己的才力也只是“能与相当”[注:《上谕内阁》,雍正三年四月十六日]。
  允祀的另一突出特点,是很善于团结众皇子及广大宗室王公、满汉大臣,其“固结人心”的手腕,十分高明。他的母亲卫氏“本系辛者库罪籍”,曾被康熙帝称之为“贱妇”,与其他皇子相比,允祀的母家地位卑微。这一不利客观因素,或许对允祀性格作风的形成,起有一定作用,使他在与人交往中较少天潢贵骨所惯有的骄横之气,平易而务实。
  允祀在康熙朝众多王公大臣中的口碑,始终是诸皇子内最好的一位。人们称赞他“朴实”、“极正气”,特别是深为康熙帝所挚爱、与之感情笃深的皇兄福全,曾在康熙帝前“力荐允祀有才有德”,说他“心性好,不务矜夸”,这对于允祀博得皇父的好感与倚信,是很起作用的。
  允礻是原本也是反太子派的首要人物之一,但这主要是凭借其皇长子的身份,若论才力、处事作风及其威信,都在允祀之下。所以,允礻是因一废太子孙事件而被圈禁,退出政治舞台前,他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员冲锋陷阵的勇将,而允祀乃是反太子派的灵魂。
  允祀不仅在皇子中有一批拥护者,允礻唐、允礻我、允礻题等皇子,“俱奉允祀如师”,“俱听允祀指示”[注:雍正朝起居注册》第1册,第211页;《清世宗实录》卷18,雍正二年四月辛亥],众妃嫔对他的印象也颇佳。康熙五十年(1711年)良妃卫氏去世,其惟一亲子允祀极其悲痛,以致“百日后仍用人扶掖而行”,并一直在家供奉母妃容像。据胤禛继位后称,康熙帝曾斥责允祀“沽取孝名”。允祀的上述举止,并不排除其十分明显的政治动机,但客观上还是会加深众臣乃至众多妃母对其已有的好感。允祀自幼由允社是的生母惠妃抚养,后者曾向康熙帝请示置亲子于法,却对允祀十分喜爱,始终相处很好。雍正帝胤禛继位伊始,遵照皇考遗旨,允许部分母妃“随子归邸”而居,惠妃因亲子允礻是已被圈禁,于是移居允祀府邸。3年后(雍正四年正月)雍正帝说:“迄今三年来,诸母妃未曾遣人至朕前一问起居,伊等居府中,一切皆诸王主持,此必允祀从中阻挠,诸王亦遂观望不前耳。”这些未亡人是康熙帝妃嫔中资格最老者,对于自幼看视长大的诸皇子,了解甚深,又因在宫中生活近一生,对宫规礼节知之最详,因而未曾派人向雍正帝请安,绝非疏忽所致。他们对新帝的冷漠态度,反映出内心对胤禛继位的看法,也间接表明对允祀的同情与支持。
  允祀各方面的情况足以表明,他绝非是一“柔懦”、“软善”“易于挟制”之人[注:《清圣祖实录》卷235,康熙四十八年十一月戊子;《清世宗实录》卷44,雍正四年五月戊申],而是颇有领导才力,善于博取众心。事实上,“诸臣奏称其贤”,被人“目之为佛者”的允祀,也有极残忍的一面。他不遵皇父“诫酒之训”,在家常常酗酒,“醉后要乱打人”,曾将同其乳公、乳母结怨的御史永(雍)泰痛打[注:《文献丛编》第3辑,《允祀允礻唐案·秦道然口供》,另参见《清圣祖实录》卷235,康熙四十一年十月癸卯]。雍正三年(1725年),护军九十六因“不遵伊之指使”而被“立毙杖下”,王府长史胡什吞“以直言触怒,(允祀)痛加{上竹下垂}楚,推入冰内,几致殒命。”如此凶悍之态,与其平日“待人好,说话谦和”的作风举止,大相径庭,其实地反映出允祀本性中的另一面。同时,也表明他在大多数场合下,具有较强的克制力,比较冷静,能够将性格与伤风中的暇疵与弱点,尽可能地藏而不露。诸皇子中在这方面能与之相比者,惟有继位前的四阿哥胤禛,但其包装效果,却比允祀要逊色得多。
  允祀的待人处事作风,具有灵活周全,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的实用色彩。这种非正统性,是他不同于其他皇子的另一突出特点,也是他在众臣中很有人缘,受到拥护的原因之一。
  例如,无论在妃母、兄弟、叔伯子侄、宗室皇亲或满汉官员面前,允祀都能较多地放下皇子的架子,宽和相待,予以包容。即使在其受到雍正帝日益严酷的打击,身家性命几不能保的情境下,奉命办理工部事务的允祀,仍“私帮数千金”,代工部郎中岳周交上拖欠钱粮,“令伊所管之人,无不感戴”。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事例,显然出允祀的政治手腕。
  胤禛继位后所定允祀的部分罪状是:奉移康熙帝梓宫时,请求裁减人夫一半,请求减少内厩历来所蓄马匹,以省钱粮;为“节省脚价”,奏请将旧例自京采买运送的陵寝所用红土,折银就地采买;监造的列祖神牌“漆流金驳”;以破纸书写奏章;破损桌案,安奉祝版;“皇上乘舆法物,以断钉薄板为之,更衣幄次,以污油恶漆涂之”;以縻费口粮为由,阻拦科乐沁王公前来叩谒康熙帝梓宫;等等[注:《清世宗实录》卷45,雍正四年六月甲子;《上谕内阁》,雍正四年六月初三日]。这些罪款未免有夸大处,但无不体现了允祀在办理政务中所奉行的一个基本方针,即改革以往治理帝丧时縻费钱粮过多,兴师动众,礼仪过繁的做法,尽量节约钱粮,就简务实。这些改易旧制,讲求实效的举措,透露出允祀思想中对于部分儒家礼法的蔑视,同时也必然加重其已有的罪责。它显然了一种革新精神,以及不为自身计的勇气与魄力。雍正继位初年,朝廷财政状况相当紧张,然而允祀建议的上述节约措施,被认为是“不忠不敬”之举,雍正帝一概拒绝采纳。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情况出允祀与胤禛两人的政策分歧,尤其是对于封建礼法所抱的不同态度。
  允祀的嫡福晋郭络罗氏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她自幼受到外祖父的宠爱,性格泼辣,是允祀府中的当家人。据允祀的老师何焯家人说,一次允祀正在与老师谈话,“福金从门外望见,就大笑起来,笑声闻之于外”,而允祀见此,并未生气。足见,允祀虽然从小在康熙帝的严格督教下,学习儒家经典,但对于儒家伦理纲常观念的接受,还只是停留在表层,他本人及其福晋的部分言行,仍不自觉地表现出满族传统习尚。在当时满族王公家中,这种现象或许并非个别,而是具有一定普遍性。康熙帝曾批量斥允祀“素受制于妻”,这并不排除后者想通过福晋笼络妻家戚属,以扩充其影响与实力。不过,允祀对嫡福晋“不守妇道”之举熟视无睹,并不怪罪,是否也反映也他与儒家正统伦理观念有所相悖的处事态度,以及不务虚名的作风特点呢?
  允祀既有办事才力,又极为收扰人心,这是他高于其他皇子处,在这方面,无论皇太子允礻乃或皇四子胤禛,与之相较皆相形见绌。
  皇九子允礻唐生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四十八年(1709年)封为贝子,生母是宜妃郭络罗氏。虽然从有关史料看,郭络罗氏是康熙帝比较宠爱的妃子[注:《永宪录》卷2上,第87年载:“宜妃生皇五子、九子,圣祖眷顾最深”],但这并未使九阿哥受到皇父的特殊看待。
  允礻唐是年长皇子中资质相对较差的一位,康熙帝也从未对他委以重要政务。不过,他的权力欲却很强,是储位之争的一位积极参与者。允礻唐自知“无望”,便充分利用他与康熙朝巨富之一明珠家结有姻亲,拥有大量钱财这一有利条件,全力支持允祀、允礻题谋取储位。允礻唐的待人处事作风,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比较爽直,重朋友义气。一废太子时,他曾约允礻题同为允祀辩解。二是善于交接人,比较平易,故胤禛继位后斥其“外饰淳良,内藏奸狡”。允礻唐曾长期以汉人秦道然做管家;供职清廷的传教士穆景远(Joannes Mourao)[注:穆景远是葡萄牙人,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来华,曾任康熙帝的翻译,雍正六年(1728年)卒于西宁,在供职清廷的西方传教士中,穆景远是卷入康熙朝晚期储位之争最深的一位]及巩昌府知府汉官何图,都是他的亲信,前者还在其处“行走”多年。其结交面之广,可见一斑。因此,允礻唐虽非反太子派领袖人物,但却极有活动能量,所起作用不可小觑。
  皇十子允礻我只比允礻唐小两个月,生母是贵妃钮祜禄氏。其外公是康熙朝初年四辅臣之一遏必隆。他的嫡母,康熙帝的第二位皇后(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实际上是其亲姨。除嫡子允礻乃外,无论生母品级还是外家地位,十阿哥在众皇子中都是最高的一位。他在27岁时(康熙四十八年)越皇八子允祀、皇九子允礻唐之上受封郡王,这是一个主要原因。
  储位之争中,允礻我是允祀、允礻唐等人的坚定追随者,其本人的才智则很一般。康熙帝曾说“十阿哥是一忠厚老实之人,并无能力”[注:满文朱批奏折,胤祉、胤禛等奏,康熙五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另参见《清世宗实录》卷18,雍正二年四月辛亥],对他只是封以较高爵位,并不器重。
  对于后人来说,皇十三子允祥具有某种神秘色彩。
  允祥生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生母是敏妃章佳氏,他的外公是位参领。允祥14岁时,生母去世。康熙帝序齿诸子中,除去允礻乃外,允祥是惟一一位较早失去生母的皇子。章佳氏去世后,允祥由德妃代为照料,与德妃长子胤禛十分要好,这同自幼由惠妃抚养的允祀与惠妃之子允礻是之间的亲密关系,十分相似。
  允祥精于骑射,诗文翰墨亦佳[注:参见鄂尔泰等修:《八旗通志初集》卷134,《宗室王公列传》6,《怡亲王胤祥》]。他同比其小两岁的皇十四子允礻题,是八阿哥允祀以下皇子中最出色的两位,而允祥又相对更偏重于文[注:震钧《天咫偶闻》卷3载,“怡亲王(允祥)府藏书之所曰乐善堂。大楼九楹,积书皆满。绛云楼未火以前,其宋元精本大半为毛子晋、钱遵王所得。毛、钱两家散出,半归徐建庵、季沧苇。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乾隆中,四库馆开,天下藏书家皆进呈,惟怡府之书未进。其中世所罕见者甚多,如施注苏诗全本有二,此外可知。”],后者则侧重于武。
  允祥与允礻题两人共同的启蒙老师,是康熙帝的舅舅佟国纲之子法海。24岁考中进士的法海被选为皇子师时,只有27岁,允祥当时13岁,允礻题11岁。“法海侍皇子讲诵十年,直词正色,蒙圣祖喜与,谓独不能欺。”[注: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2,《法海》]允祥与允礻题才学俱佳,当有法海教诲之功。
  雍正年间所修《八旗通志初集》中,称允祥为“圣祖钟爱甚笃,省方巡幸,恒命扈从,恩宠优渥。”这实际上是指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一废太子前的情况。自三十七年(1698年)七月13岁的允祥第一次跟随皇父去盛京谒陵后,直至四十七年(1708年)九月一废太子事件发生前整整10年间,康熙帝只要离开京师,无论去哪里,必将允祥带往。如四十四年(1705年)康熙帝第五次南巡,除去皇太子允礻乃外,随行皇子只有允祥。换言之,这10年中,康熙帝外出时,允祥是所有皇子(包括皇太子允礻乃)内惟一必定随往者。仅此即足以说明,康熙帝对他是另眼相看的。允祥在雍正年间作为皇帝最得力助手的种种表现,也充分表明他除去具备较高的满汉文化素养外,还颇有办事才力,善于协调人际关第,是一难得人材。这应是允祥为康熙帝所青睐的主要原因。
  康熙四十三年节1704年)前后,皇八子允祀的老师何焯在给家人的信中,称“十三殿下(指皇十三子允祥)”乃康熙帝所“钟爱者”。不足20岁的允祥受到皇父的器重,连供职清廷的汉族文人也一清二楚。
  诸皇子内,允祥与四兄胤禛一向要好。雍正八年(1730年)允祥去世后,雍正帝在祭文中写道:“忆昔幼龄,趋侍庭闱,晨夕聚处。比长,遵奉皇考之命,授弟算学,日事讨论。每岁塞外扈从,形影相依。”雍正帝继位后将允祥倚为心腹,是以他们青年时代结下的情谊为基础,如果他们对皇太子允礻乃的看法与立场相左,或在康熙朝晚年的储位之争中未曾达成默契,这一基础势必发生动摇,情况就是两样了。
  四十七年(1708年)一废太子后,康熙帝对允祥的看法发生很大变化,允祥的地位一落千丈。
  《八旗通志初集》中说允祥“谨度遁礼,恪慎有加。不立党援,不邀名誉,……公私政事,一无扰累。”允祀“数以诈术诱惑诸王,王(指允祥)独不为所动。”据《清世宗实录》载,雍正帝曾称赞允祥“于皇考时敬谨持身,廉洁立品,未尝图利干预一事,纠党邀结一人,……其安分自守,家计空乏,举国共知。”然而,《雍正起居注册》中记载上述同一段话的前面,还有很关键的数句,为实录所删除:“怡亲王前因二阿哥之事无辜牵连,一时得罪,皇考随即鉴宥。数年以来,王敬谨持身,廉洁立品……”[注:《雍正朝起居注册》,第1册,第139页]。
  足见,允祥谨言慎行的处事作风,是他在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事件中,受到重大挫折和打击,心情压抑的情况下,逐步形成,如果此前即是如此,也不会深深卷入反太子事件并受到牵连。
  下述两种私家著述中,都透露出允祥与一废太子事件的密切关系。
  据《永宪录》载,“胤祥戊子(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以旧东宫事波及,亦削贝子。后再复。”前已述及,康熙朝曾于三十七年、四十八年两次分封皇子,第一次止于皇八子允祀,允祥自然不在其内。第二次分封,是在复立允礻乃为皇太子后不久,此次止于皇二四子允礻题,而皇十三子允祥仍未受封[注:按,雍正帝也承认这一点,参见《清世宗实录》卷13,雍正元年十一月辛丑]。康熙帝的年长皇子中,允祥是惟一一位在皇父生前没有受封之人。这与他曾深受皇父器重的情况,形成极大反差,若非犯有重过,不会至此。雍正帝说他“于皇考时……家计空乏”,这同他始终不曾封爵,因而既无其他皇子封爵时所受大量钱财,俸禄所得也相对较少,密切相关。
  另据《永宪录》载,四十七年九月,允祥事发后,其老师法海因之被牵连,受到降职处分,并被调离此任。法海的同僚徐元梦,称法海是“以侍皇子得过”。从法海一贯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的处事风格,以及同坚决反太子的允礻题等人关系很好等情况看[注:按,康熙五十七年允礻题率师西征后,法海奉旨“赴西宁军前效力”。雍正继位后,称法海“至西宁,遂与允礻题私相交结。允礻题为大将军时,时,种种贪纵不法之事,法海并不劝阻。及朕即位后,令允礻题来京,法海乃军前效力废员,未奉朕旨,即潜至京师。”参见《上谕内阁》,雍正四年十二月十九日],他对皇太子允礻乃不会有好感,或者曾为允祥在倒太子的行为出谋画策。
  《皇清通志纲要》载:康熙“四十七年九月,皇太子、皇长子、皇十三子圈禁……十一月,上违和,皇三子同世宗皇帝、五皇子、八皇子、皇太子开释。”该书作者系允祀之子弘旺,他将允祥同废太子及皇长子允礻是并列,与其他皇子相区别,从而透露出允祥在一废太子事件中过愆甚重。但后人也因此而产生误解,认为皇十三子允祥从此被长期监禁,直至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正月才放出。事实上,允祥不久就被释放,翌年(康熙四十八年)四月康熙帝巡塞外,他在在随行皇子之列。但此次康熙帝将他带在身边,绝非示以宠爱,而是具有防范之意。
  四十九年(1710年)六月,康熙帝在允祉、允祥和允礻题3人的请安折上朱批:“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可见,允祥虽被开释,但康熙帝对他已失去信任,故令允祉、允礻题等皇子加以管束。允祥与其他皇子一起恭阅上述朱批,所受刺激之大,尴尬羞愧之状,皆不言而喻。他之所以自此谨言慎行,敬恪有加,以终其生,可以从这里找到部分答案。这便是雍正帝所言康熙帝对允祥的“随即鉴宥”。
  由于心情郁闷,允祥终于患病,“湿素毒结于右腿,膝上起白泡,破后成疮,时流稀脓……”。此症时好时坏,经御医反复医治,很长时期未愈。康熙帝是位慈父,尽管对允祥十分不满,但对儿子的病痛仍记挂在心。他支塞外时,经常在给皇子们的朱批中问询此事,并亲阅御医奏折,对治疗做出具体指示[注:满文朱批奏折4件,胤祉等奏,康熙五十年五月二十八日、六日初六四日、六月初六日、康熙五十一年(无月、日)。按,由于种种原因,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后皇子们的奏折保存下来的极少,故允祥此症于何年痊愈不详]。自四十九年直至六十年(1710—1721年)期间,允祥始终未曾随皇父外出,因腿足疾患行走不便,当是主要原因。
  根据有关情况判断,允祥曾是皇子中反太子派成员之一,并在一废太子事件中遭受挫败。胤礻真继位后,允祥虽然备受倚重,但却谨恪有加,竭心辅佐,与年羹尧、隆科多两人恃宠妄为的作风,形成鲜明对照。因此,胤礻真对允祥评价极高。允祥之所以对于新帝的宠任能始终保持清醒头脑,既是由于他自幼对胤礻真的性格作风极其了解,深知这是其得以自保的惟一良法,同时也表明,康熙四十七年的重大挫败,对允祥的作风与性格影响之大,直至终生。
  值得注意的是,雍正三年(1725年)三月,雍正帝在斥责曾跟随允礻题出征,并被保举为将军的宗札布时说:“如今尔言怡王(指允祥)为平常之人,无所知识,却将国事交付伊办理,何能治理好?尔之此言,是否言及于今?是否诅咒国家?若言怡王,自幼强健聪慧,人才优良,皇父优加恩宠,此事举国皆知。怡王并非胆大妄为之人,从无非分之念。怡王对皇父尽以子道,对二阿哥尽以臣道。由于与二阿哥好,横遭大阿哥妒忌、陷害,因而株连于二阿哥。自被株连后,多年来惟感激皇父之恩,而对允就题等人胡闹之事,从不过问,亦不敢越雷池一步。怡王从不使皇父担忧,此事众人亦皆知。”按照雍正帝的上述说法,允祥是因“与二阿哥好,横遭大阿哥之妒忌、陷害”,而开罪于康熙帝。对此须做分析。
  首先,允祥如果真是与皇太子允礻乃关系亲密,同反太子派成员之一胤礻真站在相反立场上,那么他们两人绝不会自幼如此要好,平日居京“晨夕聚处”,扈从塞外“形影相依”。
  第二,据《清圣祖实录》载,自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至四十七年(1708年)的10年内,康熙每年夏秋去塞外行围、巡视所带皇子中,都有皇太子允礻乃及皇长子允礻是、皇十三子允祥等3人,而其他皇子却是间在其中,并非每次必往。这是皇储关系发生重大变化,矜持日趋尖锐的10年,而巡视塞外,则是康熙帝每年外出活动中历时相对最长者,显然,他携太子同行,是因不放心让太子独自留在京师,至于固定地选带两位皇子,令其随扈前往,长侍身边,不仅只是示以器重,还有以之暗中监视、牵制皇太子,加强对自己的护卫之意。当三十六年(1697年)后皇储矜持日渐公开化,特别是三十九年(1700年)索额图家人密报他有不轨之心后,康熙帝对此戒备,是完全必要的。之所以在诸子中挑选允礻是与允祥,一是他们两人都精于骑射,武功出众;二是康熙帝深知他们与皇太子不合,因而不会予以庇护或与之同谋;三是允祥十分精细,作风较为踏实,允礻是勇悍有余而乏沉稳,两人恰成互补之势。如果允祥同允礻乃关系密切,岂能为康熙帝选中,而且历10年不变?
  第三,如果确如雍正帝所言,那么,当大阿哥允礻是被圈楚,允礻乃复立为皇太子后,因太子而受委屈的允祥也会得到相应的嘉奖,封以爵位,而不会反被康熙帝打入另册,与其他皇子区别对待,甚至在一废太子事件早已完结后,仍不为康熙帝所原谅,被斥之为“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封建时代,如果皇帝认为某位臣子不忠不孝,其贬责之重,非同一般,仅此一语,即可致后者于死地。倘若允祥只是犯有一般过错,爱子如命的康熙帝,绝不会出此恶言。
  因此,雍正帝所说允祥开罪于康熙帝的缘故,无法令人相信,但允祥从此退出反太子派,谨言慎行,“不敢越雷池一步”,则确乎如此。
  皇十四子允禵生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正月,“自幼长在皇父宫中”,“深受皇父疼爱”[注:满文朱批奏折,胤祯奏,康熙五十八年正月十九日。按,根据胤祯在该折中所谈情况看,他很可能与其兄胤礻真一样,自幼是由康熙帝亲自抚养]。当他娶妻完婚后,康熙帝仍让他与福晋一起住在皇宫内,以便着意培养,而非如同一般皇子,婚后大都分府居住。
  青年允禵有两个很突出的特点。
  首先是很有才干,这一点颇为十分爱才的康熙帝所看重。允禵曾在给皇父的奏折中写道:“臣之本事才能,从小既为皇父稔知。”他出任抚远大将军后,康熙帝对青海蒙古王公说:“大将军王是我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军务及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即与我当面训示无异。”在皇九子允礻唐眼中,允禵“聪明绝世”,“才德双全,我弟兄们皆不如”[注:《文献丛编》第3辑,《允祀允礻唐案·秦道然口供》;第1辑,《允祀允礻唐案·雍正四年·何图口供》]。从《延芬室集》中集存的允禵诗稿看,他的诗才一般,不过其汉文书法却很漂亮,满文更无足论,曾受到皇父的称赞,并让他在所赐御扇上题字送人,以作笼络人心之用。
  胤礻真继位后,称允禵“赋性糊涂,行事狂妄,至奸诈阴险之处,则与阿其那(指允祀)、允礻唐相去甚远。因阿其那、允礻唐多方笼络,允禵堕其术中,受其指使,不知悔司,设令伊一人独处,则才具庸劣,断不能独为一事。……”允禵确有率直急躁的个性特点,对允祀也曾“倾心悦服”,但他绝非“才具庸劣”面无主见者。胤礻真有意将其弱点予以夸大,甚至极力宣扬允禵的能力较允祀、允礻唐为低,旨在掩饰允禵是康熙帝晚年所属意者这一重要事实。
  允禵的另一特点,是十分率直,喜怒见于形色,这是同其胞兄胤礻真截然不同处,并因此而为康熙帝所欣赏。康熙帝一贯认为,“朕观人先心术,次才学。心术不好,便有才学何用。”“人当以立品为主,学问次之”,而心术与人品的优劣的重要标准在于为人是否坦诚。他说:“存心行事,贵在诚实,开诚示人,人自服之。若怀诈挟术,谁肯心服耶?”为尊者当“推心置腹以示人,阴刻何为。”并特意强调:“朕之喜怒,无不即令人知者,惟以诚实为尚耳。”允禵在一废太子事件中曾不顾皇父震怒,力保允祀。他担任抚远大将军不久,在进藏时间问题上一度与康熙帝发生意见分歧,遂即坦然奏明,敢于坚持己见,但一当被皇父所说服,认识到自己莽撞而乏周全处,便转而坚持执行康熙帝旨意,为清军收复西藏做好充分准备。其后,允禵又不惧艰险,坚持请示亲自率军进藏,与朝臣中普通存在的对西征之役的强烈畏难情绪,形成截然对照。雍正年间他成为胤礻真的主要政敌之一,在被拘禁四年多后,仍“悍傲如昔”。允礻题在不同时期,不同处境下的表现,反映出其鲜明的处事风格,即较少掩饰,直爽坦诚,勇敢强悍。这些作风特点,与雍正帝所言“见义必赴,临阵必先,若征兵选将之时,己不得与,则深以为耻,或以疾病衰颓,而卒于床第间妻子之手者,则以不得致命疆场,为有生之大恨”的“满洲旧俗”,有不少吻合处。清朝入关半个多世纪后,英勇尚健的民族特性尽管已为很多皇室贵骨所遗落,但却仍然保留在允禵的性格中,并时时处以顽强地表现出来。
  二废太子后康熙帝选择皇位继承人时,在同样很有才力,同样禀性急躁的胤礻真、允禵这对同胞兄弟中,弃深有城府且狡黠多变的前者,属意于率直无畏有余,沉稳略显不足的后者,除去其他因素外,或许与他对于正在逝去的满族特有民族性格深怀眷恋的文化情结,有着某种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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