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48号馆文选__日知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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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二)
○言利之臣《孟子》曰:“无政事则财用不足。”古之人君未尝讳言财也,所恶于兴利者,为其必至于害民也。昔明太祖尝黜言利之御史,而谓侍臣曰:“君子得位,欲行其道;小人得位,欲济其私。欲行道者心存于天下国家,欲济私者心存于伤人害物。”此则唐太宗责权万纪之遗意也。又广平府吏王允道言:“磁州临水镇产铁,请置炉冶。”上曰:“朕闻治世,天下无遗贤,不闻天下无遗利。且利不在官则在民,民得其利则财源通,而有益于官,官专其利则利源塞,而必损于民。今各冶数多,军需不乏,而民生业已定,若复设此,必重扰之矣。”杖之流海外。圣祖不肩好货之意,可谓至深切矣。自万历中矿税以来,求利之方纷纷,且数十年,而民生愈贫,国计亦愈窘。然则治乱盈虚之数从可知矣。为人上者,可徒求利而不以斯民为意与? 《新唐书。宇文韦杨王列传》赞曰:“开元中,宇文融始以言利得幸。于时天子见海内完治,偃然有攘却四裔之心。融度帝方调兵食,故议取隐户剩田以中主欲。利说一开,天子恨得之晚,不十年而取宰相。虽后得罪,而追恨融才犹所未尽也。天宝以来,外奉军兴,内蛊艳妃,所费愈不赀计。于是韦坚、杨慎矜、王钅共、杨国忠各以裒刻进,剥下益上,岁进羡缗百亿万,为天子私藏,以济横赐,而天下经费自如。帝以为能,故重官累使,尊显ピ赫然。天下流亡日多于前,有司备员不复事。而坚等所欲既充,还用权娼,以想屠灭,四族皆覆,为天下笑。孟子所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者,可不信哉?”呜呼,芮良夫之刺厉王也曰:“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三季之君莫不皆然。前车覆而后不知诫,人臣以丧其躯,人主以忘其国,悲夫! 读孔、孟之书,而进管、商之术,此四十年前士大夫所不肯为,而今则滔滔皆是也。有一人焉可以言而不言,则群推之以为有耻之士矣。上行之则下效之,于是钱谷之任,榷课之司,昔人所避而不居,今且攘臂而争之。礼义沦亡,盗窃竞作,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后之兴王所宜重为惩创,以变天下之贪邪者,莫先乎此。 ○俸禄今日贪取之风,所以胶固于人心而不可去者,以俸给之薄而无以赡其家也。昔者武王克殷,庶士倍禄。《王制》:“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汉宣帝神爵三年,诏曰:“吏不廉平则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其毋侵渔百姓,难矣。其益吏百石已下俸十五。”光武建武二十六年,诏有司增百官俸,其千石以上减于西京旧制,六百石已下增于旧秩。晋武帝泰始三年,诏曰:“古者以德诏爵,以庸制禄,虽下士犹食上农,外足以奉公忘私,内足以养亲施惠。今在位者,禄不代耕,非所以崇化本也。其议增吏俸。”唐时俸钱,上州刺史八万,中下州七万;赤县令四万五千,畿县、上县令四万;赤县丞三万五千,上县丞三万;赤县簿尉三万,畿县、上县薄尉二万。玄宗天宝十四载,制曰:“衣食既足,廉耻乃知。至如资用靡充,或贪求不已,败名冒法,实此之由。辇毂之下尤难取给,其在西京文武九品已上正员官,今后每月给俸食、杂用、防阁、庶仆等宜十分率加二分;其同正员官加一分。仍为常式。”而白居易《为尉诗》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其《江州司马厅记》曰:“唐兴,上州司马秩五品,岁廪数百石,月俸六七万,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给家。”今之制,禄不过唐人之什二三,彼无以自赡,焉得而不取诸民乎?昔杨绾为相,承元载汰侈之后,欲变之以节俭,而先益百官之俸,皇甫以宰相判度支,请减内外官俸禄,给事中崔植封还诏书,可谓达化理之原者矣。《汉书》言王莽时,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给。《五代史》言北汉国小民贫,宰相月俸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余薄有资给而已,故其国中少廉吏。穆王之书曰:“爵重禄轻,群臣比而戾民,毕程氏以亡。”此之谓矣。 前代官吏皆有职田,故其禄重;禄重则吏多勉而为廉。如陶潜之种秫,阮长之之芒种前一日去官,皆公田之证也。《元史》:“世祖至元元年八月乙已,诏定官吏员数,分品从官职,给俸禄,颁公田。”《太祖实录》:“洪武十年十月辛酉,制赐百官公田,以其租入充俸禄之数。”是国初此制未废,不知何年收职田以归之上,而但折俸钞,其数年收职田以归之上,而但折俸钞,其数复视前代为轻,始无以责吏之廉矣。 《宣宗实录》:“宣德八年三月庚辰,兼掌行在户部事礼部尚书胡氵荧,奏请文武官七年分俸钞,每石减旧数,折钞一十五贯。以十分为率,七分折与官绢,每匹准钞四百贯;三分析与官绵布,每匹准钞二百贯。从之。氵荧初建议,与少师蹇义等谋,义等力言不可,曰:”仁宗皇帝在春宫久,深知官员折俸之薄,故即位特增数倍,此仁政也,岂可违之。‘氵荧初欲每石减作十贯,闻义等言,乃作十五贯。白而行之,而小官不足者多矣。“ 《大明会典。官员俸给条》云:“每俸一石该钞二十贯,每钞二百贯折布一匹。”后双定布一匹折银三钱,是十石之米折银仅三钱也。盖国初民间所纳官粮皆米麦也,或折以钞布。百官所受俸亦米也,或折以钞。其后钞不行,而代以银。于是粮之重者愈重,而俸之轻者愈轻,其弊在于以钞折米,以布折钞,以银折布,而世莫究其源流也。 正统六年二月戊辰,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曹泰奏:“臣闻之《书》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今在外诸司文臣,去家远任,妻子随行。禄厚者月给米不过三石,薄者一石、二石,又多折钞。九载之间,仰事俯育之资,道路往来之费,亲故问遗之需,满罢闲居之用,其禄不赡则不免失其所守,而陷于罪者多矣。乞敕廷臣会议,量为增益,俾足养廉。如是而仍有贪污,惩之无赦。“事下行在户部,格以定制,不行。 《北梦琐言》:“唐毕相П家本寒微。其舅为太湖县伍伯,相国耻之,俾罢此役,为除一官。累遣致意,竟不承命。特除选人杨载宰此邑,参辞日,于私第延坐,与语期为落籍,津送入京。杨令到任,具达台旨。伍伯曰:”某下贱,岂有外甥为宰相邪?‘杨令坚勉之,乃曰:“某每岁公税享六十缗事例钱,苟无败阙,终身优渥,不审相公俗为致何官职?’杨令具以闻,相国叹赏,亦然其说,竟不夺其志也。”夫以伍伯之役而岁六十缗,宜乎台皂之微皆知自重。乃信《汉书》言:“赵广汉奏请令长安游徼狱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诚清吏之本务。谓贪浇之积习不可反而廉静者,真不知治体之言矣。○助饷人主之道,在乎不利群臣百姓之有。夫能不利群臣百姓这有,然后群臣百姓亦不利君之有,而府库之财可长保矣。《旧唐书。柳浑传》:“浑为宰相,奏故尚书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表门闾,京城隋朝旧第,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强进状,请货宅,召市人马,以讨吐蕃。一开此门,恐滋不逞。讨贼自有国计,岂资侥幸之徒,且毁弃义门,亏损风教。望少责罚,亦可惩劝。上可其奏。”夫以德宗好货之主,而犹能听宰相之方,不受伯强之献,后之人群可以思矣。王明清记高宗建炎二年,有湖州民王永从献钱五十万缗,上以国用稍集,却之,仍诏:“今后富民不许陈献。”嗟夫,此宋之所以复存于南渡也与? 江武尊卜式,以风天下,犹是劝之以爵。今乃怵这以威,戚畹之家常惴惴不自保,而署其门曰“此房实卖”,都城之中十室而五,其不祥孰甚焉。《南唐书》言后主之世,以铁钱六权铜钱四。而行至其末年,铜钱一直铁钱十。比国亡,诸郡所积铜钱六十七万缗。呜呼!此所谓府库财非其财者矣。 贼犯京师,史公可法为南京兵部尚书,军饷告绌,乃传檄募富人出财助国。其略曰:“亲郊乃雍容之事,唐宗有崇韬;出塞本徼幸之图,汉武尚逢卜式。”桐城诸生姚士晋之辞也。然百姓终莫肯输财佐县官,而神京沦丧,殆于孟子所谓“委而去之”者,虽多财奚益哉! 洪武十五年七月,堂邑民有掘得黄金者,有司以进于朝。上曰:“民得金,而朕有之,甚无谓也。”命归之民。天启初,辽事告急,有议及捐助者,朝论以为教猱升木。而六年十二月,兵部主事詹以晋请灵鹫废寺所存男亩变价助工。奉旨:“詹以晋垂涎贱价,规夺寺业,可削籍为民,仍令自行修理寺宇,男有变佃为民业者,责令赎还本寺,以为言利锱铢之戒。”以权奄之世,而下有此论,上有此旨,亦三代直道之犹存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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