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48号馆文选__顾亭林诗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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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林文集卷之四(六)
○與人書六 生平所見之友,以窮以老而遂至於衰頹者,十居七八。赤豹,君子也,久居江東,得無有隕穫之歎乎?昔在澤州,得拙詩,深有所感,復書曰:「老則息矣,能無倦哉?」此言非也。夫子「歸與歸與」,未嘗一日忘天下也。故君子之學,死而後已。 ○與人書七 每接談論,不無感觸,夜來夢作一書與執事曰:「過蒲而稱子路,之平陸而責距心。」嗟乎!夢中之心,覺時之心也;匹夫之心,天下人之心也。今將暫別貴地,民生利病望悉以見教。人雖微,言雖輕,或藉之而重。 ○與人書八 引古籌今,亦吾儒經世之用,然此等故事,不欲令在位之人知之。今日之事,興一利便是添一害,如欲行沁水之轉般,則河南必擾;開膠、萊之運道,則山東必亂矣。 ○與人書九 目擊世趨,方知治亂之關必在人心風俗,而所以轉移人心,整頓風俗,則教化紀綱為不可闕矣。百年必世養之而不足,一朝一夕敗之而有餘。 ○與人書十 嘗謂今人纂輯之書,正如今人之鑄錢。古人采銅於山,今人則買舊錢,名之曰廢銅,以充鑄而已。所鑄之錢既已粗惡,而又將古人傳世之寶,春剉碎散,不存於後,豈不兩失之乎?承問日知錄又成幾卷,蓋期之以廢銅;而某自別來一載,早夜誦讀,反復尋究,僅得十餘條,然庶幾采山之銅也。 ○與人書十一 頃過里第,見家道小康,諸郎成立,甚慰。然自此少遊之計多,而伏波之志減矣。況局守一城,無豪傑之士可與共論,如此則志不能帥氣,而衰鈍隨之。敢以一得之愚獻諸執事。某雖學問淺陋,而胸中磊磊,絕無閹然媚世之習,貴郡之人見之,得無適適然驚也? ○與人書十二 吾輩學術,世人多所不達,一二稍知文字者,則又自媿其不如。不達則疑,不如則忌,以故平日所作,不甚傳之人間。然老矣,終當刪定一本,擇友人中可與者付之爾。 ○與人書十三 讀來論為之感歎!自北平、南昌二變以後,一代規模於「宗子維城」四字,竟不復講。至崇禎之時,人心已去,雖使親王典兵,其能者不過如漢之陳王寵,下者則唐之覃王嗣周、延王戒丕而已。積輕之勢固不能有所樹立,而變故萌生,難可意料,誰肯獨創非常,建房琯之策者哉?雖然,苻堅不過氐酋偽主,而其疏屬尚有苻登,誠得此論而用之,未必無一二才傑之士自茲而奮發也。 ○與人書十四 每接高談,無非方人之論。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執事之意其在於斯乎?然而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是則聖門之所孳孳以求者,不徒在於知人也。論語二十篇,惟公冶長一篇多論古今人物,而終之曰:「已矣乎!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是則論人物者,所以為內自訟之地;而非好學之深,則不能見己之過;雖欲改不善以遷於善,而其道無從也。記此二章於末,其用意當亦有在,願與執事詳之。 ○與人書十五 古之疑眾者行偽而堅,今之疑眾者行偽而脆,其於利害得失之際,且不能自持其是,而何以致人之信乎?故今日好名之人皆不足患,直以凡人視之可爾。 ○與人書十六 初為此詩,不過具賓主一夕之談爾。後之作者遞相祖襲,無乃失壽陵之本步乎?海內不乏能言之士,區區何足相師,惟自出己意,乃敢許為知音者耳。 ○與人書十七 君詩之病在於有杜,君文之病在於有韓、歐。有此蹊徑於胸中,便終身不脫依傍二字,斷不能登峰造極。 ○與人書十八 宋史言劉忠肅每戒子弟曰:「士當以器識為先,一命為文人,無足觀矣。」僕自一讀此言,便絕應酬文字,所以養其器識而不墮於文人也。懸牌在室,以拒來請,人所共見,足下尚不知邪?抑將謂隨俗為之,而無傷於器識邪?中孚為其先妣求傳再三,終已辭之,蓋止為一人一家之事,而無關於經術政理之大,則不作也。韓文公文起八代之衰,若但作原道、原毀、爭臣論、平淮西碑、張中丞傳後序諸篇,而一切銘狀槩為謝絕,則誠近代之泰山北斗矣。今猶未敢許也。此非僕之言,當日劉叉已譏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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