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48号馆文选__圣安本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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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安本紀卷之六(六)
清兵入常熟,諸生徐守質等死之。 降將洪某率兵攻常熟,何沂先期潛逃;諸生中尚有躬冒矢石力戰於華蕩者,勢不能支,遂各散去。徐守質母病不能遷,兵至,母與妻俱投井死,守質與兵格鬥死。徐市、徐鐸開城破,嘆曰:『我家世科,竟無一義士耶』!遍別親族,題壁云:『不敢立名垂後代,但求殉節答先朝』。夜半自縊。項志寧方食餅,聞城破,墮餅於地,扼吭不食死。諸生蕭某妻許氏為兵所掠,痛罵不受汙;兵怒,縛之桅,支解之。 清圍昆山,徐開禧開城放百姓;在籍編修朱天麟走雲南,諸生朱集璜等死之。 昆山巨族甚多,皆輸餉願死守。諸生朱集璜等助守甚力,共推老將王南揚主戰事;南揚勇悍不減少年。至是,清來攻城,被圍數日;徐開禧開門放百姓,全活頗眾。未幾,南揚力戰死。天麟見城破,踉蹌走江西;後間關隨永曆以終。諸生集璜等俱死亂軍中。諸生陶琰募死士三百人赴援,中途聞城破,自刎死。鄉紳士民男女死者,城內外以數萬計。舊令楊永言潛匿民間得免;後為僧,復至昆山。 清圍嘉定,七月初四日(癸丑)破之,在籍右通政侯峒曾、進士黃淳耀等死之。 峒曾等倡義守城,清初來攻,峒曾令焚其舟。既又來攻,預斷一石橋而支之,不即斷;清兵過橋,橋傾壓死者十餘人。有蔡遊擊者,侯、黃二公敦請以訓鄉兵;其人勇悍善鬥,手揮鐵簡前後擊殺數十人後,中矢如蝟毛以遁。七月初三,降將李成棟復糾太倉兵來攻東、西兩門,火砲擊城中無虛刻。薄暮,忽大雨如注,怪風暴起,城中遂不能張燈;成棟令兵丁潛伏城下,穴城而進,守者不覺。初四黎明,成棟置砲於地穴中,砲發震城,城一隅崩;鐵騎直擁而上,鄉兵不能禦,城遂陷。峒曾急歸拜家廟,赴池水死;成東撈其屍,斬首以徇眾。長子元演被數十刀以死,次子元潔亦被殺。有朱長祚者悉出家財佐軍;城破,誘家人盡登一舟,自沉。孝廉龔用圓與兄諸生用廣、孝廉張錫眉與妾皆赴水死,諸生夏雲蛟、唐昌全等皆死之。淳耀與其弟淵耀赴僧舍,題殉節詞於壁;弟曰:『阿兄,此其時矣』!遂同縊,越數日,親友收其屍,面如生。其痛罵而死及殉難者甚多,惜未能盡詳其姓氏。 十一日(庚申),太湖義兵潰。 黃蜚雖擁益藩樂安王屯聚湖中,然無遠圖,惟搜捕剃髮人正法及沿村打糧而已;民甚苦之。〔前一日〕(己末),清數百騎由吳山趨堯峰,黃兵方集木瀆,聞風俱遁;黃蜚遂入泖河。庚申清復至,鄉民被殺者數百人。清將李成棟襲吳志葵、黃蜚於泖河,俱擒之以歸。 發明(此節本在清圍嘉定之後,今補之)。 氣數已終,雖有忠肝義膽之士,亦不能保全。 清兵入松江,在籍兵部左侍郎沈猶龍、原任吏部主事夏允彝死之。清兵入金山衛,指揮候懷玉父子死之。 猶龍既從事,即斥逐常指揮,聚鄉紳士民為城守之計。舊總兵吳志葵率水師於泖河中,與金山衛指揮侯懷玉皆至。議事,懷玉與志葵不合,志葵故設端以難之;懷玉憤然起曰:『府城憑大總戎總督;金山衛吾當死守,誓不使北兵得近衛城一步』。懷玉遂往金山,志葵仍歸泖河。李延齡將襲松,令北兵潛匿舟中,命中書董廷對為閒,假以探沈為名,實納清也;眾知其謀,追斬廷對於清浦(廷對,尚書其昌孫也)。適謝某者製造軍器,往城中交納,沈令開南門納;軍器舟入,忽報黃蜚兵至,皆以紅布羅首,內一兵紅布散脫,辮髮儼然,眾喧『清入城矣』!沈遂東走,北兵尾之而行;甫出東門,沈左肩中一箭,遂死於濠下。松江既破,延齡令小將金某攻金山衛,侯固守不動。有北將緣城而上,侯立手刃之;如此數人乃止。後李成棟復以大軍攻之,侯竭力死守相持者三日;及破,侯猶巷戰,至死罵不絕口。其長子被擄,極力詬罵;北將怒甚,即殺於中途。時延齡下令勒諸紳進謁,夏允彝拒不往見;其兄逼之,終不可。其兄曰:『汝以為不可者,惟有死耳』!允彝乃自投於池中。 清兵圍江陰歷閏六月至八月,破之;典史陳明遇、前任典史閻應元、諸生許用及訓導馮厚惇、中書戚紳等死之(戚紳一作戚勳)。 六月,新任江陰縣知縣至,下髡髮之令。閏六月一日,諸生許用倡言於明倫堂曰:『頭可斷,髮不可剃』。未幾,鄉兵奮起;先拘知縣於一室,四城內外應者萬人。求發舊藏火藥、器械,典史陳明遇開庫給之。隨執守備陳瑞之,搜緝在城奸細,以徽商邵康公嫻事,共推轂為將;邵亦招兵自衛。舊都司周瑞鑨帥水師駐江口,約邵兵出東門,周從西門協剿;既而敗績。時清兵日熾,各鄉兵盡力攻殺,每獻一級,城上立給銀五兩。徽商程璧入城,盡傾所有與明遇充餉,而自往黃蜚、吳志葵求援;黃、吳不應,程遂祝髮為僧。是時叛僕四起,大家咸救死不暇。清兵首掠西城,旋至南關;邵康公往禦之,不克。清兵焚東城,大劫城外富室;康公帥鄉兵與戰,殺清將一人。鄉兵高瑞為清兵所獲,不屈死;周瑞鑨掠舟而逃,康公不知下落。明遇乃迎舊典史閻應元為將,帥鄉兵擁之入城。清兵四散焚劫,鄉兵遠竄,無復來援者;清兵始得一意攻城。城中竭力備禦;清兵箭射如雨,城內取鑊蓋為蔽,以手接取,日可得箭三、四百枝。一將架雲梯獨上,城內用長槍刺之,將心口納槍,奮身直躍;一童子以刀刺其喉殺之,屍墮城下。又一將周身束以利刃,以大釘插城牆,緣而上;城內用大槌擊殺之。清兵日增,依君山為營,下瞰城中;城中連砲擊之,清兵乃移營去。居民黃雲江素善弩,發弩中人面目立死;陳瑞之之子出己意制木銃,從賊頭擲下火發,銃裂觸人即死。應元複製鐵槌,能於城外取人,百不失一,又制火球、火箭之類;清兵畏之。降將劉良佐統兵來助,設牛皮帳自衛;城中索巨石投下,數百人皆死。良佐移營十方庵,令庵僧陳說利害,城中不為動;良佐策馬自臨城曉諭,應元罵曰:『我一典史,卑官耳;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不能以死報國,今日有何面目見此方父老』!言末畢,良佐急掩耳而走。明遇日坐臥城上,與民同甘苦;咸願為死無悔。時松江新破,李成棟等盡帥所部至江陰。清兵縛黃蜚、吳志葵於十方庵,令作書招降;蜚曰:『吾與城中無一相識,何書為』?清兵驅之臨城下,蜚無言;志葵勸眾早降,應元曰:『汝不能斬將殺敵,為人所縛,自應速死;何用多言』!時清兵輦砲絡繹而至;發砲無虛刻,彈飛如電。一人立城上,頭隨彈去,而僵立不僕;又一人背胸洞徹,而直立如故。有一清將坐於十方庵後,城上發砲中之,立斃。八月之望,應元以中秋節,令守城者輪流賞月;而自攜酒登城隅,四望嘯歌。許用作五更曲,令諸善謳者高聲齊唱;城下聞之,悲怒者各相半,亦有激烈慷慨者。二十一日午刻,祥符寺後城傾,清兵從煙雨溷雜中潛逾入城,開門納師;民猶巷戰。有韓姓一人徒手格殺三人,始自刎死。男婦死者城中井皆滿,泮池及孫郎中池疊屍數重。陳明遇闔門投火死;閻應元投水被執,大罵不屈死;訓導馮厚敦冠帶縊於明倫堂。有中書戚紳者,家於青陽,入城協守;城破,大書於壁曰:『戚紳死此,紳之妻若女、子若媳亦死此』。與許用俱合室自焚。黃雲江素善弦歌,城破後,獨攜一胡琴以出入,莫知其弩師也。 清兵下陳湖,陸世鑰奔湖州。 蘇州提督吳勝兆甫履任,即統兵下陳湖;世鑰走湖州山中,戴之俊等皆降。 清兵入嘉興,原任吏部尚書徐石麒、兵部主事錢牒死之。 石麒等既集義城守,迎鎮將陳梧為帥,軍聲頗振。清兵來攻,梧率眾禦之三塔,大敗;精銳俱盡。石麒知事不可為,自縊於書室中。其僕祖敏、徐錦等俱從死。錢牒投河死。清兵至,屠戮一空,雞犬無遺;編修屠象美為亂民所殺。 洞庭西山民兵潰。 黃營散後,餘眾聚西山,擁楚藩通城王朱盛澂行大將軍事;而山中無糧,軍政不立,僅恃一徐雲龍,而氣已衰矣。城中聲言大兵將下西山,遂縛同事蔡象坤以獻巡撫王國寶,殺之。吳勝兆統兵至西山,受徐雲龍等降,安撫而還。 豫王班師,以弘光及潞王、太子北行;前使臣兵部右侍郎左懋第等死之。 正月,劉英及曹遜、金鑣入訊,逾垣得見;懋第發疏,令金鑣偕都司楊文泰赴南都奏之。及至,而南都已失守矣。其在太醫院也,內院洪承疇謁之;懋第曰:『鬼也!承疇松、杏陣亡·先帝賜祭、加醮九壇,賜蔭、予謚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來謁;懋第曰:『汝受先帝寵餞,不能殉國,降賊又降清;又何面目見我耶』?漢臣投謁者,皆受罵而去;漢臣亦憚見之。江南陷信至,懋第題詩云:『峽坼巢傾歸路回,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難盡,蕩作寒煙總不磨』。至是,以江、浙平,再下令剃髮。副將艾大選首髡如令,懋第立杖殺之;捕下刑部獄。懋第曰:『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豫!可來速殺我』!次日,鐵騎擁入內朝,懋第南向坐於庭下;攝政王問在廷漢臣云何?吏部陳名夏曰:『為弘光來,不可饒』!懋第曰:『若非中先帝會元榜眼者?今日有何面目坐』!侍郎金之俊曰:『先生何不知興廢』?懋第曰:『汝何不知廉恥?我今日只有一死,何必多言』!攝政王揮出斬之。趙開心將為之請,同坐者掣其裾而止。懋第至宣武門外,神氣自若,南面四拜,端坐受戮;劊子楊某涕泣,叩首而後行刑。開心始行啟王,王將從而已報死矣。馬紹愉率所隨將士悉髡髮降;參謀陳用極及武弁王一斌、劉統、王廷佐、張良佐俱不屈,同日遇害。 發明 懋第拘囚太醫院,與文信國小樓何異?其與洪、李二人相詰問者,與失信國責備范文煥何異?其與剛、榜二人抗拒不屈,與先信國見博羅長揖不屈何異?其卻金侍郎興廢之說而端坐受戮,與先信國卻張宏範仕元之說而從容柴市何異?已就刑而攝政王即傅令免刑不及,與先信國之已赴義而元世祖諭赦不及何異?既死矣,而王一斌等皆同殉難,與先信國諸客鄒鳳、劉子俊等倡義追隨、鼎鑊不避何異?是故系上於北行之下者,見其心乎本朝也;車駕一日未死,懋第本朝上心一日未斷也。詳書其官仍正其名曰「使臣」者,嘉其不負此行也;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如懋第者稱其選也。曰「死之」者,著其節也:君存與存、君亡與亡,舍生取義,其生平素所自矢也。若懋第者,於為人臣之道盡矣;詳其事,賢懋第也。 附錄 弘光帝之北也,內奄皆隨行。韓贊周自樓墮下,折足不死;北軍舁之以北,中途不食死。 時帝、太子、潞王凶問至南;十二月,監國魯王遙上帝謚曰「聖安皇帝」、太子謚曰「悼皇帝」,潞王謚曰「潞閔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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