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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皓先生纪念堂

蛋中滋味长

阳光

  
  父亲爱吃五香茶叶蛋,我也爱吃。父女俩这点共同的嗜好,蕴含着一段往事,一份浓有郁的亲情。
  十四年前刚去上海念书的那阵,骤然从蹲了八年的小山沟飞进了十里洋场,忒不适应。喝不惯漂白粉味刺鼻的水;吃不惯甜腻腻的沪系菜;听不惯伊里哇啦的上海话;看不惯皮鞋锃亮、衣衫摩登的时髦人。除了把自己能抵制这种“小资情调”引为自豪,泡在书堆里作长日消遣之外,我这铁姑娘味十足的“阿乡”格外孤独寂寞。那是我好想家……。
  父亲来沪开会,住在当时的一流宾馆。接到他的电话,我赶紧告假、横穿了半个上海找到了这家宾馆,不曾想被门卫挡了驾。他上下打量着身穿大花罩衫、脚蹬老蚌棉鞋的我,怎么也不相信里边开会的那些“长官”能和我有什么渊源。父亲接到我门卫的电话出来接我,向门卫说明了我的身份。直到我穿过门厅上电梯,他还在我身后大声叨叨:“看勿出!阿爸嗄登样,派头大来兮,小囡嘎坍板,土得来……啧啧。一点点都勿象!”听了这话,原本就局促的我更加拘谨得手足无措,无形中与父亲拉开了一段距离,生怕再错行一步给父亲丢脸。坐了一会儿,父亲提议上街走走。我们一边走一边聊,我把几个月来的孤独思亲之情全倒在了南京路上。晚饭时辰到了,父亲一反寻常的矜持,打破他从不在街上吃东西的惯例,和我一道拌着那热腾腾的五香味和“茶叶蛋要伐?”的吆喝声,痛痛快快地“消灭“了一袋茶叶蛋。我奇怪父亲的破例、问他原由,父亲说:”人嘛,生活中得变通,不然,自己放不开,别人也不好处。假若刚才我不吃,你能吃得痛快么?“言罢,父亲瞅瞅我那身十分惹眼的”行头“意味深长的笑了。当我穿着新买的两用衫、皮鞋回到寝室,侃起这段经历,姑娘们打趣道:“这冥顽不化的‘土围子’终于让茶叶蛋给攻破了。不然我们不知何时能协调一致地和你上街去玩呢。”
  第二天,我照旧装扮起来去看望父亲。电车上,门卫间不再有那看出土文物似的怪眼神。我发现门卫竟有几分羡慕地盯着我胸前“复旦大学”的校徽,压根没把我和昨天的那个坍板土妞儿联系起来。不禁感叹:茶叶蛋竟能使我昨天、今日判若两人。我庆幸自己丢掉另外几分古板,增添了几分随和!
  十四年过去,我已经不惑,父亲也已年登花甲,言谈举止中亦添了几分老人惯有的认真固执。社会上一些司空见惯的不良风气常使他气冲牛斗,血压猛升。偶然遇此之际,我就端上自己煮好的五香茶叶蛋给父亲当点心。我知道这与上海滩的那段不能相提并论,但仍有相通之处,只不过是时代已经变迁,角色已经转换。想来父亲总有一天会品透蛋中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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