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026号馆文选__王效曾自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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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能力记忆母爱的时候,就过早地丧失了亲娘,遭了后娘。后娘不亲无所谓,动辄挨打受不了。我胆战心惊地象在噩梦中一般。
当我开始记事的时候,常在街上看过兵,一队队人马穿街而过,有时是步兵,有时是骑兵;有时是中国兵,有时是日本兵;有的兵穿得很牛气,有的兵穿得很土气。我不知道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既害怕他们掐死我,又好奇地想摸摸他们的枪。有一次,一伙兵偷吃了我家准备过大年吃的米窝窝,奶奶气得怪我暴露了藏米窝窝的秘密地方。 土改斗争开始了,开大会,斗地主,怪吓人的。王家人快逃跑光了,爸爸和后娘抱上妹妹也逃跑了,把我丢给了爷爷。 一天,各村农会联合召开斗争大会,活活打死了三个人,其中,还有我村的孟二。恐怖极了!当晚, 爷爷一手拉着我,一手牵着牛,让奶奶抱着小姑姑骑在牛背上,一齐逃走了。 走在半路上,遇上了劫路人,爷爷带的银圆全被劫走了。 那年,我刚满九周岁,拉着爷爷的手,整整走了一昼夜,才走到一处落脚的地方,我累极了,不吃不喝,倒头便睡。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爷爷正和人们告诉着卖牛。为救我们性命,黄牛易主了,它被牵走之际,还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哞——哞——”地叫了几声。 隔了几天,爸爸来接我们,满脸煤黑。爷爷问知爸爸下窑背煤,立刻心痛得老泪横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领我们一齐去投奔爸爸的奶爹齐士俊,全家人得以团聚。齐士俊建议爷爷全家跟着他,去口外后草地擀毡谋生。出口的半路上,因小姑姑发天花,全家人停下来,住在一处地方,爸爸给一家财主当了长工,爷爷讨饭,一家人苦苦度日。 爷爷砍柴,我拣牛粪。够几天烧饭用了,爷爷又去讨饭,我去挖野菜。 一天, 我挖野菜回来,已经过午了,又饥又渴。可是,家中无米下锅,我只好头顶骄阳,再走出十多里路去找爸爸。爸爸去讨财东,财东不到年底不付工钱,再三乞求,只讨出四合发霉的谷子,算是莫大的人情。 返回来的十多里路不觉得就走完了。奶奶见拿回来谷子,高兴地哄着妹妹和小姑姑,让后娘陪我推碾压谷子面。又转了不知多少里碾道,压完了,我累得只顾喝水,也不觉得饿了。后娘做饭,我立刻睡着了。 一觉醒来,谷子面糊糊已被喝光了,我只吃了些苦菜,就又出地去了。 有一次,我正在一块谷地里挖野菜,被这块地的小主人发现了,老远就喊我踏坏了禾苗,手举长鞭,追了过来。我看事不妙,提起菜蓝,拔腿就跑,撒了菜也顾不得了。跑了老远,不见追来,才敢松口气了。 又一次,我爬上一个高坡,发现一大片地长满绿茵茵的苦菜,赶忙蹲下来挖个不停。忽然,雷声隆隆,要下大雨了,我舍不下这些菜,急急忙忙继续挖。一会儿,核桃大的雨点子砸在了我的头上或背上,我才赶忙挎上菜蓝往回家的路上跑。可是,已经晚了,一股大风过后,密密麻麻的雨点子,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想跑迈不动腿,想看睁不开眼,我紧紧抱着菜蓝子,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挨回了家,我滚成个泥蛋蛋了,冻得浑身打颤,说不上话来。 暴雨把我淋病了,好几天没有出去挖菜。后娘骂我“在家装死”,“大女儿荫脸似的”,还有一些血头血脑之类不堪入耳的话。奶奶背过后娘对我说:“你妈不是骂你,是指上你骂我哩。”就赌气抱上小姑姑陪我出地挖菜。从窑洞出来,刚爬上沟沿,就遇上从谷子地里钻出来一只大灰狼。我吓软了腿,掉下了沟,边往家跑边大声哭喊:“狼——狼——”爸爸闻声赶来,见奶奶抱着小姑姑坐在地上,手里举了一块石头,忽上忽下吓唬狼,狼忽前忽后对着奶奶呲牙裂嘴。爸爸大步抢在奶奶面前,狼才扭头走开。可巧有一个带大枪的兵也闻讯赶来,慌忙对着狼放了一枪,虽然没有打中,却吓得狼箭一般地跑得远远的了。此后,奶奶再也不敢出地挖菜了,只我一个人出去,幸运的是我没有再遇上狼。 爷爷打听家乡的动静,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土地改革已经结束,欢迎出走的人们尽快返乡。爷爷高兴极了,让爸爸结算了工钱,全家人立即登程返乡。 一场噩梦作完了,五星红旗升起来了,新的生活开始了。 1996年12月18日 |
原文1996年12月18日 发表于王效曾自传 浏览:5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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