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与他的农民朋友 　　过年了，我带着新年礼物，到我熟悉的村子看望那些可亲可爱的大叔大婶们。我去看他们不仅是因为我在那里住了十七年，更因为他们是爸爸40多年前结识的农民朋友。每到一个村子，乡亲们都拉着我的手说：“闺女来了！”“见到你就象见着你爸爸！” 　　我的爸爸解放后一直干炮兵工作。1964年春，济南军区炮兵迁到远离市区的南部山区仲宫镇于家村。从那一刻起，他的心和农民朋友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工作之余，他常去驻地附近8个村子看望老乡们，他说得清谁家是烈军属、谁家有老人、谁家生活最困难。他对每个村子的情况了如指掌。 　　原仲宫公社邱家管理区的书记谢宝周大叔对我说：“一次和颜司令聊天时，他知道我妈快80岁了，年三十下午，他冒着寒风去给我妈拜年。我妈正在家包饺子，满手是面。你爸爸进门先跟我妈握手，问她身体还好吗，生活怎么样，两个人聊的很高兴，我妈乐的合不上嘴。你爸爸走了以后，我妈说‘这人说话这么和气，是个大官吧？’我说是。我妈说‘他的官比公社书记大吗？’我说比他大。我妈说‘比县长还大吗？’我说比县长大。她说‘这么大的官能来看我这老太太，这个人真好啊！’” 　　爸爸知道于家村的村民马德平因服役复员后还没有对象，就跟村干部说：你们要多关心他，这是他的大事。1973年底，爸爸听说马德平要结婚了，很高兴。马大哥结婚那天，大家正热闹着，谢宝周叔叔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爸爸，说：“颜司令你怎么来了？”爸爸说：“听说他结婚，我高兴，来祝贺祝贺。” 2004年我去村里拜年，正好见到了马德平大哥。他说：“我结婚那天，颜司令见着我就说‘恭喜恭喜’，我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颜司令有肺病，走山路喘得很厉害，我看见他来了，心里又感动又心疼。我是农民，他是将军，他亲自来给我贺喜，怎么能不高兴啊！我今年58岁了，30年前的事好象就在眼前。我忘不了啊！现在没有这样的人了。” 　　这次去于家村拜年，老支书王桂清又一口气说了很多爸爸为老百姓的事。他说：你爸爸看着我们村河滩地里缺肥，庄稼长得不好，就在部队营房外盖了猪圈，战士管喂猪，让我们村用肥。有那些猪粪，那一大片河滩地保住了，麦子长得可好了。我们清理猪栏里的猪粪，你爸爸还要给我们村工钱，那哪能要啊，我们没要。那年你爸爸要把村里的地瓜利用起来，给村里办副业，还联系好了做粉条的大缸，让我去济南拉回来。临走前他给我一些炮兵市区留守处的饭票，让我到了济南以后去那里吃饭，别饿着。他想得那么周到，我感动啊！我回来以后给他送点香椿芽他都不要。这么好的人到哪去找啊，忘不了啊！ 　　1965年冬天，爸爸在营房外的山坡上散步，看到于家村的放羊老汉马永贵大爷脚上穿的鞋已破得挂不住脚，心里很难受。回到营房后，立即去军人服务社买了一双解放鞋。第二天爸爸又去了山上，把一双新鞋递给马大爷。马大爷一穿，不大不小正合适，感动的马大爷逢人就说这是颜司令给买的鞋。尽管那时老百姓不清楚“将军”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司令员”是什么干部，但全村的老百姓都说“共产党的干部好！”马大爷已经去世，他的儿子马延堂也70多岁了，他把这件事告诉子孙，他让子孙们“永远记住共产党的好处”。 　　一年深冬的傍晚，天下着大雪，爸爸在军区开完会从市区回营房。当车走到大涧沟村时，他看到一对中年男女在山路上顶着风雪艰难的走着。爸爸让司机停下车，问清了他们是一对去市里看完病回家的夫妻，爸爸请他们两个人上了车。这两位农民的家人正在寒风中焦急地等待着，忽然看见他们两个人坐着小车回来了，又惊奇又激动，握着爸爸的手一再感谢。天色很晚了，妈妈迟迟不见爸爸回来，担心大雪天山路滑，出了什么事情。等爸爸回来以后，才知道爸爸绕道送这对夫妻回家。 　　1973年春节前的一天，天上飘着雪花，山里的风很大，天很冷，爸爸要去看看刘家村的张善庆。张善庆的妻子患有严重的哮喘病，到了冬天病情更加严重，终日卧床不起，失去生活能力。炮兵离刘家村6、7里路，我和爸爸带着面粉和油，一边说着话一边顶着风雪走着。到了张善庆家，屋里很冷，没有火炉。爸爸仔细询问着她的病情，问他们过年还缺什么。回家的路上，爸爸心情很沉重，反复说：“农民苦啊。”回家以后，爸爸派人给他们家送去了烤火煤。以后连续几年，爸爸都在天冷之前就给他们家送去烤火煤。1978年，我们医院研制出一种治疗哮喘的中成药，我给爸爸买了一些，想让他试试。他说：“小张家属的病比我厉害，他们买不起药，先把药给她吃吧。”几天后，爸爸带着妹妹把药送到张善庆家。 　　刘家村的高玉宝大叔，六十年代患有肝病，爸爸知道后请全国知名的肝病专家给他看病。每次去看望他，总要带上2斤白糖。在计划经济年代，我们家要存很多糖票才能买到2斤白糖。现在，白糖已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我去看高大叔时，仍然带上2斤白糖，因为爸爸过去是这样做的。 　　我们家常有老乡来串门，有谈家事的，有谈工作的。碰到吃饭的时候，爸爸一定会留他们吃饭，而且还要再加一个肉多的菜。有一天我们正准备吃晚饭，马德全大叔收工后带着一身泥土到我家跟爸爸谈村里的工作。爸爸马上让人到机关食堂买了两份红烧肉，我记得是6毛钱一份。爸爸让马大叔先吃饭，等他吃饱了才让我们吃。这样的事常有，我们早已习惯。因为爸爸的农民朋友很多，大门哨兵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每次看到他们来了，打个招呼，简单一问，从不阻拦。 　　邱家村的老支书赵志广大叔跟我说：“那时农村太穷，谁也不愿当干部，各村的领导班子力量很薄弱。颜司令就派炮兵的干部到各村驻村、座谈，在政治思想上帮助我们。村里“班子”力量强了，加上炮兵在各方面的支持，生产逐渐搞上去了。他是军事家，但他懂科学，懂农业，懂怎么种地。原来我们这里是种单沟麦，产量低，后来改种畦子麦，产量就上去了。咱山区落后，当时没有机井，都是用轱轳提水浇地。他看到这个情况，找了工程兵的同志，给咱邱家公社的每个村拉了电线，打了机井，改善了生产条件。他心很细，每到过年，他都去那些生活最困难、家里有老人的村民家看看，看看他们能吃上饭吧，能吃上饺子吧。他常去我家坐坐，问我生产上有什么困难，那时我有什么想法就爱跟你爸爸说说，只要他能办到的，肯定给咱办。我常跟你爸爸谈谈，进步很快，队里的生产搞上去了，在全县受了奖励。不光我们村，邱家公社的8个生产队都因为生产搞得好受了奖。我也常去你家，每次去都是你爸爸先跟我握手，递烟倒茶，象亲兄弟一样。”“他没有官架子，他瞧得起咱老百姓，我最佩服他这一条！”这句话赵大叔含着眼泪反复说了几遍，说的很响亮。他动情地对我说：“你爸爸是将军，不愁吃不愁穿，他干嘛为咱穷老百姓操那么多心啊，他为什么对咱这么好啊，他就是一心一意想让咱过上好日子！‘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样的好人老百姓怎么能忘了呢？忘不了啊！”赵大叔失声哭了，我也再一次被感动，“好人”——分量多么重的两个字，人民公仆的形象在老百姓心里抹也抹不掉，忘也忘不了。 　　1964年，刚刚度过三年自然灾害，农民真的是在吃糠咽菜，麸子和地瓜干都是好东西。那里的山是荒山，地是山坡地河滩地，农民们不到年底就揭不开锅了。于家村的生产队长马德全跟爸爸说：“一到春天，我这个当队长的就管着开证明、盖图章，让老百姓出去要饭，因为村里不能有人饿死啊。”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爸爸。此后，爸爸时常带些干粮衣物去看那些生活最困难的乡亲们，但那无法解决几千人的吃饭问题，爸爸决心要想办法让农民先吃上饭。 　　原邱家公社（后来改为邱家管理区）副书记张耀堂叔叔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他对我说：“老百姓常说‘人穷时帮一口，强起人富时帮一斗’，老百姓吃不上饭，颜司令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咱农民增产增收。他懂这庄稼怎么种、种什么、什么品种产量高。那时邱家公社6000多口人，才4000亩地，其中还包括山坡地。玉米亩产500～600斤，地瓜亩产3000来斤。地就是这些地，只有在增产上想办法。他知道莒县有‘多穗高粱’产量高，他知道胶南县搞‘地瓜下蛋’，可以提高地瓜产量，他就与当时潍坊地委的领导联系，然后派车让公社和各生产队的领导去参观学习，一路上吃住没让农民拿一分钱。我们把学到的经验在各生产队推广后，高粱亩产将近1000斤，地瓜亩产7000～8000斤，稻池村有的地亩产过了万斤。第二年，颜司令又把胶南县的两位农业技术员请来，分别在刘家村、东郭而村住了两个多月，给我们现场指导。刘家村高玉宝家的一棵地瓜最大的两个有8斤多重，他高兴地不得了。粮食产量大大提高，老百姓有饭吃了。”张叔叔又说：“邱家公社的根本问题是旱，要想解决水的问题，就要搞‘截流’，就是把地下水截住，使地下水位抬高，把地下水变成地上水，经过干流到各个村。但是那时我们穷的要钱没钱，要物没物，而且大部分干部群众怕搞不成，不愿干。我和谢宝周书记向颜司令汇报了我们的想法，他说：这是好事，你是学农业的，你懂，只要你们觉得能干，有决心，需要我干什么，我帮你们。有了颜司令的支持，我们心里有了底。为了先让老百姓的思想通，他联系让我们带着干部到莱芜、泰安参观人家的水利工程。看到那里的水利工程对农业的帮助，大家思想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回来以后说干就干。但我们没有图纸，不知该怎么干，颜司令就派人请来省水利厅的技术员设计勘察。‘文革’时期物资极其缺乏，我们也没钱，开工以后碰到很多想象不到的困难：钢材、水泥都是计划物资，颜司令帮我们解决；人力车辆不够，颜司令大力支持。截流工程完成以后，邱家公社所有的生产队都能受益，我们是全县第一个亩产‘过长江’的公社。已经过去30多年了，它还在发挥作用，这是个造福子孙、流芳千秋的工程。颜司令有颗平民心,他的感情始终和老百姓在一起，人们说到他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我时常听爸爸说：不仅要帮助农民种粮食吃饱饭，还得让农民有钱花，有了副业，才能真正帮助他们摆脱贫困。 　　爸爸是一名职业军人，战争年代他为全中国人民的解放不怕牺牲，和平年代他深知军队要为社会主义建设保驾护航。他懂得：只有老百姓吃饱了穿暖了，社会才会发展，政权才能稳定。爸爸没有豪言壮语，他凭着良知默默地用心为百姓做着一件件平凡的事情，他就是一个想法，让农民的生活越来越好。 　　爸爸戎马一生严谨治军，为百姓致富呕心沥血，他用行动诠释着“责任”与“善良”，因为他是人民的儿子，农民是他的血肉兄弟！今年我去给乡亲们拜年时，于家村的一位19岁的青年看到我，如数家珍的说了很多爸爸为农民做的好事，他说：“现在农民生活好了，可如果没有那时颜司令对我们的帮助，就不会有今天。”我很吃惊，我没有想到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这些从未见过爸爸的年轻人也会被那些事情感动，也会对爸爸那样崇敬。百姓们永远记得让他们感动一生的一件件小事，有些老乡至今还保留着爸爸去世时的生平，他们说：“你爸爸是个好人，想你爸爸时就拿出来看看，因为这上面有你爸爸的照片。”我看着他们一边流着泪一边手捧着已经泛黄的生平，我的心为之震撼！爸爸一生对人民鞠躬尽瘁，对百姓义厚情浓。他把金子般的品格留在百姓的记忆中，他把人性中最闪光的东西留给了人民大众。爸爸没有离去，爸爸不会离去，他已把一生化作永恒，他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爸爸去世后，他的一部分骨灰留在了他热爱的那片土地上，因为他牵挂那片土地，他离不开挚爱的乡亲，他要回到农民的身边，看着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写于：20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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