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选择了革命之路，富家千金出身的伍乃茵便义无反顾。 　　她的初恋情人为革命付出了生命，并没有阻挡她的脚步；在半个世纪的征途中，她从广州离家出发，辗转大半个中国、甚至东渡日本，其间多次饱受牢狱之苦。幸好，这一路，她与伴侣李云扬始终不离不弃，凭诗诉情，晚年，他们同样以这种浪漫的方式化解矛盾。 　　2011年8月14日，女共产党员伍乃茵在广州走完97年的人生道路。 　　入“文总”，亲历初恋情人被害 　　伍乃茵出生富庶之家，父亲伍川波早年追随孙中山，是老同盟会会员，1916年在广州曾被孙中山任命为国民党广东省党支部书记。 　　在广东省女子师范学校高中求学时，受进步教师何干之(解放后任中国人民大学中国革命史特级教授)和赵慕鸿的启蒙，伍乃茵开始接触进步思想，关注社会底层。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伍乃茵文学创作从此起步。她参加进步刊物“广州文艺”编辑发行工作，随后又投入“中国文化总同盟广州分盟”(简称文总)的革命活动中去。 　　当时，为避检查她以“丁纪真”为化名，将“文总”编发的党外围组织刊物，如《新启蒙》、《星光》、《上海论坛》，甚至还有红色中华报(当时苏区中央的报纸)及第一次苏维埃会上毛泽东的报告，寄给在老家台山教书并组织读书会的表兄李云扬(时名李吉荣)，影响他也走上革命之路。 　　这期间，中山大学社会系左翼学生凌伯骥与伍乃茵，是战友、亦是情侣。两人经常并肩作战，通宵达旦地刻印传单，传播革命刊物。 　　1934年1月，由于叛徒出卖，“文总”被破坏，伍乃茵人生中第一次入狱，半年后靠家人保释出狱。8月1日，反动当局杀害“文总”六位领导人，这其中就包括她深爱的凌伯骥。临死前，凌伯骥给伍乃茵写下了最后一封催人泪下的情书。 　　翠云妹： 　　事情是出人意料的，至此已没有办法了，但是我一点也没有遗憾！世界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翠，你给我爱，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给我幸福的人。现在永别了，你千万不要伤心，还是好好地去做人吧，生离死别，对于我们，原是值不得说什么的。 　　翠，永别了！当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还呼吸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温暖的胸前还挂着你给我的手帕呢！ 　　亲爱的翠，永别了！ 　　 　　 　　 　　赴东洋，站在示威游行前线 　　爱人的鲜血，并没有使伍乃茵退缩。出狱后，她被母亲反锁在家里，当年冬天，在同情她的大姐的帮助下，伍乃茵只身一人从广州逃到上海。在那里，她和一群年轻的热血青年常常参加“飞行集会”———事先约定集合时间、地点，到时以摔电灯泡或砸大酒瓶为暗号，大家迅速从四面八方集中起来，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等口号走向街头游行。由于当时国民党白色恐怖越加严重，上海党组织被严重破坏，这种冒险行动后都有同志被捕遇难。1935年夏天，伍乃茵决定跟随何干之转移到日本学习。行前，她给台山的表哥李云扬写信希望一起同去日本。从此，他们开始并肩战斗。 　　1936年春天，伍乃茵在一次抗议国民政府抗日不利、要求改选留日学生会领导的示威游行中，走在最前面，不顾挨打、受冲撞，和日本右翼势力面对面坚决抗争，甚至被打伤，被日本当局拘捕关押。 　　当年8月，伍年茵如愿加入共产党。也就在这一年，她和李云扬结为终身伴侣。婚前，她向丈夫坦白自己曾经的恋情。 　　 　　在牢狱，藏诗勉君珍重前行 　　1937年回国后，伍乃茵先后在上海参加抗日宣传，又进入延安学习、工作；两年后，她跟随李云扬受党派遣赴新疆工作。 　　在凄凉不堪、落后荒芜的边城里，伍乃茵任疏勒小学校长和巴楚县妇女协会主任。她还帮助身为新疆巴楚县长的李云扬誊写了大量公文。 　　1942年9月，新疆军阀盛世才背信弃义，将他邀请来的八路军干部连同家属全部逮捕入狱。伍乃茵和李云扬被分别关在男女监狱。 　　她给丈夫送去的苹果上，偷偷刻着字：“咫尺天涯，欲言难语，望君珍重，健壮前行(后会有期)。”李云扬见此大为感动，写下“……笑对剑尖指，喜读寄来诗，悠然超物外，不复患情痴。莫作偷生燕，愿为英魄妻。持此同相勉，申铭誓弗渝。” 　　在边疆的铁窗岁月里，坚持对敌斗争的同时，尚未生育的伍乃茵还无微不至地帮助难友照顾、教育革命后代，担当了较大年龄孩子的文化教师。刘思齐(毛岸英夫人)、邵华(毛岸青夫人)、陈楚三(陈潭秋之子)、毛远新(毛泽民之子)吉新军(吉合将军之子)等许多孩子都是她当时的学生。伍乃茵被孩子们亲切地称为“伍妈妈”。 　　1946年6月，他们终于被成功营救，回到延安，毛泽东、朱德亲自迎接。对伍乃茵的狱中表现，当时狱中党的负责人张子意写的鉴定评语是：“政治立场坚定，对党无限忠诚”。 　　解放后，伍乃茵在《中国妇女》杂志社工作。她接受邓颖超的嘱托，从1959年起花了两年多时间，深入广东城乡，利用语言优势和革命经历的共鸣，写下了广东大革命时期妇女运动先驱陈铁军烈士事迹的长篇报道“刑场上的婚礼”从此深入人心。 　　和丈夫李云扬一样，伍乃茵多年从事教育工作，曾先后在江西工学院、中国科学院合肥分院、华南师范大学担任领导工作。 　　李云扬与伍乃茵半个多世纪为革命奔波，相濡以沫，经历“文革”的磨难，互相扶持。在古稀之年，两位老人却为年轻时的恋情而闹矛盾。 　　 看到伍乃茵在一本刊物上发表追忆初恋情人凌伯骥的文章，李云扬大为吃醋，甚至说出一些气头话，但两人终以特别而浪漫的方式和解。 　　在伍乃茵80岁生日时，李云扬赠她一套《邓小平选集》，并写下一首诗： 　　心——— 要体谅才成知己， 　　情——— 要滋润才得繁荣。 　　两人共皈向小平，个人琐事何须论？！ 　　八十——— 人生成熟， 　　爱情——— 可以再培。 　　但得携手向太阳， 　　一家文明温暖。 　　伍乃茵生性内敛、寡言，不轻易将感情流于形色，用李云扬的话形容，心事就像“茶壶里的汤圆———倒不出来”。2004年，李云扬突然摔倒，撒手人寰。当伍乃茵从女儿李安利口中听到这一噩耗时，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掉一滴泪。直到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关在画室时默默垂泪。告别仪式后，看着李云扬的照片，伍乃茵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情景令人动容。 　　李云扬生前曾为伍乃茵写下一阙，“未遂三生愿，难酬一夕缘。余情如有恨，银河梦里圆。”伍乃茵仙逝后，儿女们将她的骨灰与父亲的骨灰合并安放在广州银河公墓里，在这里，她与自己的终身爱侣又“团圆”了。 　　采写：南都记者 许黎娜 实习生 任咪娜

原文2011.8.25 发表于南方都市报  浏览：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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