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辉,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活着的话,该是整整63周岁了。
玉辉,你走得太早、太急了,没给我留下一句话,可是你许许多多多的往事却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成了永远的纪念。 还记得吗?1973年的夏天,你第一次来部队探亲的情景?那年的春天我们刚刚结婚,到了8月你来信说一定要来探亲。我当然很高兴,但又非常担心。遥遥5000多里路,途中还要换乘3次火车,两次长途汽车,一个小女子身单影只的,怎么来得了啊?!于是我们商定,你从合肥先到北京,再从北京换车直达牡丹江,而我到牡丹江接你。 那时珍宝岛冲突刚结束,中苏关系相当紧张,边境线上火药味很浓。我正在牡丹江以东老黑山上空军雷达侦察站执勤,日夜监测苏军远东滨海地区雷达的动向。 正常情况下早晨从老黑山出发,傍晚就能到牡丹江。可是那天火车晚点了,天色渐渐黑下来了,火车仍慢悠悠悠地爬行,我心里焦躁不安,担心你的安全。你千里迢迢迢,来到一个陌生的边疆小城,举目无亲,肯定担惊受怕的, ... ... 火车到牡丹江时,天已全黑了,街灯已经点亮。我匆匆走出站口,就看见空旷的站前广场远处,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着黑色衣衫的身影婷婷而立。我立刻认出了你,快步冲去。几乎同时你也认出了我,开始向我走来,而且越走越快。当我走到你面前,也不知说什么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车晚点了,等急了吧?......”你一句话也没说,两眼直盯着我,仿佛在问,眼前这个人,是我千里追寻的亲人吗?我看见你那闪亮、惊愕的眼睛里泪花在滚动,心里又惊喜又悲凉。惊喜得是你竟然毫发无伤来到这遥远的边疆团聚,悲凉得是,没有人接你,让你在夜色里焦急地苦苦等待。我紧紧握着你的手,喃喃自语:“好了,没事了,好了,没事了,......” 第二天早晨我们乘牡丹江—绥芬河的火车,中午达绥阳下车,换乘到东宁县的长途汽车,到县城后又换乘到老黑山的长途汽车,一路上山路弯弯,峰回路转,满山葱绿,心旷神怡,直到傍晚才到老黑山大队。 部队的营房就坐落在山脚下,三栋红砖红瓦的平房围着一个黄沙铺地的小操场,操场的另一侧便是通往山顶的战备路。山顶海拔500多米,虽不算高,但确是这一带边境线上最高的山峰了。营房的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的一直绵延到山顶,再往上看,便是蓝天白云了。除此之外,视野里全是绿树,其他什么也看不到,你简直就是处在树林的包围中。周围是那样的安静,空气是那样的清新,若不告诉你这里距中苏边界的直线距离只有15公里,那简直就是度蜜月的好地方。反正我们曾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令人终生难忘。 早晨我到山上执勤,你在山下帮炊事班做点事。下过雨后还到树林里采过木耳、蘑菇。傍晚我延着山间小路下山回来,路边开满了野花:有映山红、金荙莱、野百合、粉红、紫红的山菊花、还有黄花菜、还有一些叫不出名来的花儿。我采集了一捆抱给你,你惊喜地大声欢叫:“太美了!太好了!好香啊!”,竟抱着那捆花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喊着:“快拿脸盆,倒点水”。你把一捆的野花都放在脸盆里,高兴得不得了。第二天你到炊事班找来了许多啤酒瓶,都插满了鲜花,于是,窗台、桌上、床边都摆满了山花。 当一轮弯月挂上树梢,深邃的夜空星光闪耀的时候,我们并肩坐在屋檐下的板凳上遥看天上的星星。牛郎织女星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是银河两岸最亮的星星,闪闪发光,象是给我们讲诉那段流芳久远的爱情传说,凄美而动人。还有七姊妹星、猎户星座、金牛星座、天鹅星座都被我们一一地指认出来。你会发现,这里的星星显得特别大、特别亮,很容易辨认,尤其是那颗北极星显得格外明亮,而且离我们是那样的近,就像挂在山顶上一样。你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一只歌“抬头望见北斗星,......”我说:“真好听”你高兴地说:“好!再唱一首给你” “月亮在莲花般的云彩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柔美的歌声伴着微风飘洒在丛林里,婉转悠扬。“太美妙了,再来一首好吗?”“好啊。”你轻轻说,于是歌声又慢慢地响起来了: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 ... 他在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实在叫我心中挂念。 我要变成一只伶俐的小鸟,立刻飞到爱人的身边。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从炮火中救他出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呀,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歌声越来越缓,几乎是在哭腔中结束了,两人都木然无声,周围静的可怕,只有风儿吹过那片白桦树林的响声,哗哗,哗哗,......仿佛在不停地拨动着两颗悲伤的心弦。这歌声委婉凄凉,深沉悲壮,声情交融,催人泪下。你终于哭出声来,是轻轻的抽泣。我搂着你的肩膀,低低的问: “这是什么歌?我从未听过。” “是苏联歌曲,名叫小路,是小英教我的” “这歌真好,你也教我吧,我一定要学会。” “好吧”,于是你开始教起来。你唱一句,我学一句,你一句句地教,我一句句的学,男女声交替地学唱着,一遍遍地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低沉的歌声环绕在屋檐下,又随风飘向远方的山林。忠贞的爱情,勇敢与坚强在心中升华,这山林见证了一对年轻的心声。那是一种别样的欢乐与幸福,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令人难忘的还有你在山上的留影。你站住山巅之上,背靠一株大树,瞭望边境线上的远山,山风将你的头发吹起来,那一刻真有点风云儿女的神采。还有我们在山下的小河边,背靠老黑山,和一大片玉米地拍摄的近照,也颇有点山乡风情的味道。这两张照片都放大装框,放在钢琴上,成为永远的纪念。 从那以后,你又来牡丹江三次。 1975年8月,你带着8个月的女儿蓉子要来老黑山,可是孩子太小,经不起长途跋涉,刚到北京,就拉稀不止,不能前行,暂挤在三舅妈家里。我接到消息就立即提前探家,赶到北京。我第一次见到女儿,看到她柔弱的身体,心里一阵悲凉。待孩子稍好一点,就赶紧回到合肥,女儿的病竟也不治而愈。 1976年7月下旬你又带着女儿和黄长东的爱人小白来到老黑山。那时我已是副连长,就请司务长经世祥去牡丹江接你们,一切都很顺利。可是不顺的是我的老同学黄长东病的很厉害,就和爱人小白提前回家了。到合肥105医院检查确诊为直肠癌,第二年3月就过世了,年仅28岁,令人惋惜。他过早地离开我们,其实是边疆的艰苦的环境,简陋得医疗条件给耽误了。他是为保卫祖国的边疆,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我们永远怀念他。 1977年7月我在牡丹江209医院住院。原因是端午节那天,山下的朝鲜族大队要和我们联欢,还要足球比赛。比赛中飞起的尖角石块正中我的右腿,造成胫骨骨折。你得到消息后,立即把容子放在三舅妈家里,又只身到牡丹江,执意接我回北京治疗。回到北京后,我们住在电子干扰营新建的营房里,每星期去空军总医院检查及治疗,很快恢复了健康。当年的9月1日对抗营扩编为空军电子对抗团,我就留在了团里,再没有回老黑山—那个令人难忘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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