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性、续书、余热 　　李云扬 　　书名: 《我的书斋》 　　作者: 《光明日报》原周末生活编辑组编 　　当前第:123页 　　 　　昨日，学校已考完试，同学们大都高高兴兴处回家过春节去了，往日喧腾的大学园，静悄悄的，只闻鸟语花香。久别的儿子、孙女以及女婿、女儿都乘理工学院的专车到黄浦、莲花山旅游去了，老伴也回自己的大学去了，与一些女教师商量妇联发下的竞赛论文如何动笔，家里只留下我一个守门。照例饭后一杯茶、一支烟地上了三楼，坐在一半斋里。环顾室内，想起了往事，想起妻女对一半斋的批论，不禁哑然发笑，往事一串串涌上心头，又不禁埋首沉思，想起我劳碌一生，直到71岁离休时，才实现自己一辈子的追求：一间书斋，好多心爱的藏书、字画…… 　　 　　我未有过书斋吗?不，曾有过的：乡村里的一栋更楼(为了防盗而合资修成的碉堡)，伺堂里的二阁间，监房里的牢室，办公室与会客室，日本的三张塌塌米的住房……这些都是我过去的书斋。我曾经在那些书斋里学过古文学、外文、马列主义原著，被迫写过自传、“供词”，还有白庙红心集(牢中诗词集，未出版)、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笔记与讲义。老实说，我非常感激那些书斋给我的学习的方便，我今日之所以学得这一点点的马列主义、古文学的底子，全是那时的苦读攒下来的本钱。 　　虽然这使我付出了他人所不能付的代价：我在牢中的储藏室里偷过死去的烈士们留下的书：杜诗镜拴、晚清文选，给法国人读的俄文读本……以及铅笔头、刀片……也为此而遭受过毒打，喝自己拉下的尿水，嘴巴被塞进女人们检查阴道用的扩大器，撑得满嘴是血，罚跪在尖利的新砖头边上……要知道我是个半身不遂的中风后遗症的重病人啊。我被迫得每天都背一遍自己的牢中诗词，怕被看守发现抢去了我的稿子，只好把它们刻在心上…… 　　然而，我这个牢中书斋，却居然办起了牢中学校，有定时的讲课、习题、改习题，我自己也因此而学会了俄文，充实了个人的生活，一点也不觉得面对四壁，枯坐几万小时为苦事，还曾经与牢友一起，共约翻译苏联科学院出的《西方哲学史》呢。可惜，敌人释放了我，否则，我的书架上又会多一本自己翻译的书了。 　　试想，一个经历过“偌大的华北，竟无地放下一张书桌”的年代，我竟然有此福气，有了如此美妙的书斋……我有时想起，还真有点感谢军阀盛世才与“四人帮”，给我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呢!? 　　今日这个一半斋，虽只是一半，但比之当年那些书斋，不是天壤之别了吗?2 　　一半斋又名养性斋，宽不过2米，长不足3米，嵌玻璃瓦以照明，树旧棂以为窗，简陋之至。偶遇大风疾雨，飘摇晃荡，若驾小舟颠簸于怒涛汹涌的海洋之间，危危乎有灭顶之感。然而，我爱它远远超过别的居室。老妻和儿子共同笑话我说：“真迂啊，你这个老夫子，在宽敞的厅堂里读书、休息，既有新颖的沙发椅，又有凉爽的电风扇，风雨不动，安如泰山，岂不很好?何苦偏偏恋着那间狭小简陋的书室，真是太笨了。”我听了他们的讪笑，仰天叹道：“知已真难找啊。” 　　为什么我要把这间小室取名“养性斋”呢?我要涵养的又是什么样的“性”呢”?答道：涵养我共产党人的党性；又何以别名“一半斋”呢?一是借此形容我的书斋仅仅是半间旧房，二是警诫我求学之心不够纯诚，深恐半途而废也。 　　此斋虽不宽敞，但陈列着我所爱读的各种图书，壁间挂着紫霞真人的法书，黄水玉的朝荷……宙外绿树环绕，玉兰、荣莉盛放馨香。每当天朗气清的夜晚，开窗迎月，清风徐来，幽香时闻。这时的我，或临摹三希堂法帖，或默读袁子才诗话，或铺纸画铁骨梅花，或激赏司马迁“无韵之《离骚》”……神游翰墨，思接干载，不觉欣然有得，足以忘却老之已至。 　　时下政通人和，春风骀荡，盛世已至。‘众多青年、壮年，乘时而起，为祖国的改革和建设，大展宏图。而我呢?已届老耄，足跛齿摇，不能与青壮年并驾齐驱。然而，我是一个共产党人，怎可远离蓬勃发展的社会，安享清福?!因而立此小斋，借以慎独，养我党性，砥硕晚节，抵制不正之风。有时，邀一二知己，品若畅谈，联系实际，共研马列，探索两个社会主义文明建设之规律，偶有所得，便向有关方面提些参考意见或建议。 　　广州一市，我的学友550余位，其中已离休、退休的，大都是从事教育、医疗、工程工作达数十年之久的老专家。他们常来小斋闲叙，或纵谈国内外大事，或交流读书研究心得，颇得其乐；但是清谈久了也觉厌烦。于是，就在养性斋的闲谈中，萌生了要干些实事的念头，先自愿报名，组织教育、医疗二组，定期去农村为四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既能发挥余热，又可造福桑摔。我自己则参加了教育缉，为乡村中学的宰苹学子讲授我所熟捻的鲁 　　迅的《野草》及其杂文……下一步，拟再组织工程组、文艺组，帮助规划、设计新县城、新农村或中小学的校园等等工程……稍尽余热献芹之忱，以慰平生，可见书斋虽静，却非避世之地，因作铭曰： 　　养性、一半，名我书斋。 　　好花绕室，幽香时闻。 　　图书满架，滋我心怀。 　　挥笔法书，铺纸画梅。 　　好友时来，品若畅谈。 　　时政马列，皆所探研。 　　偶有所得，余热献芹。 　　造福桑掉，乐此不疲。 　　开宙迎月，清风徐来。 　　斯诚陋室，足慰吾辈。

原文1987年 发表于《光明日报》原周末生活编辑组编  浏览：14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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