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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农代表 ?陈英贤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国推行 “以阶级斗争为纲” 的治国方针,宣扬 “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强调 “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在此背景下,各类政治运动接连不断,斗争范围持续扩大。农村中,农民在田头地尾种点蔬菜、个人搞点副业创收,都被视为 “搞资本主义”,面临 “割资本主义尾巴” 的批判 —— 不仅收入会被没收,当事人还会遭到批斗。小问题由生产队批斗,大问题则交由大队(村)批斗,批斗会几乎成了常态。 ? 为适应阶级斗争的需要,确保批斗会有积极参与者,每个生产队都设立了一名贫农代表。贫农代表的选拔有明确标准:不仅要求旧社会出身贫寒,现时的生活也要保持贫困,以此确保 “立场坚定”,能积极参与各类批斗活动。 ? 生产队的贫农代表:陈俊才 ? 我所在的生产队,贫农代表名叫陈俊才,小名陈瑞德,他是个一字不识的文盲,自称 “八代穷”,也是当时全队最贫困的人家。尽管在大小批斗会上拥有充分的话语权,但在生产队的日常事务中,他几乎没有话语权,也没有职务工分补贴,加之不擅持家,家境贫困,常被人瞧不起。 ? 不过,作为贫农代表,他能获得一些特殊照顾,政府每年年终会发放一些如棉衣、被单等照顾贫困户的物资,贫农代表是首要照顾对象。 那个年代粮食分配遵循 “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 的原则,粮食普遍短缺。青黄不接时,政府会调拨返销粮(也称回销粮),以每百斤 9.5 元的价格购买,分配时规定优先照顾贫农代表。陈俊才虽能优先获得返销粮指标,却没钱购买,只能靠 “卖青苗”(将夏粮收成后应分的口粮以低于市场价预售给队里的有钱人)筹钱。这种方式虽暂时缓解了缺粮困境,却导致第二年的粮食缺口更大,陷入恶性循环。 ? 贫农代表的 “特权” 与时代荒诞 ? 在那个年代,贫下中农是党在农村的依靠对象,贫农代表更是阶级斗争的 “中坚力量”,甚至犯了错也能将责任转嫁到 “成分不好” 的人身上。当时农村的 “四类分子” 及其子弟不仅遭受歧视,还常被栽赃陷害,沦为替罪羊。 ? 比如同队的地主子弟陈忠才(土改时因未满十八岁未被评为地主分子,却被大队当作地主分子专政),批斗他成了家常便饭。一次,全队劳力在何子渊(地名)打塝,陈俊才在烧田边草时,因突然发风,不慎引发山火,虽经全队劳力奋力扑救,还是烧毁了邻村矶头村百余亩山林。烧了外村人的山,大队总要有所处理,于是当晚大队召开批斗会,却将陈忠才拉去批斗。干部们声称 “火烧山是阶级敌人蓄意破坏,是对社会主义不满的表现”,陈忠才在批斗会上无法争辩,只能违心认罪,还被捆绑下跪折磨了两个多小时。不知情者,还以为火烧山是陈忠才故意所为。 ? 贫困中的荒诞插曲 ? 那个年代,除了少数干部,无论 “四类分子”, 还是贫下中农,大多生活贫困。陈俊才曾经历过一段令人捧腹又心酸的插曲: ? 一天,他连买盐的钱都没了,未经请假去离村三里远的毛竹山上砍了三根毛竹,打算抬到沙芜镇卖给一个叫胡须霸的篾匠换钱。当时全队人正在去沙芜的路边耘田,半晌后恰好看到陈俊才抬着毛竹经过。 ?队长陈进龙当着众人的面说:“难怪陈俊才今天不出工,原来是搞资本主义去了。” 他让身旁一个有文化的人写张纸条给胡须霸,说明 “陈俊才是搞个人资本主义,毛竹款归生产队集体所有,暂不付钱”。陈俊才不识字,接过队长递来的 “信” 时还满心感激,觉得队长没批评他,一口答应会转交。结果卖完毛竹分文未得,下午懊丧地回来大骂队长作弄他,队长却斥责他:“你身为贫农代表,怎能带头搞资本主义?没批斗你就算给面子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陈俊才哑口无言 —— 因为他自己常上台批斗别人搞资本主义,如今算是 “以牙还牙”。他懊恼自己没读过书,否则怎会拿着 “不让付钱” 的信还浑然不知?此事后来成了队里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 时代变迁中的命运转折 ? 陈俊才作为贫农代表,虽在政治上享有 “优越感”,生活却极度贫困。直到推行农田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靠勤耕细作才解决了温饱,生活逐渐好转。 ? 这段经历不仅是陈俊才个人的缩影,更折射出那个特殊年代的社会生态:阶级斗争的狂热、贫困的普遍、个体命运的无奈,以及时代变革带来的转机。 2025年8月9日初稿于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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