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生下我们兄弟姐妹九人，六男三女。农村风俗，男女分别排行。但在大哥大姐之后，一个哥哥生了脐带疯即夭折，以后是二哥、三哥、四哥、永尧、永芬和一个小妹妹。二哥、三哥和小妹妹都在童年死去。后来大哥结婚，娶了翟氏大嫂，大姐尚未出嫁。因而在我们幼年时，家中是八口人。 　　四哥七岁入学。学校名称是安徽巢县私立恩德小学。校址是我们祠堂，离家只隔了几道田埂。创办人和校长都是三叔季康公。三叔毕业于安徽法政学堂。早年有志兴学，而这座小学最初也确实办得很好，教师济济一堂。不过后来他志气消磨了，抽鸦片。在我们上学时，学校规模已经缩小，经常只有两三位教师担任教学。虽近在咫尺，他自己从来不到学校视事。 　　四哥名义上长我两岁，实际还不大二十个月。小时候兄弟俩形影不离。四哥陡然上学，我不无孤单。父母怕我乱跑乱窜，不久我也跟着进了学校。因为入学有先后，加上年龄又有差别，所以我们读的书并不相同，但始终坐在一起。 　　我们这个学校只有两个教室。一个叫初等班，一个叫高等班。教高等班的一定是得力教师。我们得到照顾，一直在高等班读书。我先学“人，一，二，升，斗”小学一年级课本，后来读《论语》，《孟子》。四哥和我差不多，但进度在先，我记得自己只读过《上孟》，四哥不但读过《下孟》，而且还可能已读过《左任》。再后来我们已一同读小学课本，并且学算术，还学过英文A，B，C，D。教过我们的主要教师，先是李秉衡先生，后是李仙洲先生。李仙洲先生教导有方，我们都受益匪浅。 　　1931年冬天，四哥小学毕业。1932年夏天考入巢县中学。我本来也可以毕业，但年龄小，留下来重读。后来赵金镫先生来校任教，我终生感谢他对我的教导和培养。 　　四哥和我在幼小时同时生过重病。后来在他九岁时已害过一次伤寒，其余没有什么病。我则大病不生，小病不断。在他十二、三岁时，有个冬天，肩膀上生了一个疥子，母亲考虑到他疼痛难忍，早晨要他多睡些时候，好卧床休息。他乘此机会，看了一部《封神演义》小说，一双眼睛成了近视，并且从此看小说入了迷，看了许多小说，增加了很多知识。 　　1934年秋天，我也考入了巢县中学。第二年春天，学校闹风潮，他们初三班时支持原校长的主力军。新校长接事后，这个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不愿继续学习，因而四哥没有毕业。这年秋天到扬州，进了扬州中学补习班。1936年秋天，到南京进了安徽中学读高一。在巢县中学时，我和他同了半年学。他人缘很好，交的朋友也很多。 　　1937年抗战发生后，他随学校到了皖南，这年11月上海失守，学校动员学生返乡。1938年春天，我到皖南进了安徽第一临中。不久，敌人打到巢县。四哥和人结伴流亡到武汉，进了战干团。7月我们学校西迁到湘西，途径武汉。我去看望四哥。因激于爱国热情，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也考进战干团，但我和他虽同期同在一个总队，却分属不同大队。这年秋天，我们行军到湘西桃源驻扎后分科，他学军事，我学政治。1938年春，我们毕业。在这之前，他们军事队又向四川方向进发。后来在四川以军校十六期学历毕业。 　　我们在湘西分手时，四哥将身边的毛衣赠给我。后来我读十三中，老师命题作文，题为“难忘的一件小事”，我写的就是这件事情。几年以后，我又遇到这位老师，他还问到四哥情况。 　　四哥于1940年春毕业后，经过二叔耕樵公介绍后，到达郑州三集团军工作。总司令孙桐萱将军是二叔的表弟。起初二三年，他晋升很快，由见习排长、排长、连长，升到少校教官。1942年孙桐萱被免职，他所在部队改为刘汝明指挥，他改任营长，一直到1949年他所在部队起义，就没有再升迁了。 　　1939年四哥在行军途中，在一小镇一个晚上遇到一年老老乡。偶然谈到我祖父，老人大为感动，说他虽距离我们有万里之遥，与祖父在幼年时也熟知，老人并对四哥做了祝福。四哥后来和我谈起此事，我们兄弟也都很感动。 　　抗战时四哥参加多次战斗，腿部中弹打穿膝盖，幸好没有致残。1944年中原中日之役，他所在部队被困，他兵败被俘，后乘敌人不备，于押送途中纵身跳入杂树丛生的悬崖之下，并经乡亲援助，幸而脱险。 　　我们自从1938年冬分手后，所幸一直没有失去联系。我上学后，也常常得到四哥汇款接济。当时军中待遇并不宽裕，四哥节衣缩食，使我不曾感到匮乏。 　　四哥于1946年东返回故乡过春节，我在南京和他同行。这年母亲去世。1947年夏与四嫂张燕侠结婚，大哥去开封参加了他们的婚礼。1948年冬，我去解放区之前，曾秘密告诉他行止，并劝他早日投入人民怀抱。1949年夏五月，我已参加解放军，并随军南下到南京。一天四哥突然找到我住处，告诉我，他们这一师已经起义。我喜出望外。 　　这年春天， 四哥部队在皖南守江防。四月四嫂由老舅孙恒年陪同，携带豫侄到部队省亲。解放军渡江前夕，四哥要她们迅速回到南京住处。途中四嫂和老舅失散。老舅按原订计划返回南京，四嫂则匆忙中乘军车南撤。由于四嫂父亲原是该部队将领，部队中有熟人，所以她得到照顾。 　　此后，四哥在解放军中学习。他打听到刘汝明部南撤情况，主动请缨，愿以夫妻团聚名义，回部队策动反正。我因到过台湾，也想建功立业，找了藉口和他同行。8月间我们到了福州十兵团总部，再往前行，由军部到师部。最后师部派一政工干部即王干事随我们同行，他的身份则假装成四哥勤务兵。当时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但很少战事。有天我们穿过间隙，找到了四哥驻在漳州的原部队。到达后即打听到四嫂已赴广州。四哥迅速怕电报。第二天或第三天四嫂即乘飞机到厦门，当天乘汽车到达漳州。夫妻会面，家人见面，大家十分高兴。 　　过了一两天，有天早上我们已准备随军撤退到厦门，突然枪声大作，解放军发起进攻，刘汝明部队被冲散，走的走，死的死，其余人都作俘虏了。恰好进攻的部队与王干事熟悉，我们被自己人解放。后来平安返回。 　　四哥此行表现很好，有王干事作证。回南京后不久参加了解放军。先后在步兵学校和军事学校当教员。授予陆军上尉。1958年响应号召，到了北大荒。 　　我于1950年在南京工作，1952年也转业回到南京。在南京时当然常常见面。 　　文革初期四哥来过一次南京避难，文革结束后也出差来过一次南京。不幸于1982年突然去世。四嫂则于2003年7月在上海病故。遗憾的是他们两人走时，我都没有替他们送行。 　　2003年10月，李豫兄弟于同年10月将他们骨灰合葬在北京西部万佛园公墓。我和咏簧参加了葬礼。 　　四哥的大半生都很坎坷。在抗日战争中为民族生存贡献了全部的力量，尽了国民的天职，是光荣的一生。现在孩子们都很好，都在自己岗位上努力工作。四哥安息吧！ 　　 五弟永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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