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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入河,那酒和水的内外夹攻的痛苦,实在难受。从水中把套裤解下,身子浮出水面了。河内已有浮尸,我父亲的一只眼已被水浸白,还有一些气息,我想抱他登岸,那岸上的兵士们却正在屠杀着,我在水面竟被刺了九枪,我说:“城中百姓,和你有什么仇怨?现在跳河求死了!你还忍心加害吗?”
“说得对极了,你只管起来吧!我是不会杀你的。”这其中的一个,如此说着的走了。 我兴奋得很。我这话竟说退了这武士。我乃浮上岸了,但是依然救不了我慈祥的老父!路上是冷清清的我向前走去,转过一个街口,龙甥来了,喘吁吁地要和我同逃,我说逃到哪里去呢?彼此说不出一个目的地。 这时又遇着一个军士,和我要银,我乃引他到一个富户那里去,满屋零乱,遗下的什物很多,这军士提了一座笨种和四盒毛燕,交给龙甥和我代棒着。经过一家当铺,他又进去了,我等在门前守着。前面又来一个人了,从我们的手中夺去了那两件笨货,明晃晃的大刀在手里显耀着,使我们无法抵抗的。这人刚去,那个出来了。 “捧的东西到那里去了呢?”他问。 “被你们的伙伴要去了。”我说。 “你如何给他呢?”他依然追究着,但他的脸上,并未露出一些怒意。 “不给他,他便要杀了。”我低声回答,却见他的衣袋高了起来。 “你不怕我杀吗?” 我说:“我也怕你杀,但他杀在前,给他便不杀;你杀在后,杀了我仍没有那两件东西,也是徒然了。” “罢了!”他且行且说着,“实在不中用,你走你的路吧!”便要独自的走了。 我想这时无处投奔,不如请他安顿,是比较有些保护的,我一说他便允许了,乃随同到早科坊巷的乾丰药材行来。这里改作司马公馆了, 我和龙甥,同寄于此。这屋内有妇女数十人,多半是脚上无鞋的,其中的一个问我。可能救她?我说:“我也是被难者,那有力量救人呢!”那妇人现出失望的态度,相对无言了。 同来的军士离开此地了,换来了另一班的伙伴,把我和龙甥领到一间厢房去。此地也有男子三十五人,楚囚相对,噤不一语,我到此处,转觉不妙了。司马的口音,似是安徽,我从房内出来,上前作了一揖。司马大怒,竟叫左右绑我去杀!我说:“这是恭敬的表示,何以要杀呢?”他说:“你不知道天朝的法律吗?见大人须要跪拜的,怎能作此‘妖揖’?你还不服此罪吗?”我这时竟大声声辨道:“我是不知天朝法律的。不知而犯,竟亦被杀吗?“他听了这话,有些缓和了,转问我为什么作揖。我说是想求些水喝,他便叫人给茶与我了。这是我坦白说话第二次的成功,居然又免去一次被杀,依然回到厢房里来。 天色已经晚了。人声和鼓声大作,据说,这是定更的表示;同时各处火起,照耀得如同白昼。小兵们开饭了,饭后发了一个口令,是孤单单的一个“佛”字,各自吆喝着散去。东厢房是司马的卧室,这时有人问话了。 “西厢房现有新兄弟数十人,如何处置呢?” “要他们有何用处……像是司马的答话,但是余言却不明白了。 我和龙甥很发愁。我们的命运,仍在不可知之数!时已三更了,我衣尚湿着,冷气侵着我的全身。房内是无灯光的,黑暗里竟摸到一件棉衣披在身上,朦胧睡去。兵士们持着灯来点人数,我才发现我所披的竟是女袄。兵士们带着笑说:“这人真无心事呀。” 不多时,龙甥等人分批的带去解决了!房中只有我和马儿,兵士们象死神似地又来摄取了!我不禁落了几滴泪,司马见了马儿,忽然喜欢起来,问了姓名和年纪后,又问:“你还想家吗?”马儿说:“我家苦得很!见了大人,如见青天白日,可不想家了。”司马听了便叫他做干儿,并对他说:“早晚代我烹茶,闲时给我搔痒吧。”马上满口的承应着。司马叫人给换了一身黑湖绸的衣服头上裹着黄绸,臂上带了金镯,项间,戴了金圈,回到厢房来,向我告别,说:“找他妈去。” 最后带我。未到东厢房内便闻着一阵阵的鸦片烟气,我入房时,那司马正在吸着。我走近了榻前,静候着最后的判决,并无一言。外面又拥进两人了,从那问答中知是这药行的伙计。 “店主在那里?”司马喷着一口烟问。 “回杭州去了。” “有人参鹿茸花边烟土和银子吗?” “没有。”伙计们坚决地说。 司马放下了烟枪,大发其怒了!依然施用他唯一的权威,是“绑去砍了。”兵士或许是看我不顺眼,便连我绑了出去,并未有司马的命令。在拥出大门方欲行刑的一刹那,这二人忽呼有银了,于是连我也被推转。在院内的土墩里,掘出了皮箱四只,内藏的丰富,自不有说;最可怜的是这些财物终未能赎出这二人的生命。司马的理由是“这二人太刁顽!杀则有,不杀则无,狡猾过甚,我痛恨的便是此等人!” 我侥幸的获得了四个字的考语——真实无欺,竟得保全首领了,却把我送入一个裱铺的屋内,身子困乏极了,不觉倚壁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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