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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人奈何
康熙十五年十二月某夜 慈宁宫 “皇上,拿准主意了?”布木布泰饮了口奶茶,缓缓地问道。 “是,皇祖母。孙儿以为,景仁宫??”康熙没有把话说完,当他发觉太皇太后皱起眉头,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皇上是想你额娘了。不过,这一家一姓连出两个皇后,恐怕不大合适吧。” 听了这话,玄烨明白,皇祖母是不同意立麝薰的了,无论她给的理由是多么的牵强,自己总是要遵循的。可是,可是,身为九五至尊,大清皇帝的自己,连皇后是谁也选不了么?!不知不觉间,玄烨攥紧了双拳,不发一言。 布木布泰把一切看在眼里,冷冷地说,“皇上已许了那丫头了?” “是”玄烨似乎看到了希望,勇敢地抬起头正视着祖母锐利的目光,“孙儿不该‘一言九鼎’么?” “好,好一个‘一言九鼎’!你比你阿玛聪明的多。你到猜猜他说了什么?”布木布泰看着玄烨,一脸的慈祥,却吓出了年轻帝王一身的冷汗,继续道,“他说,‘宁负江山,不负红颜’??”说完,沉默片刻,布木布泰眯起双眼,“屁话!”随着她的一声怒斥,手中的青花碗也碎成了几瓣。康熙被惊了一个哆嗦,他的记忆中皇祖母从未如此动怒的,便不敢再言语,只默默跪下屏息聆听太皇太后的‘教诲’。 苏麻喇姑闻‘异声’匆匆进得屋来,看到太皇太后对自己摆摆手,知趣退下了。临去前淡淡叹了口气,轻的没人听见。 殿上静的出奇,布木布泰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一辈子只会心软一次,二十年前给了你皇阿玛,今儿个,皇上你就认了吧。” 康熙依旧直直地跪在祖母面前,在他心里,自己是天子,皇祖母就是那方天,“孙儿请皇祖母示下。” “我能有什么示下?!不过是一双昏花地老眼罢了。你的那些个美人那!精的太精,蠢的太蠢,有才无德,有口无心。没一个我看的上的。唉??”她缓了口气继续说,“不是我挑眼,顶看不上的就是云丫头,还是那句老话,狐媚气,不知道哪来的?还有那个!都说知书识理好,要成方成方,要成圆成圆,可也得提防着点儿,便让她成了‘灾’。汉人不是还说什么“红颜祸水”的么?!说来说去,还是草原上来的干净利落,能给你掏心窝子。可也不知是怎么了,多少年没出一个有才有貌配的上我大清皇帝的了,唉!”以一声重重的叹气,布木布泰结束了与玄烨的对话。 不得要领的玄烨思索着祖母话里的深意,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景仁宫的门口。自己苦笑一下,正欲转身离去,天竟下起雪来,康熙仰起头深吸口气,只觉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突然一声门响,开门的是麝薰,两人毫无准备的打了个照面,都呆住了?? 为什么会走到这宫门来?为什么要亲自打开宫门?我并不知道,只觉的有什么在牵引着自己,或许只是想闻闻雪的气息吧。看到了他,他才来?从哪里来?他要走了!到哪里去?看着他尴尬,看着他“举棋不定”,看着他欲说还休的样子,我的心碎了。 玄烨笑笑,“下雪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我知道他改了明朝才子徐文长的智对,佯怒道,“下雪,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语罢,“砰”得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康熙一脸诧异,继而是无奈,或者是宠爱地放下架子轻轻叩着门,“薰??”那一声呼唤却是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我抵住门,听着,等着,看着吓得跪了满园的奴才,只是不把门开。 终于,我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他要走了?这样就要走了?!只要叫一声,我就开门。为什么?”来不及胡思乱想了,我转过身,双手握住门闩,正欲打开,听到了他的声音,便僵住了。 “薰儿,这天下的门已经够多了,咱们何苦还要关住自己?!” 刹时,我落泪了,我“投降”了,向他也向自己。 门“咣啷”一声打开,我毫不犹豫地投向了他的怀抱,“皇上说的是什么?!麝薰还以为万岁爷要效法古代先贤,‘三过家门而不入’呢!” 玄烨觉得胸前湿湿的,本想让眼前人抬起头来好为她擦去泪水。最终却没有,他轻轻地抚着麝薰的后背,叹着,“你呀,你呀。” 控制住泪水,整理好情绪,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就是要走,也该穿件大氅,天可下着雪呢。” 他听完,本来紧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着我,笑了?? 康熙穿着他的黑狐皮大氅,我穿着件猩猩红的斗篷,坐在浮碧亭中。好久,好久,他一句话也没有。我看着太监宫女们远远的提着灯笼走来走去,像几只萤火虫在舞动。天好冷,可心里却是暖和的,不由自主地我又向他贴近了些个。 “冷么?”他感到了我的小动作,关切的问。 “不冷,”我对他笑笑,“麝薰挨着太阳呢!” 他又笑了,但笑中带着忧郁。他心里有事,他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有什么他不能解决的问题。 “薰儿!”他突然说,“朕食言了。朕??” 我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皇上不必说了,万岁做什么不做什么,给什么不给什么,麝薰都会开开心心地谢恩的。” 他愣了下,很快接口说,“你可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我浅笑道,“麝薰的笑。”一定是答对了,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我又笑了。这次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差点掉到亭下的池中去,好在他及时揽住了我。在他的臂弯中,我像被催眠了,痴痴地看着他的眼,“万岁可知麝薰最喜欢您什么?” 他皱着眉头,困惑地摇摇头。我用双手轻抚着他的额头,两个拇指揉着他的眉间幽幽地,“这展不开的眉头呀!” “薰儿”他低喊一声,“朕??”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今天真冷,该穿的厚些再出来的,该告诉他今儿个我去见了她才知道了你们的过去,该笑着说些‘大方’话的,该难过,该生气,可是这个怀抱好温暖,或许该睡了。 “薰儿,薰儿”玄烨觉得不对,怀里的麝薰烫的像个火炉,沉沉睡去,显然是高烧昏迷了。“快,”玄烨一下抱起麝薰边向景仁宫奔去边吩咐着下人,“快传御医!”太监和宫女被他甩了老远。“薰儿,薰儿”边跑玄烨边唤着怀中人,见毫无反应,心渐渐像是搅在一起般的难受,“不该带你出来,不该让你冒雪在外边坐了这许久,不该让你多心,不该!” 景仁宫中 太医把了脉去备药了,玄烨还是不放心,执意留在景仁宫里。叶嬷嬷、灵芸只得陪着小心,战战兢兢地伺候着这一对“神魔”主子。夜深了,劝不走的玄烨手支在桌上,昏昏欲睡。灵芸轻轻走上前去,想为他披上件棉衣。 “皇上小心!”麝薰的一声低唤惊醒了他,无视灵芸的存在,他三步两步地奔向床前,才发现不过是她梦中的呓语。轻叹一下,玄烨苦笑着示意灵芸取冷毛巾来,自己用手中的帕子拭去麝薰脸上的汗水,轻责道,“你啊!连做梦都不让朕安生。” “三藩、达赖、罗刹”麝薰显然是做了恶梦,辗转反侧呻吟着。玄烨耐心地听着,心疼地看着,不时皱紧眉头,叹口气。麝薰的恶梦并没有停止,“漕运、盐务、准噶尔、台湾。皇上!皇上呀!” 玄烨在麝薰身侧坐下,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人,自言自语道,“只想着要立你为后,却没想到你为朕想了这么多。”说罢,痛苦地闭上双眼,那双俯瞰天下的眼睛再度睁开时已闪着异样的光彩,握住麝薰的手,坚定地,“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就在此时,随着麝薰一声“万岁爷”的低叫,我醒了过来。虽然刚刚做了恶梦,可是一睁开双眼就有他在面前,心也就一下子踏实了。 “不怕,只是个恶梦。”他用一支手拍拍我的头,见我奇怪地看着他另一支紧握住我不放的手,笑着说,“刚刚朕说了句话,你可知道是什么?” 我无奈的摇摇头,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回答,“麝薰又不是神仙下凡,万岁的心思怎猜得出?!”见他似乎不满意我的回答,只好勉强继续说,“麝薰只说自己最想说的话就是了。” “你说。”他的兴趣很大。 我看着他,看着烛光中的他渐渐模糊,心里明白,这个形象自己一生也不会遗忘了。闭上眼睛,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落下来,轻轻地,颤抖着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露冷瑶阶增寂寞 康熙十六年二月某夜 早春的夜总是美的凄清,我站在殿口若有所思地望向宫门。灵芸拿了件披风,轻轻走到近前给我搭在肩上,“主子,该歇了。皇上忙着南苑的大阅,怕是不会来了。” 我缓缓推开灵芸,勉强倚着殿柱向前几步,忽然回头对她笑道,“你听!” 看着麝薰天真的笑脸,灵芸无奈地叹口气,“主子,咱回吧。是风。” 我只摇摇头,走的急了,气喘着“不是风,是落花声。”说着继续向宫门走去,因没了倚仗险些跌倒。灵芸忙上前扶住,惊道,“主子!”看着麝薰惨白的脸,灵芸的脸也吓得没了血色,哀求着:“主子,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您若有个好歹,明儿个万岁爷又要说奴婢不会伺候了。” “你都说了,他忙,不会来了。”我幽幽地看着灵芸,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藏着两颗欲坠的星星,“我只想在这儿听一会儿落花。她们开了,有人赏识;落了,也该有人悼念不是?” “主子,我的小祖宗,您这是醉了说‘疯话’不成?”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瞌睡的叶嬷嬷,她不由分说架起我就往内殿走,“还悼花呢?若再病了,这宫里的奴才谁也别活。您还是留着力气,悼我们吧!” 我被叶嬷嬷的话逗笑了,由着她把自己连架带背地拖回了屋。刚刚躺下就见灵芸端着一碗汤药过来,不解道:“怎么御医房又给我‘加餐’了?” “可不是”灵芸把药放在案几上,扶起我,又在我的身后垫个靠枕,继续道:“加上参茸丸和芝苓丹,吃药比吃饭还勤了。” 从灵芸手中接过药,喝了一口——好苦!我扁扁嘴说:“这是哪个太医开的方子?明知道皇上不喜欢用参,还给我加参茸丸作甚么?这么个吃法,就是上边不说什么,也惹了下边的厌弃。”用灵芸早预备下的茶漱了漱口,转头吐在她手中的铜质浅盘里,继续说,“赶明儿个儿,那劳什子太医院再来人,须支了他们去储秀宫那边,算来英英姐就这几天了,还是要早备下的好。” 把铜盘交给小丫头,灵芸拿着个绸帕子替我拭了拭嘴角,接口道,“御医说您是‘思虑过度’‘气血两亏’,所以参茸丸和芝苓丹是一定不能少的。钮顾禄主子早安排了人专门哨探着那边,不差咱们这边说什么的。” “是这样?”我舒了口气,指着多宝阁上的一个樟木盒子说,“把里面的东西给储秀宫送去,就说是我前儿‘龙抬头’自己编的,姐姐身子重没能‘踏青’,咱么给她预备着些逗趣儿。” 叶嬷嬷好奇地打开盒子,见都是些草花编的蚂蚱、蝴蝶,苦笑着说:“大晚么晌的,送这个?到教别宫的看笑话了。” 我不去理会叶嬷嬷的话,继续吩咐着灵芸,“若是英英姐睡下了,就交给杏花。话是一定要带到了!” 灵芸嗯了一声,从叶嬷嬷手中拿过盒子,躲过叶嬷嬷刀子似的目光,转身走了。 待她出了宫门,我命退了旁的下人,对叶嬷嬷言道,“嬷嬷有什么话要说么?” “主子知道奴婢要说什么,唉!储秀宫那边这又不是头一遭,您何必?!怕又要招来闲气了。您不想想那几个主子是好惹的么?” “这次不一样。”我摆摆手,打断了嬷嬷的后话,“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何况更厉害的还在后面呢!嬷嬷,”我看着日复一日渐渐老去的叶嬷嬷,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在这宫里她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咱们不能只顾眼前呐!” “主子!正是因为这样,您才要有个长远的打算呀!”叶嬷嬷侧过身抹了抹眼睛,转过身来时已改了愁容笑眯眯地说,“大老爷福晋托人带话进来了,咱家抬籍的事” “嬷嬷!”我厉声打断了她,“这样的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能管。都已经是内大臣了,还想怎么样?作汉军有什么不好的?”缓了口气,无奈地继续,“阿玛也是这个意思?” “不不!二老爷什么也没说。”叶嬷嬷急急地分辨着。 我看着叶嬷嬷的眼睛,想要看清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实,这些就是我的“亲人”么?心里盘算着,佟国维什么都不说比佟国纲开口要,来的聪明。他知道我做不了什么,但是我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这是要借老大之口说出佟家在做什么梦!罢了,皇帝的亲情观那么强,抬举是早晚的事,我又何必枉作小人。想到此处,我压住怒气平和地说:“嬷嬷,这样的话以后要少带,就是咱们佟府的人也要少见。皇上那里,我会留意的。” 叶嬷嬷听了我的话,仿佛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紧张地说:“主子还是提防着点灵芸这丫头才好。” 这又是怎么了?!我思忖着,嘴里回复道:“灵芸是皇上送来的。难道也有纰漏不成?” “当今万岁当然是古今第一英明贤德的,可是”叶嬷嬷咽了咽唾沫,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般,低低地继续,“咱们可是在九重天的尖尖儿上,一个不留神摔下去了,连骨头都找不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她的话乍听来耸人听闻,可细细琢磨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愣了回神,待再要说什么,灵芸已经回来了。“这么快!”我的心一沉,“难道她真是什么人派来的?”心里细数着她过往的言行,至于灵芸的回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可疑么?倘若她真的有什么来头,叶嬷嬷对她的敌意只怕会打草惊蛇了。抢在叶嬷嬷质问灵芸之前,我对灵芸笑道:“真是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主子还没有安寝,奴婢怎敢先歇下?”她应对地很从容。 “呵呵,咱么还分这么细作甚么?”我笑出了声,“把我当主子,就听话。明儿一早你还要到御药房给我取那些个汤呐丸呐丹呐的呢。” 听了我的话,灵芸也轻轻浅浅地笑了,那份清纯灵秀让人不经意间联想到月下的出水芙蓉。我的眼睛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宫室,嘴里却对叶嬷嬷说:“嬷嬷,给我讲讲皇上大阅的事儿吧。阿玛,”话停在此处,我注意到灵芸一瞬间的僵直,她在听!我的心一凛,继续道,“也参加过大阅吧。那是哪年的事来着?”看着灵芸的步子再度灵活,婷婷袅袅地出了门,我的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凉透了。 “可不是!记得那是十二年,咱们家二老爷可是享尽了风光。在御前和护军统领们较射,在场的八旗亲贵、蒙古王公,没有一个不叫好的!”叶嬷嬷陶醉在自己的诉说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凝重木然的神色。 累了,我缓缓地合上了眼睛,耳边是叶嬷嬷滔滔不绝地叙述。想哭,是谁说过:一个人,觉得冷清,那是孤独;许多人陪着,还觉得冷清,那是寂寞。 康熙十六年三月 人人都在为万寿节忙碌着,即使玄烨不教铺张,可他的生日终归是个普天同庆的大日子。我却是“好死不死”地在床上躺了月余了,在这期间,马佳氏二月底生下了一位阿哥,也就是日后的胤祉。出于私心,我撺掇着东珠过了万寿节,给小阿哥办个体面的满月。当然不出所料的,引来了不少闲言碎语,奇怪的是平时不爱生事的东珠竟答应的十分爽利,马上开始了行动,反到是我有些瞻前顾后的。 一个午后,我正在吃药,他来了。与往常一样带来了体面,带来了风光,也带来了生命力。我挣扎着要下床,被他一把扶住,“朕不要他们通报,就是不想惊动了你。不要管那些个俗礼了,你今儿个儿觉得怎么样?”看了看我的脸,他点了点头继续,“气色好些个了。”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禁不住笑起来,这个人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又怎会知道我的气色是否见好了呢?正要调侃他几句,见他正盯着我还未吃完的药出神,而旁边的灵芸脸色已经白了,便决定沉默。 玄烨端起药碗,不悦道:“灵芸,你是怎么伺候的?这药都快凉了?”说着,放到嘴边浅尝一下,更加不高兴地说,“这太医院也是,怎么开的出这么猛的药来?总也要调和调和,实在太苦!你怎么受的了?” 我看见正要进屋的叶嬷嬷吐吐舌,心想,“连这个老嬷嬷都要嫌他罗嗦了”便吩咐她说,“叶嬷嬷,你去把药热了,再送来吧。”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灵芸,我多少有些不忍,便笑着对玄烨言道,“万岁爷,麝薰哪有这般娇贵。况且,御医和灵芸也有他们的道理呀。” “这又怎么说?”他好奇地看向我,怒气已消了不少。 “‘凉’药苦口利于病啊!” “哈哈,”他笑了起来,“也只是你,病成这样还说得出笑话。” 看到了他一扫不悦,灿烂的欢颜,我的心也跟着亮堂了,给灵芸使个颜色,她会意地轻轻退下去了。“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麝薰正在犯愁拿什么献寿呢?”我佯装着发愁的样子,想逗他开心。 谁知他却停住了笑,坐在我的身旁,冷冷地说,“薰儿你可知道,吴三桂也送了份贺礼给朕呢。” 我惊愕地看向他的面庞,他还是那么坚毅冷静,可是嘴角的那份嘲讽却是藏不住的,出什么事了?我问着自己,没有答案,只能傻傻地看着他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攥成了拳头,还在微微颤抖。 “那可是三千匹战马呀!就这么在七星台,被他!” 他没有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与三藩的这场仗打到今天这个份儿上,资源变得越来越重要了,三千匹战马——可是不小的损失。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他,只有轻轻抚着他的肩膀,理了理他胸前的朝珠,他真是很忙呀!这大半日竟没时间换下朝服么?“皇上,塞翁失马”我说不下去了,好想替他把委屈哭出来,好像多说几句让他开心起来,可是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什么,出不了声。 “镶白旗也不叫人省心。盗贼、光棍、匪徒多的不象话了。” 看着他喃喃自语,我有些不知所措,想给他倒碗茶消消火,眼前却是一个使唤的也没有。只好‘自力更生’了,才动了一下,就把床头摆的一本书给碰掉了。 书落在地上,惊醒了玄烨的沉思,他弯下腰拾起来看,却是《三国演义》,不禁笑了,“你也读这个?”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粗略翻翻,长长见闻而已。” 他的笑意更深了,“你到说说,这一部《三国》多少文臣武将,哪个于我大清最该推崇?” 我讶异地看着他调皮的神情,心里高兴他又恢复了爽朗,略想了片刻道,“麝薰说个上联,万岁爷就明白了。正是:汉封侯,晋封王,有明封帝,圣天子可谓厚矣” “你这指的是关羽,关云长吧。那对子的下文呢?”他饶有兴致的追问。 “麝薰记不得那许多了。”我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似在给我时间整理情绪,开口道,“内有奸,外有敌,中原有贼,大将军何以待之,唉!” 我的心随着他的叹息猛的抽搐一下,好疼!“是麝薰不好,不该说这些。” 我的话没有讲完,小桂子急闯了进来,先谢了罪,便呈上了一封“泉州急报”。玄烨看过奏报,脸色骤变,抛下句“好生养着”,抢步出门了。他走得太匆忙,在门口险些和端药进来的叶嬷嬷撞个满怀,还好两人都是手疾眼快,闪开了。没等叶嬷嬷跪地谢罪,他随着一句“恕你无罪”已没影了。 “这算什么?真会疼人啊!刚还为药凉了挑眼呢,这回子打翻了也不管了!” “嬷嬷!”我喝住了叶嬷嬷的抱怨,心里七上八下的,出什么大事了么?过几日可就是他的生日了。 临风谁更飘香屑 康熙十六年三月 自从玄烨责问了我的用药,不知怎的我的病情竟有了大的起色。叶嬷嬷也开始神神叨叨的念起“真龙天子”有灵应来了。我不去管她,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这样的,何况本也并不想将那略显残酷的“实情”相告,只是心照不宣地与灵芸审视着彼此的一举一动。时已入春,万物复苏,而灵芸却像是一片秋叶,戚戚冷冷,愈发的淡薄了。最近又总是发呆,本来灵秀无比的她,如今显得像个“木头”。我这个人心里本就没什么“阶级观念”“敌我阵线”,见她熬的太苦,便生出了一肚子的“妇人之仁”来。这一日趁着用餐的当儿,正要问她几句,却被忽然而至的小桂子打断了。 “给主子请安!”还是那么利落的打千,灿烂的笑脸,怪不得皇帝总把他带在身边。 “桂公公辛苦!”我笑吟吟地示意灵芸去取打赏的银子。 “不敢,不敢!”小桂子适时笑拒,“给佟主子办事,是奴才的福分!” 这到奇了,我心里琢磨着,这小桂子,最是个贪心不足的,今天吃错药了不成?看他手里提着个花梨木食盒,心里愈发的奇怪。 见我狐疑地端详着食盒,小桂子晓事地躬身解释着,“这是万岁爷吩咐奴才特送到景仁宫来,给主子享用的。”说着把食盒小心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主子头几日交代奴才办的差事。”言罢躬腰低头双手把那布包捧过头顶。 灵芸神色木然地接过小桂子手里的布包,交到了我的手里。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嵌了玳瑁的檀木盒子里是两管上好的湖州狼毫,象牙的笔杆上各刻了两个金色的篆字,一曰:古今;一曰:集成。好会办事的小桂子!和我吩咐的一模一样。“桂公公办事就是稳当,难怪深得万岁爷的赏识呢。”我一边称赞一边从首饰盒里拿出个翡翠珠子,亲自递到他的手边。 这举动似乎让他受宠若惊了,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叩首道,“奴才尽心办事就是,主子的赏赐是万万当不起的。” 看他这样到让我难办了,只得叫灵芸把小桂子送出去。银子不要,珠子也不要,他要什么呢?懒得去想,打开食盒,还挺丰盛的!食盒共分三层,每层又各有九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盒子。菜是什么我不大留意,倒是被那些可爱的小食盒吸引了,桃形的、葫芦形的、叶形的、蝴蝶形的,八卦形的,竟各不相同,亏得也能装进这一个圆圆的大盒子里。噢,不!起码有一点是相同的,每个食盒的内膛都镀着一层银。那是用来试毒的! 唉,轻叹一声。也许过不多久,自己对这些触目惊心的事物也可以熟视无睹了吧。这皇城紫禁啊,真是既可怕;又可怜;既可憎;又可爱;既可歌;又可鄙! 正自胡思乱想着,灵芸回来了。她款款地把小食盒一个个摆好,嘴里不急不徐地言道,“万岁爷为了泉州的‘白头军’忙的紧,还想着给主子加菜,主子好福气呀。” 我没有言语,细细品着她的话,心里盘算着:白头军——假朱三——红帽案——康熙十三年!想到此处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转眼已经三年了,赫舍里氏的“阴魂”还没有离开他的心田么?他信誓旦旦地承诺,暂时不立自己为后是因为没有太皇太后的首肯,到底有几分可以相信呢?钮顾禄氏一向老成持重,不招惹是非,这次大包大揽地为小阿哥办满月,又是谁的授意呢?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即使明了历史的每一步动态,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某种难以名装的‘渴望’,一颗心好像被条蟒蛇死死缠住了,透不过气来。 “撤了吧。”听到自己毫无生气的声音。 灵芸似乎很惊讶,“主子不试试么?这酱烧鸭舌可是您平日最爱吃的。” “撤了。”这次多带了些不耐,自己干脆皱眉闭上眼睛。 灵芸懂事地再不多言,又款款地将小食盒一个个放了回去,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和收拾碟碗的声音。 心里很清楚自己需要控制好情绪,一会儿还要到钟粹宫去。给小阿哥办的满月不在他亲娘的储秀宫,却跑到钟粹宫去了。难道,钮顾禄东珠要养这孩子?还是,她已经得了什么懿旨,在为自己未来的皇后之路作‘铺垫’?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读史、研史的自己不是从来心如古井,不做妄想的么?!嫉妒:嫉妒赫舍里得到了玄烨恒久的怀念;嫉妒钮顾禄独得了布木布泰的欢心;嫉妒马佳氏有送子观音的特殊优待。嫉妒就像条毒蛇,咬住了我的心,一些心里从不曾怀疑的东西渐渐动摇了。 满腹心事地在灵芸的陪伴下到了钟粹宫,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似乎所有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却左顾而言它地不敢明言。只有郭落罗燕燕高声叫了起来:“快来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言毕捧腹大笑,前仰后合地,看那架势,就是最普通的发钗此时戴在她的头上,也能变成“金步摇”了。纳兰云霓的声音自几个暗自窃笑的女子背后传来,“是我的不是了。才刚说到红色的妆锻色虽鲜艳,终是燎眼。穿上岂不成了奸相曹操了么?谁成想,麝薰妹妹却是穿着它进来了。” 看着缓缓从众人身后走出的纳兰云霓,我恍然大悟。她身上不过是件及其平常的素织宁绸,却显得她像浣沙的西子般清丽出众,自己的花缎云锦却如一片血污了。 “快坐下歇歇吧。”钮顾禄东珠想把话题岔开。 “是,是啊。”马佳英英也怯生生地出来,试图排解我的尴尬。 “诶,别忙。”燕燕似不愿就此放过我,笑眯眯地拉住我道,“不知道,给小阿哥送的什么?” 我向云霓看去,见到的是她难得的‘欢颜’,心里打鼓,怎么有被人下了套儿的感觉?嘴上依旧底气不改地说:“不知道姐妹们送的什么?” “咱们不过是长命锁、玉坠子一类的寻常物事。”东珠开口了,“云霓想的巧,为阿哥准备的是四管极品湖笔。” 看的出云霓略显不悦,似是嫌东珠多嘴。原来如此!自己像个傻瓜似的也该被她们玩够了吧?心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阵阵地疼,可是嘴角的笑也慢慢地挂起来了,我环顾四周,将颈上的金链取下,露出一块雕龙玉佩。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真真的无瑕美玉,就是放在皇室的宝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佳品。我把玉佩连同金链子一同放在英英手上,“可惜,能给阿哥的只是这么个‘寻常物事’。” 英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燕燕惊得目瞪口呆;云霓冷笑一声;东珠瞧出了厉害,叫道:“麝薰妹子,你!”却又住了口,叹气转过身去;更有几个知道玉佩来历的,吓得瘫倒在座位上,不能动换了。 我大方地笑着,心里却像是被刀割似的的疼。这可是他赏的,是那年英英生“长生”,自己贺喜后闹病,玄烨赐给自己镇邪添福的。还记得他那时“六十年天子,六十年妻子”的誓言,虽然是他的自言自语,已经让自己勇敢到了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了。就这么,给人了?!自己都难以相信。“或者‘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吧,本是因英英之子得的东西,总是要还给英英之子的。”只能用‘因果报应’来安慰自己了么?我自嘲地笑笑。 好好的家宴,被我和云霓的明争暗斗搞的不成样子,东珠也难以恢复起初的那份“祥和”,英英自打接了龙佩更是变成了哑巴一般。不一会儿,云霓和我都先退席了。 这条“回家”的路,走得好辛苦。几度不得不停下来,灵芸上前想扶住我,都被我推开了。 把住宫灯的石垫座,努力往西张望,那是乾清宫的方向,他的方向。这么近,又是这么远。 回到景仁宫,坐在书案边呆呆地出神。灵芸还当我要写字,便把纸笔备好。我看着眼前的玉版笺,笔在研好的易水龙香墨里填了又填,手有些抖,心早已乱了。她们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我?本来就没有几年好活的,到了时候不用你们赶,阎王爷自然会把我收了去。其实自己只比东珠活的长些,可是东珠是全不知道未来,充满希望的走向“死亡”的。自己呢?好像天天在盼,天天在怕那个康熙二十八年的七夕。都说自己得宠,谁又和我一样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真正‘宠’的是他心目中的一个你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子而已。 今天把御赐之物私自授人,可轻可重。他来了,我生;他不来,我死。 门外忽然有动静,灵芸惊惶失措地跑进来,“主子,是慈宁宫的太监!” 这么快!就是一个个的问话,也要花些工夫。难道,我的心一凉,是布木布泰叫我‘死’?宣旨的太监近了,他还没来。或者是不能来,或者是不想来,总之是来不了了。我慢慢站起身,忽然觉得一股又腥又甜的东西涌上喉咙,一口喷出去——血。 看着在纸上迅速殷开的血迹成了朵朵梅花,又不禁笑了,都说李香君血染桃花扇,我这算什么?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提笔愤愤凄凄地写道:费长房缩不完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尽离恨天! “传太皇太后口谕,佟氏速去慈宁宫,有话要问。” 慈宁宫内静的吓人,颇似一个即将要动家法的“祠堂”。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布木布泰,每日例行的请安,我一次也没有落过。但今天却是我所见过的她的表情最严肃的一次,连苏麻喇姑也是一脸的寒霜。 “代太皇太后问佟氏话。”苏麻喇姑开口了,声音充满了威仪,“今儿个,你去钟粹宫给小阿哥送了礼?” “是”我谨慎地回答,小心地跪直了身子。 “是什么?”声音毫无一点感情,让人难以想象发出它的会是平日里敦厚宽仁的苏麻喇姑。 “是,”我低下头,不敢正视布木布泰和苏麻喇姑的眼睛,“是一块玉佩” “是不是这块?”声音在继续。 我不得已抬起头,一块雕龙佩在苏麻喇姑手中发着诡异的光,晃得人眼花,我有点晕眩,“看,不清楚。” “哼”布木布泰的声音比苏麻喇姑的柔和些,却透着丝丝寒意,“递于她面前,叫她分辨。” “_”苏麻喇姑走了过来,将玉佩放在我的面前,“是与不是?”追问着。 “是”我虚弱地勉强应了声,心里惶恐,难不成是“大限”到了?这么看来,不死也要掉层皮了。 “哪里来的?” “是,”我感到口干舌燥,无法也无力自救了。 “皇祖母!”他的声音突然传来。我转过身,只看到一个急腾腾黄色的身影向自己奔来。刹那间,所有的防备都解除了,一阵头晕,倒了下去。 玄烨跪在了我的身边,他不敢把我扶起来,只用肩膀给了我一个支撑。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来迟了,迟了。” “还不迟。”布木布泰话里带着讥讽,“正问到那玉佩的来历,皇上是否可以代她回答呢?” “哦”康熙笑道,“内务府新进了一批玉器,麝薰觉得好玩,就拿了一件。” “这到简单的很么!”布木布泰一脸的不相信。 玄烨勉强笑着,鼓励似的握着我的手。 “先帝留给皇上的那块雕龙佩呢?”老祖宗没有罢手的意思。我注意到,她的眼睛盯在玄烨和我两只握的紧紧的手上,不肯离开。 他的手抖了,颤了,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孙儿有罪”他深深一个叩首,“遗失了皇阿玛之物,任凭老祖宗责罚。”我惊愕地看着他,呆了,感到我们的手越握越紧。他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呀?我旁若无人地用腾着的一只手的袖管轻轻地给他拭去额头和面颊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他转头对我笑笑,我们忘了眼前,忘了明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是了”布木布泰别有深意托长了的声调,打破了这份短暂的永恒,“皇帝既这么说,本可赦了。不过现而今,宫里上上下下地传着薰丫头把御用之物私赏了阿哥,总要有个交代才是,不然以后可就不好管了。这样吧,三日内若皇上还是找不回先帝之物,就只有治薰丫头的罪了。”说罢,起身进了内室。 “皇祖母!”他急急地想再分辨几句,但布木布泰只留给他一个凛然的背影,苏麻喇姑转过头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是无奈地摇摇头,随布木布泰一同走了。 回到了景仁宫,他一言不发地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去,又把傻愣愣站着的我摁在桌旁的梅式束腰凳上,自己也临近地坐下,慢慢地说,“朕知道,是她们把你逼得太紧了。可,你这么个时时事事聪明机灵的,怎么就硬要自己各儿往绝路上走呢?你告诉朕”他扳住了我的肩头,让我不得不正视着他的眼睛,如两泽深潭的眼睛充满了哀伤的神情,“是朕对你不够好,让你厌弃了‘生’;还是朕对你太好了,让你不怕‘死’呢?” 看着,听着,我的心好像碎了一地,可是头脑却灵活了起来。他说对了,都说对了,说的比我自己还明白。 “你要怎样?要朕怎样?薰儿,薰儿,你”说着,他从袖管里拿出我适才的“梅花”玉版笺,“这是何苦?!” 在钟粹宫被辱的我没有哭;在慈宁宫遭审的我没有哭;此时的眼泪却像打开了闸门,滚滚而出。以为已然很了解他了,原来对他的所知还不足万一,却是这个从没念过弗洛伊德著作,日历万机的古代天子,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 “怕!我怕!”忽然不顾礼法的一把抱住他,像攀住了救命稻草,“那么多的眼睛,像猫、像狼,还在对你笑,冷笑、奸笑、冷森森地笑。躲不掉,逃不了!” 他轻轻地把瑟瑟发抖的我揽在怀里,温柔地说,“怕甚么呢?朕在这里看着,守着,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我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为什么他这么理智?是充满自信,还是事不关己?是了,尽管“战火”由他而起,后宫的纷争中,他终归只是一个局外人。就因为他站定了“局外人”的立场,康熙朝的后宫才从未出过像顺治朝那样的大乱子,他才做成了“齐家、治国、平天下”样样出色的英明天子。 ‘局外人’!我的心抖了,冷飕飕的,即使是他的怀抱也捂不暖。 “薰儿?”见我傻呆呆发愣,他拍拍我的面颊,“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皇上,如果有一天麝薰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您会惦记么?您会等么?您会,” 话没有说完,他已经用手指抵住了我的嘴唇,“这是说的什么话!朕就在此,你还想到哪里去?”他的笑掩饰不了他的心慌,看的出我的话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倘使这次麝薰躲不过,真希望能等到五月初,再被治罪。”我悠悠地念叨着。 他显出好奇的神色,“怎么?”急于知道原因。 我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最是肠断日,年年五月三。” “你!你!”他从我的身边反射性地跳起来,向后退了几步,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指着我的手也有些微微地颤抖。我没有看他,仅从他的声音中已经听出了他的恼、他的恨、他的羞、他的哀。他再不是那个站稳‘局外人’立场的无情天子,他是一个二十来岁,感情充沛的普通青年。该悲?抑或该喜?他不是铁石心肠,终是有真情的;可惜那份真情不是为我而流露。感觉他像个“雕像”似的僵在那里,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去也不来。慢慢地我站了起来,静静转过身,看着他,看着这个我心目中的灵魂归宿。玄烨,为了你,我选了这富丽而又悲凉的生命,不管生也好,死也罢。我可以‘无悔’,你呢?渐渐望着他的神情不再痴怨,而成了悲悯。 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好像有把刀子在剜我的心似的,一下子呼吸困难。我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紧紧地把住桌子,用力过猛,指尖险些断裂在木头里。他迅速的把我扶住,焦急地,“你觉得怎么样?御医!御医!”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两团小小的火焰,是我点起来的么?轻轻在他耳边说,“一直想要,想要与你同行。直到悲欢都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不能与你同行。皇上,起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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