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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蒙血脉渊远流长__千古一帝
满蒙血脉渊远流长

华年旧事 整理(一)

悫儿

  华年旧事
  悫儿
  断章1
  康熙十七年 十月三十日
  “雨花阁,我终于走进你了!”心中的激动是无法形容的。多少年,每次来故宫都会凝视雨花阁好久好久,那四条金龙总能令我感慨万千。因为慈宁宫不开放,所以一直以来,我只能远望而良久伫立。即使是回到了古代,也因雨花阁是太皇太后的专有佛阁而不许他人轻易出入。今天,何其荣幸,我竟得到特许——进入雨花阁与太皇太后一同礼佛。
  看着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佛像,我惊呆了。这完全就是一个“万佛阁”呀!看得出,此时的清世皇族汉化的并不是很深,这里的佛像大多是窄腰的藏式或是宽肩的蒙古式。总之,都张扬着一种阳刚之气,不似汉式佛像,那么的慈眉善目、老气横秋、不男不女。
  说是与皇祖母一同礼佛,实际上就是远远的跪在她的身后,跟着她一同向着那些镀金菩萨们磕头。香烟缭绕、雾气蒸腾,人的感官也变得迟钝了,好像真的可以进入某一个结境与佛对话。
  “太皇太后请佟佳贵妃内堂叙话。”
  “哦,是”我慌乱地应了声,便跟着传话的宫女进了内堂。布木布泰坐在前面对着我微笑,这难得的优待把我搞糊涂的。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没外人,坐吧!”布木布泰吩咐着,并命退了下人。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她要对我说什么。
  “八月中吴三桂死了,孙子吴世璠继了那个什么大周皇帝的位。听说正在整顿军纪,很想干一番事业的样子。薰丫头,你怎么看?”
  我注视着她的表情,猜测着她的用意。但她那高深莫测的笑,让我心里没底。为什么问我这些?是在试探什么呢?后宫不得干政啊!我该表现的聪明还是愚蠢呢?我正在胡思乱想着,那声调温和语气坚定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用猜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皇上那么看重你的想法,我这老婆子也想见识见识。”
  “臣妾不敢”我连忙站起身,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要怕,这样吧,你只说说我大清将士何时可收复荆湘?”
  “不出一年!”
  “哦?哈哈!”我的坚定把她逗笑了,“你很聪明……”她正要向下说,苏麻喇姑突然走了进来,在布木布泰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关注着她表情的变化,慢慢的她把眼睛眯了起来,看得出她在动脑筋。由于她的沉默,整个内堂的气氛显得很诡异。“乌雅氏给宫里添丁了!”她终于开口了,“皇上给的名儿是——胤禛,不过乌雅氏的名分?听说宫里不少人在嚼她的舌根。你看是不是给她一个封呢?”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一亮;我却是心里一寒。她这是把我当谁?皇后吗?!我可不是,心里有些酸楚,但还是强打精神答道:“那就封个‘嫔’吧,乌雅氏侍候万岁尽心尽力又生育龙子,为后宫添喜,本该重赏。只是”我停顿了一下,小心观察着太皇太后的神色继续说,“是不是可以明年再封,好在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映雪和……和万岁爷也不必等太久”感到心在隐隐地疼,他真的好久没有翻我的牌子了,“如果这么火急火燎地晋封,让旧主位们怎么看她,太过突出,对映雪也不见得好。”
  听了这话,布木布泰微笑着点点头说:“宜嫔的妹子进宫也有些日子了,你见了吗?钮顾禄家的福晋也正张罗着要把小格格——就是东珠的嫡亲妹子,送进来。你看怎么样?”
  “这很好呀!宜嫔的妹子,臣妾见了,样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至于钮顾禄家的格格,既是皇后的妹妹,定时错不了的。”我还在言不由衷的说着,耳边听到了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
  看见了我,他有些吃惊也有些尴尬,那表情分明在说,“有日子不见了。”我向他请了安,便匆匆退下了。没有勇气在此时面对他,另一个女人刚刚为他生了个孩子;还有一大堆女人等着排着要伺候他,难道要我留下来和他一起给这些女人排座次吗?!也许我可以在太皇太后面前保持冷静和大度,可这场戏,在他面前演不了!
  待我走后,布木布泰叹了口气:“薰丫头是活口‘气’的,皇帝不要见怪才好。”
  玄烨闻言大吃一惊,“皇祖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薰儿?”
  布木布泰摇摇头,手扶着康熙的肩膀道:“我一直担心你会像你玛法和阿玛那样,专情于一个女子。今天看来,你不是,也不会是了。好事啊!!”可她的口气听起来却有几分遗憾,“钮顾禄东珠也走了些日子了,该立后了。我看佟佳麝薰……”
  “皇祖母!孙儿还不想。”
  玄烨的话打断了布木布泰,这令她很是吃惊,“皇上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薰丫头?”
  “是孙儿还不想,现国事纷乱,孙儿还不想过早立后。”语气竟是坚定的。
  布木布泰不再做声,认真的审视着面前的皇孙。她真是有些搞不懂了,当初战事最紧时,他心心念念地要立佟佳为后,而今大局已定,怎么反而变了主意?莫不是圣眷已换了方向?如果真是这样,她还真有几分为佟佳麝薰可惜呢!
  
  康熙十七年 十一月
  “吩咐太医到薰儿那里去一趟,听说她身上又不大好。要亲自办,亲自!”玄烨有一搭没一搭地命令着,更象是自言自语。连一向最能洞悉圣意的曹寅也被搞糊涂了,“万岁爷您是说要亲自办什么?”
  康熙摆了摆手,“朕是说”可能是近日休息太少,突然一真心痛袭来,他缓缓坐下继续道,“朕信得过你,所以和你说。朕实在是一个不祥之人啊!”
  此语一出,惊得曹寅一下跪倒,伏地的手也有些颤抖了。
  “你不要怕,朕这样说也是由道理的。两个大行皇后都早早地亡故,朕担心第三个。不怕你笑朕,朕的第一个皇后是朝廷选的;第二个皇后是太后选的;无论如何,这第三个,朕要自己做主。那一定是薰儿,只有她才配!可是作皇后很苦的,就象朕愈发觉得为君难一样。朕看够了芳儿和东珠既哀婉凄怨又无可奈何只得强作欢颜的样子,那是一张为皇后准备的面具,朕不能让薰儿也戴上它。况且,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朕担心,一旦立后,她会……”
  曹寅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只傻傻的跪着,胆战心惊的听着。但他还是很奇怪,皇上为什么这么关心佟佳贵妃,却不去看看她呢?
  象是在回答曹寅的疑问,玄烨喃喃着,“这一阵子,薰儿恐怕不想见朕吧。”那口气竟有几分失望与羞涩。
  
  
  数日后,
  玄烨一进长春宫,就被道喜声淹没了。原来是宜嫔的妹妹,郭落罗小蝶有喜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值得庆贺的。玄烨开心的吩咐随从,“朕就在这里用膳了,叫御膳房加菜!”这算是大恩典了,宜嫔高兴得跳了起来,“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小蝶的脸涨得通红,小声谢了嗯,脸上的快乐与幸福是越来越浓。
  玄烨含笑看着身旁的两个丽人,觉得这长春宫也挺好的,总是这么欢欢喜喜,春意盎然。起码,不用动脑筋,更不必陪小心。
  恰在此时,小桂子出现在了门口,大冷的天他却是一头大汗。玄烨传他进来,小桂子先给玄烨请了安,再给宜嫔姐妹行了礼,便伏在玄烨耳边低语起来。玄烨的脸刹时变得煞白,只落下一句,“今儿的宴,朕一定补上。”便转身而去了。
  玄烨飞也似的赶到了景仁宫,“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病到吐血才来回,主子要是有个好歹,明儿全进敬事房。”康熙许是狂怒了,他从未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过景仁宫的人。正因如此,所有太监、宫女全就地跪倒,颤栗着等待皇帝的责罚。玄烨并不去理会他们,匆匆向后殿跑去,正撞上从寝室出来的灵芸。吓得灵芸一下跪倒,正要请罪。玄烨却先一步问道:“怎么样了?”灵芸缓了口气,“还好,刚睡下。就是见了红,吓人!”玄烨的心抽痛了一下,咬咬嘴唇说:“朕一个人进去,你们都在外面候着。不许吵了主子歇息,更不许擅自走动,有吩咐要随传随到。”说完,一人进了寝室。
  玄烨轻轻走向佟佳麝薰的床榻,她的虚弱与憔悴令他吃惊,也让他难过。怎么搞成这样了?曾决定一生守护她,再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种信念一直都不曾改变,但为什么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却越来越苍白?“对不起,我来的太迟了。我躲着你,怕你怪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你会病的这么厉害!”他对着熟睡的佟佳麝薰自言自语,越说越难过,竟至掩面而泣。麝薰一个辗转惊动了他,玄烨急急拭去泪痕,关切地注视着她。
  我醒了,模模糊糊是他的身影。怎么可能?我笑自己的傻,但还是伸出手想抚摸那久违的面庞。可惜,手好重,抬也抬不起,还是他将我的手抚在了他的脸上。怎么有些湿?外面下雪了吗?
  “我在做梦?”
  “不是梦,朕来看你。”
  “不”我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将脸转向墙,尽量不让他看到夺眶而出的泪水,“是个梦,我梦到皇上在为我流泪。是个美梦吗?心里却苦凄凄的。是个噩梦吧?又是甜丝丝的。”
  “薰儿你!没有睡?”他的震惊写在了脸上。
  “皇上”我依旧不去看他,只淡淡的说,“你又失态了,全宫的奴才都跪了,这天寒地冻地,就是明儿不送敬事房,也得交给阎王爷几个。看在臣妾的薄面上,赦了吧。”
  他轻轻扳过我的脸,好叫我面对着他。“为什么你不能傻一点?为什么要什么都清楚?为什么?”
  “哼”我苦笑一下,“什么都说出来了,才是傻呀!我若是真聪明就应该装糊涂,可我不能。因为……”我强忍住泪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欺君可是大罪!”看着他的身影在我的眼中变得一点点模糊,我继续说:“自七夕至今,已有一百三十多天了吧。你可知圣驾来过我这里几次?”
  我的问题显然是太难了,他茫然的摇摇头。
  “算上今天共二十五次,若按照后宫主子的总数均分,我该很知足的。其实,我说了皇上也许不信。直到今天,我都很满意也没有后悔。谁让自己爱上的是这“九州方圆”唯一的主宰,这天下都是你的,又何止几个女子?”
  “薰儿”他惊诧地看着我,试图解释些什么,“是朕的不是,从今后,朕会……”
  “不必”我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轻易承诺,须知君无戏言。”
  他将我的手握紧,“你想得太多了,但凡将心放宽些,也不会得这个病了。”
  “不是想不开,只是看的太重了。”我爱怜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他并不是什么九五至尊,只是个不小心犯了错的孩子。不知是我如水的目光溶化了他,还是他如焰的眼神燃烧了我。我觉得我们已深深沉醉,再难分清彼此了。
  缘起
  楔子
  这一场华年的梦啊!何时能醒?
  这是一个关于爱情、亲情与友情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历史和政治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忠诚与背叛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大都曾真真切切的存在过这世上。明知结局,还要编制梦想,也许确实有些残酷。但不知不觉,你会发现,结局已不再重要。毕竟,他们来过,笑过,哭过,爱过……
  
  缘起
  紫禁城是我最喜欢的所在,诚然她不如长城雄伟,不如颐和园秀丽。但我还是最喜欢她,只为那红与黄的结合:是至高的尊贵?还是幸福的缠绵?或者只是皇权下殷出了淡淡的血……
  和往常一样,与好友结伴来到故宫,不为什么,只想随意的看看,许多年来这已经成了深爱历史的我们的习惯。
  “皇极殿宫殿群”我象个导游似的为身旁的好友介绍着,“曾是乾隆皇帝为太上皇时的居所,所以这里虽不及乾清宫与养心殿正式,在当时却也是个别有洞天的小朝廷了。与西路养心殿对应的是养性殿。清朝末年,这里曾用来接见外国公使。最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摆放着一种神兽——角端。相传,它通百国语,能辨忠奸善恶。有一张传于后世的相片,是慈禧与外国公使夫人们的合影,正是在此殿拍摄的。
  “瞧瞧,你再说下去,我可要付你导游费了?”好友取笑着我的“多嘴”。
  “好啊!那一会儿星巴克的咖啡就由你请!”
  “你想的美呀!那不白便宜了你?”好友不服气的笑骂着。
  我们就这么一路追追打打地进了珍宝馆,好在我们早习惯了那极不舒适的“文物鞋”(去过那里的朋友应该还会记的这种强制购买的2元塑料鞋),不然一定会摔上几个结实的。
  “在想什么?”见我忽然安静了,好友关切的问道。
  “你说,到底什么才算得上是珍宝?”我回头看着她,等着回答。
  “在我啊……”她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呼出来,呼出的雾气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望着大殿上的脊兽慢慢说,“只要是蕴涵着深情,哪怕是一花一木也是珍宝,又何需人力费心雕琢?”
  “你这是抬杠!”我摇摇头,不敢苟同的样子,“那君主的命令、能工巧匠的心力都是虚的?碳14化验,界定历史年代都是白做了?深情是什么?用什么考量?”
  “天那!”好友举起手朝我佯打过来,“听听这丫头说的?!这才是抬杠呢!我又没说那些,你这是偷换概念。”
  “好了好了,饶了我吧!”我举手投降了,“今天的主题好象是‘大型玉雕’。一会儿咱们各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我倒要看看,你的‘深情’是什么?”
  “一言为定!”说完,她取出了随身听,“用哪首伴奏?”
  “就music gate的《回音石》吧。”说着,我从她手中拿过半边耳机。
  音乐响起,我们共同走进了展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次展览的简介:在中国古代,玉是和谐、温润的象征……古人常认为巨型玉可通灵,相传女娲补天所用的五彩灵石便是玉。帝王尤喜大型玉雕,这不仅是对吉祥的祈祷,也是国力的象征。代表着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移步换景,一个个晶莹璀璨的玉雕从我们的视线中闪过,有的华丽,有的雅致。这次展览还真是丰富,仅玉山子就有好几件:大禹治水,封禅泰山,蓬莱仙岛……我被不远处的一个翠玉香炉吸引,便独自走了过去。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熏炉,看它高贵而不失亲切;端庄又略带妩媚,正是我想象中最完美的熏炉。但不知为什么,心却开始抽痛,“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怎么想起这么丧气的诗来?我甩甩头,试图摆脱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回头见好友停在一个玉石花篮前,似乎很是着迷的样子。我只好独自向下一个展品走去。
  九龙壁,这是我看到这个玉插屏的第一反应。说到九龙壁,中国有三件很有名的琉璃瓦九龙壁:山西大同的最大;北京北海的为双面;紫禁城皇极门前的最精致。至于黄金的、象牙的、甚至餐桌上奶油的,我不知见过多少。而如此巨大的玉质九龙壁,这还是第一次。无疑,这是目前为止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一件。翠玉那温润的绿色和良好的透光性,为我营造出一片所能想象出的碧波和青冥,那是龙所欢腾的最佳背景。看那龙多细致有神啊!张牙舞爪,志气高昂,是在嬉戏;是在竞争;是在升腾。龙那飞扬的神采和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令人不得不发出“善显者,纵于九天之上”的感叹。而这件作品,把这一切的一切都表现的是那么的淋漓尽致。
  我正要把好友叫过了,却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好象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从这九龙壁中发出,要将我整个人吸进去般。想叫叫不出声,灵魂似要破壳而出了,意识也在慢慢消失。耳鸣的厉害,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真不该熬夜看什么卫斯理!30几个小时不睡,能不体力透支吗?”我暗暗抱怨着自己。就在失去最后一点意识的同时,我仿佛听到身旁有个孩子的声音,“妈妈,你看!龙的眼睛亮了……”
  
  康熙十三年 十二月
  “主子!主子!”我在一片呼唤声中逐渐醒来,眼前的人尽著清装。搞的什么鬼?!这儿是《清宫秘史》的片场么?
  “主子,您可醒了。”一个老嫫嫫,边说着边双手合十向着苍天拜了几拜,“谢天谢地!”
  看着众人为我忙乱着,我的意识逐渐恢复了,但思绪却更加混乱。看到自己身上的如意锦缎,我好象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敢承认。
  “我说吗!那个什么千年玉石就是有点儿邪性。”那个老嫫嫫旁若无人的唠叨着,“您本是好好的,怎么一说到这儿就晕了?!怕是有煞气。”
  看着这个老嫫嫫骄傲的做派,我无言以对。起码,我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是谁呀!
  “叶嫫嫫,瞧您这话儿说的。这千年玉石可是大吉大利的征兆,要不怎么叫‘国有祯祥’呢!”
  “我说刘公公,您还是算了吧!我家主子可是佟佳氏的尊贵格格,孝康章皇后的嫡亲侄女儿!金贵着呢,再是什么灵气的物件儿,还能降的住我家主子么?再者说,你刚刚不是还念叨着,皇上这几天为了三藩的事儿犯愁么?要是这玉石能起了灵应,它不会叫吴三桂他们自己个儿撤兵么?”
  “我的祖宗!您饶了我吧。这哪有混说的?先帝爷‘严禁内监干政’的铁牌可还在那儿戳着呢!您这不是要我的小命么?”
  “诶哟哟!可真老实呀。这景仁宫的奴才我可不是没见识过,先帝在时,我和福晋来过这儿,可知道你们那点子事儿!”
  “得得,您还是在主子面前给我留点儿脸吧。”
  我看着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好玩,可又开始害怕。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这是哪儿,我是谁。看来,这个‘我’是个极没主意又好说话的。不然,不会纵的下人们这样。可是,如果连下人都可以这样‘无视我的存在’,那么,他又是如何对待‘我’的呢?正想着,宫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临景仁宫”。
  “妈呀!”“老天爷!”我身旁顿时乱成一团。看着眼前的人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得出了结论。他,一定不常来。
  那个叶嫫嫫和两个宫女将我从床上扶起来,搭着我向门口走去,我知道这是要去接驾。随着众人一齐跪下,我却不能抑制住好奇,抬起了头。
  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一袭绣龙袍在落日的余辉下是那么的夺目,皇冠上的明珠被斜阳照射的是如此的耀眼。多么闪光的人物啊!我越是想看清越是被那光芒所惑,似乎他本就是太阳,长时间的注视会被他灼伤了眼。
  “主子!”叶嫫嫫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不要没了规矩。
  我哪里还顾的上这些?这是天赐的机缘,为了好好看一看他,我甚至可以用生命交换。我依旧无所顾及地将目光向那黄色的身影投去,哪怕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这就是他,康熙,玄烨!他不是很高,但很挺拔,身资笔挺的像个军人。那眉眼之间,有着浓浓的忧虑,本应清澈如寒潭的双目,也因过度的疲劳而有些浑浊。鹰钩鼻子是他最大的面部特征,但这并没有损害他端正的面目,反而增添了那么一丝“英气”。面颊和鼻尖上有些小麻子,那是幼时“出痘”的标志,正因如此他才得以从因“天花”而亡的父亲那里得到皇位。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也许帝王之相不过如此,本无固定,而因茫茫天意,转变不停。看来,外国的史书也“说谎”了,他并不漂亮,而传教士们却在四处宣扬他是如何的英俊。
  不知为何,我并不失望,而是睁大双眼贪婪地看个不停。是一见钟情么?不,我早已从浩瀚的史料中认识了他,他完全没有辜负我的想象,那一个几仅完美的想象……
  他怎么叹气了?!刹那间,我竟热血沸腾,甚至认真地想将这身躯捐弃,只为换他展颜一笑。象是被催眠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使我竟站了起来,缓缓向他走去,“皇上因何叹息呢?先姑母在天有灵,定会被您感动,保佑我大清将士击溃藩逆的。”
  他的肩微微振动了一下,闻声注意到了我。看的出他在审视着我,锐利的目光竟露出怀疑的神色,“是你吗?麝薰!”
  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佟佳麝薰。我不知道它旧有的主人是怎样的,却依稀明了这名字未来的命运。只是,我仍私心的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于是,我并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只似笑非笑的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
  沉默在继续,此时的景仁宫静的出奇。他似乎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良久的注视之后,我发觉他眼中的神采不一样了。我明白,这是我刚刚的举动起了作用,有什么正在发生着变化。我暗暗对自己说,无论日后是恩怨重重还是爱恨汹汹,都不可以为今天后悔!
  我们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彼此,这算是“邂逅”吗?不,“这人,我是认得的。”我想,我们同时意识到,命运之轮,重新启动了。无言的注视还在继续,而眼中却都漾起了笑意,在我们的身后是茫茫的宫海和漫天的彩霞,而我们眼中却只拥有着彼此……
  心为念万方
  康熙十三年 十二月
  静夜,陪着他处理政务,有一种特别的感受,即使我只能默默的坐在西暖阁里,但只要能看到从正殿射来的烛光,听到他翻阅奏折的声音,已是喜不自盛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在这儿做什么呢?夜已经很深了,我想星星都要睡着了。他要我坐在这儿,怕是有两个时辰了吧?其间,他的贴身太监给我递了几回茶,那人看着很伶俐,好象叫什么小桂子。因他再没有交代些什么,我只得老老实实的傻坐着。
  太无聊了,我环视了一下西周,这就是乾清宫的西暖阁:真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的御榻、普通的条案、普通的炕几、普通的摆设。在这儿待久了,连自己也觉得变普通了。哪怕让我参观一下弘德殿呢,反正也不用出这乾清宫,再说就差一道门了,我望着西墙上的一道小门,叹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使劲儿甩了甩头,想警告自己千万不能混同于一般“清朝群众”了,结果差点儿把脖子闪着,“活该!”我揉了揉发疼的颈子心里骂着,“怎么有这么重的行头呢!”
  算了,还是塌实点儿,想想好玩的事儿吧,我晃着脚下的花盆底儿,耍着指上的小手绢儿,在心底跟自己对上了话:就说这西暖阁,乾隆可是挺看中的,还专门写了块“温室”的匾挂在这儿呢。还有那方“敬天勤民”的御玺,不是就曾被存放在这里么——雍正点藏康熙的印章时,特意把它拿了出来,以备钤用;乾隆即位时,又将此印特别取出,加以收藏。
  “敬天勤民,敬天勤民……”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词儿,多好听啊!可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君主能真正做到呢?再将眼睛睁开,我好象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不觉得烦闷了。
  站起身,舒了舒筋骨,我蹑手蹑脚的向正殿走去。殿上就玄烨一个人,当值的奴才们都在门外候着,心里对他有了一丝不满,天这么冷,怎么能叫人这么个伺候法呢!可是再看他那忙碌的身影,龙书案上那些批不完的奏章,那一点点的埋怨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滋味,为他哀叹,也为他骄傲。我仰起头向他头顶上高悬着的“正大光明”望去,它让我想起了顺治,他的诗依稀仿佛就在耳边——“朕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自转烦;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袈半日闲。”;又想起了雍正,他的秘密建储制度,还有好多,好多……
  “哎……”我再也控制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再看向他时,却正和他的目光相对,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正想退回暖阁去,却见他已停了笔,向我走了过来。我本能的后撤了一步,却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了。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却让我窒息,我紧张的说不出一个字,只低下了头。“告诉朕。”在他温柔的鼓励下,我终于抬起了头,正视着那双无比深邃的眼睛,“回万岁爷,麝薰是在看那匾。”
  听了我的话,他转过身也向“正大光明”望了过去,“怎么?”
  “写的真是好!”
  “你到说说看?”他饶有兴致的把我推到身前,“怎么个好法?”
  我侧目看了看他扶在我右肩上的手,这就是执掌乾坤的手吗?那么轻,那么软……
  恰在此时,那手摇了摇我的肩头,“诶,你怎么不说话了?”
  “噢”我方缓过神来,同他一起看着那方先帝手书,“麝薰蠢的很,只知道好,却说不出好在哪里。就觉得,这几个字集文武精神于一体,足可超越古今,震慑心魂。”
  “哈哈,朕看你刚刚真象是被什么给摄住了似的,原来是为皇阿玛的字!”他边笑边将我拉进了怀里。
  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牵线木偶,被他这么远、近、回旋的操纵与掌中。我仰起头,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脸,那么的年轻,富有活力,好象是一轮朝阳,光芒可照遍每一寸土地!而此时的我却已经很累了,真想靠在他肩头恬恬睡上一觉,哪怕再也醒不过来。
  “这几个字,朕也喜欢的紧呢!”他的眼中放射出无比崇拜的光彩,“结构苍秀,圣神文武精一执中,发于挥毫之间,足可光昭日月啊!”这是怎样的赞美?看着他那自豪的神情,那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平常不过的崇拜。
  我竟突发奇想:他是那么孤独,需要亲人的陪伴。在父亲留下的匾额下工作,他是否就会自认为阿玛还在身边?那么,留我在这里,是不是也只是因为,我的身上流着一部分和他相同的血呢?
  由不得我继续胡思乱想,小桂子跑进来,打了个千,“启秉万岁,索额图、明珠两位大人有要事求见。”
  “两个人一同递的牌子?”玄烨边问小桂子话边示意我回到西暖阁去。
  “不是”
  玄烨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皱了一下,重新坐回了龙椅上,“叫他们一同进来!”
  “遮”小桂子恭身退下。
  我躲在门后,屏住呼吸,偷窥着殿上的动静。(各位看官请注意,我决没有这方面的癖好。只是对这一对儿权臣,太过好奇罢了。)
  终于,这两个身居高位,能主宦海沉浮的人物登场了。真帅!我也算见过些世面,可还是不由得为这两个人倾倒了(起码第一印象)。这是两个中年,大概四十来岁。走在前面的那个:昂首阔步,目光炯炯,霸气逼人,即使在当今天子面前,他也还是那么堂皇、气派;那一副宽阔的肩膀,给人一种厚实坚毅,可以托付的感觉;可惜那双眼睛却时时闪着寒光,冷冽的象道道闪电,就算是被他无意的一瞥,也会寒毛竖起,不寒而栗。后一步进来的那位就让人舒服多了:正是潇洒倜傥,无限风光,即使说不上貌比潘安,却也十分具备偶像资质;虽说此时的他眉头紧皱,好象正在为什么事情发愁,但那柔和俊美的五官、含情带笑的双眼,好象具有魔力,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的想要和他亲近;可惜他的腰是弯的,不知软的是骨头,还是脾气,当然这样谦卑的姿态显得很有礼,却也有些谄媚,令人生厌。
  不用人介绍,我也可以分辨出这二人了。如果说,索额图是一只英挺孤傲的苍鹰,那么明珠就是一只华美狡黠的白狐。
  索额图硬朗地掸着马蹄袖正欲行礼,明珠却先他一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高呼:“皇上!王辅臣反了,还杀了莫洛!”接着,双手将一份奏报举过头顶。
  无疑,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康熙的目光一凛,右手猛的抓住一根笔管,用力过大竟将它捏的裂开了。索额图更是一下子扭身看着旁边的明珠,目光中充满了警觉和厌恶,似乎超乎他意料的不是王辅臣的倒戈,而是这眼前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小桂子急忙上前将奏报从明珠手里接过,迅速交到康熙手中,因为太过紧张,几步的路竟还打了个趔趄。
  “王辅臣本是吴逆旧部,深受器重,看来是反意早决了!”索额图愤愤而言。明珠却只静候一旁,观察着康熙的面部表情。
  “王辅臣,就是那个马鹞子?!”玄烨将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精光内敛,“朕知他当年勇冠三军、锐不可当,还有好事者将其称作‘再世吕温侯’。却不知今日,该如何料理?明珠……”明珠闻声忙上前一步,恭身答道:“此事还需斟酌,现下王师的重点是两湖两广,这宁羌……”话说到这里,明珠抬眼偷偷看了康熙一下,继续说道,“这宁羌之变,还是能抚则抚,不要横生枝节才好。”
  “哼!”索额图不齿于明珠的察言观色,冷笑道,“那莫洛岂不死的太冤?”
  明珠咬了咬细碎的牙齿,不置一词。
  康熙并不和他二人目光相对,只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奏报,平淡地说:“若是抚不得呢?派何人前往,方有胜算?”。
  索明二人一齐没了声音……
  康熙把视线从告急的奏报上收了回来,看着他二人,同样不发一语。君臣三人,良久的沉默,耳边只有殿外呼啸的北风。终于,康熙的表情起了变化,许是忍耐到了极限,他将手中那份把捏了好久的奏报狠狠地丢到索明二人面前,同时撂下一句,“就没人胜的了他么?!”
  “王辅臣当然不是长胜将军!不然也不会降了我大清。”索额图马上就有了反应。而明珠却依旧沉默着,听了索额图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是幸灾乐祸?不,更象是有苦难言。
  “谁?”康熙注视着索额图,追问道。
  “是……”索额图此时方觉适才失言了,但在康熙的逼视下只得吞吞吐吐的说,“是,是阿济格。”
  阿济格,这名字太具有爆炸性了。 “啊?!”门后的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的轻叹。
  我马上就知道自己惹祸了,索额图和明珠同时诧异地望向我所藏身的西暖阁。还好,躲的够及时,应该没有被看清楚吧?我捂着胸口长出了口气。可是还是感到脸发烫,手发凉,索额图眼中的怒火还真象是能把人给烧了似的,而一想到明珠那双深不可测的“笑眼”,我却在一阵阵的发冷。
  “嗯!”康熙清咳了一下,掩饰着尴尬,“时候也晚了,你二人跪安吧。这事明日早朝再议。”
  索额图、明珠狐疑地退下。
  我知道一定要趁玄烨发难前想好对策,可一颗心却被阿济格这个名字绞的一团糟!“阿济格——太祖第十二子,多尔衮同母兄。骁勇善战,屡征疆场,皆有功。封英亲王。多尔衮亡后,以密谋作乱定罪,入狱、削爵、赐死,卒年47岁。”无情最是帝王家!我的心不禁也要为这个已从宗籍中被革除的王爷而忧伤。怪不得,明珠会是那一副神情,阿济格可是他的岳丈啊!隐隐的竟对明珠生出了好感,为他对妻子的不离不弃而感动而感恩!若没有他对她的坚持与忠诚,还不知纳兰容若要到哪里投生?不禁要问,明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看来,由不得我继续感慨了。玄烨正神色严肃的步进这西暖阁里来,他的眼神好冷,“为何调笑?”MaMaMe!我心里暗叫,他竟将我的叹息称为“调笑”?!搞的我是哭笑不得。“你可知我大清严禁后宫干政。”他望向我的双目如两泽深滩,让人无法洞测其中到底蕴涵了什么。我只觉得骨头酥软,好怕呀!这就是他温柔下的另一副面孔吗?不怒而威,却更加震慑人心。我不知如何回答,也无从回答。那可怕的沉默又开始了,只觉得自己再过一时半刻必会虚脱。神那,救救我吧!我紧紧闭上了眼睛,好在心里有底,知道佟佳麝薰还有十几年的命好活,不然我此时一定已经崩溃了。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迎面似有阵阵暖风,我好奇地睁开双眼。“啊!”这次是忍不住的惊叫了,原来此时他正面对着我,距离还不到一尺。
  “你还真是经不得吓。”他摇摇头,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我暗暗吁了口气。
  “是舅舅给你讲的?”他的声音也和缓了起来。
  “嗯?”我一时没反应出他的意思,但马上就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便浅笑着说:“麝薰自小到是听过不少的故事。”
  “哦?说来听听。”
  “这王辅臣当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围大同时,尚没有归顺,那时他乘一黄骠马,时出剽掠,擒去不少八旗子弟,勇猛非凡,也就得了这‘马鹞子’的名号。只听老人说,他信以处友、宽以待人、虽严以御下、却有功必赏,是个人才。”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偷眼看他,见并没有不悦,便继续说到,“说他深受吴三桂器重,似乎也是事实。当年,王辅臣在他手下时,吴三桂视辅臣如子侄,美食佳器,他人不得,却是必赐辅臣的。”
  “他到做的巧!”玄烨冷笑道。
  我见他神色不善,便忙延着他的话道:“皇上圣明!这吴三桂确是古今第一的奸邪伪善之徒!”
  他听了我的话竟笑了,用手拍了拍我的脸蛋儿,“这话怎么讲?”
  我的脸一下子就羞红了,不好意思的笑道,“麝薰懂得什么?不值得万岁爷垂问的。”
  “可是朕就是想听你说。”他拉着我的手,那一份温柔已将我融化了。
  我咬咬嘴唇,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缓慢而又坚定的说,“复楚未能先覆楚,帝秦何必又亡秦?丹心早为红颜改,青史难宽白发人。”我感到,他我握着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便抬起头,本以为会迎向他欣赏的目光,谁知并没有。他仍握着我的手,但眼睛却平视着前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深沉却闪着寒光,好似舞动的剑影。我看着他,心中像是开启了一坛尘封的佳酿,陶陶然了,全不管手已被他攥的生疼。在这一刻,我已忘醉,我已醉忘……
  “吴贼未灭,故有此变。若吴三桂灭,所在贼党则不攻自息了。”他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朕欲——亲征!”
  “什么?!”我一下子从自我陶醉中惊醒,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好象他就要立时化成青烟飞了似的,“不要!不要!不要!”我在心在呐喊,不停地摇头,竟未察觉脸已被迸出的急泪打湿了。
  “你这是怎么了?!”他像是从未应付过这种局面,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将我紧拥在了怀里才止住了我那有些歇斯底里的颤抖,“别怕!别怕。朕不会有事的。”边说边轻拍着我的肩,好象在抚慰一个受惊的孩子。
  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我的心渐渐平和了,可却又开始隐隐的痛,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掉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哎。”他谈口气,“怪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眼泪像松花江啊!”
  我被他逗的破涕而笑,“皇上也兴取笑人吗?麝薰不信,皇上没有哭过,怕过。”话说出来容易,想咽下去就难了。我感到他抱着我的双臂瞬间僵硬了,放开胆子抬眼看他,见到的却是比以往更温柔的眼神,我被搞糊涂了,揣测圣意,好难啊!
  “你说呢?”声音淡的像清水,完全让人猜不出他是喜是嗔。
  我看着他,那是一双不容欺瞒的眼睛,放弃了耍耍小聪明的想法,我平静的说:“昔日鳌拜在朝口称‘万岁’身行大礼,皇上的心不怯吗?今时吴逆叛军势如破竹,西北又生哗变,皇上的胆不惊吗?泰山崩于前尚面不改色是您天子的气概,可是麝薰不信,万岁真的就毫无恐惧之情。”
  听了我的话,他轻轻地为我擦去脸上的残泪,“那么,你说,朕怕什么?”
  “圣意岂可容人猜度?”我想以退为进。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坚持着,“朕命你回答!”
  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我在脑海中迅速的翻查着史书里所有与皇帝交往中的机智回答,竟没有这方面的,要死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可这时责备自己的疏懒已无用了。许是苍天保佑,突然,我的灵感来了:“皇上怕太皇太后担心!”说到点子上了,只因他的动容,我继续道,“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皇上怎么忍心让她老人家为您牵肠挂肚呢?!亲征之事,还需与诸王大臣好好商议。”
  他看着我,好象在斟酌着自己到底收获到了什么,“今儿太晚了,就在这儿歇了吧。”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把眼睛睁大了半圈,怎么得了这么一句?!
  “怎么?不乐意?”他看着我的傻像儿想笑又忍住了。
  不等我做出什么反应,已有两个宫女进来,一个收拾御榻,一个给我宽衣卸装。糊里糊涂的被折腾了一番的我,坐在床沿儿上,看着他。
  此时,他已端坐在书案旁,手里捧着一本《贞观政要》,见我傻呆呆的,“怎么还不睡?”
  “皇上不……麝薰不敢”我不知什么时候变结巴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走过来,一手托头,一手扶腿,将我放平了,又盖上被。见我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就恶作剧似的,用手掌轻抚一下把它们合上了,“朕还有不少功课,你先睡吧。快些休息,不许再东看西看的了。”
  因为是命令,我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他又回到了书案那边,接着就是一页页的翻书声。这样的夜,好静也好美。眼睛虽不能看,却也能感到那为他照明的烛火的光亮。不想睡,深怕一觉醒来,一切皆空。可是我太累了,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梦里也是那一个文武双全的君王……
  
  览书银蜡短,观象玉衡长。夜半无穷意,心为念万方。——《康熙诗词集注* 夜半》
  断章2
  康熙十四年二月
  
  “阿哥这次出痘,多亏了皇上的关心与洪福。”面目清秀动人的纳兰云霓身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旗装跪在康熙的身侧,像一朵盛开的莲花。“臣妾在此代阿哥谢过万岁爷的恩典。”
  看着云霓如水的面庞,玄烨不禁心头一颤。她身上那如雾如烟的气质是这宫中独一无二的,连最宠爱的佟佳麝薰也没有,可是云霓那淡淡的哀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玄烨不明白,也没有时间与兴趣去搞明白。
  不经意,他看到桌案上有一张淡黄色的玉版小笺,便好奇的读了起来:“幸与松筠相近栽,不随桃李一时开。杏园岂敢妨君去,未有花时且看来。”
  “哎呀,皇上!”云霓不好意思的低叫一声,“臣妾无聊时写的唐句,入不得圣目的。”说着白皙的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朕到忘了,你是个才女呢!前几日还听人说起了明珠家的成德。”玄烨笑着正要向下说,不知怎的又改口了,“你这咏的是……”
  “是白乐天的《代迎春花招刘郎中》”云霓小心地回答,小心地收拾起眼底的失落。
  “诗随心生”玄烨轻叹着将纳兰云霓揽进了怀里,“对你,对你的阿哥,朕都会担待。即使将来桃李满园,也是不会忘记迎春的。”
  “皇上”云霓动情地将额头贴在玄烨的胸前,仿佛紧贴着未来。
  
  断想——康熙四十七年十月
  
  玄烨觉得自己好累,从没有的累,从没有的苦。这是怎么了?!废掉胤礽竟招出这许多的事来。短短的一个月,哼!玄烨竟有些忍不住想笑,只是却又不免带出了泪水,这么多的皇子都跳了出来。胤禔、胤祉、胤禩、胤禵……好!好啊!深怕他们不成器,堂堂大清皇室怎可养子如羊?便费尽心力的教导他们,栽培他们。到头来,到头来却成了养子如狼了!哈哈哈……此时的玄烨,哭笑不得。
  “惠妃到”门外的通传,使他稍定了定心。老了,记性不好使了,为什么传了她来?哦,是为了胤禔,该如何处置他,也该对他额娘交代一下。那是惠妃么?玄烨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蓝色的身影,她还是那么喜欢蓝色。 “惠妃纳兰氏,给万岁爷请安。”云霓的风韵还在,只是岁月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如仙子般出尘的她如今也已是“半老徐娘”,身子有些发福了,步子也不如过去轻盈。
  玄烨打量着眼前人,努力回忆着她往昔的样子,太久了,想不起来了,“你……”玄烨抬起手指了指纳兰云霓,却又忽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臣妾有罪!”云霓颤抖着双膝跪地,连声音也在发抖。
  玄烨想起来了,是为了胤禔。这会子走近了,也看清楚了,玄烨端详着云霓。她又哭了,哎,还是那么喜欢哭。玄烨摇摇头说:“错不在你,起来吧。”
  纳兰云霓依旧跪着,“不知道皇上将如何处置胤禔?”
  “狂言杀亲,诅咒弟弟,如此的凶顽愚昧,不知义理,令朕惊异。他怎么配作朕的皇子?!”玄烨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背对着云霓,“朕还正要问你,该如何处置。”
  玄烨的声音并不十分的响亮,甚至可以说是低沉的。但在纳兰云霓耳中,却成了晴天霹雳字字击打在她的心头。
  纳兰云霓面无表情而眼底却深深地藏着绝望,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染白了他的头发?他也会老么?本以为他会是一座靠山为自己撑起一方天地,在他的恩泽下还有什么可怕的?却原来是自己错了,在这最没有信义可言的宫廷里,自己枯守着的到底是什么?!云霓的声音渐渐的冷了:“胤禔犯下的过错是不能宽恕的,臣妾请以法诛之。”
  “什么?!”玄烨惊愕地转过身看着纳兰云霓,不能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她的口中,“你要朕杀了他?”
  “就当他征准噶尔的时候战死了;就当他儿时那场出痘没熬过;就当臣妾从未生过这个逆子吧。”云霓还跪着,身子却一点点直立起来。她昂着头,全不顾如泉涌出的泪水,盯着康熙,好象要看透了他似的。
  听着云霓的哭诉,玄烨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出现了那一个漂亮聪明的小胤禔,在他身旁‘皇阿玛、皇阿玛’的叫着。他可能干了,一出手就射中了一头鹿,还赏了他一匹小白马呢。与俄罗斯谈判前,他就是骑着这匹白马代朕去送的索额图,那年他才十六吧。打准噶尔时,他才不过十八九,可是一穿上铠甲的那股子威风劲儿,任谁也比不过他。喜欢他,打心眼儿里喜欢他,给他机会历练他、抬举他,甚至有了过错回护他,只盼着他能出息,打点江山为他的皇阿玛分忧,却怎么料想的到?!胸中的怒气散了,转而袭来的却是悲凉,令人心痛的悲凉。玄烨一阵心悸,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像是没了根,身子晃了几晃。
  纳兰云霓赶忙上前,顾不得礼节,一把扶住他。可是体力毕竟大不如当年了,云霓只能勉强将玄烨重新扶到龙椅上,自己却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云儿!”玄烨拉起脚边的云霓,言语中带着关切,“看摔到哪了?”
  云霓抚着自己的膝盖苦笑着,那钻心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养尊处优太久了,怎么变得这么禁不得磕碰呢?还有话没说完,必须忍着,她暗下着决心:“万岁爷能不能赏臣妾个恩典?”
  “什么?你说。”玄烨缓缓点了点头。
  “身为胤禔的亲额娘,却也从没给过他什么贵重的物件。今天他犯了事,论罪当诛。臣妾只想给他下葬时,连这个一同让他带了去,就算我们没白做一回母子。”言毕,云霓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并将它递到了玄烨手上。
  玄烨疑惑地看了看云霓,慢慢将它展开。那里面是一张发了黄的玉版小笺,年头太久,墨迹都有些殷开了,看不清楚。玄烨努力分辨着小笺上娟秀的字迹,轻声念道:“幸与松筠……不随桃李一时开。杏……妨君去,未有花时且看来。这是!”玄烨皱起眉头,搜索着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可是记忆就像是破碎的镜像,隐隐约约,再难抓住一丝一缕。
  “是臣妾无聊时写的唐句,入不得圣目的。”
  随着云霓的回答,历历往事一起涌上了玄烨心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如花似玉的云霓和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面对着这张被保存了三十三年的玉版笺,和这伴随自己风风雨雨四十余年的女子,他还能说什么呢?心中无限的哀伤与失望还是自己消化吧,这杯自酿的苦酒看来只有独饮了。“云儿啊!”和三十几年前一样,玄烨轻叹着将纳兰云霓揽进了怀里,“朕怎么会忘记了呢?!胤禔叫朕‘阿码’,他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还是朕的皇子。朕不会杀他,永远也不会。”
  “皇上啊!”纳兰云霓一头埋进玄烨怀里,痛哭起来,好似要泣出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
  玄烨轻轻抚摸着云霓的后脑勺,笑了……
  
  康熙十四年二月
  
  进了景仁宫,那箫声更见清晰。乐曲低回哀婉、如泣如诉,却又不时有些许轻快的音符跳动而出,略显俏皮。玄烨被这天籁之音感动了,英明如他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一首流传于山西一带的民歌《嫁海棠》。玄烨命众人退下,独身一人悄悄的走进正殿。佟佳麝薰没有察觉皇上的驾临,继续吹奏着。年轻的天子并没有惊动她,只静静地注视着吹箫人的倩影。一曲终了,玄烨微笑着正欲向前,却见佟佳麝薰轻叹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玄烨皱了一下眉头,心中猜度着,“怕不是为了自己停在纳兰云霓处太久的缘故吧?”虽有些心虚,却仍爽朗地笑道:“你所感叹的是唐玄宗,而非朕吧?”
  “皇上!”我所惊非小,急急行了个蹲儿安。玄烨挽起佳人,他本以为麝薰会抱怨他的失信,心里盘算着用什么恩赏混过这一结。谁知,我并没有提到与他的约定。太长的等待让我炼出了耐性,却并没有磨去我的志气,只淡淡地问了声:“阿哥可全好了?”
  “薰儿,朕罢政九日……你可明白……”他似有苦衷,却又欲言又止。
  “阿哥出痘,是何等的重要。万岁爷多去抚慰纳兰姐姐也是应当的。出痘苦啊,您不过是不想让阿哥也有那种孤独恐惧的回忆,才会这么做的。只是万岁爷春秋正盛,赶明儿个皇子多了,难道每个出痘都要这样排场不成?”
  “哈哈”玄烨浅笑道,“这话有意思,朕难道会为自己的阿哥多而犯愁吗?”他忽然灵机一动打趣道,“若是你生的自是不同。”
  “皇上又取笑麝薰,难道我为了自己就会要您疏了自己的阿哥不成?!想万岁爷英明,调教出的皇子也当与众不同。”
  “那是自然!朕的阿哥必是菁英,个个都会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栋梁之才。”
  看着他骄傲地憧憬着未来,我却在暗暗为他伤心,不经意竟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了?生病了?”玄烨不放心地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见并没发热,才又笑着说,“你当朕在诓你么?朕是说真的,将来朕会亲自教咱们的阿哥骑马、写字、练功夫,还会手把手的教他处理军务、政事,朕还会为他选福晋,你说咱们的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哎,你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我忙拭去泪水,“皇上太抬举了,麝薰怕自己没这个福分。”
  “你放心。”他紧握着我的手,“就算将来朕有三十几个阿哥,他们个个都是要叫你一声额娘的。”他是这么的认真。
  这是许诺吗?我靠在他的肩头,觉得是那么的塌实。但是理智又一再将我从美梦中唤醒,不怕你说爱我一万年,就怕万一你的爱到不了那天。梦啊!请不要醒来。醒来时,也就碎了……
  繁忧莫解衷肠梦(原名:姹紫嫣红)
  康熙十四年六月
  (注:以下宫室分布及后妃名字是我杜撰的,各位看官不必认真:)
  储秀宫:人影晃动,一声声马佳英的惨叫,呼唤着生命的到来。
  翊坤宫:纳兰云霓跪在佛像前念经祷告,急急的木鱼声要将人心也敲裂了。
  景仁宫:佟佳麝薰跟自己下着五子棋,皱眉思索的不知是棋路还是命运。
  钟粹宫:钮顾禄东珠一针一线地绣着并蒂莲,即使皇帝已很久没到她那里去了。
  长春宫:郭落罗燕焦急地望向窗外,等待着下人带自储秀宫的消息。
  一声孩子的啼哭,响彻后宫,“生了,是个阿哥!”几乎同时,各宫都得知了“喜讯”。
  马佳英放心地闭上疲惫的双眼,笑着安然睡去。宫女为她轻轻拭去额头与面颊上的汗水。
  纳兰云霓闻言不作一声,只是刹地停了木鱼,手中的数珠也因用力过猛而被扯断了连线,散落一地。
  我听了消息并不吃惊,毕竟在康熙的众多妃子里,马佳氏是相当“高产”的,只不痛不痒地问:“噢?万岁爷给了名儿了吗?”
  钮顾禄东珠听了下人的禀报,一个不小心针刺了手指,鲜血滴在了绣品上,染红几点,“好,好啊!快去给英英贺喜。”但那一脸的痛惜神色是藏不住的,不知道她可惜的是绣品还是自己未知的命运。
  郭落罗燕闻言,杏目一瞪、柳眉竖起,樱桃小口嘟嘟地嘀咕了几句,脚下的花盘底儿踹向桌子腿儿,震落了一个古瓷瓶,‘砰’的粉碎一地。
  后来知道,这孩子叫“长生”,是个没能养大了……
  
  数日后
  
  “入乡随俗”,尽管我不喜欢这宫中的大小规矩和应酬,但去储秀宫为马佳氏道贺,还是必须的。只是到的晚了,储秀宫内早已“花团锦簇”座无虚席,大家好象有默契似的,都赶了今儿来。这一个个衣着鲜丽、美艳动人的女人都该是他的人吧,有我认得的,也有我不曾谋面的,第一次见这样阵势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钮顾禄氏最为体贴,上来热烙的招呼我,并让我坐在了她的身侧。我小心地打量着她,名唤东珠的她果然是如宝似珠,雪白的肌肤,虽说不上是明眸皓齿,却也很有一番韵味。她那一脸的富贵像该是得自于钮顾禄的血统,再怎么也难看出她的阿玛竟会是畏首畏尾的遏毕隆。可惜了,我暗暗为她不值,但转念一想,正是由于身为遏毕隆的女儿,东珠才会有今日这宫中的地位吧。玄烨似乎并不十分的宠爱她,可这丝毫没有损害她的高贵与典雅,那一身雍容华贵之气是挡也挡不住的。正是夏天,大多数人都换了绸布衣裙,可她却被织锦缎面罩着,好似根本不觉得的暑热似的。真难为她,也只有织锦缎能托的起那么繁琐的镶嵌花纹和滚绣的装点,可是为了这一身的“气派”,女人玲珑的曲线和曼妙的身资全被遮掩住了,像是一个点金嵌玉的布口袋。看着东珠前前后后地为马佳氏张罗着,热情又不失尊贵,气派而不损温和,不禁赞叹,真真的一块“皇后料”!只惜那典雅的笑容背后是什么呢?看她忙碌的身影,我不禁猜想,一回钟粹宫她怕不会大哭一场吧,想来她该是最委屈的了。同为顾命后人,赫舍里氏是皇后,而她却什么也不是。也难怪,在牡丹真国色面前,她这一枝不合炎凉抢着开放的寒菊,岂有不败之理,即使她是名品“御袍黄”。那芳儿人虽死了,阿哥到是留下一个,只要孩子争气,赫舍里氏的哀荣,怕是会源源而来吧。不与这死人争了,活人呢?与有才有貌的纳兰云霓争?与温婉娴静的马佳英争?她们都做了阿哥的额娘了。呜呼哀哉,时也,命也。我看着东珠热热闹闹地与别人嬉笑着,却深深的感到了她的伤悲与心灰。
  “哎呀!这儿可热闹,我来迟了!”我被一个响亮的声音吸引,看向那刚刚进得门来的宝蓝色的身影,是郭落罗燕——日后的宜妃。我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抬起了下巴,一副备战的架势,若以“情敌”论,她就算说不上魁首,也绝出不了三甲。看来燕燕的到来,让不少人觉得不自在了。刚刚斜卧在榻上的马佳氏又要起来迎她,被身旁的一个绿衫女子扶住了。和刚生产过后身材有些富态的马佳氏比起来,这绿衫女子要伶俐许多,长得也是清秀可人,不似马佳氏那样一脸的温柔宽容,一身的忠厚绵绵。可惜穿着太寒酸了些,那绿绸子刚上身时也许美的像上好的翡翠,可如今旧得褪了亮光,只成了岫玉了。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燕燕的“法眼”,她大喇喇地走到马佳氏和绿衫女子面前,抢言道:“哎呀!还是董姐姐心细,知道马佳姐姐需要调养不便动,小妹我可是要冒犯了!”说着一下子坐在了马佳氏和董氏的中间,根本没把董氏放在眼里的只一味地靠向马佳氏,“姐姐好福气,妹子也要沾些光彩呢!”马佳英毫无反抗也是无可奈何地任由郭落罗氏拉着自己的玉手,只结结巴巴地应着,“哪里,哪里,让你见笑了。”没人为英英解围,好象大家都不愿与郭落罗氏正面接触,连刚刚本想维护马佳氏的董氏——日后的端嫔,也被隐藏在了一片姹紫嫣红之中。看着这情形,我真为马佳氏难过,毫无一点娇贵与秀气的她,像一束山杜鹃,虽然有最尊贵的朱紫色为她装点,可还是摆脱不了不是正品的拘束,又如何与娇美的玫瑰争丽斗艳?好在她的肚子争气,“荣妃”——总不能算是凄凉吧。
  郭落罗氏那令人窒息的美艳和霸道的作风,让在场所有的人很是尴尬。她这么个光鲜亮丽的人儿,合该是在这里出尽风头的,只是全没给她人留余地,连笑也像是闪电,要把人劈开似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宜妃能这么长时间的承恩受宠了,她太美也太真,虽然不够友善,但起码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让人虽不得亲近,却也不至厌弃。
  冷场了,我看看身旁的东珠,她似乎对郭落罗氏的“放肆”无动于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也许是毫无对策吧,看她把手绢缠在掌上绕的紧紧的,都勒出印子了,上好的一块绸帕子上是扭曲了的菊花。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收场之际,纳兰云霓来了,随她而来的还有一阵“冷冷的寒气”。她不象郭落罗氏那样热烙地先自来一番开场白,而只淡淡地行了个抚鬓礼。她这是跟谁呀?我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还礼了。天!我也只好连忙起身,有样学样的用右手指从眉上额头至鬓角连抚了三下,接下来是面对她如水的目光——那一双明眸根本就是两泽旋涡,让人生出万千绮丽的遐想,我若是个男人怕早已迷失了。这一个妩媚、清丽的出场,不需一言便把众人镇住了。愿坐在东珠身侧的李氏为她让出了位子,改坐到了它处。云霓轻轻颔首,一双秋波漾出些笑意算是谢过。我坐在东珠的另一侧,但忍不住好奇地用余光打量着云霓。
  果然是名不虚传,细致清雅尚不能形容出她三成的韵味,可惜太冷了!秀丽的面庞是苍白的,一双秋水似笼了寒霜,像一个全无生气的仙子。倘使可用花草来比喻身旁的众人,云霓却成了冰雕的芙蓉、玉琢的莲花、水晶的菡萏。那一身月白色的丝裙外罩了一层水蓝的蝉翼纱,原以为她穿的是素面的料子,近了才看出裙上那些细细的云纹。和东珠厚实的织锦缎比起来,云霓要脱俗的多,让人有“风吹仙袂飘颻举,犹似霓裳羽衣舞”之感。可是哪里就热成这样了?我心里觉得好笑,瞧这两个人的穿戴,一个晚秋、一个盛夏,当真不知“炎凉”为何么?!
  放眼望去,这一片姹紫嫣红让我再难展颜了。雍容的东珠、出尘的云霓、平和的英英、俏丽的燕燕,还有那么些个我叫都叫不上名字来的出色的女人们,这才只是康熙十四年呀!玄烨六十年的皇帝生涯中,还不知要有多少女子会将性命和身家,一切的一切都赌在这迷样的宫海中。我呢?受过现代教育的我到底会容忍多久?“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决不会仅仅是《红楼梦》中才会出现的悲剧。我呢?到底还能在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壤中存活多久,坚持多久?这个问题,怕是自己永远也无法回答吧。
  许是天太热了,我被烤的昏昏沉沉的,记不得是怎样回到的景仁宫,只觉得这一天里自己把所有的笑都挤出来了。 蒙蒙胧胧地见叶嫫嫫迎了出来,眼前却一片昏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有了知觉,可眼前的景象,让我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真。我觉得自己是飘在空气里的魂灵,游荡在景仁宫中,刚刚有个宫女同我迎头撞上并从我的身体内穿过,我惊得转过身,见她打了个冷战,也狐疑地回头看向我,却终没有明白究竟,匆匆做她的事去了。我吓坏了,心突突地仿佛要跳出来,如果我还有心的话。
  “万岁爷,主子已经没了气息了。您回吧!”是小桂子的声音,我好奇地飘进正室。
  昏黄的烛火映着玄烨木然的脸,满屋子跪着待罪的御医,隐约间听见宫女们在低泣。天那!我就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我死了???可我从来就没活过!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退下去吧!”玄烨的声音显得很疲惫,小桂子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最后他步到玄烨身侧,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随众人离去了。
  现在再没人打扰我们了,我飞到玄烨近前,轻轻的抚着他的面颊;“现在再没人打扰咱们了”他的眼里尽是哀伤,淡淡地握着麝薰的手说。我就挡在他和麝薰的身体之间,但他看不见我,目光从我身上穿过,停在麝薰的脸上。玄烨将麝薰轻揽,抱在怀里,紧紧的:“本想和你,本想和你,一辈子。”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我停在原处,麝薰的身体和我的灵魂再度重叠了。好烫,下油锅也不过如此吧,这身体我要不得了,本能让自己从这个拥抱中逃开,可是感情却让我沉浸在那一弯深情的臂膀里。他在看什么?我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向屋子另一个角落,是个榉木棋盘,上面零星布着玛瑙和白玉的棋子,那是前几日我和玄烨下的残局,未分胜负。答应了他,若我输了要亲自下厨,结果是前方的战报扰了他“排兵步阵”的雅兴,匆匆离去了。他忘了问我,若我赢了会讨什么恩赏,其实很简单,这棋——须和我下,一辈子。
  “你听见么?!”玄烨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双手扣住麝薰的双肩摇撼着,“朕要你答应!朕做六十年的天子,你就是朕六十年的妻子!”六十年的妻子,六十年的妻子!我乱了,这火快烧到我的心里了!我受不了了,要逃开这躯体,可是走不得,因为他紧扣住了我。不,不,是我不舍得离去。神!再给我些时间,我离不开他。觉得自己要被烧化了,我不得不凄厉地叫起来,“啊!”
  却原来我耗尽心力的呼号,在现世中不过是一声轻微的叹息。玄烨捕捉到了这一点,竟狂喜地大叫道:“来人那!太医!太医!”
  我明白,我又回来了,我活了,只为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六十年的承诺。御医和宫女纷纷涌进屋来,又是一番折腾,除了玄烨每个人都已筋疲力尽。待一切结束后,“舞台”上又只剩了他与我两个。
  “薰儿,你这是?”他欲言又止。
  我看了看他,不明白为什么,总逃不脱他眼中那份蚀骨的温柔。缓缓地将目光移向那盘没有下完的棋,他注意到了,抢着说,“你赢了,告诉朕,你想要些什么?”
  “我……”我错愕地看着他,有些心凉,不禁咽住了,想说,“我要你的爱,你的心,可给得了我?!”却没有,我把目光从他脸上转向一盏琉璃宫灯,似看着一个梦,“没有,麝薰什么也不求,今生得遇皇上,已无憾了。”
  “薰儿”玄烨皱了皱眉,大概是由于我的回答太不吉利,“朕不许你再说什么自己没福的话,言语吉祥,上苍方会赐福。你总这样,朕实放心不下,觉得你终会离朕而去似的。”说着,他把我的手紧握,微微有些颤抖。
  “怎么会?”我苦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辰。这天地皆是万岁的,麝薰走不掉了。走到哪里,才算得上是离开?再说”我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双眸,看见了瞳孔里的自己,真好!这一刻,那里面只有我,“再说,麝薰不会走,麝薰还要等到玉宇承祥,神龙冲天九万里时,化身为‘鹊儿’为君报喜九万声呢!”
  “薰儿,你真是,真是,让朕为难。朕既已断明你赢了,总要有赏的。”说着,他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这是先帝之物,朕已戴了多年,想来该有灵性能出邪祟的。你身上不好,朕今把它赏给你,你该明白。”
  看着他的堂堂皇皇,我不得已暗自神伤,‘我该明白?’你又明不明白,我不要什么恩赏和作不得数的承诺,我只要爱!只有你的爱,我才能在这个世界里生存,只有爱才能化解我每日每夜彻骨冰冷的恐惧,只有爱才能帮我挺过为留在这世上一次又一次烈焰的煎熬。你不明白。可是,对着这枚白玉镂雕蟠龙佩,我只能笑。色如羊脂、质地缜密,是上等货色,那云龙也是雕工精良,我仿似从这枚玉质莹润的龙佩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笑,笑的那么灿烂,那么的不知足。
  怎么能对他说,我用了三百年只换得你数载的恩情(而非专情),我们的对局永远不可能公平。“万岁爷,这棋,麝薰输了。”
  “你呀!那么想为朕下厨呀。罢了,就算个和棋吧。”他笑得好阳光,却仍照射不开我心头的阴云。“和棋?”多暧昧,分不得胜负,就只好纠缠在一起。
  
  “女人总是会有些担心地问
  你会爱我一辈子么?
  会爱我很久 很久么?
  有的人一生真的只爱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必有让他爱上一生的条件
  
  过多的梦是沉重的负担
  没有人愿意背上一辈子的枷锁
  太淡的情则是伤痛
  说无怨无悔不求回应的人总是最先逃亡
  一辈子是好漫长的
  如何被爱及付出一生
  是人终生必修的课程
  
  总以为有付出必有回报
  是好傻气的
  有时你的深情会是我的痛楚
  还想问我会不会爱你很久么
  亲爱的 我也没有答案”
  ——摘自《梦幻末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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