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97号馆文选__追憶似水華年

（節錄） 　　樂蒂的外祖父是上海天蟾舞台的老闆顧竹軒。提起四老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是上海灘的江北皇帝。一跺腳，黃浦江都能晃三晃，閒話一句，能叫上海的販夫走卒罷市，一輛黃包車都找不到。 　　 　　樂蒂進長城演戲的時候，我已經是永華的基本演員，兼副導演，得以認識她，是經我的摯友蘇誠壽介紹的。阿蘇是王豪弟弟王震的內弟，畢業於輔仁大學，中英文的基礎都很不錯。我替李英導演做場記、道具、美術的時候，王震是劇務（等於如今的製片），阿蘇是副導。因為我和王震妹妹王鴻紀在藝專同學，所以大家都很談得來。他們兩位都是天津人而同在北京長大，聊起來九門八點一口鐘，西四東單鼓樓前的一些驢七馬八的事，還都能皆得上楂。 　　 　　那時王震有兒有女有太太，我和阿蘇都是光棍一條，所以同住大觀片廠的「光華影業公司」的寫字間裡。「光華」在大觀總寫字間的後邊，以前的配音間的樓下隔壁。房分內外兩小間，外間是一張大寫字檯，裏間就是一張碌架床，阿蘇睡上舖，我睡下舖，前後同住了八個多月，等到光華的《雨夜歌聲》和《玫瑰花開》拍完了，結束了業務，我們也就搬了出去。阿蘇轉到長城替岳楓做副導演，我就跑到外邊的獨立製片公司打游擊，一邊拍拍特約戲，一邊也做做美術工作，只不過將就著混口飯吃而已！ 　　 　　人在年輕的時候，才能交到知心的朋友，尤其共過患難的朋友，我們彼此瞭解，互相敬重，加上我們都是獨生子，無兄無弟，所以也就親如手足。 　　 　　有一個時期，他在替林黛進入電影圈首次試鏡之後，曾和林黛過從甚密了一個時期，及至林黛認識了嚴俊之後，才結束了他們之間的一段情。以後電影圈因為政治局勢的微妙關係，忽然分起左右來（賣埠的關係，多於政治因素），於是我也無形中和阿蘇分成了兩個陣營，但我們彼此的往還，從未間斷過。 　　 　　又有一個時期，傳出他和長城女星石慧戀愛的消息。那時他因為誠懇、能幹，非常得到上級的重視，不僅升為長城的編導，也成為長城公司僅有的幾位高級負責人之一。和胡小峰聯合編導了《大兒女經》、《紅燈籠》，一時意氣風發，好不得意。就因為他的關係，我認識了樂蒂。也因為石慧忽然宣布了和傅奇結婚的消息，使他突然顯得消極了。本來酒量不怎麼樣的他，忽然酒量大增的借酒澆愁起來。我們是好友，也是酒友，他多喝我也只好陪著，沒多久由我一人陪他喝悶酒，變成多一個人陪他，那個人就是樂蒂，我們叫她小樂蒂，因為那時有首英文歌，聽起來就像：「哦！哦！哦！小樂蒂！」 　　 　　大概是一九五七年吧，忘了是哪一天，總是小樂蒂生日的那一天吧，阿蘇約了幾個朋友，在沙田酒店為她祝賀，當然少不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和樂蒂正式的交談，以前，雖然彼此知道，但因為沒人介紹，所以見了兩次面都沒有點過一下頭，大概是左了右了的關係吧。 　　 　　沙田酒店的樓下，是個西餐廳，一切都挺洋化。喝過壽酒，唱了「快樂誕辰」以後，我也居然和大家跑到舞池跳起舞來，原因是小樂蒂要所有在場的朋友，都要跟她跳一支舞，所以連我這個只在舞廳裡擺測字攤的朋友，也不得不下了舞池。還好酒長縱人膽，雖然我這雞手鴨腳的鴨鴨舞，也倒跳得挺歡。一朝生，兩朝熟，樂蒂大概有意叫我出醜，所以左一隻，右一隻的跳個沒完，跳著跳著居然聊到電影上去，我說看過她的「絕代佳人」，她的古裝扮像，真是清新脫俗，氣質高貴，想不到她忽然嘆起氣來。 　　 　　原來那時的長城有所謂大公主、二公主，大公主指的是夏夢，二公主指的是石慧，本來論次序樂蒂可以輪到三公主的，想不到又來了個陳思思，好像樂蒂生來就是個丫頭命，所以大有懷才不遇之感，這大概就是第二次見面時，暗示她與長城的合約，即將期滿的原因。 　　 　　有一天在二老闆的總經理室，和他聊天，偶而把樂蒂的情況，告訴給他，二老闆聽了蠻有興趣，告訴我，如果樂蒂有意加入邵氏的話，大開中門歡迎。我馬上順竿往上爬的問他：「如果樂蒂問我們公司可以出什麼條件時，我怎麼答覆？」 　　 　　他略一尋思：「我們新人的合約多數是訂五年的。」 　　 　　「可是樂蒂不能算新人哪！」 　　 　　「那就訂三年吧，不過要有兩年生約，價錢也一道談好，第一年六仟到八仟吧，以後每年多一仟，你去談談看。」 　　 　　我到底只是一個導演，談起演員合約來，不知從何開口，所以回家把這件事告訴翠英聽，叫她先去試探試探：樂蒂約滿之後，究竟作何打算，如果決定不續約，願意不願意加入邵氏，如果願意，什麼條件？ 　　 　　那時樂蒂和外婆住在加林邊道，多數為了和廠離得近的關係吧。張翠英以前雖然也是電影演員，和公司簽合同是有的，代表公司和演員簽約還是第一次，進了門總不能開門見山後談公事，還好大家都可以用上海話交談，樂蒂的外婆在上海又看過張翠英和關宏達主演的《學府風光》，也看過她和鄭重主演的《黑衣盜》，大家儂以前那能，阿拉現在那能的講了半天「閒話」之後，才算談到正題。 　　 　　樂蒂肯定的告訴翠英，不管外邊有沒有公司和她簽約，她約滿之後絕不和長城再續約了。她有滿腹牢騷，也有很多不滿，最主要的還是覺得再呆下去，也是明珠暗投，沒有多大出息。談到她的條件，倒也說得很誠懇，因為她在長城的片酬不高，所以開價比二老闆想像的還要少，公司的應價是每部片酬六仟到八仟，她只認為能有五仟一部，就很滿足了。 　　 　　我不像一般的劇務和製片一樣，為了透著自己能幹，拼命幫老闆省錢，在明星身上殺價。既然公司肯出六仟到八仟，每年加一仟，我就折衷了一下，第一年由每部酬金七仟開始，三年生約是每部酬金七仟、八仟、九仟，每年四部；三年約滿之後，照二老闆的要求，給予公司兩年的優先權就這樣談定。第二天公司就把合約打好字，當天下午就由翠英出面，把合約和樂蒂簽好。由始至終，沒有一點政治成分，只是一個電影演員和一家電影公司約滿之後，簽約加入了另一家公司而已。（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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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4/12/1 19: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