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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97号馆文选__昨夜星光燦爛

娃娃影后李菁

蔡國榮

  《年方十六的娃娃,從丫環地位緩緩的力爭上游,誰知初次充任女主角,就成為母儀影壇的亞洲影后,不知贏得多少豔羨的眼光,更不知招來多少斐短留長。》
  
  《一魚兩飾成影后》
  
  國片演員想要「稱王」、「封后」,只有經由兩條途徑,若非在「金馬獎」奪魁,就得在「亞洲影展」揚名立萬。否則,儘管自吹自擂自命「影帝」或「影后」,那也只是僭越名號,得不到社會大眾的公認。
  
  「金馬獎」與「亞洲影展」合計辦了近五十屆,港台影壇累積起來的「影帝」、「影后」,怕不止二、三十個,但是得獎消息傳開時,最令人驚愕的要屬「娃娃影后」李菁。
  
  李菁以「魚美人」(高立導演、凌波合演)一人分飾兩角,在第十二屆「亞洲影展」獲得「最佳女主角」獎,一個年方十六的娃娃,第一次充任女主角,初試啼聲就一鳴驚人,成為繼林黛、尤敏、凌波後第四個中國籍的「亞洲影后」,真正是出人意表。她從一介新人躍升為「娃娃影后」,不知贏得多少豔羨的眼光,更不知招來多少嫉妒的斐短留長。
  
  李菁當紅時,聲望直逼凌波,兩人各自擁有大批的「波迷」與「菁迷」,經常互相攻訐,為唯恐天下不亂的影壇,增添了不少花邊新聞。
  
  「波迷」與「菁迷」之間征戰殺伐的程度,不遜於粵語片圈陳寶珠迷與蕭芳芳迷的罵陣;比起凌波剛崛起時,擁樂蒂派與擁凌波派的冷嘲熱諷尤有過之。雙方面的影迷都認為自己擁戴的「亞洲影后」,才是「母儀天下」的真影后,如凌波迷表示:「只有凌波才是真正的亞洲影后,因為她演技好,資格老!」而李菁迷則以為:「只有李菁才是真正的亞洲影后,因為她年紀輕,應合時代需求!」
  
  李菁與凌波互舉誰是第一影后在最高潮時,不僅娛樂報常有:「凌李冷戰勝負未分」的戰況分析,雙方影迷還藉娛樂雜誌大肆攻擊對方,如民國五十九年五月號「銀河畫報」雜誌的「讀者之聲」,就同時並排了「給反菁團君」、「我們要盡最大努力擁護凌波小姐」等形同繳文的讀者投書,內容都是些「李菁頌」、「凌波頌」,以及情緒化的口號,雖為識者所不屑,但從影迷的熱情,不難想見「戰況」是如何激烈了。
  
  《聲望攻防戰.影后出奇兵》
  
  凌、李的影后爭奪戰愈演愈熾,據聞她們為了維護本身的地位和自己未來的利益,兩位影后不惜紆尊降貴「御駕親征」,直接指揮影迷作戰,並派出間諜潛入對方影迷陣營,刺探對方活動。例如有些應酬場合,雙方都得參加,就要打聽對方是否真的會出席?出席時會穿什麼服裝?將唱什麼歌?或表演些什麼?然後擬定因應措施,務期在聲勢上壓倒對方。
  
  據說民國五十八年的中秋晚會,李菁事先得到情報,特別邀請了十名龍虎武師作貼身護衛,到了會場門口,以眾星拱月的陣勢一擁而入,這種排場,使得儘管衣著華麗,卻只有單槍匹馬蒞會的凌波,頓時顯得失色。
  
  李菁與凌波的熱戰方殷,何莉莉隨之逐漸走紅,於是又續演了「李何之戰」,無論排名、宣傳聲勢,處處都「寸土必爭」,頗令「邵氏」當局左右為難。「邵氏」的宣傳刊物「南國電影」與「香港影畫」,刊登她們的彩色照片等,得一個登封面,一個登跨頁,不時輪番換位,才把雙方擺平。
  
  以上種種都是「查無實據」的傳言,但是「空穴來風、來必有因」,即使彼此冷戰是為了哄抬身價的宣傳謀略,大家爭奪排名較較斤兩,也是紅牌明星在所難免之事。
  
  話說李菁榮登「亞洲影后」時,固然被公開暱稱為「娃娃影后」,卻也被人暗中喚做「丫鬟影后」。因為在得獎作品「魚美人」之前,李菁一直擔任邊配,演的不是丫鬟就是宮女。從另一個角度看,「丫鬟」升格為「主母」級的「影后」,除了本身得天賦之厚,還得要加上後天的努力方有以致之,至於傳聞她與「邵氏」有特殊的關係,在同樣「查無實據」的情形下,當然也是姑妄聽之的謠言了。
  
  李菁本名李國英,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八日生在上海,四歲時隨父母遷居香港,家裡兄弟姊妹甚多,共五男三女,大部分留居上海,她排行老么,和兩個哥哥跟著父母住在香港,父親是海員,常年不再家,哥哥們都各自成立小家庭在外,母親成天呵護著這個最小偏憐女,卻沒想到自己後來成了垂簾聽政的星媽。
  
  李菁原來在天主教寶血女中就讀,民國五十二年考入「南國實驗影劇團」第二期,接受為期六個月的表演訓練,一直到「南國實驗影劇團」結業,和「邵氏」簽下八年基本演員合約,才正式輟學步入星途。
  
  《一段丫鬟生涯》
  
  李菁身高五呎三吋半,體重一百零八磅,個兒不高,身材略嫌豐腴,不過到也活潑伶俐、慧黠可人。所以和同期同學方盈、鄭佩佩等一起受到邵氏公司重視,列為栽培的重要人選。
  
  李菁起初被派在「玉堂春」(胡金銓導演,樂蒂、趙雷主演)、「萬花迎春」(陶秦導演,樂蒂、陳厚主演)等片實習演出。第一部擔飾重要角色的作品是「寶蓮燈」(岳楓導演,林黛、鄭佩佩主演),該片靈芝仙姑一角,原訂由「南國實驗影劇團」第一期結業的李婷擔任,但是岳楓認為李婷的古裝扮像與水袖工架不夠理想,所以啟用新人李菁接任,「寶蓮燈」還沒殺青,女主角林黛就因自殺而香消玉殞,後來找來酷似林黛的杜蝶補戲,加上「電懋」搶拍的同型影片「寶蓮燈」提前上映,所以曠日持久,等到該片完成正是公映時,李菁已經獲得「亞洲影后」的頭銜了,「邵氏」以「新舊兩代影后攜手合作」做為促銷重點,這是李菁始料所未及的。
  
  李菁拍「寶蓮燈」的第一個鏡頭是靈芝仙姑下凡,但見雲霧茫茫,衣袂飄飄,意境十分幽邈,可是李菁心裡卻非常緊張,幸得林黛在旁勸慰,才使她安然拍完這場戲。靈芝仙姑一角是和林黛飾演的女主角華山聖母一同修練的神仙夥伴,但無論裝扮與身份,都形同華山聖母的貼身丫鬟,戲份雖然不輕,卻意外的使李菁步上一段不算短的丫鬟生涯。
  
  在「寶蓮燈」之後,李菁接著在「雙鳳奇緣」(周詩祿導演,凌波、方盈、金漢、金峰主演)中,飾演凌波的丫鬟,隨著小姐喬扮男裝,上京尋找未婚夫。在「血手印」(陳又新導演,凌波、秦萍主演)中,飾演秦萍的丫鬟,為小姐到花園贈金給窮書生凌波時,被惡漢姦殺。在「宋宮秘史」(高立導演,凌波、金峰主演)中,飾演一名宮女,當包公夜審郭槐時,假扮凌波飾演的寇珠的鬼魂,終於逼得奸臣郭槐招供。
  
  到了「魚美人」,她終於有機會扶正為小姐,兼飾相國千金金牡丹和鯉魚精碧波仙子兩角,金牡丹對千里投親的未婚夫張珍(凌波飾)白眼相加,碧波仙子卻對他因憐生愛,幻化成金牡丹的模樣,使相國府中出現了真假千金,驚動了包公(井淼飾)審斷,和張天師(李允中飾)作法,碧波仙子動員了蝦兵蟹將,大戰天兵天將,最後觀世音菩薩大動慈悲答允成全,剝下碧波仙子的一片金鱗,收回她的道行,得與書生張珍結合姻緣。
  
  《姊妹鬩牆.貌合神離》
  
  李菁在「魚美人」中,分飾兩個模樣相仿、性格截然不同的角色,和當年林黛主演「金蓮花」的情形一樣,李菁演來中規中矩,結果也和林黛一樣贏得「亞洲影展」的「最佳女主角」獎,成為最年輕的「娃娃影后」。「魚美人」中反串男主角張珍的凌波,也同時獲得一座「最佳才藝獎」。
  
  邵氏總裁卲逸夫在頒獎典禮後,立刻公開表示:「最佳才藝獎和最佳男、女主角獎的份量一樣,沒有誰重誰輕。」
  
  副總裁兼製片部經理也在「南國電影」畫報發表「答覆影友的信」:「......... 凌波小姐這次亞展中獲得最佳才藝獎,這是最高的榮譽。最佳女主角每屆都有產生,但這個崇高的獎是以凌波為始,可說「前無古人」的,這說明了凌波的多才多藝,是影壇中前所未見…….,外間傳說李菁自得影后後非常驕傲,我可以負責地說,絕非事實。她曾因人家說她驕傲而痛哭一場,她說:我什麼都不懂,有什麼值得驕傲?這真是太冤枉我了!凌波與李菁二人,感情向極融洽,凌波為人和善寬容,對李菁視如姊妹,時予指導;李菁對凌波則如師如姊,敬愛有加。……..所謂她們二人不合,那是外間揣測而已,毫無事實根據的……..。」
  
  可惜他們二人用心良苦的撇清,並未能真的擺平凌波「姊姊」與李菁「妹妹」的紛爭,兩人別苗頭的局面反而愈演愈烈。
  
  在「魚美人」獲獎之前,李菁與凌波還合作過一部「西廂記」,然後兩人四年不曾同時在銀幕上出現。「西廂記」是由岳楓導演,除了李菁的紅娘,凌波反串的張君瑞,還有方盈的崔鶯鶯,陣容不弱。李菁的紅娘雖是丫鬟,戲份不比小姐崔鶯鶯弱。她在片中唱一段「三不該」,斥責老夫人賴婚,與周璇當年的「烤紅」有異曲同工之妙。
  
  黃梅調歌唱片在「西廂記」之後逐漸走下坡。四年後,邵氏意圖重振這一類型電影的盛況,於是由高級大員出面,設法拉攏兩位影后,盼她們盡釋前嫌,握手言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說服了她們聯手合演「三笑」。
  
  「三笑」仍由岳楓執導,李菁飾演秋香,凌波反串唐伯虎,還有井淼的華太師,魏平澳的祝枝山,和李昆的米田共。「三笑」由民國五十八年中秋節在香港首映,收入一百零八萬港幣票房,邵氏製片部見「利」心喜,又想跟拍一部兩大影后合作的片子,派出說客前往說項,豈料李菁與凌波都顧左右而言他,表示興趣缺缺了。
  
  後來程剛編導的「十四女英豪」,囊括了「邵氏」旗下所有女演員參加演出。也有凌波與李菁的戲,凌波飾穆桂英,李菁飾演楊八妹。但是除了「十四女英豪」必須一字排開同時出場之外,並沒有安排她們倆的對手戲,可真是名符其實的貌合神離。
  
  《人鬼傳戀情.影后一家親》
  
  李菁和凌波的關係雖然複雜,可是和老牌影后李麗華卻很親密,民國五十五年拍「連鎖」(嚴俊導演)時,李菁飾女鬼連鎖,李麗華反串書生楊于畏,人鬼之間發生了一段戀情。「連鎖」曾在台灣南部澄清湖一帶拍外景,李菁就在高雄華圓飯店正式拜李麗華為乾媽,這樣「兩位影后結誼親」的花邊新聞,也為「連鎖」做不少宣傳。
  
  李菁初入「邵氏」時簽約八年,兩年後榮膺「亞洲影后」,「邵氏」又與她重簽一張八年長約,其後又再續約,共在「邵氏」十四年,拍了五十多部片子,重要的作品有:
  
  嚴俊導演的「菁菁」,早年嚴俊以執導林黛主演的「翠翠」成名,這回以李菁之名為片名,走的是和「翠翠」相近的製片路線。李菁飾牧羊女,和金峰的伐木工人由唱和而相戀,因為李菁掌握了鄉紳嚴俊害死寡婦李婷的罪證,因而引來無妄之災,幸得金峰相助,將嚴俊繩之以法,有情人也終成美眷。片中未能免俗的有多首山歌插曲。
  
  何夢華導演的「珊珊」,李菁飾演刁蠻的少女,強奪姊姊張燕的情人關山,後來染上不治之症,性情丕變,在有限的歲月裡盡量彌補以往的過失,最後不幸病逝,予人無限懷思,獲第十四屆亞洲影展「最佳影片」。
  
  井上梅次導演的「花月良宵」,李菁飾演富家女,和窮魔術師陳厚相戀,兩人分別擺脫了追求者魏平澳和于倩,化解了許多誤會而結合,是李菁少數歌舞喜劇片的佳作,她並表演了多場舞蹈。
  
  井上梅次導演的「女校春色」,李菁架起近視眼鏡,飾演古板的女校校務主任,原本以斯巴達教育方式管束學生,自從男老師陳厚暗中撫養棄嬰,把學校攪得天翻地覆,李菁大受感動,也幫著育嬰,後來查出棄嬰原來是校長女兒的私生子,她終於頓悟性與愛都是無須諱言的,不僅從此改變了教育方式,也和陳厚結成連理。
  
  金洙容導演的「娃娃夫人」,李菁飾演與中年教師凌雲戀愛結婚的少女,由於年齡懸殊,婚姻生活一波三折,由此闡述婚姻的真義。李菁扮演這位早熟、癡情、又不脫稚氣的「娃娃夫人」,演來得心應手,在第十八屆亞洲影展的「分」獎大會上,得到一尊「最受歡迎女星金藝像獎」。
  
  程剛導演的「秀才遇著兵」,李菁飾演美麗的小寡婦,和程剛兼演的老秀才搞七捻三,把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秀才嘴臉做了無情的諷刺。李菁在這部片子破例「犧牲色相」,穿起小肚兜,露出玉肩香背,和程剛合演床戲,雖然和一般脫星比起來仍嫌保守,但這已經是李菁自我「電檢」的剃刀邊緣了。
  
  《電影圈沒有永久的敵人》
  
  武俠片是民國五、六十年代「邵氏」的出品大宗,身為邵氏基本演員的李菁,不例外的也演過不少武俠片。重要的有「保鏢」、「鷹王」、「新獨臂刀」(以上均由張徹導演,姜大衛、狄龍合演)、「盜劍」(岳楓導演,李麗華、喬莊合演)、「神刀」(程剛導演,王羽合演)、「豪俠傳」(程剛導演,唐菁合演)、「冰天俠女」(羅維導演,岳華合演)、「俠士行」(何夢華導演,岳華合演)、「惡狼谷」(鄭昌和導演,羅烈合演)、「埋伏」(何夢華導演,趙雄合演)、「楚留香」(楚原導演,狄龍合演)等等。多半都是扮演腰橫三尺青鋒的女俠,否則就是楚楚可人的小村姑。
  
  李菁自從在「楚留香」中飾演女俠黑珍珠之後,就外借中影,回國連拍「老虎崖」、「密密相思林」(均由張佩成導演)、「筧橋英列傳」(張增澤導演)等三片,男主角都是梁修身。
  
  她在「老虎崖」中,飾演民初雜技團的江湖女兒;在「密密相思林」中,飾演日籍少女,和台灣山地青年發生一段長達十五年的愛情;在「筧橋英列傳」中,飾演空軍烈士高志航的妻子葉容然。
  
  這三部片子拍完,李菁和「邵氏」十四年的賓主關係也告一段落。原先傳出她將出任邵氏與中製合作的「海軍突擊隊」的女主角,最後卻忽然由施思接手。最令人意外的是,李菁竟然和凌波合演「新紅樓夢」,擺出和邵氏打對台的態勢。
  
  民國六十六年,「邵氏」由李翰祥掌舵拍的「金玉良緣紅樓夢」,及金漢、凌波夫導妻演的「新紅樓夢」,是一件非常轟動的雙胞案。林青霞與張艾嘉由台飛港,為邵氏擔任賈寶玉與林黛玉,「新紅樓夢」則是由凌波與新人周芝明搭配。邵氏「老臣」李菁居然背離老東家,自港來台和以前的競爭對手凌波合作,擔任薛寶釵一角,無怪乎震驚了港台影壇。
  
  據說李菁這麼做,不是針對「邵氏」,而是和李翰祥嘔氣,因為李翰祥和她交誼匪淺,當初開拍「傾國傾城」時,原有由她出任珍妃一角的密議,豈料後來找了新人蕭瑤接替。這回李翰祥拍「紅樓夢」,她應是最理想的薛寶釵人選,誰知李翰祥卻把這個角色給了新人米雪,她打心裡老大不高興,權衡輕重後,寧可與凌波化敵為友,敵慨同仇一番。
  
  兩部「紅樓夢」的擂台戰,沒有明顯的勝負,這件事也說明了電影圈沒有永遠的敵人。
  
  李菁離開邵氏,正式代表她退出幕前的表演工作,從此轉入幕後。她自組「萬隆影業公司」,監製「瘋狂大攻勢」與「蛇行醉步」等片。但是李菁改任製片人後,並不常在影壇行走,大家也很少聽到她的動態了。
  
  李菁從影二十年來,演藝事業佔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絕少傳出涉及男女私情的新聞,連她唯一公開曝光的男朋友雷覺華,也是經營戲院業的。這位「雷公子」與她交往十一年,於民國六十八年因心臟病去世,李菁不僅沒到場送殯,幾天之後,她卻還出席了香港金唱片頒獎典禮。也許她並不是銀幕上那種熱情、嬌憨的典型,而是積極、進取、事業心強過一切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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