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父亲过世六周年 　　很遗憾，并未能够在父亲离开人世的瞬间守候在他的身边。父亲咽气的一霎那，只有两个姐姐守在旁边。当时他正在掉着输液瓶子，一口痰没能吐出来卡在喉咙口，大喘了几口气就再也没能缓过来。如果当时有医生在场，或两个姐姐懂一些医学常识的话，以口对口急救将痰吸出来，应该可以挽救父亲，使他的生命延缓一段时间。再多活一段时间，但是也不会很长。因为父亲本已经是肺癌晚期，是从当地的市医院确诊后，尊医嘱回家里渡过最后的日子的。 　　父亲于98年11月中旬到市医院去看病，查出了晚期肺癌。在此之前，他已经在家里病了一阵子。哥哥们家里在忙着收秋，也没顾上早点来城里看，只是请乡医院里的大夫来家里帮输了几次液，打了几天针，当感冒处理的。北方的深秋初冬，气温已经很低，大人小孩都容易感冒咳嗽。老年人体弱抵抗力差，自然也是很容易生病得了。再加上父亲一生吸烟无数，咳嗽痰多等经常发生，所以谁都没有太当回事。父亲每年都会感冒几次，均未有大碍。他勤于锻炼身体，以七十几岁高龄仍然不畏严寒酷暑，步行几里路到几个子女家串门。他的一贯的健康也从一定程度上麻痹了哥姐们。 　　孰不知父亲他这一次是真得病了，大病了。等到秋收结束，发现乡镇医院的大夫并不能医好父亲的病时，他其实已经病入膏黄了。几个哥哥带着父亲到市医院去检查，起初说是胸积水，先住院输液观察，等待进一步检查。我那时在上海对于这一切，茫然不知，正沉溺于与渝分别的痛苦之中。那时刚送他上飞机没几天，三哥一个电话打到宿舍里，才得知一向无大病的父亲住院了，心里寻思没啥事吧。可是越是安慰自己，越就想的可怕，又实在不愿意往坏处想。于是就信了三哥的话’ 胸积水‘。 　　自己远在几千里外，不能到医院里去看望一下父亲，很愧疚。只好常打电话到医院里询问父亲的病情。家里人是轻描淡写地敷衍着我，可我竟然当真了。想想父亲住院，大概这时最缺的就是现金了。为了快速转点钱到父亲手上，想起来应该托一下当地的老同学帮个忙，我从上海将钱寄给他。可是想来想去实想不出一个人来。最后还是通过张明刚托了他的高中同学，也就是我同年级的刘建军。他到医院里看望了一下父亲，并带给父亲一些钱。大概哥哥们跟刘建军也打过招呼了，所以当我试图从他那儿打听到父亲真实的病情时，得来的回答也是形势一片大好。 　　那时自己一方面忙着赶实验进度，另一方面也在准备着往美国发申请材料，满心里打算着尽快地回家一趟，探望一下父亲，毕竟已是七十几岁的老人了，住院一事恐也不能等闲视之。 　　记得那是个周六，我打电话给医院让叫一下大哥，询问了父亲的病情。又不放心，想亲自问候父亲。过了一会儿，父亲来接听了电话，我的心才放了下来。嘱咐父亲好好养病，吃得好些，父亲一个劲儿地答应着。事后才知道，是大哥把父亲背到电话边的，父亲那时已经非常虚弱了。 　　过了没几天，三哥打点话来，告诉了我实情，对我不亚于是五雷轰顶：父亲得的是晚期肺癌，医生建议回家静养，说穿了就是回去准备后事。隔着根细细的电话线和几千里的距离，我叫三哥去找医生，尽全力挽救父亲，不惜代价，钱的方面我和渝会想办法。可是三哥说已经没有用了，不是钱的问题。他的一个同学正好在医院里工作，亲自过问了父亲的病情，并将胸透的片子拿到专家门诊看过了，结论是无能为力。我心冰冷到了极点，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生。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于是就紧锣密鼓地策划回家的事。因为时值期末边缘，各门考试接踵而至。我虽处于研三，没有了科目考试，但是有一门文献汇报是要参加考核的。于是初步决定赶着做实验并准备文献报告，一旦结束就回家。那时实验条件不太好，与另一个同学共用一台仪器，基本上是隔天才能做一次实验，于是把晚上的时间也搭上，只要仪器不在用，我就在实验室赶数据。可是实验一点都不顺，心情真是灰到了极点。想想残留之际的父亲，想想远在异国他乡的渝，再看看手头堆着的一大堆文献和惨不忍睹的实验数据，真是快要发疯了，用心急如焚来形容恐怕也不为过。 　　每次听到宿舍电话铃响就心惊胆战，希望是家里人打来的，又害怕听到他们报告那个最坏的消息。终于，糊里糊涂过了文献汇报考核，计划起订火车票的事。收到了家里打来的点话，宿舍同学留言说是二姐夫打来得，叫我快回家，那是我晚上从实验室回来后得知的。 　　于是着急慌忙地开始打电话，想问讯到回家的最快途径，最后得知最快的就是乘凌晨的特快到北京，转乘到兰州或银川的车。需要取钱，需要跟导师请假，需要买上海到北京的票，需要托人在北京买票，需要跟渝的家人打个招呼，需要跟张明刚打个招呼。千头万绪，可是最想的就是尽快赶回家里，看看父亲，他还好吗？ 　　张明刚得知后，主动要求第二天一早去火车站帮忙买票，渝的两个姑妈说第二天来宿舍送，导师和辅导员那边让同学帮打招呼。取了些钱，不敢多带，和小老乡朱茵打了个招呼，说好在临河先到她父亲那拿些钱，等回上海后把钱还给她。朱茵还叫她爸安排单位的车负责送我到家，真是多亏了这些同学朋友，要不然的话，慌里慌张一点头绪都没有了。还有就是给渝发个信，因两人每天交换几次邮件，怕不打招呼回去这么些天的话，他要担心。又打电话给北京尚雄表哥叫买换乘车票，整个人像陀螺一样转。老乡翟晓琪和张卫东夫妇中午抽空来了宿舍，安慰宽解了一番。叫我不要慌，做好最坏的心里准备，老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也不要过分悲伤，因为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中午二姐夫再次打来电话，给了我那个最不愿听到的消息；父亲已经走了，快回来吧。父亲就这样走了，我没能亲自送他上路，他临终时刻没有看到远方的游子，他怨恨女儿吗，他走得安心吗，痛苦吗，是否感受到了一丝解脱。尘世间所有的艰辛和无奈，再也与他无缘无故了。我责怪家人为何不前几天打电话给我，好让我早点回家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得来的回答是父亲坚决不让，并发了大脾气，不让家里任何人通知我，怕影响我学业，还念念不忘从古书里看来的那句话‘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父亲以为我是什么大人物，在‘为国担忧’呢。依父亲的意思，连他去世都不叫家人告诉我，希望我一直蒙在鼓里，一直给我报平安，直到寒假回家再慢慢告诉我。这就是父亲，普天下的父母亲的缩影。为了子女，不惜牺牲自己的汗水和一切。可是我真是希望父母亲们能稍微自私一点，不要万事都从孩子们的角度考虑，为自己也着想一些。一方面自己的一生也不至于太苦，另一方面子女们的心债也不至于太重。 　　一路顺利，在临河见了朱叔叔，拿了钱并还了刘建军，乘车往家赶。回家心切，心乱如麻，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司机的问题，说好了我给指方向，可是我的心早飞走了，半个小时的路开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到时，才意识到已经错过了路口，快要开到下一个镇了，司机只好往回返。 　　到了，终于到家里了，车子开到了三哥的院门口。看到了父亲的棺柩默默地停放在院子里，一根沾满了白色纸钱的幡子迎风招展，唰唰地直响。父亲，那是您在迎接女儿吗？不孝的女儿回来了，可是太晚了。纵然理由千千万，永远不能原谅：女儿未能在您生病住院，养病在家和临终于世前尽孝的事实。以往女儿回家，您总是打发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们到村外的桥头上去远远地迎回家。总是见您笑眯眯地坐在炕上或站在院子里迎接远方的游子，关切地询问旅途情况，学习成绩，学校里的表现，同时开心地从旅行包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礼物分发给孩子们，自己也满脸幸福地品尝着远方带回来的吃食。可是，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您了。您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我吗，是否拿出了手帕准备擦一下女儿流不止的泪水？旅行包里有您喜欢的吃食，您再尝上一口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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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4/11/29 22:47: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