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97号馆文选__影壇風光

（節錄） 　　 　　邵逸夫從新加坡帶了五百萬港幣來香港改革邵氏。那時演廣東片的戲院有28家，國語片只有2家，還是二、三輪的戲院。我提議拍古裝戲，那時新華拍了「天仙配」，是黃梅調電影，我建議拍「貂嬋」，可是邵氏連頭套也沒有。後來爾光擔任製片，我拍「貂嬋」對抗國泰公司。那年我32歲，「貂嬋」在亞洲影展得了最佳導演、編劇、音樂、剪接等五個大獎。其實那是我最臉紅的戲，拍得很壞，不過得了五個棒槌，有點暈暈糊糊的味道，覺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邵逸夫開慶功宴，邵邨人退休，變成邵氏兄弟公司了。 　　 　　接著我又拍了「江山美人」。邵逸夫又去把岳楓、陶秦都重金挖角過來。岳楓拍「紅娃傳」預算16萬，他導演費就三萬二萬的，我才八千港幣一個月呢！他們拍一部等於我拍三部。可是「江山美人」在吉隆坡又得了最佳影片在內的12面金鑼。算算，我替邵氏大概賺了3600萬元，等於我替它擦亮了招牌。邵逸夫對我是言聽計從，後來拍「王昭君」、「楊貴妃」，香港慢慢成為國語片的天下。 　　 　　那個時候邵氏公司的招牌真的很亮，我可以說是為邵氏打亮了招牌，也擦亮了招牌。但是在那個時候，我還是第三流的導演。我受委屈到什麼程度呢？那時邵氏公司在清水灣片廠蓋了四個棚，我沒在棚裡拍戲，沒我的份，因為他們一個人佔兩個棚拍戲。我只好到大觀片廠拍「楊貴妃」，甚至在大觀下面的亞洲片廠搭了佈景。之後沒辦法不能進棚，我就在外頭搭了很大的佈景拍「王昭君」，那個佈景花了很多錢，風一吹給吹倒了，還是沒拍到。 　　 　　邵氏公司當時沒有服裝間，沒有道具間。「貂嬋」之前全是包給別人，道具包給一個叫林華山的，服裝是包給另一個人。譬如他現在有很多道具、桌椅、板凳，如果還需要新的道具，就得再花錢做，做完之後還得還他，服裝也如此，這麼做的話，容易掌握預算。我那時很受氣，拍「江山美人」，我做了很多櫥子、椅子，全給了林華山，服裝也是。錢是我們出的，可是最後都給了他們。有一天我問邵逸夫，你是獨立製片，還是一個拍片的公司？他說：「當然是拍片的公司，我們是大公司！」我說，你大公司服裝間也沒有，道具間也沒有，都包給別人！他說，對！好！此後由李先生咱們搞服裝間、道具間。所以邵氏的服裝間、道具間全是由我開始。搞服裝的是劉賢輝，搞道具的是馬斐，這兩個人都為我做事，之後道具愈來愈多，服裝也愈來愈多，一直多到現在邵氏不拍戲了。前幾年一把火燒了不少，我想一半都是我做的。 　　 　　這之後，我在邵氏公司等於鐵三角：邵逸夫、鄒文懷、李翰祥，邵氏公司的鐵三角。我是導演，一個是宣傳主任，一個是老闆。我們三個像鐵打的江山，穩固得很。邵氏的攝影棚，開始的時候我受氣，一個棚都沒有，到後來我給邵氏公司畫個表格分配時間，一棚、二棚、三棚、四棚，到現在為止，這標準表格都是用我畫的，到後來拍戲棚全是我排。當然我也做了很多事，而且我排的真是好：搭的、拆的、拍的、打光的，都是一組一組。到後來老闆不知道的完全問我，在那種情況下，我拍了「梁山伯與祝英台」。 　　 　　這時候由於邵氏公司一再加價，台灣市場的發行聯邦公司受不了，於是改專做國泰電影。明華公司買邵氏的片子，買的剛好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這部戲使台灣變成狂人城了！這下子夏維堂這些人很懊惱，就想辦法挖角了。開始他還沒動到我腦筋，他知道我跟邵逸夫的關係是鐵哥們兒。他們第一個挖的就是樂蒂。「梁祝」之後我拍「七仙女」，女主角還是樂蒂，那時李翰祥導演、樂蒂女主角、凌波男主角最賣錢。三條腿挖掉一條，就站不住。那時候樂蒂也很受氣，早期化妝、穿衣服都是幫樂蒂，後頭還有搧扇子、倒茶的。後來凌波一紅，樂蒂就跑到後頭去了。這時夏維堂就趁虛而入，一下子把樂蒂給拉到國泰去了。 　　 　　再說說編劇，他們接著挖編劇。其實我的編劇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但有次老闆要看劇本，我就說王植波你寫個劇本給老闆看。那是假的，所以王植波為什麼可以到國泰公司呢？因為他替李翰祥寫過「楊貴妃」。國泰公司以為他字寫得好、編劇又編的不錯，其實對不起，劇本是我寫的，分鏡都是我的。那時他們把王植波拉到國泰，王植波跟樂蒂是好朋友，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就是拍「兒女英雄傳」。那時候樂蒂是女主角，他演安公子，變很好的朋友，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七仙女」拍了差不多兩場戲，女主角不見了—女主角生病了，不來了，就停下了。後來才知道她已經在別的地方拍戲了，沒法挽回，我就換新人拍「七仙女」。 　　 　　（中略） 　　 　　這麼一來就用南國訓練班的倪芳凝，然後是李國瑛，然後是江青。推薦她們三個給我選，我請她們到我家裡去，每人唸一段「雷雨」台詞。這裡面我認為演戲跟修養最好的是江青，外型最好的是倪芳凝，李國瑛外型比倪芳凝差一點，但演戲又好一點。我給她們拍了造型照，結果老闆選了倪芳凝，給她改名叫方盈。拍的時候呢我叫江青做舞蹈指導，我一看江青做的動作跟方盈做的動作是一個天一個地。江青沒她好看，可是做起動作又比她好看太多了，方盈不會演戲，像木頭一樣。有一天實在沒辦法，拍不下去了，我就把老闆找來，請他看這情況。正式拍時怎麼也做不好，老闆把我拉到一旁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換江青吧！這時候有個叫張陶然的，是聯邦公司駐香港代表，透過找朱牧和爾光來跟我講跳槽的事。「梁祝」很賣錢，那時邵氏公司不會做，邵逸夫應該把我叫去安撫，他不會做，他後來才學會。我重回邵氏拍「大軍閥」時導演費是四萬元，也是最高的了。拍完賣了錢，他給我一個信封說你拿去歡喜歡喜，我一看有個一字，我以為是一萬塊，回到家裡看是十萬塊錢。如果邵逸夫在「梁祝」那個時候也這麼做的話，我心之不平也就沒了。 　　 　　老實講沒有賺了錢不顧伙計的，我現在說的都是很坦白的，那個時候我一直要拍「紅樓夢」，大陸的「紅樓夢」演員到香港演戲，鳳凰公司的朱石麟把我叫到他家裡，希望我拍「紅樓夢」。那時我「江山美人」成功，要胡曉風跟我聯合導演，我不答應，而且我跟邵氏有合同。結果鳳凰公司的片也是賣給邵氏公司的。後來胡曉風拍了，他們不滿意，結果在香港拍的全部扔掉，又拿回上海片廠重拍，由岑範導演，越劇的「紅樓夢」。但是我還一直想拍「紅樓夢」，那時我可能有點功高震主，連鄒文懷的話也不聽，邵逸夫也都聽我的。哪曉得，我到日本出「楊貴妃」、「武則天」、「王昭君」三部片的外景時，他們就找了邱什麼我也不記得名字，拍了「紅樓夢」，找袁秋楓，找樂蒂、任潔合作。這件事我很不滿，這就是我離開邵氏的原因之一。 　　 　　另外一個是我到日本拍「梁祝」特技場面的不愉快事件。鄒文懷領導我們去的，他和樂蒂、凌波住在一個五星級大酒店，把我跟助導金銓和任潔、李昆住在一個三級酒店，這也是我離開邵氏原因之一。但主要還是他們找別人拍「紅樓夢」，這簡直就是給我顏色看—不是你一個人會拍黃梅調，別人也會拍。 　　 　　（中略） 　　 　　還有一個原因，我在拍「梁祝」的時候沒說完，鄒文懷帶著日本製片賺了很多錢，現在我知道了，他帶著別人，然後打報告說李翰祥做化蝶，飛天場面時增加預算，這不對、那不對的。特技結果後來都拍得不好。邵逸夫看了很不滿意，不滿意他也不好講。我提議結尾重新拍，拍完了再配音，有天邵逸夫臉色鐵青，他喊「翰祥，這是錢哪！」他意思是，你花了那麼多錢，超出那麼多預算，當時我眼淚在眼眶轉：我給你邵氏公司賺了那麼多錢，打響了那麼大招牌，江山是我打下來的，你跟我說這種話，那時我心裡很不平衡。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很多事就這樣加在一起，我會發牢騷，這時張陶然、夏維堂可能知道我有牢騷，老實講，物必先腐而蟲後生，我這塊肉大概有點壞了，蟲就來了。聯邦公司由於一部「梁祝」沒有買到，國泰公司被我們打得稀哩嘩啦，他們已經沒有錢了。於是他挖我，幫我組公司。 　　 　　（中略） 　　 　　他們挖我，又透過我挖凌波，而且凌波講好：「導演我一定跟你走」，因為是我捧她的嘛！凌波以前是「紅樓夢」幕後代唱，由任潔演的。我看了那片覺得壞得很，唯一好的就是凌波唱的黃梅調。我就想真笨，為什麼不找凌波演呢？演賈寶玉。我在拍「梁祝」時，李麗華和尤敏是那時兩個最大的明星，嚴俊導演也不小。那時後樂蒂演「梁祝」時就找不到梁山伯，我就提議由小娟演，他們說不要開玩笑，小娟是演廈門戲，而且是演丫環的嘛！邵逸夫說考慮考慮。但我堅持用凌波，只有給她改名字了，凌波這名字是何冠昌取的。 　　 　　我想離開邵氏，邵逸夫並不是不知道，我跟邵氏說我要離開了，邵逸夫說有合同啊，你一走我就告你。完全是這種方式對付我，我就是吃軟不吃硬，你就是打官司，我死也不幹。凌波這事最好玩了，邵逸夫這人厲害，他要凌波跟我要求：「我要十萬現款，有就跟你們簽合同。」邵逸夫明知他們拿不出錢，聯邦也沒錢，國泰也沒錢。那天我跟鄒文懷在洗澡，一會兒一個電話找我，一會兒一個電話找他，結果聯邦就是拿不出十萬塊。凌波不能來，我也騎虎難下，不能不出來，所以就組織了國聯。 　　 　　（中略） 　　 　　國聯「七仙女」我們用了十七天半的時間拍完了，邵氏公司打對台用四個導演連夜在趕比我還慢，同一天上片。這戲在台北做了240萬，邵氏公司的凌波版「七仙女」比我少，只做了220萬。然後「七仙女」在香港要演的時候，邵氏公司告我盜用他的歌曲，他把我封殺掉了。都是黃梅調，怎麼盜用？邵逸夫做這種事，鬥不過他。所以後來「七仙女」在香港再上的時候，生意就壞了。 　　 　　（節錄）

原文1993年 发表于「改變歷史的五年」  浏览：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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