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97号馆文选__追憶似水華年

四月十五日至十九日，一連五天，在東京舉行的第十屆亞洲電影節，「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主獎，都不是香港的影片、明星所得。會前，港人便都有個「預感」，這一屆邵氏參展影片四部，「梁山伯與祝英台」可能取得「最佳影片」首獎，「最佳女主角」不是李麗華，便是樂蒂。 　　 　　尤其是樂蒂，一般都認為她在「梁祝」中演技卓越，又是邵氏倚重有加的基本演員，取得「亞洲影后」殊榮，將是順理成章之事。 　　 　　及影展會揭曉，香港影迷們嗟嘆之聲四起，而樂蒂則處之泰然，並未為此而縈懷。 　　 　　近年來大紅大紫的樂蒂，在邵氏已成為「A卡士」，大片接種而拍。她向來不愛多說話，拍片之工作迫時，更不喜歡開腔；亞洲影展的事，若打算向樂蒂問問，請她發表觀感之類的，還是免開尊口為妙。 　　 　　《她的從影分兩時期》 　　就戲論戲，從影十年來的樂蒂，此時演技應堪稱第一流。說她的從影史，應該分為兩個時期——第一時期是在「長城」時代，拍片多部，未見特殊出色；第二時期，便是現在稱紅於「邵氏」，成為「票房寵兒」之時；第三時期，應在她得獎於影展會後。此刻第十屆亞洲影展雖未掄元，但總有一次她會「大魁天下」的。事實上她有足夠條件，影圈內外中人俱持此看法。 　　 　　一九五三年，原名奚重儀的樂蒂，考入「長城」公司，其時年僅十五，是個清秀絕俗、羞怯怯的小姑娘。五三年的長城，「花旦」人才可不少，夏夢、石慧已成為新的影迷偶像；還有陳娟娟、陳思思、李嬙、張冰茜及韋偉、龔秋霞、劉戀等一群。當時，樂蒂要再這「花旦林立」的圈子裡打開出路，實在不容易！ 　　 　　《她有顆強烈進取心》 　　但，嬌怯的樂蒂確有一顆強烈的進取之心，少說話多工作，慢慢地往上爬．．．．．．． 　　 　　打從樂蒂的「處女作」說起：那是名導演李萍倩執導的古裝片「絕代佳人」，女主角是夏夢，合演者有平凡、張錚、姜明、李次玉，樂蒂在此片飾演侯可肩，戲雖不多，總算中規中矩，第一次上銀幕而能有此成績，已非常難得！影圈中人都認為假以時日，樂蒂會竄來的。到今天所見，人們自然都有所料無差之感。 　　 　　樂蒂第二部戲，又是李萍倩執導的，是時裝片「都會交響曲」，男女主角是傅奇和夏夢，合演者尚有龔秋霞、姜明、金沙；樂蒂在夏夢之下，自然只是配角，用動聽的名詞說則是「第二女主角」。當時長城當局的意思，是要藉夏夢的名氣，把個新人樂蒂帶起來。 　　 　　接著，「大兒女經」開拍，導演胡小峰、蘇誠壽，適應劇情，用到四個女角之多，按當時長城的排名次序是李嬙、傅奇、龔秋霞、樂蒂、張錚、張冰茜，准此，樂蒂在長城的第三部戲，仍未到「獨當一面」的時候。 　　 　　樂蒂的第四部戲，又隨夏夢演出，又是李萍倩執導的時裝片「三戀」，這也是「三生三旦」之陣；夏夢、傅奇、毛妹、樂蒂、鮑方、張冰茜。毛妹在此片是處女作，描寫她的戲倒不少。﹙按：毛妹是長城公司負責人袁仰安先生的愛女﹚ 　　 　　「三戀」還沒拍完，樂蒂又有新戲了，是胡小峰、蘇誠壽聯合導演的「鑽花竊賊」，主角張冰茜與樂蒂，乃是「不分正副」，樂蒂的地位於此漸漸提高。男角是傅奇、平凡、金沙。 　　 　　樂蒂首次與石慧合作是在黃域導演的「女子公寓」中，其時的石慧，名氣與夏夢等量齊觀，夏夢稱「長城大公主」，石慧是「長城二公主」，樂蒂排名自在「公主」之下；合演者尚有龔秋霞、張錚、朱莉、馮琳。 　　 　　《拍戲初期屢居人下》 　　大堆頭戲，曹禺原著的「日出」開拍，夏夢掛頭牌飾陳白露，傅奇飾方達生，喬莊飾胡四，合演者尚有多人，導演是胡小峰、蘇誠壽。樂蒂與喬莊，今天都在邵氏得意起來，他們在邵氏，到一九六○年才再度攜手合作，是在彩色古裝片花田錯中。 　　 　　朱石麟執導文藝悲劇「新寡」，樂蒂又拍夏夢，合演者有鮑方、許先、王熙雲、曹炎。 　　 　　袁仰安導演「鸞鳳和鳴」，演員名單是：石慧、傅奇、樂蒂、張錚、喬莊、李次玉。 　　 　　樂蒂的第十部戲，是黃域導演的「捉鬼記」，這一回是樂蒂掛頭牌了！排名比陳思思、高遠、石磊、侯景夫為先。事實上，樂蒂在這個戲裡，差不多從頭到尾都有她的戲。 　　 　　大概當時長城當局也在大力培植陳思思的地位，到蘇誠壽執導的「王老五之戀」時，演員名單，陳思思排名又在樂蒂之上；合演者是李清、張錚、龔秋霞、蘇秦。 　　 　　其時已是一九五七年夏秋間，樂蒂與長城的基本演員合約接近尾聲了。九月，「鳳凰」公司向長城借了樂蒂，拍了一部古裝片「風塵尤物」，與韋偉、高遠、石磊等演出。這時候，樂蒂已在暗中部署與長城約滿後的出路了。 　　 　　《一九五七年投入邵氏》 　　投入邵氏的樂蒂，是一九五七年冬季。未正式拍戲前，先演話劇，是年底，邵氏響應星系報業公司的歲暮濟貧活動，義演話劇「清宮怨」，樂蒂飾演珍妃，但那是集體演出，一個珍妃，分由四個人來演；樂蒂而外，尚有當時得令的尤敏、鍾情及朱纓。登台之前，影劇界的見解是：論拍電影經驗，樂蒂不能與尤敏、鍾情比；論舞台劇演出經驗，樂蒂又不能與朱纓比，原來朱纓曾演過粵劇的舞台劇「清宮怨」，便是飾演珍妃，一人擔戲到底的。在四個珍妃中，樂蒂憑什麼與尤敏、鍾情、朱纓爭個短長呢？換言之，當時的樂蒂演珍妃，事前都不為一般戲劇界前輩寄予厚望。 　　 　　可是，樂蒂畢竟有演戲天才，套用一句賽馬術語是：「潛質優厚」！到演出之時，她盡量發揮了她的藝術才華，珍妃的智慧、委屈，在樂蒂演來，真個如在目前。台下觀眾，同聲讚美，認為四個珍妃之中，樂蒂最突出了。 　　 　　劇評家認為樂蒂在長城幾年，磨練夠了，此時剛到成熟階段，往後應該會更放異采。 　　 　　於是，邵氏派李翰祥為新加盟的樂蒂導演新戲，第一部「妙手回春」，雖說是時裝片，李翰祥好像有意測驗樂蒂戲路似的，她在劇中人身份是護士，但在「夢幻」中出現了戲中戲，她分別幻化為古典美人林黛玉，又變成歐洲的吉普賽女郎，又扮成牛女、村姑．．．．一部戲裡，表現了幾種不同類型，事屬少有。待到「妙手回春」公映後，來自觀眾的反應是：樂蒂飾演林黛玉最成功，型態、性格分明是個林黛玉化身。這也是她後來在「紅樓夢」擔演林黛玉一角的伏筆。 　　 　　《倩女幽魂奠定基礎》 　　樂蒂在邵氏頭二部戲都是李翰祥導演的時裝片，「妙手回春」之後是「殺人的情書」。第三部是古裝片，改編於家傳戶誦的「十三妹大鬧能仁寺」，片名「兒女英雄傳」。繼續又改編了「聊齋誌異」中的「聶小倩」，片名「倩女幽魂」，彩色拍攝，於是樂蒂被考驗了，前者是個女英雄十三妹，後者飾演女鬼聶小倩，但她經得起考驗，演來一樣揮灑自如，叫人嘆服！從此之後，邵氏當局對她完全信賴了，把她看成是最有價值的發現。 　　 　　李翰祥一連為樂蒂執導上述四部影片，誘導之功不可沒，因此也有人說，樂蒂今天的卓異成就，部分原因也是李翰祥給她的造就。 　　「倩女幽魂」於一九六○年五月，代表中國參加法國康城舉行的第十二屆國際電影節，雖未獲得什麼獎品，但已使與會的國際人士對香港產品刮目相看，對東方古典美人裝扮的樂蒂，尤多讚美之辭，讚嘆說：「這是個罕見的東方美人，簡直是夢中的美麗神仙的化身！」 　　 　　甚而「倩」片同場演出的趙雷、楊志卿、唐若菁等，都為樂蒂詩境般柔美而讚美不已。 　　 　　接著，老牌導演岳楓改編了文藝說部「畸人豔婦」，率先選定由樂蒂飾演豔婦，金銓演畸人，合演者有楊志卿、江茵等，此片拍成公映，在本港及星馬皆獲致美滿的票房紀錄。 　　 　　續後，樂蒂又參加了何夢華導演，與張沖合演的「蕉風椰雨」；羅臻導演，再拍張沖的「魚水重歡」；岳楓導演，與金銓、杜鵑合演的「一樹桃花千朵紅」；羅臻導演，與陳厚合演「夏日的玫瑰」﹙原名「租妻記」﹚；嚴俊導演，與丁寧、喬莊合演，張仲文客串的彩色古裝闊銀幕片「花田錯」；這是六○年前事。 　　 　　《一九六一愈被倚重》 　　到一九六一年，樂蒂在邵氏愈被倚重，拍片五部：袁秋楓導演，樂蒂、趙雷、張沖、范麗、李香君、唐丹、楊志卿、蔣光超、洪波、麥基等合演的「夜半歌聲」﹙上下集﹚；何夢華導演，樂蒂、金銓、石燕、高寶樹、高原合演「福星高照」；岳楓導演，樂蒂、趙雷、丁紅、金漢、楊志卿、蔣光超等合演「原野奇俠傳」；袁秋楓導演，樂蒂、丁寧、丁紅、杜鵑、任潔、趙雷、顧媚、唐丹、高寶樹等合演的彩色片「紅樓夢」，後者一出，影迷們因呼樂蒂為「再生林黛玉」，好評如潮。 　　 　　《一九六二與陳厚結婚》 　　一九六二年一月三十一日，樂蒂與陳厚在傳了幾年羅曼史之餘，結成鴛侶，婚後相偕東飛日本度蜜月；二月初，東京傳來消息說：日本大映公司與香港邵氏公司合作拍片計畫的第一部，是彩色闊銀幕的「香港旅情」，由日本導演渡邊邦男執導，樂蒂、陳厚與大映的三田佳子、高倉健聯合主演，將於五月開拍，八月完成云。但此一港日合作影片，在東京拍了造型照後，陳厚樂蒂返港不久，樂蒂忽已夢雄有兆，六甲身懷，倒把邵氏攪急了，趕緊把「紅樓夢」這大片拍完了再說，與日本合作的「香港旅情」擱下算了。這一擱，至今沒了下文。 　　 　　是年九月四號，樂蒂誕下千金，取名如德。復出後，邵氏兩部彩色古裝大片等著她來演：李翰祥、金銓聯合導演的「玉堂春」，演員陣容是大堆頭的，樂蒂而外，有趙雷、黃曼、高寶樹、朱牧、王沖、紅薇、蔣光超、楊志卿、顧文宗、李昆、井淼等合演，張沖客串；「梁山伯與祝英台」，李翰祥導演，樂蒂、凌波、任潔、李昆、楊志卿、陳燕燕、歐陽莎菲、高寶樹、井淼等合演，關山、喬莊、丁寧、李香君、顧媚、唐丹等客串。於此可見，樂蒂結婚、生產後，一樣為邵氏當局及廣大影迷熱烈擁戴。 　　 　　今年樂蒂的第一部影片，是彩色歌舞片「萬花迎春」，與陳厚婚後攜手新作，陶秦導演，合演者尚有金銓、藍娣、高寶樹等。 　　 　　追隨岳楓做副導演多年的王星磊，晉升為正導演的第一部片，是彩色古裝戲「杜十娘」，「小王說」：「杜十娘最好由樂蒂演．．．．．．．」。 　　 　　好了，這上面所述的是樂蒂從影以來的「流水帳」，「清單」詳列如上，以下所說，是影迷們還不知道的若干小問題。 　　 　　《是內向型的女明星》 　　專跑「銀色新聞」的記者，公認樂蒂是個完全「內向」的嫻淑女性，「惜話如金」，絕難聽到她在大庭廣眾間高談闊論，社交場合如夜總會，永不會發現她的蹤跡，其他社會活動，除非公司指派，或是慈善性質者外，亦從無樂蒂份兒。以前固然如此，以後更有甚焉，因為自從她生了個女兒後，心目中只有兩件大事：在片場拍片，在家親近女兒。 　　 　　無可否認，不少電影明星，極喜歡出風頭，也經常自動的或被動的，做為報紙上大字登載的「新聞人物」，「用廣宣傳」，而收「揚名聲」之效。有人以為，電影明星與社交生活是分不開的。但，這一說法，對樂蒂而言，就絕對不適用。女畫家有所謂「閨秀派」的，那麼，樂蒂應是電影界中的「閨秀派女明星」。 　　 　　也可能是人們看慣了活躍不羈，鋒頭甚健，一張油嘴像百齡鳥似的明星，一旦對著惜話如金的樂蒂，便不免由詫異而發生誤解——— 　　 　　《有人譽之為聖女》 　　可是，人們想深一點，對證了樂蒂歷向如此的「閨秀派」作風之後，便又都深感歉然，覺得誤解這「閨秀派女星」乃是很大的謬誤！於此便有人以誇張的形容辭，譽之為「聖女」。總之，比較深入瞭解樂蒂與陳厚個性及其生活內容的人，如邵氏中人，便都有相同的看法：在片場，樂蒂是個為戲而演戲的好演員，在家裡，樂蒂是個相夫教子的好主婦。 　　 　　被譽為「喜劇聖手」的陳厚，自與樂蒂結締後，好動、調皮的習性大概漸漸被樂蒂的「閨秀派作風」潛移默化，影友們打趣他在婚後是「正經」起來了。尤其是當樂蒂於去年九月，歇息於醫院中生產前後的一段時間，陳厚只出現在兩處地方：片場與醫院。女兒出世後，有過幾天陳厚沒有戲拍，於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耽在醫院裡，陪在愛妻身旁，看護姑娘們因之取笑陳厚是「標準丈夫」兼「標準爸爸」。 　　 　　影友們則笑說：這是樂蒂「相夫有道」的結果。陳厚聽了，報之以「正經的一笑」。 　　 　　完全「內向」型的女子，而能演各種不同類型的戲，並皆佳妙，恰如其份，樂蒂這一份演戲的天才，實在令人驚異嘆服！今年她取不到「亞洲影后」，以後在其他的影展會贏得獎譽，應是「想當然」的，沒有人會稍感懷疑。 　　 　　《有兄雷震個性相同》 　　說到樂蒂，也連帶想起她哥哥雷震，這個隸屬於「電懋」旗下的小生，只為「源出一脈」妹妹完全內向，惜話如金，哥哥則被稱為「憂鬱小生」，兄妹倆，乃是同一類型的也。 　　 　　說起來，當年樂蒂認識陳厚，還是雷震做介紹的，可是到今天，雷震還是王老五一名。 　　 　　近半年來，電懋與邵氏之間的「拉角戰」演得激烈，傳說過電懋派出雷震拉攏妹妹樂蒂改投過來，也說過電懋副製片主任王植波派其太太翁木蘭「斟度」過樂蒂，結果都僅止於傳說，樂蒂依然在邵氏，頻頻演出其彩色大製作。 　　 　　好謔者因此有個笑話：樂蒂「內向」，外間絕不可能拉得動她，除非她自己「改向」。 　　 　　今天，樂蒂與陳厚都被邵氏倚之如股肱，功成名就，會一下子捨棄了成果而改轅易轍麼？以「觀察」而標榜的「觀察家」，也「觀察」不出樂蒂有沒毫異動的跡象哩。

原文1963年 发表于某影劇雜誌  浏览：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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