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有一年的冬天,天水下了一场雪大雪,这场雪是我此生见过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苍茫的纷雪任意铺卷成各种形状,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雪,但是我眼中的雪分明是殷红色的,像鲜血般殷红,我默然穿行在雪地间,耳畔回响的只是呼啸的风声。 我叫姜若风,但是镇上的人喜欢叫我雪樱,渐渐地,我忘却了我的名字以及我的姓氏。 有一天,城里来了许多人马,听街坊说那是天水城告捷的军马。风雪交夹中,我撕下了墙壁上的一张淡黄色薄纸,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那张纸扯的粉碎,漫天的纸榍夹杂在飞雪中,碾转,回旋。当看守的士兵抓起了我的衣袖时,我的胳膊在隐隐作痛,于是我冷笑地说,请带我离开,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会成为魏国最有名的将军!笑声,渗进了冰雪中,熔化,凝结。 我被带进了太守府,在那里我看到了土黄色的破旧墙壁和朱红色的石柱,它们像歌女的妖绕舞姿,艳丽却残败。马遵微笑地望着我,这种笑容就像黑暗深处的烛火,幽然,诡异。然后他对我说,知道吗?你让我异常的恐惧。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他有着明朗的笑容和一双深遂的眼睛,那双签黑色的瞳孔纠缠着一种复杂的颜色,那是的他穿着厚重的盔甲,上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手中去紧紧握着一把长缨枪。 后来我成了少年的麾下,后来我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姜维。那时的雪厚厚地堆积在土地上,松软而稀薄,无数的足印践踏在落雪上,编织了长长的云裳。 (二) 那场大雪持续了很久,马遵很多次地来看我,他的瞳孔深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色彩,终于有一天,马遵用手轻轻托起我的面额,粗糙的指纹划过我的眉尖,唇角,仿佛一把利刃割破了我的肌肤,他说,雪樱,我无法再看不到你,你能永远的和我在一起吗?我微笑地拒决了他,我说,任谁也逃不出上苍为我们画的圆心,就像这场雪,谁也无法知道它将何时停下。 我看得见他眼中的萧索与悲伤,但更多的是一似另人颤抖地微笑。 建兴五年的二月,雪停了,落雪渐渐地熔化,湿润着苍茫的土地。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那是曹休大人的聘书,掺白的颜色瞬间使我眩晕,但是白色之上却是刺眼而又分明的黑色线条,线条倦曲成各种形状,紧接着,鲜红的聘礼,金黄色的镶边落满了整间屋子。接连两天,我都做着同样一个恶梦,惨白的,浑浊的,殷红的,金黄的,而曹站在其中朝我邪恶地微笑,我尖叫着爬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一滴滴汗珠。 当我再次看到马遵时,他的目光不再温柔,憎恨,落寞与负仇之后的快意凝聚在一起,他用那苍老的音调对我说,谁说我只愿屈服在上苍为我画的圆心当中,你看,我在用我的双手来缔造生命,你们太愚蠢了,太愚蠢了!我淡淡一笑,说,你疯了。 也许,我也疯了。 建兴五年三月,姜维忽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对我说,你走吧!曹休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来了,我恐慌地摇了摇头,然后我看到了他明朗地对我微笑,那微笑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笑容,执着而又自信,他说,我会对曹休说,你是我的妻子,名附其实的妻子,这样,你就会逃离梦魔的纠缠,不再痛苦与无助,刹那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梦里,我又一次地来到了那个风雪交夹的夜晚,呼啸的北风穿过耳畔,我一步一步踏过厚厚的积雪,然后摔倒在雪地里,一个温暖而又平静的声音对我说,姑娘,你不会在痛苦与无助了,那天的雪,好大,好大。 当我醒来,我看到了曹休恨恨离去时扭曲的面容,就像许多勒死在地狱里的面孔,罪恶,经恐。听到了马遵近乎疯狂的笑声,尖锐,刺耳。 (三) 我喜欢上了屋外清晨鸣叫的鸟儿;喜欢上了后山竹林里斜映的阳光;喜欢上了天水城苍茫的天空;喜欢上了骑着白马的如风少年。 他常常笑着对我说,你很像我那死去多年的妹妹,她也是有着这样一双忧郁而又迷茫的目光,我说,如果我当真是你那死去的妹妹?他只是摇头,说,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呢? 天水城的夜空总是笼罩着层层密云。我不断地想像着死亡是否真的会忘记一切,于是我的梦中充斥着记忆与遗忘,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殷红色的鲜血在渐渐扩散,最终覆盖了整片雪地,远方,我的母亲朝我微笑,用那暗淡的声音对我说,若风,有些事注定是要遗忘,有些事却永远无法遗忘。于是我想到了家乡,我的家乡是在遥远的北方,母亲常对我说,北方的冬季一定会有好大好大的雪,像飞舞的精灵一样久久游荡,可是我终究未曾见过,后来,我的亩亲死了,死在了一个不知姓名的男子手中,然后我杀了那个不知姓名的男子,临终前,母亲对我说,若风,你不会孤单,你有一个远在他乡的哥哥,对于这些,你不能遗忘。 再后来,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寒冷的北方,但我使终记得,我的家乡,不是在西方而是在北方。 建兴六年,他离开了我,他说,雪樱,我很快就会回来,很快,很快。 我没有想像过很快是怎样的一个数字,当我再次听到关于他的讯息时,他已成了魏国的叛徒,马遵笑着对我说,看吧,这就是命运,只是可惜,你选错了命运,姜维这叛徒,终将不得好死,说完,他的笑声掩盖了这片尘土。 而后,梁绪叛变,尹赏叛变的消息传入了天水。我的耳畔只是回响起马遵的笑声,魏国的叛徒,终将不得好死。姜维曾派人送给我一封书信,我轻笑着把信扯的粉碎,因为我知道他在对我说,雪樱,如果我选择里另一条路,你会和我一起走下去吗? 夜里,我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我望着天水城妖艳而浓密的天空,然后批头散发地敲开了马遵的房门,我对他说,我会杀掉魏国的叛徒,我一定会的。 当夜,梁绪,尹赏叛变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天水,城内一片恐慌,牢不可破的城门被打开了,蜀国的军马蜂拥而入,像一群凶猛的野兽,发出凄厉地嘶鸣。 散落了满地的珠宝器具,黑暗中,我看到了略夺者挣狞的笑,,瑟缩在角落里的孩子惊恐的望着这一切,眼里已不再有泪水。我想到了死去多年的母亲,那是的她就像个充满恐惧的孩子,倦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而我北方的叫乡也是这样,遍地的珠宝器具,鲜血染红了它们,染红了母亲的衣襟,母亲微笑地对我说,若风,你不会孤单,永远不。 我试图奔跑,我试图寻找那个疲倦的身影,手中的长枪却断为两截,尸体渐渐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听到了我的血液在沸腾,像火焰般燃烧。 黑暗中,一个声音对我说,雪樱,你不会再感到恐惧与无助,和我一起走吧!西蜀的冬季不再会有殷红的土地,那里有明媚的阳光,柔和的风。 我茫然地抬起头,他略带疲倦地朝我微笑,我摇头,但是已不再恐惧,我说,哥哥,你还记得那个死去多年的妹妹吗?我姓姜,名若风。 哥哥的身影逐渐模糊,远去,朦胧中,我看到了北方的家乡,那里下着好大的雪,我的母亲带着我远方的哥哥站在风雪中,那里的天空一如天水的天空,浓密,妖艳。 |
原文2004年5月4日 发表于新浪三国论谈 浏览:1073 |
| ||
| ||
新增文选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