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生牛犊 　　 　　东汉末年，黄巾之乱席卷中原，天下英雄纷起讨伐，不数年，贼首张角死，各路讨贼军乃成割据之势。又过一二十年，丞相曹孟德虽统一北方，然遇赤壁之败，急下江南不得。时皇叔刘备以荆襄之众并吞西蜀，秣马厉兵，常有觑中原，复汉室之心。东吴孙权，承父兄之业，国富民强，三足鼎立之势乃成。 　　 　　时凉州天水郡功曹姜炯年近半百，膝下止有一独子年方十三岁，单名一个维字，小字伯约。姜炯中年得子，自然疼爱有加，一日抚小子头曰：“吾儿日后欲何为？”维奋然曰：“大丈夫生于乱世，学文当决计献策名播四海，习武则斩将杀敌并吞八荒。”炯闻言大喜， 曰：“此真吾家之幸也。” 　　那姜炯虽是个中庸之人，家中亦藏有史书兵法，每日批罢官文，便亲自教儿子读书，姜维天资聪颖，悟性过人，只半年有余，便熟记四书五经，韬略兵机于心。尝与人谈论兵法，过数日方归，其母责之，维辩曰：“吾日后带兵讨贼，虽数年不能归也。”言罢，大笑而走。 　　姜维长至十五岁，已是身长七尺，目若郎星，声如巨钟。常以与邻家少年相扑为乐，少年虽长维数载，却不及伯约力大，每扑地求饶。一日，姜维入山打猎，赶一鹿至竹林，忽闻一声马嘶，但见一匹高头白马奔来，那马遍体雪白，全身无一根杂毛，只因后腿微瘸，故走不快，维大喜，欲逐之。不料那马身后跟着一头吊睛白额猛虎，眼看追上那马，维急大呼：“畜生休赶！”猛虎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少年，便弃了白马，来扑伯约。姜维虽胆略过人，然毕竟年幼，且并无半点武艺，见虎扑来，乃大惊而走，手中弓箭坠地。走不出十丈，大片毛竹拦路，眼看背后恶虎扑来，维急奋力抽一青竹，那竹竟脱土而出，恶虎见少年如此神力，早吃一惊，却收脚不住，维擎竹往那虎心窝便刺，虎中此一击，扑的倒地，血流汩汩，不时便死。姜维亦感全身无力，坐于地上，不久竟枕虎尸睡着。不知多少时辰维觉面颊颇痒，睁眼看时，大喜过望，原来那白马转回见恶虎已死，一少年倒地，以为伯约亦死，遂以舌舔伯约之面，今见少年无恙，亦大喜，长嘶不止。姜维看着天色将暮，欲拖虎尸归家，却哪里拖的动，只好牵那白马而归。 　　却说姜炯见儿子牵一白马回，惊问其故，维如实对之，炯汗如雨下，大惊曰：“吾儿真天神也。” 　　 　　不出半月，白马腿伤已愈，维甚爱之，因其马高一丈，毛长而不杂，疾驰起来，毛随风而动，竟有几分象是一头雄狮，维遂取名曰：玉狮子马。 　　自此以后，天水郡妇孺皆知姜炯有子独身杀一虎而得一狮，皆赞之为少年英雄。 　　 　　（二）崭露头角 　　 　　那凉州天水郡乃西北偏邦，与羌人相邻，故羌骑常袭郡府，掠夺财物。郡中虽有乡勇千余人，然皆为步卒，平日里耕田种麦，只会赶牛，安懂得乘马。羌兵来时，亦不过百余骑，却都是骠悍精骑，持长枪利刃，量那千余乡兵，奈何与之争锋。 　　姜炯官至功曹，亲睹羌人跋扈，尝使人提金携银见凉州刺史，望其发兵来救。那刺史到是个爽快人，谴一校尉引马步军五百来天水郡驻守。郡中百姓以为天兵降临，故杀牛宰羊以慰之。不觉三个月过去，郡中牲畜眼看殆尽，炯问那校尉为何不发兵剿寇，对曰：“刺史命吾来此处驻守，未提讨贼，若要进兵，还望刺史亲提大军前来。”炯大怒，又不敢当面叱之。归家之后，无心饮食，日进不过数升，一日长叹不止，姜维问其故，炯以实对之，维大骂官军无用，贪婪比及羌人更甚，又曰：“吾今年已十五岁，又新得宝马，今不招募郡中壮丁讨贼，更待何时？”炯笑曰：“吾儿胆魄过人，亦有良驹，然无合手之兵刃，奈何杀敌？” 　　维闻言方悟，曰：“还请爹爹教我。”对曰：“吾闻汝当日杀虎，乃是以竹刺虎心窝，一击便死，今吾传汝春秋枪法，何如？”维亦大喜曰：“长枪无孔不入，有隙便刺，刀斧纵能大开大阖，皆不如枪之巧也。”姜炯虽是个文官，然祖上世代习武，炯正是春秋时燕国名将姜雕之后也。炯自知非练武之才，故祖传那部春秋枪谱多年竟不曾用到，今此谱终有用武之地矣。 　　姜维自从得了枪谱，如获至宝，终日苦练，其母唤其进膳，虽数次只听不见。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此用命，以伯约之聪敏，亦过两年方成，此枪法之精妙可发一叹。一日晨，维梳洗方罢，炯唤之曰：“我与你见一物。”维感大奇，随父入堂，陡然见一杆铁枪置于堂上，枪尖竟是黑的，惊问乃父，炯曰：“吾观汝练武至今已有二载，颇悟此枪法之妙，故请郡中良匠按祖传之法铸成此枪，枪身乃用镔铁，枪尖用浑天之玄铁铸就，故为黑色，刺顽石粉碎，刺生铁亦有痕迹，且此枪杀人枪尖不见血迹。”维闻言大喜，欲擎之来看。炯曰：“不过此枪重七十二斤，不知我儿能使之否。”维稍运口气，捻枪而舞，竟似使寻常木枪一般，良久又持枪上马，那马颇不觉重，健步如飞。姜府人见之，无不拍手称善。 　　 　　却说当年州兵讨贼未果，待吃尽郡中酒肉便回。天水郡上至郡守，下至百姓深恨之，此后再不敢请州兵来。那羌人见州兵一去，又来掠夺，无奈郡中牲畜金银已尽，便抢年轻貌美女子，掳之而回，名唤作压寨夫人，从此郡中少女白天不敢出门。姜维闻此事，不觉大怒，欲征募郡中壮丁以保全郡无事。 　　天水郡人皆知杀虎英雄姜维大名，半日间，已聚得五六百人，皆精壮之士。维大喜，亲自教众人枪法武艺。又过半月，忽闻羌骑又至，维急选三百精卒迎敌。那羌人自持勇力，一向又无人敢与之争锋，愈加骄横，今见一将单枪匹马当先，率数百人拦路，一时慌了手脚，又闻那将大喝道：“汝等鼠辈，焉敢犯吾疆界，识天水姜伯约乎！”羌人头领仔细看时，见为首是一个少年，面如敷粉，唇若涂脂，方才放心不少，回顾左右曰：“谁去擒之？”话音未落，身后一大汉轮大斧早出，维更不打话骤马挺枪来迎，大汉欺伯约年幼，不顾斧法，挥斧往伯约面门便劈，维也不招架，轻轻闪过，举枪瞅准那人心窝便刺，那人因出招太猛，不及招架，又无从躲闪，一合之间竟翻身死于马下。那头领见伯约得胜，大怒曰：“汝敢拦吾道路，又斩吾部将，吾誓杀汝。”言罢，拍马挺枪而来，维亦不躲，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不数合，羌头领气力不加枪法渐乱，拨马便走，维哪里肯舍，轻夹马腹，跨下玉狮子如一道白光追上那将，可怜羌头领堂堂八尺大汉，被维轻舒猿臂，如提童稚般掷于地上，羌兵见头领被活捉，哪里还敢交锋，各自逃生，一时间自相践踏，溃不成军。 　　仅此一战，便教羌人丧胆，有姜维在日，不敢正视天水郡。数日内将掳来的少女并金银财物来换回头领，姜维也卖个人情，放他回去。羌头领等拜谢，抱头鼠窜，望本寨而去。此后，天水姜伯约之名传遍邻近州郡。 　　 　　一代名将冉冉升起，即将开始他豪迈而又悲壮的戎马生涯。 　　 　　（三）义结金兰 　　 　　姜维自平定羌人之乱，倍受乡人爱戴。 　　一日狩猎山中遇一老者，见维人才出众，且能手格猛兽，问：“少年此间人乎？”对曰：“然也。”老者捻须笑道：“老朽居此西凉州数十载，未尝见如此人物也。”维会其意，曰：“愿闻吾师教诲。”老者大笑，问其志。对曰：“好为将。”问：“为将之道何如？”对曰：“智能布阵排兵，设计用谋，勇当身先士卒，斩将夺旗；上报国家，下安黎民，此为将之道也。”闻之大喜，曰：“此处穷乡僻壤，非立功名之地也，吾闻长安乃先朝之都，城中能事者极多，何不前往拜之，以长视听？”维方大悟，再三拜谢，问其名姓，彼笑而不答。维见其走远，方乃下山。 　　当日归，以此事告父，炯喜曰：“吾儿遇贤士也。”即刻安排细软包裹，以备远行。翌日，维早起，见其母有悲颜，泣曰：“儿此行长安，早则半载，迟则一年必归，娘亲当保重身体，待儿归来以尽孝道。”言罢，含泪上马，疾驰而去。 　　 　　那天水郡拒长安止有六百余里，玉狮子马快，当夜便到长安。正值太守招婿，酒绿灯红，热闹非凡，维自幼生于偏邦，未见过如此排场，但想起当年凉州官兵贪婪之状，心甚恶之，再无心观看。便找家客栈歇定，一夜无事。 　　次日晨，姜维闻屋外有军士呐喊，兵刃相击之声，顿时精神抖擞，全无睡意。待出门看时，竟见好大一座军寨，抬眼望去，一面皂色大蠹写的明白：征西将军夏侯。维幼时常听乃父历数天下英雄，论及夏侯渊时，炯曰，此人勇力过人，韬略犹胜乃兄，魏王故倚之为西北藩蔽，真当世之良将也。今观其军兵马雄壮，旗帜鲜明，方知其名不虚传。 　　维此时方忆前日山中老者之言，今遇世之名将，岂有错过之理耶。然维自思此三军之帅必不可轻近。良久，思得一计，乃拍马持枪至寨口，大叫曰：“吾闻夏侯妙才乃世之虎将，治军有道，今吾观之，亦不过如此也。”言罢大笑不止。果不出维所料，言毕，但见两骑马冲出寨门，维急抬眼看，竟是两员小将，十五六岁光景，当先的少年白袍银铠，坐一匹踏雪乌骓，横一杆大刀，好不威风。那白袍小将见是一少年出此不逊之言，更不打话，举刀往姜维便砍，维早有防备，急挺枪来迎，二马相交，斗到数十合，那小将刀法不乱，精神倍长，伯约暗暗称奇，正欲使出春秋枪法绝学之时，忽闻寨中一人高声大叫：“仲权停手。”那小将拨回马便走，伯约也不来赶，只是放眼看那说话人。那人岁过中年，鬓已微霜，面如重枣，目似流星，远远望见伯约，并无怒色。维知此人必是夏侯渊无疑，慌忙弃枪于地，滚鞍下马，拜伏道旁。渊领那少年下马相见，方欲问之，维已自叙生平及到此缘由，渊闻言大喜曰：“吾方才见伯约枪法与他人大不相同，只因招招留情，犬子方保无恙。”维口称喏喏。那少年露不悦之色，辩曰：“若非父亲唤回，吾已擒之矣。”渊大笑曰：“伯约枪法系出名门，吾恐未必是其对手，何况汝哉。”少年方服。 　　言毕，领姜维入府中休憩，维方知那小将乃渊之中子名霸，字仲权，另一少年乃霸之弟威，字季权。夏侯渊见伯约结束非凡，又兼枪法出众，心甚爱之，便留其居于府中，待之如己出。维与夏侯霸虽曾有一斗，然此后数月常谈论兵法，切磋武艺，交情甚密，渊见二人情投意合，又知维与霸同年，欲使之结为昆仲，二人闻之皆大喜，维长霸七月，故霸以兄事维。渊常曰：“汝兄弟二人日后当齐心破敌，以报国家。”二人皆然之。 　　 　　所谓事事难料，谁知这对结义兄弟日后竟同为蜀将，若非仲权早夭，复汉室或有望矣。 　　 　　（四）多事之秋 　　 　　却说夏侯渊留姜维于府内，转眼已过半年，一日谓维曰：“吾观伯约枪法奥妙，弓马娴熟，又兼深谙兵法，实乃大将之才。今且在吾军中暂任典军校尉，待日后破敌有功，吾再上表魏王以赐高爵，何如？”姜维大喜曰：“维虽生于偏邦，自幼得父母家教，亦晓大义，尝思以七尺贱躯报国家厚恩。今蒙将军不弃，维愿作一马前步卒，早晚执鞭随镫，以慰平生宿愿。奈何家有双亲，常遭羌贼骚扰，恐有闪失，维夙夜难安，今乞一日往乡里探亲，克日便回，则再无忧虑矣。”渊从之，备黄金数斤，以赠维做双亲养老之资，维执意不受。 　　翌日，姜维饱食上马，方欲起程，不料玉狮子长嘶一声，竟将维掀于地上。夏侯渊惊问其故，维对曰：“吾乘此马以近三年，向来温顺，未曾如此。”渊曰：“此不详之兆也，伯约当另择一日而往。”维慨然曰：“吾受将军厚恩，惟有鞍前马后以报之，今若以此一蹄之失便择他日而行，必耽搁时日。二来纵真有截难，吾何惧哉，倘若天要维死，虽改日亦不可逃也。”渊闻言叹说：“伯约真丈夫也。”遂不留之。 　　姜维自幼未曾离家，又是个大孝之人，今居异地半年有余，心中颇为恋家。故一路拍马扬鞭，归心何其迫也。行约半日，已至凉州地界，忽见百姓扶老携幼往雍州而行，待维问之，百姓俱言前日羌，戎族人叛乱，官军势穷，已失数城，故此地不能居也。维大惊，无心多问，飞马往天水郡赶，心中寻思，方才落马之兆竟主此事也。 　　待维至天水城下，天色虽暗，依稀看见城墙俱裂，城门洞开，可知城破已数日也。维拍马入城，街巷之上竟无一人。维寻思，平日里羌人入城只抢些金银财物，牛羊牲畜便去，未尝杀人，今次之袭，莫非报当日受擒之辱耶。正悔恨间，不觉已至家门，推门入时，乃见两个年老从人于庭院打扫落叶，抬头忽见一人牵马入府，正欲弃帚而逃，隐隐认得是姜维，方哭拜于地，俱以前日之事告之。 　　原来那羌头领自遭擒以后，数月间未敢造次，后闻得姜维不在城中，又逢寨中粮尽，乃勾结戎人，率数千骑洗城抢劫，欲报受擒之辱。姜炯率城中军民死守天水城，怎奈孤城难守，又兼城池本不固，不数日，城破，可怜姜炯年届六旬竟死于乱军之中。贼进城之后，屠戮百姓，夺人妻女，搜刮粮钱，姜母等人因避于密道方逃得性命。 　　维闻父死，不觉大恸，泪如泉涌，忽想起夏侯渊常谓之曰：“成大事者，不以挫折事落泪，当化悲以壮其志，以图雪恨。吾主徐州丧父，悲而不泣，克日起兵报仇；吾兄沛城中箭，拔矢啖睛，立斩曹性。若为此等事丧志摧心，与妇人何异耶。”乃入室见母，拜伏于地曰：“儿一步来迟，未想家园遭洗，百姓涂炭，儿誓手刃此贼，杀尽羌寇，以雪父并一城老幼之恨。”并以赴长安结义授爵之事告母。当夜，母子团聚，悲喜交加，一夜不眠。 　　来日，姜维辞却家人，奔返长安，以实告夏侯渊，乞一军征讨羌贼以报父仇。渊怜其孝，拨精锐马军五千，副将十员与之，维再三拜谢，率军星夜赴敌。魏军甫到山寨便放起火来，羌贼未有防备，那头领见寨中火起，急上马来看，被维一马当先，手起一枪，刺于马下。那羌人本是乌合之众，今见头领一死，更无心御敌，被五千铁骑左右冲杀，一时觅子寻爷，溃不成军。姜维一骑马，一条枪，往来驰骋，丧父之愤皆系于枪尖之上，逢人便杀，中枪落马者不计其数。待到天明，维收聚人马，众视之，竟如血人一般，跨下那匹白马周身亦似火炭，惟手中那条铁枪，枪尖竟无半点血迹，众人大疑。 　　维于一降卒口闻知众女下落，往释之。自割下羌首领头系于马项，回天水城以祭乃父。众军自回长安，不在话下。 　　 　　姜维料理毕父亲后事，恐羌人余党再来报仇，欲携母同去长安复命，其母执意不从，维无法，只好迁母并府中老小至冀城安顿。待其孤身赴长安，天下乃有大变故。 　　 　　（五）定军之役 　　 　　姜维既报得大仇，连夜赶回长安复命。待天色渐明，马已近城下，闻得鼓声大噪，号角连天，抬头望见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彪军迎面而来，维勒马视之，认得来将，乃夏侯渊部将杜袭，维于马上施礼问：“杜将军此去何处？”袭还礼罢，答曰：“荡寇将军张郃被蜀将张飞杀败，失了瓦口隘，汉中吃紧，夏侯将军命吾率轻骑先去救援，自统大军随后便至。”维知军情紧急，拜别杜袭，拍马直奔长安城中，亦见军校场寨门大开，夏侯渊金盔金铠，白马钢刀，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正点军马以备出征。 　　姜维翻身下马，拜于夏侯渊马前，渊欲告维汉中军情，未及开口，维曰：“小人蒙将军厚恩，未有寸功报答，今闻知汉中吃紧，维愿随军出征，以效死力。”渊大喜曰：“吾有伯约相助，此战破蜀军必矣。”遂留副将郭淮守长安，起大兵十万杀奔汉中。 　　不数日，兵至斜谷，探马报知，蜀将黄忠用计杀败张郃、夏侯尚，已取了天荡山。夏侯渊大惊，急与二子并姜维商议，渊曰：“不想张荡寇竟败于黄忠老儿之手，彼杀了吾侄夏侯德，夺了天荡山，正直锐气，更有法正相助，不如避其锋芒，坚守汉中，以图久计，何如？”夏侯霸愤然曰：“老贼斩了堂兄，此仇如何不报，父亲今提生力之师击疲惫之旅，安有不胜？”姜维亦曰：“吾闻拒此处百余里有一定军山，乃用兵之地，此山若失，汉中无险可守矣。将军宜屯大军于此山，克日出兵，若胜则可收复汉水以南，不胜当坚守不出，吾料不数月粮草迨尽彼军必退，到时乘势掩杀，亦可获全功。”渊沉思良久，曰：“非吾惧怕黄忠老儿，只是我曾闻神卜管公明有言‘三八纵横，黄猪遇虎，定军之南，伤折一股’，意指当于此地损一大将，吾疑此言，故不敢轻进。”维曰：“将军乃世之名将，今岂肯听一蛊士乱语而慢军心乎？”渊闻言如拨云见日，顿开茅塞，于是兵发定军山。 　　 　　待大军到时，正遇张郃、夏侯尚引残兵败回，夏侯渊问及蜀军声势，二人俱言黄忠宝刀不老，法正极能用兵，不可轻敌。不日，探得黄忠兵至山下，渊令各军坚守不出。忽一日，一偏将引数十军士逃回大寨，渊见之，乃守对山之将，知对山已失。渊招众人商议，曰：“此必法正之谋，欲激我出战。如若不战，彼于对山上觑吾军虚实，我军亦危。战与不战，诸位意下如何？”张郃曰：“今我军累败，士气已堕，只可坚守。”渊转问姜维：“伯约有何良策？”维对曰：“吾素闻法孝直足智多谋，今观这条计策，却也平常。将军不若将计就计，某与仲权今夜即各伏一枝军于山道两侧，来日将军亲自引兵搦战，待彼下山来攻，吾军齐出，可获全胜。”渊喜曰：“此计大妙。”遂当夜吩咐二人各引兵三千埋伏妥当。 　　翌日，夏侯渊亲点精兵五千出寨搦战，百般辱骂，蜀军只不出战。渊知此亦是法正疲兵之计，故命军士皆下马而憩。少顷，果闻鼓声大震，黄忠率数千骑直冲下山来，渊军皆翻身上马，夏侯渊自拍马舞刀来战黄忠，蜀军只道是曹兵中计，奋力向前，不料一声炮响，两下伏兵齐出，左有姜维，右有夏侯霸，截住一场混战，蜀军大败，姜维骤马挺枪来追黄忠，正遇忠部将陈式，斗不数合，玄铁枪起处，陈式死于马下。黄忠保着法正引败军且战且走，夏侯渊亲率大军来赶，忠等逃至汉水边，只剩十余骑，渊正欲来擒黄忠，却见眼前数十堆乱石拦路，渊问姜维，维曰：“诸葛亮世之奇才，犹善奇门遁甲之术，此石阵必其所设，将军当小心为上。”夏侯霸曰：“今蜀兵势穷，若乘胜追之，可直取西川，岂可以几堆乱石罢兵。诸葛纵有高才，也须是一个人，安能以石成军乎。”渊然其说，自与霸去破阵，止留维引一军于阵外，若胜则乘势掩杀，若败则引兵来救。 　　待夏侯父子入阵，忽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浓烟黑雾，遮天盖地压来，渊知中计，方欲出阵，却早不见出口，军马都在阵中乱撞。维于阵外闻曹军喊声亦知夏侯渊中计，正拍马来救，不防斜刺里杀出一军，为首一将银枪白马，大叫：“常山赵子龙在此！”维知赵云名号，乃昔日长坂英雄，今遇此人，却全然不惧，更挺枪直取赵云。 　　 　　（六）妙才之死 　　 　　却话夏侯渊父子受困于八阵图内，姜维方欲提兵来救，被赵云截住。两马相交，双枪并举，维自知武艺逊云半筹，故奋力恶战。斗有六七十合，赵云见眼前之将年少骁勇，心中暗自称奇，寻思曹营之中使枪的名将不外夏侯惇、张郃等人，今见此少年未及弱冠，枪法却不同寻常，正欲问时，但闻身后一将大叫：“伯约大哥，我来助汝。”视之，乃夏侯威也，维心中稍喜。三将又战五十余合，忽见迎面数百骑驰来，旗号大书“镇远将军魏延”字样，姜维料敌不过，大呼：“季权先退！”夏侯威心慌，拨马便走。维亦且战且走，赵云见一时急难取胜，又恐背后魏延赶来抢了功劳，故左手执枪拨开维枪，右手取腰间佩剑往维便砍，维亦急抽剑遮挡，两刃相交，一声响，姜维手中剑早被削去一半，维大惊，但不知赵云所擎乃青釭宝剑也，急以手中剑柄往云面门掷去，云忙闪过，见维已走远，跃马复追。 　　姜维知赵云立功心切，必复来赶，忽心生一计，乃绕石阵而走，跨下玉狮子似懂得主人心思，故意走不快。云所乘之马亦当世良驹，眼看渐渐赶上，维大喝一声，转身捻枪来刺，那条玄铁枪枪尖本如炭黑，今左右弄影，竟似名家手中之画笔：浑枪上下，如同泼墨；遍体纷纷，竟若挥毫。云慌乱之间看不真切，急欲闪时，股间早中一枪，险些落马，维回身来杀赵云，魏延领兵骤至，维下手不及，拨马而去。魏延救得赵云，也不来赶。 　　姜维见后无追兵，心下稍安，环顾左右，尚有数十骑跟定，大呼曰：“今夏侯将军受困，汝当随吾往救之。”乃纵马径入石阵，但见黑雾弥漫，浓烟滚滚，魏兵自相践踏，死者甚多。维于烟雾之中隐约见阵中央一人身段魁梧，骑高头大马，谓身旁一将曰：“不想吾父子今日竟死于此处，若听伯约之言，焉有此劫？”维大喜，急拍马奔去，走近视之，正是夏侯渊父子，乃大呼曰：“将军、仲权勿惊，姜维在此。”二人见维，羞愧不已。维曰：“吾观此阵虽神秘莫测，变化无穷，然毕竟未有军士刀枪，故暂无大碍。且吾方才绕阵走时，见此阵共有八门，仿佛将军当日授吾之八门金锁阵，又见从东南门出之军士皆吐血而死，必是死门；然从西北门出之军士竟皆无事，吾料之必是生门，将军若从西北杀出，可保无恙。”渊猛省，曰：“伯约真奇才也。”于是驱兵尽从西北奔走，少顷出阵，果然大小军校皆逃得性命。 　　夏侯渊收拾人马，见折了好些人马，夏侯威又不知去向，嗟咨不已。姜维谏退回定军山坚守，以为久计，渊许之。军马行不数里，小校报曰：“追兵大至。”众视之，果见尘埃起处，一彪军杀到，风吹旗号，乃是平西将军马超，左有马岱，右有吴兰，超于马上大叫：“早降！”渊回顾众军，曰：“事急矣，吾等受魏王厚恩，今不以死报，有何面目返回中原。”言罢，令夏侯霸领五百军至汉中求援，自与姜维引兵厮杀。马超士卒，蓄锐已久，夏侯渊虽治军有方，然此时兵困马乏，渐渐败退，渊亲自断后，正与马超交锋，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听到后军喊声大起，原来马岱引轻骑抄至曹军背后放火，渊急舍下马超，回身来救。此时姜维亦领兵来救，正遇吴兰，战不数合，维手起枪落，刺吴兰于马下。二人引败军且战且走，渐至定军山南，马超见追之不及，急令军士放箭，一时矢发如雨，夏侯渊身被七箭，坐下战马亦被流矢所伤，渐渐支持不住，可怜一代曹魏名将，竟死于乱军之中。有诗叹曰： 　　 　　汉末刀兵起四方，妙才智勇世无双。 　　胸中空负凌云志，可怜定军箭下亡。 　　 　　姜维既闻夏侯渊遇难，回想平日里旧恩，不觉两眼泪流，更拨回马于乱军中夺渊尸，手下士卒逐渐失散，止剩得单枪匹马。待维寻到渊尸，蜀军已退，维跪于尸旁，忆当日知遇之恩，放声大哭。少顷，又闻得马蹄声响，抬眼望去，见众军拥出一辆四轮木车，车上之人，纶巾羽扇，身披鹤耄，以扇指维曰：“姜伯约既识我八阵图法，未知今日愿降否？”维知此人正是诸葛亮，低头不答。亮又曰：“伯约若不肯降，吾念汝之忠放汝归去，必不害汝。”言罢令大军徐徐而退。原来孔明于投降军卒处知姜维忠孝两全、智勇足备，又破得八阵图，欲收之为心腹将，传生平所学，故不忍加害。 　　却说姜维将夏侯渊尸埋于定军山中，心中寻思无颜回长安复见夏侯霸，乃拨马往老家天水冀县而行，自思日后耕田狩猎，放马牧牛，再不复战矣。 　　 　　（七）红颜知己 　　 　　却说汉中一役，魏军先胜后衰，主帅夏侯渊战死，姜维心灰意懒，无意复回长安，且心中挂念母亲，遂拨马望凉州而走。 　　行约百余里，至一平常村落，维见天色渐暮，又觉腹中饥渴，欲于此地投宿一晚。马走入村，隐约听见有军械马蹄之声，维心中暗思昔日曾数经此地，未见有军马防驻，遂疑是盗贼出没，故拍马来看，见不远处果有三五百人马，皆持长枪跨白马，且军纪严整，似非强盗本色；为首一员少年小将，坐一匹银鬃白马，横一枝方天画戟，披瑞雪银铠，穿挑绣红袍，样貌堂堂，更不象强盗打扮。维拍马走前欲问时，那将嗔叫一声：“来者何人？”姜维于马上暗笑，此人虽仪表不凡，不想却是女子腔势，维料其到底是无用之辈，更不打话，拨马望村中便走。那少年见遭维轻视，勃然大怒，纵马挺戟只取姜维，维却不与交锋，只顾拍马在前奔走。玉狮子马快，少年追之不及，便勒马带住画戟，拈弓搭箭射之。维轻身闪过，顺手接了，就扣在弓弦上回射少年，那少年躲之不及，正中盔缨。姜维拨马转回，笑曰：“吾乃天水姜伯约也，今不杀汝，汝日后不许欺侮他人。”那少年闻言，慌滚鞍下马，欲拜姜维。维此番看的真切，见其人身长七尺，面如美玉，唇若抹朱；眉扫柳叶，眼播桃花，原来竟是个妙龄少女。 　　其自述生平，乃此处孙员外之女，单名唤一倩字，自幼博览群书，好观武事，常与其父谈论天下大事，名将豪杰。一日其父曾感叹西凉州自马腾父子之后再无英雄，倩闻之对曰：“不然。昔日马腾深入许都，托大事于莽汉，甚为不智也；马超勇则勇矣，毕竟无谋，且兵败之后，先事张鲁，后事刘备，吾闻：‘一仆不事二主’，亦算不得英雄。今吾观天水姜维十五岁以竹刺死猛虎，可见其勇力；将兵五千深入羌寨，而大破羌贼，可见其胆略；与夏侯渊谈论兵机，常另渊折服，可见其智谋。如此智勇兼备且有胆色之人久后必成大器。”其父大笑。 　　今孙倩选村中年轻女子数百人，早晚操练，名曰“娘子军”，以抵贼寇。今日不料遇姜维，负气射之，不想反受其警，既已识维本事，又见维人才出众，结束非凡，故心生爱慕，尝思以身相许。姜维亦识孙氏非寻常女子，言谈间颇得要领，且兼戟法不俗，只因臂力不及，颇有不让须眉之气，心亦怜之。 　　次日，姜维起身上马，见孙倩已换回红装，愈加妩媚。倩欲留维，维佯作不肯，倩目视其父，员外遂曰：“吾知伯约尚无妻室，小女亦未尝婚配，且常思慕伯约乃当世豪杰，伯约若不嫌小女貌陋，吾当倾家产以作嫁资，何如？”姜维心中虽喜，却毕竟是个大孝之人，对曰：“维一败军之将，实不敢妄称豪杰；今蒙员外、小姐错爱，然家尚有老母在堂，未得其许，不敢私定终生。”孙倩笑曰：“此事易耳，吾当与汝同去拜见伯母，听其判之，若不许，吾定连夜赶回。”维然其说。 　　 　　二人乘马一路叙话，姜维将汉中战事诉与孙倩，倩寻思姜维虽败，却可略识诸葛孔明之八阵图，与赵云交锋又能赚其一枪，甚是不易，自此心中愈服伯约。 　　谈笑间不觉已至冀县，正是： 　　既得狮儿为昆仲，又获虎女作知音。 　　 　　（八）棋逢对手 　　 　　却说姜维二人行至冀城下，孙倩曰：“吾虽女子，却一向志比男儿，自幼喜爱把弄刀枪，未尝学得女红刺绣，今只恐伯母不喜。”维笑曰：“吾母岂是寻常妇人焉！倩儿不必忧虑。”倩心神方定。 　　孙倩随姜维至堂上，见姜母虽年过半百，双鬓微霜，尚身直体健，两目炯炯，实有大家之风，故不敢相见，避于帘后。维入拜母亲，姜母曰：“吾儿随夏侯将军征战，今日为何速归？”维泣告战事，母叹曰：“吾素闻夏侯妙才世之良将，忠肝义胆，今为国捐生，可知其名非讹传也。”又曰：“此次兵败实系诸葛亮多谋，非我儿之过，故不必自责。”姜维遂转涕为笑，唤孙倩出拜，倩方含羞俯首拜于侧，维以前日之事告母，姜母笑曰：“此真我儿之洪福也。”遂令其抬头而观之，见倩玉肌花貌，有倾城之姿，喜曰：“孙姑娘才貌齐备，我见犹怜，真吾之儿妇也。”乃许维纳之。有诗赞曰： 　　 　　二九年华情窦开，灵犀少年自天来。 　　孙氏身负倾国色，姜维胸怀济世才。 　　玉狮马快风雷掣，玄铁枪疾鬼神哀。 　　恩义堪比天边月，沙场何及美人怀。 　　 　　姜维既得母命，又于家中住有半月，此半月之间，与孙倩相敬如宾，深谙男女之异。半月之后，方拜别母亲，与倩回孙员外庄上，以备婚事。二人遂得心愿，一路欢天喜地，不料未及入庄，见一骑马迎面驰来，马上之人青袍兽带，挺一杆点钢枪，未及打话，竟纵马来刺姜维。维大惊，却未带玄铁枪在手，急拔腰间佩剑相迎。姜维虽武艺高强，终是单手少力，对手枪法又非泛泛，斗有数合，未见胜负。此时孙倩在旁喝住那人：“吾今已许配他人，汝何故苦苦相逼？”原来此人乃邻庄人氏，姓廖名玻，自幼拜师学武，练就一身好枪法，又生得一副侠义心肠，尝欺强扶弱，劫富济贫；然其人生平重武轻文，不谙诗书。前月，玻独自乘马出外游玩，行至孙庄，望见一队女兵操练，为首一员女将，生的月貌花容，玻心甚爱之，不多时打听得此女姓字，正是孙倩，次日便向孙员外提亲，不料孙倩心志极高，常言：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更嫌玻胸无文墨，恃勇少谋，故执意不嫁。玻听其言，归家方欲觅书苦读，却闻得孙倩已许姜维，不觉气满胸膛，一连数日至孙庄迎候，欲与维拼命。 　　却说此时廖玻杀的兴起，听孙倩言语，大叫曰：“今日不干你事，吾自与他并个死活。”倩见姜维一时急难取胜，恐维有失，谓玻曰：“汝以枪对剑，赢了亦算不得好汉。吾今尚未嫁他，汝二人另择一日决战，那时谁赢了吾便嫁于他。”玻收枪回马，谓维曰：“明日午时，吾于此处等汝，汝若不惜命，可与吾决一死战。”言罢，呵呵大笑而去。 　　入庄之后，孙倩以前后之事诉维，维怜其人品武艺，曰：“吾来日必设计收之。” 　　次日，姜维亲选一枝朱缨丈二枪，饱食上马，孙倩到底放心不下，执一鞭泣曰：“吾祖上世代习武，祖传这一条水磨竹节虎眼鞭，坚锐异常，今吾父无子，故将其传于君，以作防身，勿负妾望。”维擎之来看，但见其鞭身乌黑似钝，关节处却锋利无比，挥舞时犹似乌龙出海，维大喜曰：“娘子勿忧，看吾以此鞭生擒廖玻。” 遂摘去佩剑，悬钢鞭于腰间。 　　待姜维到时，玻早身披重铠，持枪立马等候，维带住枪，抱拳曰：“吾闻男女之情切不可强求，今倩儿既心系姜某，廖兄当以其心意为重，可免一场撕斗。况以廖兄之人才，何患无妻子乎！”玻闻言大怒，纵马拈枪直取姜维。维略战十余合，卖个破绽，玻一枪刺来，维纵身闪过，拔出钢鞭在手，一鞭打去，正中廖玻背后护心镜，玻吐血一口，翻身落马。 　　正是：方叹国家失劲将，又逢身边添强卒。

原文2001.1.22 发表于中华三国联盟  浏览：2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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