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秀起义在大理建的政权政治清明、人民安居、工农业兴旺、58 个县连成一片, 掌握了滇云半壁河山。由于他革命的目的在“求中国之自主, 民族之繁荣”①能团结19 个民族的义军, 坚持长达18年的岁月, 名扬中外。自古到今史家笔下的历史人物, 历来有褒有贬, 不奇怪。然而,翻检以往有关杜文秀起义的史论, 情况亦然。在杜文秀身上, 始终笼罩着两团无法驱走的浓重阴影, 一曰“降清,二曰“卖国”。 　　 　　凭心而论, 所谓“卖国”, 也有当时的历史原因。从50 年代开始, 苏联展开了针对阿古柏为代表的勾结英帝国主义进行民族分裂活动的大批判, 不仅在史学界, 许多党政主要负责人也撰写了文章。1954 年, 一批批判文章被我国编成《为正确阐明苏联中亚细亚各民族的历史问题而斗争》一书, 由人民出版社出版, 发行全国。这本书的出版, 很快影响了我国史学界。当时, 由于史学界的权威人士范文澜, 首先在《中国近代史》中轻率地作出历史结论: “从他( 指杜文秀) 勾结英国侵略者的一天起, 他再不是起义军的代表、而是祖国和起义军的叛卖者。”真是笔扫千军, 一锤定音。《中国近代史讲话》也附和: “杜文秀派谴儿子艾山出使英, 土。在英国侵略者的支持下, 自称‘撒里曼苏丹’, 改年号, 建宫室, 建立独立国( ?) ”。好在, 后来旅居美国的著名人类学家田汝康教授根据国外的有关资料, 对上述问题进行了更深入更精辟的剖析, 1963年在《学术月刊》发表《杜文秀对外关系以及刘道衡使英问题的研究》一文, 揭示1877 年一位英国驻华使馆译员( 后任重庆领事) 曾指出: “看来杜文秀被称为‘苏丹’, 最初是欧洲人臆造的, 1868 年英国探险队正式使用。”至于《上杜公书》、《上英王书》、以及伦敦的态度问题, 认为首先弄清刘道衡其人的本来面目, 便不难于理解。1873 年, 刘道衡在仰光, 突由杜文秀“义子”一跃而为“大理国总理军机伟略大将军”。还有刘道衡所持盖有“总统兵马大元帅杜”的“大理国”文书, 经鉴定, 这个“帅印”无论从字体、体积、形式, 与罗舍《秘记》中所盖的“金印”颇有出入。田汝康认为, 缅甸、云南玉器商人极多, 要伪造一枚印鉴轻而易举。太平天国史研究权威,罗尔纲教授也一语道破: “多年来竟把捏造( 指勾结英、土) 当作真实, 把骗局看作可信, 遂使杜文秀遭受诬蔑, 几成定论, 以至于今, 令人痛心。众所周知, 人事审查, 必须核实材料, 对证, 方能定案。对其历史人物何尝不是这样, 断不能有书皆信, 有闻必录, 否则就会诬蔑古人而不知, 杜文秀这一例子, 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 《杜文秀‘卖国’说辟谬》载《学术月刊》1980 年第4期) 。从此, 杜文秀没有卖国总算有了说法。 　　 　　至于降清一说, 因1873 年腊月初九日,杜文秀“甘愿为百万生灵而出城, 顾及大众而殉殁。”①为此, 有人以讹传讹, 说杜文秀“降清”。现在, 恢复杜文秀出城赴难的真实历史, 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很有必要加以考辨, 澄清。历史无情却有情, 杜文秀亲笔撰写的给马如龙、岑毓英诱降信的复函和他临要赴难前写的《留言片纸》, 像天外来客一样, 终于跨越百有余年的时空, 跋涉着难以想像的羊肠暗道, 浑身磨难地来到我们面前, 这太好了。因能恢复真实历史, 就可以得出符合实际情况的正确结论。 　　 　　同治七年七月, 杜文秀起义军一度所向披靡, 纵横半个云南, 重重围困省城昆明。马如龙二月三十日致书劝杜文秀受抚, 杜文秀复函。 　　 　　马如龙函 　　总统兵马大元帅杜台鉴: 　　骄兵二十余万逼省, 志在降奸。而所谓之奸者, 何也? 当朝天子乎? 　　 　　吾为顾持穆民, 免受兵灾火舔, 战祸流离而行中庸之道, 理已昭晰。尔等应明察正觉, 洞悉正方, 以现正本清源, 受抚于朝廷。无盼横流泛世, 骄逆□天, 招及钟毁声没, 乌尽弓藏。及早受抚归朝, 另立功勋。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干戈止息, 让全滇人民安枕无忧, 休养生息。 　　马如龙致书 　　二月三十日③ 　　 　　杜帅复函 　　提台大人阁下: 　　射诩已悉。伪满非中国藉民, 幼妇皆知。而中国之文才武将反为其效忠, 狠狈为奸, 魑魅群集, 千万黎庶驱于悬梁, 困于水火, 三迤回民尤为最苦。吾为顾持穆民, 方举义旗, 倡革命, 反奴役, 渡人民水火, 引穆民就福泉。尔等之正觉, 乃维护满清家世袭皇帝之觉; 尔等之正方, 为胡人搜刮天下之方。应同治一呼万诺之本, 清则清为道光“三世效忠”之源。 　　 　　胡虏皇帝为永远奴役中国, 岂惜血海骨山之屠戮, 以达贤能尽绝之图。靠爱新觉罗氏之温室, 情存苟安, 居清廷魔爪下苟活,并非长久之策。而受抚者, 乃苟免之行兴,尔等乐于受抚, 哀哉! 抚者, 缓期受戮也,如孤灯残烛, 熄在眉睫焉。马提台, 提心吊胆之戏台, 红脸杀出, 白脸遭诛, 此满清一着密棋。 　　 　　马如龙身陷苦海, 此海无边, 及早回头, 归中国人民之岸。中华儿女生存于战,战后死得其所。 　　杜文秀 　　七月十五日④ 　　 　　同治十一年腊月初四日, 清军已将大理城团团围困, 岑毓英给杜文秀写信劝降,腊月初五日杜文秀复函, 正气凛然, 字句铿锵, 掷地有声, 表达了杜文秀此时宁死不屈的浩然之志。 　　 　　岑毓英函 　　帅公大人台鉴: 　　俯伏呈书, 英不才斗胆冒犯虎威, 略陈数言。悉闻: 　　帅公大人自幼曾攻经史, 长成多有权谋, 不亚管仲、乐毅, 亦不次诸葛孔明, 挥笔倚马可待, 操戈震撼山岳, 真雄才也、贤也、士也、令人景仰之、敬之、服之。惟英雄有一时之误, 闯入歧途, 聚众喧闹, 背反国家, 以十八大司围攻省垣, 戕害官民, 形势危急, 致黎庶恐悸, 府厅摇拽, 世容不堪。而更为谬误者, 效黄巢、李自成欺君罔上; 东联洪秀全、石达开共谋反, 罪愆弥天。今皇军百万围城鸡笼, 何去何从, 盼帅公早作良策。切勿效黄、李自掘坟墓, 后悔莫及。今, 唯望帅公敞开城门, 迎迓天兵入榆, 共庆除夕。英敢保举帅公一跃而居相府, 永享鸿福, 耀祖光宗, 是为盼幸。 　　乞赐回复。 　　阶下岑毓英顿首 　　大清同治十一年腊月初四日于五里桥⑤ 　　 　　杜帅复函 　　毓英先生知悉: 　　来函达目尽啐。汝且知, 自汉高祖斩蛇起义至明太祖统一江山, 历时二千余载, 历代祖宗肇造宏基, 建立神器, 莫大功勋晰晰可见。昔,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十年不屈;苏武牧羊十有九载, 茹毛饮血而未降; 戚继光、郑成功视死如归, 名垂青史, 百代皆歌。笔不尽忠臣良将,义士文豪满册丰碑,为我中华之豪气,秦桧、张邦昌之流能有几人? 　　 　　然则,所谓一时之误者谁也? 闯入歧途者谁也? 聚众宣闹者谁也? 背反国家者谁也? 戕害官民者谁也? 黎庶恐悸者谁也? 罪愆弥天者谁也? 自掘坟墓者谁也? 后悔莫及者谁也? 他人绝非,唯毓英先生是也。黄巢、李自成、洪秀全皆吾师也,汝本中国汉裔,甘当满人桌下之犬,愤咬中国良民,被汝咬死, 咬伤者何止千万, 毫不知耻。试问,此卖国投敌之逆行,属罪愆弥天乎? 投清叛国可耻乎孰不可耻? 请先生自答。 　　 　　卖国投敌者,日月共怒目,山川共积愤,草木共切齿,乌雀共诅咒,千秋归罪,遗臭万年。吾汝之区,后人自有公论,何须卖舌。忠贞者为国为民,能战则战,不能战死而后已,何降之有! 　　杜文秀 　　壬申年腊月初五日⑥ 　　 　　1873 年腊月初八日,杜文秀召集帅府最后一次“画中船”会议,商讨破敌之策。杨荣以保存“油香根”为由,逼杜文秀出城,杜文秀决定以一死来换取全城百姓的性命, 晚, 杜文秀将他写好的遗嘱⑦和遗诗《中华江山好》及绝笔诗《冷吟》交他的贴身侍卫“小耗子”送王树贵将军藏身处。初九日,杜文秀出城赴难前匆匆写一留言,交同他殉难的学生赛鼎,过后,回胞掩埋他们遗体发现此纸片已浸染血迹。 　　 　　 　　留言片纸 　　 　　敌人已写好降书,待我到时强拉我手盖上手印,以示投降。杀头剐肉毫无所惧,所惧者,投降之耻。若我一人手印出现于纸,全省教胞的投降重担,为我一人永远抬不起。我死于先,割头于后,死人岂能盖手印? 　　 　　久后,清者必清、浊者必浊、头不在身,志士莫哭,谨防虚伪慌言安服,敌官大小,本性鸩毒。 　　　　致意,致意。 　　杜文秀⑧ 　　 　　以上血泪字句的第一手史料,可以佐证杜文秀是反清大英雄。他说的好极了,“久后,清者必清,浊者必浊。”降清一说,可以休矣!。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　均引自95 年9 月四川人民出版 　　社首次出版《杜文秀帅府秘录》上卷4 页、271 页、270 页、 　　277 页、276 页、3 页、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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