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诡异的边缘ghost.tougao.com
今天,我们这个世界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情。郑文光走了。吴岩告诉我此事后,一个下午我都过得很别扭。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诉说。十年前我交过一个女朋友,问她宇宙是什么感觉,她回答是“别扭”。这种联想在此时并不十分妥贴,但就是这样。我与郑文光面对面交往并不多,但郑文光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宇宙。现在宇宙坍塌了。这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一件大事。我说的是“我们这个世界”,是指我们身处的这个可以亲近郑文光也可以让郑文光亲近的科幻世界,而不是把他整得瘫痪的“那个世界”。在这个意义上,郑文光才永远属于我们。 今年真的是多事之秋。非典、潜艇、矿难,最后,三峡也失去了。看着存在了千百年的石刻沉入水下,那时便有不祥的预感。今天早上,我还在读虚云法师的开示录,他说到我们的时代已从像法世界进入了末法世界,后世的人们一代代越来越根器愚钝,中午便传来了郑文光离去的消息,这似乎意味着一个时代终结了,是优秀和杰出的离去。但总觉得他的使命没有结束,这种痛惜的责任应该由谁来负呢?在大师离去后,我们单凭一己之薄力在黑暗中四处摸索,还能明心见性么? 一个下午我都在不断地回想起初读《飞向人马座》的情形,那时我才十几岁,为发生在太空船上中国青年身上那段炽烈爱情而热血沸腾,向往不已,就像是昨天的事情,又怎能把写出这样美婉动人故事的作者,与一个放在太平间里面的无生命躯体作对比!还记得有一次,郑文光夫妇请我们吃饭,在朝阳区的一家韩国餐馆,有吴岩、星河和我。郑文光他们一对夫妻,苍颜鹤发,老来作伴,亲亲热热,在席间互相体贴,互开玩笑,仿佛还沉浸在青梅竹马的时光,孩子般的依恋,这便是科幻作家人皆有之的赤子之心吗?那情形竟使我略略地嫉妒起来,或许正是在那一刻,我心中便植入了一颗几年后才开始生根发芽的种子?还有一九九一年世界科幻大会,郑文光坐在轮椅上,忽然颤巍巍地出现在了科技会堂的大厅里,我眼前一下子闪现了一个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形象。众人都恭敬地上前问候,但又有几人记得八十年代前期那场凄风苦雨?科幻也好,人生也好,不过就是那么的脆弱而又坚强吗?在郑文光七十寿辰的时候,吴岩组织出了一本专辑,我也写了一篇文章,说郑文光是横在我面前的一堵墙。他真的是无法愈越的。他的去世使这种无法逾越成为了永恒。 从今以后,我们都再也无法拥有郑文光式的经历了。那是一个苦难和英雄时代的经历。科幻现在缺乏苦难和英雄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郑文光是带着没有卸下的包袱而去的。我们也都再也无法拥有郑文光式的心灵,一个天文学家的心灵。我常常想,科幻作家首先应该是天文学家,其次才是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他把自己的心灵尽情地投向了深远浩渺的星空,着迷于存在的极致,探求人类代代以求的那个最后的“实相无相”,只是在这个层面上,才担当起普渡众生的义务,才“幻为实用”。因此郑文光的这种双重身份,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苍的刻意安排,就像佛光一样,在为中国科幻作最彻底的预示?但现在郑文光离去了。这正是让人忧伤的事情。我认为,世上有两件事情最为忧伤:一件是不能与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另一件是不能接近宇宙的终极真理。这的确都是单凭人力无法去达成的事情。我不知道,从今年起,这样的忧伤,是否将伴随我的一生? (写于二零零三年六月十七日) |
原文2003-6-17 发表于诡异的边缘 浏览:930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