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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光纪念馆

飞向人马座(全文)11-18

郑文光

  转自坐拥书城http://www.bookbar.net/khwx/zhengwenguang/
  
  十一岳兰的实习飞行
  
  岳兰原来不是宇航预备学校的学员,她念普通高中。但是高中毕业后,按照邵子安的
  安排,她在大学里读的是火箭工程系,同时接受宇航员的专业训练。她学习得非常刻苦,
  每天在图书馆坐到深夜;清晨,天朦朦亮,就起床跑步,做难度很大的体育锻炼,妈妈总
  是怜惜地说:“小兰子,你身体要搞垮的!”但是岳兰不但没有垮,她觉得身子骨儿更结
  实了。
  一年多来,岁月在这个少女身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记。她那双原来是无忧无虑的、总是
  快活地闪光的非常明亮的眼睛,变得深沉了。她那圆润的、浑厚的女中者曾经响彻校园,
  如今再也听不到了。她的脸庞消瘦了,却变得更加清秀,更加光采照人。
  她常常满怀着亲切的感情注视着在2004基地高高的发射架上逐步建造起来的新宇宙飞
  船,已经决定命名为“前进号”。岳兰觉得这名字起得非常好。尽管“前进”是一个很普
  通的字眼,但是它十分切合此时此地岳兰的心思。要一往无前地前进,深入宇宙,找寻亲
  人的下落,为祖国开拓新的疆界,不达目的,决不能后退半步。岳兰不常有机会到基地主,
  但是每个晴朗的早晨,她总是要登上二十四层的学校大楼的顶层,眺望远在四十二公里外
  的火箭发射场。银色的发射架非常耀眼,四十二公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第一节火箭外壳
  也造好了。哦,这是多么快的速度啊!速度,我们需要速度,国家速设需要一日千里的速
  度,“前进号”也需要从未有过的宇宙间的高速度!没有高速度,这就意味着,无法找回
  失去了的……
  四月间,岳兰作了第一次实习飞行:到月球去。月球上有一个我国的实验站。霍工程
  师领着岳兰和另外两个女宇航学员,乘坐一艘小小的登月飞船从2004基地出发,经受了超
  重和失重的考验。当她到达那个荒凉的、没有空气也没有水的月球时,她是多么惊奇啊!
  她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关于探测月球的照片了。但是在那尘埃很厚的土地上行走,轻飘
  飘地纵跳(月球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看着永远是黑黝黝的天空上一轮刺目的太阳
  和那巨大的、蔚蓝色的地球,她还是免不了那种陌生和奇异的感觉。她使用装在月球上的
  天文望远镜,窥探深不可测的宇宙空间的时候,她往往会跳出这样的思想:要是“东方号”
  募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多好!她总是情不自禁把望远镜长久地对者人马座的方向,就
  在银河分岔的地方,那里一团巨大的暗星云挡住了光辉夺目的银河系核心。这正是“东方
  号”的航向。她使用过月球实验站里的微波通讯设备,也是情不自禁把强有力的电子束向
  人马座的方向发射。在茫茫的宇宙空间里,“东方号”当然不会收到这些讯号的。这一点
  岳兰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月球实验站里,最叫岳兰感兴趣的,是关于宇宙射线的研究。宇宙射线起源于各
  种各样天体发出的辐射,具有极高的能量。在地球上,来自宇宙空间的宇宙线受到厚厚的
  大气层的拦截,能够到达地面的已成强弯之末,但是有一些仍然能够穿透厚厚的岩层而达
  到深深的矿井底。可见它们的能量是多么惊人!我们地球上,最大的加速器所产生的质子
  的能量,不过是五千亿电子伏特,而宇宙线却可达到十万亿亿电子伏特,即人工所能产生
  的最大能量的二十亿倍。对于宇宙线的来源,还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推论和假设,但是无
  疑,它们是充斥于宇宙空间的,无处不在的。
  月球实验站里有一个宇宙线研究中心,对来自宇宙空间的各式各样粒子进行分析和研
  究。没有大气层的月球,毫无掩蔽地暴露在宇宙射线的袭击之下,却正是科学研究的良好
  场所。岳兰在这儿观察到这些射方的宇宙线的侵袭吗?“东方号”的装备是很好的,她也
  知道。但是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有一点点意外啊!想到这儿,她的心觉得一阵阵钻心的疼
  痛。
  霍工程师却不这样想。他默默沉思着,然后说:“如果能够利用宇宙射线作能源啊!”
  这一路上,岳兰一直没有和霍工程师谈过“东方号”,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引起沉
  痛回忆的话题。霍工程师的这一句话,虽然没有明说,岳兰却猜测到,他是指“东方号”
  说的。她忍不住问道:“宇亩线来自四面八方,怎样才能够利用呢?”
  霍工程师沉吟着。“比方说,有一个强有力的磁场?”
  “但是‘东方号’……”岳兰终于憋不住了。
  “‘东方号’上没有产生一个强磁场的设备。”霍工程师安详地回答。他又补充一句
  :“再说,这只是我的猜想,你看,月球实验站上也在研究利用宇宙线的能量,但是还没
  有解决。”
  岳兰紧紧抿着嘴唇,不吱声,走开了。
  “那天为什么我不把她也带到‘东方号’去呢?”霍工程师瞅着岳兰的背影,想道。
  “寻找‘东方号’啊,比在太平洋里捞取一根针还难……”
  ……岳兰在月球上呆了六大,回程的时候,又沿着与赤道斜交67°的角度围绕地球旋
  转了二十四圈,但是在快要降落的时候。都发生了一件事情。
  在两千米的高度上看地球,电视屏幕上看到的是一个烟云缭绕的世界。大块大块的云
  在奔逐,扭缠在一起,又撕碎了。喏,这儿一定正下着暴雨,似乎看得见闪电,听得到雷
  鸣。云彩间隙,露出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土地,和蓝汪汪的海洋。北半球正是春天,而南半
  球则是金黄色的秋日。霍工程师调整着按钮,有时把镜头拉得很近,就象从飞得低低的飞
  机往下拍的电影一样,有时又推到远处。忽然,这些景色全消失了,地球表面出现了各种
  奇怪的图形。霍工程师指点着说:“这是一个飞机场……喏。有五架飞机停在跑道上。这
  是一个油库,旁边是一个调车场……这儿又是什么呢?导弹基地?船坞?……”
  岳兰和两个女伴瞪大了眼睛。她们一点儿也分辨不出这些图形代表什么。霍工程师解
  释道:“这是透过红外线拍的图象,晓得吗?……电子计算机会把这些图象分辨率大大提
  高的,不象我这么粗略的观察。”
  当飞船通过黑夜的半球上空的时候,这些图形不但不消失,反而更清楚了。霍工程师
  又解释道:“红外线拍的是各种有热量的物体的图象。夜里,虽然一点光线也没有,但是
  一个物体只要散发热量,它就发出红外线,它就逃不过我们的侦察。”
  在最后一圈飞行、靠近黎明的时候,飞船掠过西伯利亚上空。这时候,飞船内部的自
  动警报器忽然响了。
  霍工程师打开全景电视,发现飞船后面,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逐渐接近。
  “这是一枚反卫星导弹?”霍工程师疑惑地说。
  “3842,预备!”他给看不见的电子机器人下达着指令。
  岳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飞船陡的加快了,后面的黑影子的距离逐渐拉开。但是过
  不了两分钟,追踪而来的那个家伙也加快了速度,黑影又逐渐靠近了。
  “基地,基地!”霍工程师呼唤着。“不明国籍的反卫星导弹正在追击我们……”
  飞船已经接近我国边境。
  “不理它,按预定计划基地!”电视电话里传来了小杨的清脆的声音。
  岳兰惊恐地看到,后面的黑影越来越近了,它的确是一枚导弹,有着尖尖的弹头。
  “3842,降落!”霍工程师喊道。
  正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岳兰一点儿也不理解的事情:那枚追踪在后面的导弹忽然自行
  爆炸了!就象一团火焰突然间炸开一样,爆炸的气浪甚至把飞船颠了几下——就象暴风急
  浪中的船一样。飞船降落得很快,它几乎立刻同时展开了五个降落伞,一股强劲的北风把
  它卷着,斜斜地坠落在一片草原上。
  霍工程师和岳兰几个人脱掉宇宙服,跳出船舱的时候,看见两部吉普车正在疾驰过来。
  “唔,是3842号飞船吗?”一部吉普车里走出一个穿军装的大个子,高声问道。“宇
  航城2004基地来过电话了!……咦,霍工程师!”
  霍工程师也高兴地跑过去握手:“钟团长!”
  “钟团长!”岳兰的心里打个咯噔,这不是钟亚兵的爸爸吗?原来驻防在宇航城2003
  基地甸,怎么换防到这儿来了。但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她的一双手已经被那双有力的粗
  糙的大手握住了。
  岳全听见霍工程师低声介绍着自己:“岳悦的女儿,亚兵的同学。”
  “好极了,好极了!”钟团长是一个十分豪爽的人,热情极了。“走,上我们团部休
  息去!飞船么,我们看守……我本来定明天去宇航城呢,咱们一起走。”
  半小时后,他们已经坐在边防部队的一幢明亮宽敞的大楼的客厅内,喝着茶,靠在沙
  发上,感觉到很不适应地球的重力。岳兰觉得头有点晕,她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觉钟团长和零工程师都在含笑地望着她,她很不好意思。钟团长
  亲切地说:“吃午饭去吧,你们一定十分饿了。”
  在午饭桌上,霍工程师提到了他从飞船上看到的巨大的导弹基地。钟团长也语气沉重
  地说:“从种种迹象看,老修要动手啦!他憋了几十年,在非沙、亚洲、拉丁美洲到处挑
  衅,到处碰壁,国内搞法西斯专政,政权极其不稳,到头来还想作垂死前的挣扎。最近边
  境调动频繁,不但新设好几处导弹基地,坦克和歼击机也换了最新的型号。”
  “可是总指挥分析过,可能先在欧洲开刀。”霍工程师说。
  “柿子检软的吃嘛!”钟团长点着头说。“欧洲总有那么一股绥靖主义思潮,这等于
  说:老修兄,请!人家哪有不去的。我们可能还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不过我料定西线不堪
  一击,我们这口气喘得不会太久。老兄,‘前进号’要抓紧完工才好哩!”
  一提到“前进号”,岳兰的心就跳到胸口上,但她压制着自己,静静地听着。
  “是,”她听见霍工程师这样回答。“邵总抓得很紧,建造工程进度很快,就是发动
  机……”
  “发动机怎样?”钟团长注意地问。
  “邵总想用光子火箭发动机,有两三个技术问题未解决……”
  “邵总能解决的。”钟团长充满信心地说。“不过一定要抢在老修发动战争的时间表
  前面。明天我也看看邵总去……‘东方号’没什么讯息吧?”
  霍工程师沉重地摇摇头:“它已经远远离开太阳系了。我们现在的通讯技术条件……”
  钟团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失去亚兵,我也难过了好久。但是我想到他是在‘东方
  号”上,我又觉得自豪。这毕竟是第一批离开太阳系的宇航员,对吧?生活的辩证法就是
  这样的:“东方号’飞走了,好象是个损失,但是它将来可能带了很多遥远世界的资料回
  来,让我们更深入地认识宇宙,这就是极大的收获了。”
  “就看将来‘前进号’能不能找到他们吧!”霍工程师说着,看了岳兰一眼。
  钟团长坚定地说:“我有时甚至觉得,他们自己会回来,也许他们在别的星球上找到
  能源呢?”
  岳兰忍不住热情地喊道:“对极了,对极了!”
  这顿饭吃得很痛快。尤其是岳兰她们。在实习飞行的十米天里,她们只吃一些软管食
  物,现在又回到她们熟悉的生话环境来了。而且意外地碰到这么一位老军人,听听他的谈
  吐,真鼓劲儿!嗨,生活毕竟是美好的!北方的威胁也不在话下,只是要不断前进,“前
  进号”嘛!
  
  十二抢救
  
  继恩做梦也在想如何利用宇宙线的能量问题。“东方号”的外壳,不断地受到这些高
  速的粒子的打击,只要打开一个自动计数器,就可以看到数字几十、几百地跳跃着上升,
  这就是报导宇宙线数量的讯号。继恩每天都在纪录这些数字。数量都很大,每天都在数万
  以上,有时达到十几万以至几十万!不过,遗憾的是,宇宙线是四面八方射来的,它们的
  能量互相抵消。如果能够驱使宇宙线都向宇宙飞船的尾部射来啊,一股强大的推进力量将
  会出现……
  这愿望,继恩把它压在心的底层。当亚兵没日没夜地用新安装的望远镜观测、拍照的
  时候,当继来正在苦苦思索做解析几何难题的时候,他拚命“啃”关于高能物理的书籍。
  可惜,什么书籍上,关于宇宙线的记述都很少,把这种高速运动的粒子加以控制,更是从
  来没有人办到过……
  能不能在宇宙飞船尾部,安装一个宇宙射线收集器呢?把宇宙射线的能量贮存起来,
  集中地向外喷射?
  这的确是很诱人的想法。继恩的思想还要走得更远。这不光是一个地球的计划。未来,
  开发宇宙空间,让这无穷无尽的能源为人类服务,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前景!
  业兵从外面空间进来了,正在脱宇宙服。他是去取望远镜拍下的照片的。有厚厚一大
  叠。美丽的亮星云——玫瑰星云、三叶星云、哑铃星云、蟹状星云;还有一些暗星云——
  宇宙飞船正前方的人马座星云、猎户座马头星云、南十字座的“煤表”……拍摄它们,长
  时间曝光,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新的天体发现。另外,亚兵也拍下了许许多多恒星的光谱…
  …
  亚兵一头扎进了照片堆里,把它们和贮存在电子计算机里的旧照片对比,细致地分析
  ;测量那一条条彩带子似的光清带的谱线;再用各种各样仪聚测量照片上天体的颜色、相
  对亮度等等。他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声。有一次他嚷嚷道:“继恩,来看看,怎么这几个
  星系的红移量那么大呀?”
  继恩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的‘东方号’自己就每秒钟飞四万公里嘛。我们看去,
  一切天体都会发生红移的……”
  “咳,咳,不是。这种红移表示,这些星系正在飞快地远离我们。”亚兵放下照片,
  飘到正在背英文单字的继来面前,说:“你知道什么叫红移吗?”
  “不知道。”继来柔顺地回答。她太了解亚兵了,现在不听他发表一番滔滔不绝的议
  论是不会完的。她合上了英文单字本。
  “你在铁路附近呆过役有?”亚兵果然高兴地抓住了这个听众。“当火车驶近前来的
  时候,汽笛声愈来愈尖;而当火车驶远去的时候,汽笛声愈来愈低沉。这是由于声源在运
  动。声源接近,频率变高;声源远离,频率变低。”
  “声源会有颜色吗?”继来问道。
  “光源在运动的话,频率也会变化的。一颗星星正向我们靠拢,频率就变高,波长变
  短了;一颗星远离我们而去,频率就变低,波长就变长——你在中学物理课大概也学过了,
  不同颜色都有不同的频率,红颜色频率最低,波长最长;紫颜色频率最高,波长最短。所
  以向我们靠拢的星星,它的光谱线都向紫瑞移动,叫做紫移;远离我们的星星,它的光谱
  线都向红端移动,叫做红移……”
  “亚兵,”继恩打断他的话。“你恐怕得先给继来讲讲什么叫光谱吧。”
  “啊哈,我忘了!”亚兵抱歉地说。“继来,你看过太阳光通过三棱镜后形成的一条
  彩色带子没有?这就是光谱。所有发光体都有自己的光谱。每种元素都有自己的光谱线…
  …怎么了,继来?”
  继来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她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没什么。”继来轻轻地说。
  继恩放下地手上的工作,飞了过来。他凝视继来的脸好大一会儿工夭。继来在这凝视
  下低下头去。
  “左边肩膊上有点痛,不碍事的。”继来低声说。
  “让我看看,好吗?”继恩说。
  “不要紧。”继来转向亚兵。“再讲点什么。我很喜欢听。”
  但是亚兵也不吱声了。
  “好吧,”继来叹了一口气。她解开胸口两颗钮扣,把衬衫领子扯开,袒露出左肩。
  继恩和亚兵仔细观察着;一个极小极小的红点。
  继恩轻轻碰了碰,继来痛得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亚兵焦急地问。
  继恩不回答。他温存地给继来扣好钮扣,问道:“有多久了?”
  “才两、三天。”
  “为什么早不说呢?”继恩责问道。“我早就怀疑。
  你看,“他一手把花豹抱过未——那条狗正髓缩着,静静浮在空中。继恩把花豹的鼻
  子旁边指一指,这儿也有一个明显的红点。他轻轻碰了碰,花豹一挣扎,窜上了驾驶舱顶。
  “宇宙线?”亚兵恐惧地问道。
  “唔,”继恩沉重地回答。“一定是前几天那次事故:宇宙服漏了,宇宙线正好透进
  了身体。”
  “怎么办,怎么办?”亚兵焦急地问。
  “没什么,我挺得住。”继来咬着牙说。
  “我们这儿没有大夫。”继恩严肃地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请。唯一的老师是
  那些缩微晶体片。亚兵,你的天文学课程也停一停吧。我们都来钻一钻医学。我们不会束
  手无策的。”
  “宇宙线……有这么厉害?”亚兵问。
  “当然。幸亏她受到的剂量可能不太多,要是超过一百五十伦琴,就不好办了。宇宙
  线——是我们现在已知带有最高能量的粒子哩。”
  ……但是继恩的估计不正确,继来受到的宇宙线伤害大概超过了一百五十伦琴,园为
  她当夭晚上就开始感觉头晕,而且呕吐了。花豹的病情还要严重。它虽然不会说话,却一
  天到晚蜷缩着,两只聪明的眼睛流露出痛苦和绝望的神色。它已经什么都不吃了。
  继恩和亚兵发狂似地翻阅着写着“医学”的那几箱缩微晶体片。他们已经不分白天和
  黑夜,没有休息。他们在屏幕上展示过的材料足够医学院学生念好几年的了。但是关于射
  线病的记载是很简单的:射线剂量超过150 伦琴的,50%死亡。如何救治?作烧伤处理,
  内服 A.E .T .A .E .T .是什么?他们找我运舱中一个小药库。翻箱倒柜,各种药
  品多极了。他们翻了半天,A.E.T.终于找到了,是装在胶囊中的粉末。他们按着说明书给
  继来服下,也灌了小花豹两勺。烧伤处理怎么作?因为直接受灼伤的部分只是一个小红点,
  涂点烧伤油膏试试看。这一切都处理完后,两个人又守在继来身边。
  他们相对无言,互相凝视,通过眼神交流思想。这些眼神里交织着什么样的感情啊!
  对子他们来说,继来都是最亲近的人。三个人,远离祖国、集体和亲人,在“东方号”中,
  深入星际空间,行程两年,互相勉励着,共同战斗,而忽然间,继来……
  继恩十分清楚,射线仍然威胁着亲爱的妹妹的生命。书上的记载是治疗一般的射线病,
  但是现在不知道透入继来皮肤的是什么样的高能粒子?小花豹已经生命垂危了。这只刚到
  “东方号”上时不过是四个月的小狗,两年间长成了一头健壮有力的大狗,然而它现在僵
  卧在半空中,它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时只能动一动眼睑。
  “当然,花豹是首当其冲的。”继恩分析着,他心里一遍又一遍清理着思路。“洞是
  它咬破的,所以宇宙射线首先穿透它的鼻子,到达继来身上应该是微乎其微的,因为她和
  外界空间还隔着一只狗。当然,强有力的辐射会毫不客气地穿透一只狗,但它毕竟要减弱
  力量……”
  继恩看了妹妹一眼。她静静地躺着,象是在酣睡,其实地是在昏迷状态中。继恩感觉
  到那样痛苦,他无意识地让自己在空中飘浮。当他飘到那个书写日记的屏幕的时候,他漫
  不经心地打开了它。屏幕上映现出大前天继来写的一篇日记:……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今
  天除夕,离开家快两年了。两年前的今天,我还在上海收拾行装,准备到宇航城去看爸爸
  妈妈呢!可是,哥哥和亚兵都在忙着自己的功课和研究,他们好象根本忘了日子,我为什
  么想得那么多呢?是女孩子的软弱,感情脆弱,还是别的?肩膊上有点痛,不知为什么…
  …
  爸爸和妈妈在干什么呢?在吃着除夕的晚饭,思念着我们?还有岳兰姐,她一定也来
  我们家,她就好象我们家的人一样……不,他们不光是思念,他们一定在想法子,在建造
  飞得更快、更强有力的宇宙舱,要派出来营救我们。一定的!
  继恩读着日记,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继承了他爸爸的刚强的性格,决不是感
  情冲动的人。但是此刻,一个病在垂危的妹妹写的日记,勾起了他多少联想?真的,爸爸
  正在干什么呢?是在建造新的宇宙船来营救“东方号”吗?还有岳兰……唉,一道壕堑隔
  在他们之间,这是二万五千亿公里的壕堑呐!即使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技术,也是难以逾
  越的!那末,冉想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年复一年,“东方号”作为一个银河系中的天体,
  遨游着,失掉音讯,他将在这个驾驶舱内度过青春,直到满头白发,老态龙钟……也许,
  将来二十二世纪的银河系巡航宇宙飞船,会发现这个奇怪的天体,接近它,打开它,发现
  了他们在几十年间研究宇宙空间的一切成果,而在将来的废史上,就会记载着这三个星际
  航行事业的殉道者的名字……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继恩思忖了一会儿,他拧了一下开关,打开了空白的一页,自己提笔写上一页新购日
  记:……一月三日。亲爱的妹妹的生命受到巨大的威胁,我,作为哥哥、团支部书记、这
  个三人小组的负责人,没有尽到责任,我心情十分沉重。诚如我们亲爱的妹妹所猜测的那
  样,爸爸在设计新的速度更快的宇宙飞船来营救我们吗?我丝毫也不怀疑。但是天宇茫茫,
  他们将要到哪儿找我们呢?不错,有轨道根数,但是我们和太阳系相距已经那么远,任何
  一颗流星体都会撞得我们略略偏离开轨道,只要偏离一弧秒——不,千分之一弧秒,那么,
  轨道就大不相同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想法子显示自己在宇宙空间中的位置,显示自己的…
  …存在,用什么万法?我还不知道。我想,也许可以发射一些什么讯号,扫描过太阳附近
  的天区——因为地球虽然看不见了,太阳还是很亮的一颗亮星哩。再说,地球的精确位置,
  只要我们的日历钟是走得准的,那我们也能计算出来。……
  “继恩!”亚具一声喊叫使他放下了笔。他吃惊地先看看继来,继来还跟刚才一样躺
  着,然后他才扭头看业兵。亚兵指指花豹。显然,这只狗正在作垂死的挣扎,它呼吸急促,
  整个身体一阵阵抽搐,两眼流露出极度的痛苦和绝望。它呻吟着,挣扎着,但是没过一会
  儿它就不动了。
  生命是怎样结束的?继恩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
  今天在他面前,一只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小狗终于死去了。这是“东方号”启航以来第
  一个殉难者。他关上日记屏幕,飘到花豹尸体跟前,仔细察看着。他还希望,这只狗陡然
  又张开眼睛,呜呜咽咽叫起来。然而他伸手一摸,狗的四肢已经凉了,在毛茸茸的胸膛中,
  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向亚兵打了个手势,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已经长得很大的狗捧着,飞进载运舱,一直
  到达飞船尾部。那儿有一个隧道似的通道。有一扇门。打开门,把狗的尸体放进去。再关
  上门,进行抽气。通道里的空气抽尽,外面的门开开来,依靠弹簧的力量,花豹的尸体就
  离开了“东方号”。当然,它不会离开得很快,因为弹簧的力量是不大的。但是,这只冰
  冻而坚硬的狗,仍然以大约每秒五厘米的速度离开“东方号”。从此,它将作为一个独立
  的天体永无休止地在星际空间疾驰,除非恰巧碰上一颗流星体把它撞开去,或者把它击得
  粉碎。
  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他们相互看了一眼。
  “亚兵,”继恩低声说,声音急促。“我想给继来动手术——再拖下去不行了……”
  “你来动?”亚兵怀疑地问。
  “我来动。”继恩坚定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继来……“
  亚兵的心象被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这个少女不但朝夕与共地跟他相处了两年,还
  是他从严酷的星际空间中,从已经窒息的状态下抢救回来的。而如今,又可能再度失去…
  …。
  “是的,”继恩沉思地说。“我不能象外科大夫那样熟练,但是我想,激光手术刀不
  是很难操纵的。要把受到宇宙线灼伤的部分肌肉割去,清除它的放射性沾染,封闭这部分
  肌体,激光手术刀都可以办到。如果射线已经深入内脏,那就只有用服药的办法,再加上
  精心的护理……”
  “我负责。”亚兵立刻宣称道。
  “在飞船内部,也有极其有利的条件:失重,不会使病人长期卧床,空气清净,无细
  菌感染,继来身体素质也好。干吧,唔?”
  继恩用眼睛向亚兵征求着意见。
  “好的,”亚兵叹口气说。“好的,”亚兵稍稍提高声音说。“我去准备,激光手术
  刀,消炎药膏,营养素,绷带,麻醉针……”
  ……半个小时以后,手术已经做完。两个青年好象经过一场剧烈的搏斗,疲乏得四肢
  摊开,浮游在柔软的空气托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感受到象是激光手术刀在自
  己身上剜割那样的痛苦。
  
  十三超新星
  
  继来复原得很慢。继恩和亚兵两人轮流陪侍着她。她依然十分虚弱,东西吃得很少,
  精神也很萎顿。
  她很快就发现花豹死亡了。这只小狗是只有四个月大的时候她从上海带到宇航城来的。
  花豹的死亡使她痛哭了一场,而且,也增加了她的“怀乡病”。
  “你到过上海吗,亚兵?”这是亚兵陪待她的时候,她用耳语般的、轻幽幽的声音说。
  “上海有一条黄浦江,听说,以前是一条臭水沟子,将近两千万人口呐,多少家工厂,废
  水,粪便,脏东西,全排在里面。听说老早以前自来水公司还是从这条臭水沟子抽上水来,
  经过化学处理,就供给人吃用,那时上海自来水有一股刺嗓子的漂白粉味儿。后来,修了
  一条运河,从一个什么淀山湖里引来了干净的水,自来水源才解决了。可是黄浦江还是臭
  水沟。后来,又开始一个工程,干脆从长江引来一股水,把臭水冲得干干净净。现在可好
  了。夏天人们在外滩散步,还能听到鱼儿在水面上蹦跳的声音。
  在黄浦江上划船,才有意思呢……“
  亚兵默默听着,他当然知道,环境污染问题,在我国大地上,象肿瘤一样被消灭了。
  现在在大城市里,工厂区都有绿树围绕,所有废气、废水都经过处理,得到广泛的利用。
  黄浦江,他虽没去过,但是他想象得到。
  “我和姥姥,就住在江边。”继来又说——她变得多话了。“每天看轮船驶进驶出,
  挺有意思。但是现在进了港以后不许鸣笛了,减少噪声嘛。姥姥会烧鱼,烧得特别好吃,
  鱼就是黄浦江里打上来的鳜鱼,或者鲫鱼。
  唉,亚兵,我多想带你上我们家去,让姥姥给你烧一盆清蒸鳜鱼啊!“她深深叹了一
  口气。
  “等回到地球,我一定去上海看你姥姥。”亚兵温存地答道。看见这个身材魁梧的青
  年人小心翼翼地压低噪门和放慢讲话速度,是很有趣的。
  “真的?”继来高兴得眼睛放光。“我,你,哥哥,还有岳兰姐姐。哦,亚兵,我告
  诉你一个秘密:我哥和岳兰姐……”
  声音虽然很轻,继恩还是听到了,他正在阅读机上专心读那些晶体片,也不回过头来,
  只是淡淡地说:“继来,好好休息吧,说话太多了,不好!”
  然而岳兰的形象在继恩脑子里再也排遣不开去了。屏幕上映现的,已经不是什么伽玛
  射线、麦克斯韦方程、泡利不相容原理,而是从梳着两根牛角辫子的瘦瘦的怯生生的小姑
  娘、逐渐长成一个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的美丽的少女——这就是岳兰的一系列的形象。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人之间,甚至话都不用多说,抬一抬眉毛,皱一皱鼻子,
  彼此就能了解。不,两年的岁月和三万亿公里的空间是隔阻不住这根细细而坚韧的感情之
  线的。但是继恩绝不放纵自己的“怀乡病”,他顽强地跟它战斗。尤其在妹妹面前,他认
  为必须克服这种会使人容易变得软弱的感情。
  但是继来还在唠唠叨叨。
  “你记得吗?亚兵,那年暑假,我头一回到宇航城来,你还用你那大手揪我的辫子,
  对我哥说:”有这么一个妹妹,咳,你呀……‘我一点儿都不明白你说什么……“
  亚兵的脸一点点儿红起来了,他嘟囔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继来没听清楚。
  “我说,你那年还是个小不点儿的小姑娘嘛。”
  “你的个儿却那么大!”继来快活地说。“可我一点儿也不怕你。我只是不大喜欢那
  个戴眼镜的、你们管他叫‘博士’的……”
  “宁业中——其实他挺好……”
  “唔,也许是。不过那会儿我们大伙儿去游泳,他就象个水蛭似的苦钻着岳兰姐,我
  哥心里……”
  “别嚼舌头啦!”继恩终于转过身子。“你有这份心思,多念点英文不好吗?”
  “瞧,不高兴啦!”继来朝亚兵挤挤眼睛。“打量我这会儿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呢!…
  …好,好,不说就不说。可说些什么呢?这么吧,亚兵,你唱支歌给我听……”
  亚兵为难地说:“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唱歌呀?
  耍不,我们放放录音带……“
  “也……好。”继来迟疑地说。“其实,我倒挺喜欢唱歌——我甚至想考音乐学院哩。
  哦,说这个干什么呀?”
  亚兵用眼睛瞅了继恩一眼。继恩飘过来了。
  “好,”他痛快地说。“我们听听录音带——是该有点文娱生活。听什么呢?”
  “雪海拉莎德!”继来嚷嚷道。
  “什么?”亚兵不解地问。
  “李姆斯基—柯萨科夫的。”继恩解释道。“表现《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的,关于辛
  伯达航海的那一段,动人极了。”
  继恩从抽屉里拿出只有手表大小的录音带盘,装在仪器桌上的一只录音机里。霎时间,
  悠扬动听的音乐就在“东方号”的驾驶舱中散开来了。
  音乐,好象是看得见的形象,在这三个远离地球的宇宙探险家心中唤起了多么丰富的
  感情和联想!风暴的旋律,风的啸叫,波浪滔天的大海。遥远的异国情调的旅行,神话般
  的国度,热带的石榴树和椰林,勇敢的水手在破浪前进,然后……然后又是娓娓动听的呢
  喃细语,仿佛是聪明的姑娘雪海拉莎德在讲述着迷人的故事,关于女仙、铜瓶、被幽禁的
  公主、渔夫和哈里发……啊!
  音乐,把三位远离地球的宇亩探险家又拉回人间。
  他们想起了暴风雪,高速公路上的奔驰。在半昏迷中听到地球上亲人的呼唤……这一
  切都仿佛是那么遥远了。然而,恬静的、和谐的旋律又奏出了人类对大自然搏斗的胜利的
  喜悦,黎明时远样归来的船降下了白帆,在洒满阳光的港口上与亲人重逢……又把他们带
  进了新的境界。
  继来听得着迷了。她情不自禁抓住了亚兵两只手,眼睛张得很大。
  “怎样?”继恩的声音把她又唤回现实的世界。“再听一支,古曲《十面埋伏》怎样?”
  “好!”亚兵高兴地赞成。不等继恩动手,他把录音带装上了。
  现在换了一个境界.主题是战争:部队的集结,刀枪出鞘,战鼓轰鸣,飞矢的飕飕声,
  战马的嘶叫声,战士的呐喊声,刀剑的击刺声,汇成一曲雄壮的、动人心弦的战斗乐章。
  他们仿佛看得见古代的垓下①战场,被围困的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杰出的统帅韩信
  正在调动千军万马,进行这场决定千百年命运的重大战役……
  高亢的、激昂的战斗旋律结束了很久,三个年轻人还是默默地,一动也不动……
  “哦,真好!”继来轻声说。她的眼睛闪着激动的泪花——这儿,失重条件下,眼泪
  也不会流下来,而是迅速充溢了眼脸,使眼睛显得奇异地大而且亮。“我应该上音乐学院。
  音乐啊……”
  这天余下的时间她就陷在瞑想中。继恩和亚兵也不打扰她。十六岁的姑娘,该是充满
  神奇的幻想和丰富的诗情画意的年华了。别的小姑娘也许正在母亲膝下做着甜蜜的梦呢,
  可是她已经在严酷的宇宙空间里经受了两年的考验。她刚刚摆脱了死亡的阴影,她的脸依
  然是苍白而清瘦的。就是在睡梦中,她也在搏斗。
  晚饭以后,继来又把亚兵叫到身旁。她用自己的清澈明亮的、还带着深深稚气的眼睛
  望着亚兵的脸,低声说:“有一句话,我者也不敢问哥哥。”继来用嘴示意背着他们坐、
  在远远的角落里读“书”的继恩。“你坦白说——共青团员的老实话:我们一定能回地球
  吗?”
  亚兵沉思着。“共青团员的老实话!”——他该怎样回答呢?他凝视着这双信任地望
  着自己的眼睛。咳,地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另一种结局!让继来在地球上生活下去,
  在我们社会主义制度的阳光下照耀成长,让她纵情歌唱,高亢的歌声飞越崇山、峻岭、草
  原、森林、沙漠、大海,传遍各个大洲和大洋……
  “为什么不说话?”继来逼着亚兵。
  亚兵苦笑着,迟疑地说:“我想……能够……”
  “别讨论这种问题了。”继恩啪的关掉阅读机,一推“书”案,就窜了过来。“靠语
  言,一千万年也不会解决,重要的是行动。我们就好象大海上漂流的辛伯达……”。
  “一点儿也不象。”继来嘟嚷着。“大海,是在地球上……”
  “你以为在辛伯达这故事产生的年代里,大海上的漂流会比我们轻易吗?这儿至少没
  有风暴、鲨鱼、搜人的鹰雕、‘海老人’……这儿有足够的粮食和饮水,甚至还有音乐…
  …不过,暂时不讨论这个吧!亚兵,你来看,宇宙线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多?”
  他指着宇宙线计数器。绿色的数字迅速跳动着,简直目不暇给。亚兵仔细瞧着,他看
  到的是一场真正的疾风暴雨。
  “我一个数字也看不出来!”亚兵叫道。
  “哦,”继恩说。“我们这计数器里的电子计算机是和飞船外壳接通的。它已经快到
  不知多少万分之一秒,人眼怎么能够看得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继来带着点惊恐问道。
  “3025,开!”亚兵喊道。驾驶舱的灯立刻灭了,全景电视已打开,他们又再次置身
  于星光灿烂的夜天空中:茫茫的银河,牛郎织女,猎户巨人,辉煌的天狼星和太阳——星
  空里最亮的两颗星……但是此刻,“东方号”
  的右舷后方,在呈W 形的仙王座五颗熠熠闪耀的亮星之间,新出现的一颗光辉夺目的、
  浅蓝色的星星压倒了整个灿烂的星空,象是在星星点点的烛光群中一个巨大的灯塔,呼唤
  着、鼓舞着、激励着人们,向宇宙挺进!
  “超新星!”亚兵惊喜地喊道。
  望远镜在空旷的宇宙空间里无声地转动着,镜筒对着超新星的方向。讯息通过电缆传
  到机舱内的专用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明亮非凡、美丽缤纷的光谱彩带;在第二块专用
  屏幕上,出现了超新星的光耀夺目的图象。
  在黑黝黝的驾驶舱里,继来欠起身子,凝视着这颗巨星,这幅宇宙的壮丽图景。她被
  深深吸引住了。刚才盘旋在她脑子里的那些不愉快的念头一下子被驱走了。
  “这是……刚刚诞生出来的星星吗?”继来轻声问。
  “不,”亚兵也轻声回答。他们都象是害怕大声说话会破坏屏幕上这种光彩照人的景
  色似的。“这是一颗年老的星星哩。”
  “怎的?”继来的声音充满了诧异。
  “我给你讲讲一颗恒星一生的历史。”亚兵慢慢地回答。他的一双眼睛在暗黑中反射
  出点点星光。“最初,是一团极其稀薄、稀薄到差不多等于真空的气体和尘埃云,叫做星
  云,它很大,很大。大到什么程度呢?
  比方说,我们的‘东方号’吧,从它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要飞个六、七十年……“
  “咳,”继来低低叫了一声。
  “在星云里面,每个气体的原子都在运动,互相吸引,排斥,靠拢,分离,碰撞,或
  者绞扭在一起……慢慢地,星云收缩了。收缩产生热量,最初发出红外线;进一步再收缩,
  温度又增加,就发出微弱的红光,这时候,一个恒星婴儿就未到了世间。”
  继来听得出神了。她不止一次听亚兵上过天文学课,但从来没有听他讲得这样娓娓动
  听。是这颗美丽的超新星唤起他内心的灵感呢?还是别的?虽然光线幽暗,但是可以看出
  亚兵神采奕奕的脸孔。
  “这个婴儿不会呱呱啼哭,不会要奶喝,它是硕大无朋的。我们的‘东方号”从它的
  头顶飞到脚跟,也得飞上十来年哩。但是它还在继续收缩,物质越来越密,温度也越来越
  高。继来,你知道,辐射是有一定压力的。比方说,我拿一只手电筒照你的手掌,这光线
  也会给你的手掌一点点儿压力——固然,压力非常之小,你一点儿也觉察不出来。那是因
  为手电筒的光太微弱的缘故,如果换成光芒万丈的太阳,这压力就很大了,形成一股风,
  叫做太阳风。你瞧,宇宙中一些冰冻团块,当它们靠近太阳的时候,就会被太阳的热量烤
  得冒出气体,又教太阳风把这些气体驱向后方,形成一条长长的尾巴,这就是扫帚星。“
  亚兵的话把继来的思想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继来在地球上看到过扫帚星,她也约略
  知道它就是彗星。
  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明白在小小的董星和巨大的恒星间有什么关系。
  亚兵继续讲:“气体膨胀、辐射的压力和使恒星收缩的自身引力相平衡了,恒星就不
  再收缩了。这时它内部的密度和温度,已经足够‘点火’了,也就是说,使恒星内部发生
  一系列氢弹爆炸!”
  “你是说——氢弹爆炸吗?”继来很感兴趣地问。
  “一点儿也不错,正是氢弹爆炸。四个氢原子合成一个氦原子,同时放出巨大的能量。
  这时候,恒星内部温度达到七百万度……”
  “那它一定是一颗灼热的蓝色星了。”继来不由得插嘴道。
  “不一定。”亚兵摇摇头说。“主要看这颗恒星的质量。如果这颗恒星质量非常大,
  比方说,有二十个太阳那么大,那末它内部的核反应就非常激烈,成为一颗蓝色或蓝白色
  的巨星;如果这颗恒星质量不太大,只有三几个太阳那么大,它就成为一颗黄白色的恒星
  ;再小,它就是黄色或橙黄色的星;等而下之,它就只能是一颗红色的矮星了。”
  “你还没有讲到超新星呢!”继来提醒他。
  “别焦急。我们还刚刚讲到恒星的青年时代,离它的老年还远得很呢。恒星的青年时
  代是很漫长的。你看,满天星星,不管是蓝的、白的、黄的、橙的还是红的,绝大部分都
  正在经历自己的青年时代——这是一个青春期的宇宙哩。至少要恒星内部百分之四十以上
  的氢核转变为氦核,恒星释放出来的能量才会减少,辐射压力又顶不住自身的引力,从而
  开始了新的收缩……”
  “那恒星不是越来越小了吗?”继来问道。
  “是的。也越来越密,温度同时又越来越高,这就开始了第二次‘点火’,产生另一
  种热核反应——这种热核反应,至今我们人类还不能够掌握。如果我们学会掌握啊,我们
  就真正成了移山倒海的巨人……”
  “说了半天,你还没有说出这第二种核反应是怎样进行的?”继来不耐烦地说。
  “简单地说吧,三个氦核会聚变为一个碳核。这时候,恒星可说进入中年期。恒星的
  中年期是比较短的,大概只有几百万年吧。又来了一轮收缩,增温,恒星内部又第三次‘
  点火’,开始了第三轮核反应,这就是两个碳棱会聚变成两个镁核,或者一个氦核和一个
  氖核。总之,原子核会越变越重,直至变成铁。恒星密度越来越高,内部温度也越来越高,
  这就是说,恒星逐渐年老了。
  终于有一天,温度高得那么厉害,辐射压力也那么强大,整个恒星发生一次大爆炸,
  把大量物质抛射出来,于是,本来已经黯弱下去的恒星一下子陡然亮了起来,好象诞生一
  颗新的星星一样。“
  “为什么要加个‘超’字呢?”继来又问。
  “因为它光度增加得太大了。一般说来,光度增加几千倍到几万倍的,叫做新星;光
  度增加几千万倍以至几亿倍的,叫做超新星。”
  “啊!”除了这声惊叹,继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的继恩这时插嘴说。
  “我给你补充几句.我们中国是历史上最早记录到新星的国家,远在三千多年前的殷
  代,甲骨文中就有新星记录了——而且很可能是一颗超新星。历史上看到新星是不少的,
  但是超新星呢,公认的只有八颗,即公元185 年、396 年、827 年、1006年、1054年、1572
  年、1604年、1667年——这八颗超新星我国都有十分详细的记录。这一颗大概算人类历史
  上看到的第九颗超新星吧。亚兵,你可以研究一下,1572年那颗超新星,也在仙后座,是
  不是同一颗超新星再度爆发呢,还是另一颗?天文学家一般认为,超新星是不会再次爆发
  的,是吗?”
  “是的。”亚兵证实道。“因为……”
  “我还想请你做一件事。”继恩的声音,不晓得为什么充满了焦虑。“再次测量一下
  我们‘东方号’的航向。
  我觉得这颗超新星产生这么大量的辐射,会对我们的飞船施加压力,使它偏离原来的
  航向……“
  “我们本来就没有一定的目标,航向偏离不偏离,又有什么关系呢?”亚兵不解地问。
  继恩沉量地摇头,黑暗中可以看出他的眼睛闪耀着灼热的光辉。
  “不,如果”东方号‘意外地偏离了航向,地球上的同志们再要找到我们的踪迹,就
  更困难了!“
  
  十四天文台
  
  地球上头一批观察到超新星爆发的人当中,就有岳兰。
  这天傍晚,她刚从2004基地回来.“前进号”‘的建造工程甚本竣工了,正在安装光
  子火箭发动机。预定四个月后就要出发,到那时岳兰也将以优异射成绩提前毕业,并作为
  “前进号”的领航员,飞向“东方号”曾经飞越的征途。
  在夕阳的斜照里,“前进号”傲然耸立着。银白色的外壳反射着血红色的阳光。岳兰
  久久在它脚下徘徊。
  每次到基地来,她都不由自主地怀念起“东方号”。“前进号”的外貌,跟当年的
  “东方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三年来,一日千里的科学技术已经跨越了一个时代,利用光子,四级火箭将能
  把宇宙飞船加速到光速的一半,而自动化仪表又能够保证在这么高速的飞行中实现服“东
  方号”的对接。
  岳兰离开2004基地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苍茫。她照惯例,先去部子安家汇报一下。连
  日来有些事情使岳兰心里不安。不断传来卫星战的消息,我们也有一个人造卫星坠毁了—
  —当然,所谓“坠毁”,实际上是让敌人用反卫星导弹截击下来的。岳兰想起一年前她的
  那次实习飞行。那回,在归途上,就有一枚不明国籍的反卫星导弹跟踪过她那艘月球飞船,
  然而在快要接近的时候,它却自行爆炸了。这种种事情,使岳兰闻到了一股不祥的火药味。
  邵子安在家里,也陷在深深的焦虑之中。
  他刚从总指挥那儿回来。总指挥告诉他,那颗失事的人造卫星,周围也是用一圈激光
  包裹着的。上次岳兰乘的那艘3842号月球飞船,就是利用这种强力的激光束把敌人的反卫
  星导弹引爆了。可是这回,显然,激光束没有发生作用。而且,根据高空同步卫星发回来
  的照片看,这个卫星不是被截击下来的,而是被慢慢迫降的。这样,一个完整的卫星落在
  敌人手中了。
  总指挥还意味深长地对邵于安说:“你读过《封神演义》吗?”
  邵子安愣住了,他不知道总指挥为什么忽然提起这部神魔小说。
  “没有一样法宝是不能破的。”总指挥微笑着说。
  “这是毛主席讲过的话。”
  又是一个新的科学技术的难关摆在邵子安面前。
  科学技术的发展已经达到这样的速度;几乎每天都向科学家提出新的难题。无穷无尽
  的问题啊!每个难题都在染自科学家的头发,在他额上刻上更深的皱纹……“
  抬起头,看见岳兰静悄悄地走进来,邵子安的嘴角,挂上一丝丝笑意。
  “邵伯伯!”岳兰坐下来,文静地说。“发动机开始安装了。”
  邵子安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他问:“进度怎样?”
  “四个月内一定能出发。”
  邵子安又沉思了一会儿。
  “能够提前吗?”
  岳兰心里跳了一下。
  “有什么情况吗?”
  邵子安不说话。他的两道浓眉严峻地皱在一起。
  “哦,邵伯伯!闻到战争的气味了吗?”
  岳兰的水汪汪的眼睛现出焦急的神色。
  邵子安轻轻地、看不出来地点了一下头。一直到吃晚饭,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岳兰从那家出来的时候,心情忐忑不安。她弯到自己家里,看了一下妈妈,就回学校
  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秋天的夜晚,她走在簌簌作响的林荫道上。霓虹灯把马路两旁的商店
  打扮得五光十色,人来人往,挤成一团。宇航城已不复是当年那个到处是塔式起重机的建
  设中的城市。这些年来,人口大大增加了。沙漠已经退得很远很远,城市象气球一样,膨
  胀得十分迅速。现在,从城市的这一头到那一头,甚至要乘高架铁路上的火车,或者直升
  飞机。
  但是岳兰从家里回学校,路并不很远,而岳兰也很愿意在马路上走走,边走路边思索。
  邵伯伯的不同寻常的沉默,他希望“前进号”提前出发的愿望,都使岳兰不能释然于怀。
  她又想起钟亚兵的父亲钟团长去年对霍工程师讲的话。是的,战云密布,几乎在空气里就
  闻得到硝烟的气味。
  三年来。岳兰的生活,就象在纯氧中燃烧的一根蜡烛一样,挤着命友出最大的光和热。
  唉,一个少女的稚嫩的心,正承担着多大分量的重荷呀!而现在,又加上了战争的威胁。
  不,不是威胁到她,对于这个经历过不少忧患的姑娘未说,什么威胁都不在活下了,只是
  “前进号”——还能赢得四个月的时间来作好出发的准备吗?
  熙来攘任的人流她几乎视而不见。有人在大声叫她。她从瞑想中回到现实世界,才看
  见,宁业中正从一家商店的人流中挤了出来,手上拎了个捆得牢牢的大纸盒。
  当年高中的同学都星散了;有的考进了外地的大学;有的即使也在这个宇航城,却很
  难得遇见。只有宁业中常来找她。宁业中读高能物理系。三年的岁月也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近视眼度数深了,本来是高高瘦瘦的个子,一现在略略有点儿驼背。他在学校里是拔尖
  又拔尖的学生,连教授们都说,他是未来的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博士”的绰号在他身上
  粘得更牢固了。
  “哦,岳兰!”宁业中惊喜地说。“真好!”
  “有什么好消息?”岳兰立定脚跟,疑惑地问。
  “不是好消息。”宁业中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说在这儿见到你,真好!”
  “我们不是常常见面吗?”
  “那……不一样。”宁业中得意地说。“我刚刚跑到商店去,看见了……不,不,我
  这会儿不跟你说,总之,是一件你十分需要的东西。人那份挤呀!就因为我长得高,把钱
  从别人脑袋上递过去,好容易才抢到手……”
  岳兰疑问地看着他。
  “我十分需要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不,我什么都不需
  要!”
  “真的什么也不需要?”
  岳兰低下了头。
  “我需要的,你绝对给不了我。”
  宁业中愣了一会儿。
  岳兰改换了话头:“你还要去什么地方不?不去?
  那就一起回学校吧,天不早了。“
  他们一路上再没有说话。走到空旷的校园,宁业中立定了,低声地问:“咱们在这儿
  坐一下好不好?”
  “好。”岳兰不由得微微笑了。
  校园就接连着公园,空旷而且幽寂。这时候,大部分大学生不是在图书馆里,就是在
  教室里明晃晃的电灯下做作业,解难题,推演公式,或者深深思索。只有隔壁音乐学院偶
  而传来几下铮铮淙淙的钢琴声、唯咱哑哑的小提琴声和声乐系学生练嗓子的声音。如果不
  是发生三年前那场事故,岳兰也是打算考音乐学院的。
  就在她进了火箭工程系以后,音乐学院的教授还来动员过几次,劝她不要“埋没自己
  的天赋”。
  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椅子又硬又凉。
  “冷不?”宁业中小心翼翼地问,同时急急忙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大衣,披到岳兰肩
  上。岳兰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宁业中先开的口——依然是那么小心翼翼地:“还经常想到……继恩他们吗?”
  犹疑了一会儿,岳兰回答道:“不。”
  这回答大出宁业中意外。他知道,三年来,岳兰怎样用巨大的意志力量克制自己。他
  料想,对于这样的问题,可能会刺痛她,使她悲戚,甚至痛哭,或者惹得她勃然大怒,或
  者使她激动……可是,却料不到,只是一个冷漠的字:“不。”
  “那么你常常想些什么呢?”宁业中恳切地说。“你看,你瘦得多么厉害!我听女同
  学说,你饭吃得很少,每天开夜车,早上又练长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呀!”
  岳兰淡淡一笑:“我并没有折磨自己。我是在锻炼。”
  “锻炼身体也不能玩命儿。”
  “不是玩命儿。我要锻炼意志,也要锻炼体力。业中,你知道,我学的是火箭工程系
  ……”
  “就是设计和建造宇宙飞船。”
  “我还要驾驶宇宙飞船。你知道,未来的宇宙飞船是什么速度的?”岳兰想了想,这
  是个保密的数字,就改了口。“要当宇航员,就得有一副钢筋铁打的体格和毅力……”
  “可是,女同志……吃得消吗?”
  “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女宇航员。”岳兰不动声色地说。
  宁业中摇摇头,他的眼镜在暗夜中划出两条亮线。
  “人家只是飞到月亮去,到火星和金星去。可是你……”
  “是的,”岳兰安详地回答道。“对你,也不是个秘密了。我要去找‘东方号’。”
  宁业中又沉默了一会儿。
  “能找到吗?……快三年了,毫无讯息。他们可能已经飞过几万亿公里了。”
  岳兰忽然笑起来。
  “业中,你知道《圣经》是怎样说的吗?‘凡祈求的,就得到;凡寻觅的,就找着。
  ’看来,你这个共青团员、物理学家还没有基督教徒这点点信心哩。”
  宁业中想了一想,忽然果断地说:“那末,我就祈求你。后天国庆节了,放两天假,
  我们一起去华山玩玩!”
  “不,我答应了,陪邵婶婶去上海看姥姥——老人家整八十岁了。”
  “去上海了只有两天假!”
  “唉,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岳兰开玩笑说。“你这个博士怎么一点儿也不明白我
  们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呀?”
  “放寒假再去,多住几天,岂不更好?”宁业中执拗地说。
  “今年寒假……”岳兰停住了。她这计划还不能对人说,即使是宁业中。寒假!一放
  寒假,“前进号”就要出发了!
  她抬起头,宁业中还在期待地望着她。
  “不,”她淡淡地说,立起身子,向前走了几步,又霍的转过身来。“业中。用你的
  高能物理支持我吧,不,不是支持我,是支持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共同事业。你应该努力
  去发现一种能源。让我们的宇宙飞船能够以光的速度驰骋于宇宙空间!”
  “这是不可能的。”
  “可能的。”岳兰执着地说。她的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珠定睛瞅着宁业中,这对眼珠里
  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凡祈求的,就得到;凡寻觅的,就找着。’走,休息去吧。”
  她拿下被在她身上的夹大衣,交给宁业中。这当儿,她面对东北方的无空。忽然,她
  象针扎似的惊呼起来:“这是什么?那么亮?”
  宁业中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东北方,就在公园的上方,疏疏朗朗的群星中,一颗又
  大又亮的蓝色星星在晴朗的夜空中浮现。这光芒,远远盖过了头上的织女、河鼓和天津四,
  甚至远远盖过了西方大空上的金星……
  “超新星!”岳兰喊道。她转过身子,兴奋地说。“多幸运的事,我们这一辈子看到
  了一颗超新星!要知道,历史上最后一颗超新星爆发,离开现在快要有四百年了呢!”
  他们并肩立着,静静地欣赏着这颗蓦地出现在夜空中惊人地明亮而又美丽非凡的星星。
  它的出现在人类历史上,都是罕有的机会。天空十分晴朗,一点云都没有。微微的风,吹
  过来桂花的香味。
  岳兰忽然转过身子,焦虑地说:“业中,帮我找一部车子,我立刻要去天文台!”
  “干什么?”宁业中吃惊地问。“你怕他们没有看到吗?打个电话就行……”
  “不,不,我要知道,这颗超新星爆发离开‘东方号’有多远,对他们有没有影响!”
  她霍地跑开了。
  “等一等,我送你去!”宁业中追在后面喊,但是他已经远远落在后面了。矫捷的岳
  兰甚至不从桥上跑,一下子跳越校门前一道近三米宽的小溪,很快消失了踪影。
  宁业中铃了拎那个费很大劲儿才买到的大纸盒,摇摇头说:“一亿次台式电子计算机!
  ——她需要吗?
  不,她只需要‘东方号’!“
  这时候,岳兰已经跳上一辆小汽车,以最高速度驶到城市另一头的大文台,只花了二
  十七分钟。然后她又以三级跳的速度登的上了天文台的台阶。
  邵子安正在圆顶室里、通过望远镜观测着。他旁边站着的是满头白发的著名天文学家
  胡志越教授。胡教授对邵子安解释着:“不是1572年第谷发现的那一颗。现在这颗超新星
  离1572年超新星有一度二十三分四十八点一弧秒。”胡志越教授以天文学家的精确性阐述
  着。“事实上,超新星爆发以后,抛射了大量物质,有时甚至整个儿毁灭了,不会同一颗
  星发生两次超新星爆发的。刚才已经测量过,目视星等①是负九点六,也就是正好等于满
  月亮度的十五分之一——这大概是有史以来人类所能看到的最亮的星星了。”
  邵子安离开了镜筒。他看见岳兰,心上涌起一阵①天文学家把恒星接亮度分成星等。
  目视星等就是人眼看到的亮度。因为恒星远近距离不同,所以目视星等不反映恒星的真实
  亮度。
  亲切的感情。“你跑得多急,瞧你的头发……要看超新星吗?”
  “我想请教胡志越教授两个问题。”岳兰大胆地把眼睛瞅着相貌十分严厉的学者。
  “三个也可以。”教授有礼貌地说。“我认得你,姑娘。岳悦的女儿,是不是?”
  邵子安点点头,看见岳兰有点发窘,他说:“对不起,我要先提问题。我的问题也正
  好是两个。”
  教授和岳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教授忽然愉快地经起来.原来他只是相貌严厉,心
  地是很和善的。
  “我看你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快活地说。“请问,第一个问题——”
  “这颗超新星离我们多远?”岳兰抢了先。
  邵子安赞许地点点头。
  胡志越教授摇着头说:“这可真是将了我们的军了……等一等”
  他走到圆顶角落的一台电子计算机跟前,揿了几下按钮,然后拿着一张卡片走回来,
  说:“这颗超新星爆发以前是一颗十四等的小星星,没有精确地测量过它的距离,但是,
  粗略地估计,至少在两百光年以上……”
  “那末,”邵于安接着问。“对于离我们三万亿公里远、正向人马座方向飞行的一艘
  宇宙飞船,它能产生什么影响?”
  “我要问的也正是这问题!”岳兰不由得喊出声来。
  “又是一个厉害问题!”教授再次摇摇头说。“不过也难不倒我。”他又走向电子计
  算机,又揿了几下按讯,拿出一张卡片,走回来。
  “没有直接的危害。”他深思熟虑地说。“离得太远。不过大量的宇宙线流可能产生
  辐射压,使得宇宙飞船稍稍偏离它的方向。”
  “辐射压的强度能够计算吗?邵子安焦急地问道。
  “精确度在两个数量级之间。”教授严峻地说。“唉,你要知道,有史以来只爆发过
  八颗银河系内超新星,其中七颗是在望远镜发明以前爆发的。我们对超新星的研究是很不
  够的呀!”
  “河外①超新星呢?”邵子安问。
  “河外超新星当然不少。但是你也知道,距离那么远,讯息是那么少……好吧,”教
  授忽然肯定地说。“明天我把一切数据送去给你。姑娘,明天一早,你去邵总家等着吧,
  但愿我能给你们满意的结果。”
  胡志越教授十分殷勤地挽留他们。但是邵子安和①银河系外,即别的恒星系。
  岳兰还是决定走了。椰子安让看不见的电子司机用缓慢的速度开着车子。岳兰坐在他
  身边。马路上的街灯射在他们身上。时明时暗,疏疏落落的树影产生一种奇异的效果,仿
  佛他们乘的不是小汽车,而是一辆宇宙飞船,此刻正向仙后座超新星飞去。
  岳兰默默地看着邵于安。三年来他显著地变老了,工作劳累,思念儿女,象锉刀一样
  在他额上刻下深深的皱纹。他的头发已经斑白,只是两眼更显得炯炯有神了,放在膝盖上
  的青筋累累的手看来还是坚定有力的。
  “一定要让他等到儿女归来。”岳兰思索着。“哪怕飞遍宇宙的每一角落呢,我一定
  要找到……”
  邵子安打断了她的沉思。
  “小兰子,你怎么会那么快发现超新星的呢?”
  “我正好在校园里……”
  邵子安微微偏过头,疑问地望着她。
  她懂得这目光的含意。于是她把和宁业中的谈话全部告诉了邵子安。
  邵子安沉默着,然后慢慢说:“宁业中的话部分地是对的。尤其是这次超新星的辐射
  压,可能会影响到‘东方号’的航向。不瞒你说,小兰子,我还是信心不够。我有时也在
  犹豫:既然丢了继恩和继来,我不能再把你也送上那条危险的航线上去……”
  “不是总指挥决定的吗?”
  “不是决定,是建议。”邵子安纠正道。“我建议由我担任‘前进号’的船长……”
  “不行!”岳兰几乎是喊出声来。“您的年纪,您的身体……”
  “这都不碍事。身体,只有超重的那几天是最难忍受的,过了这一关……”
  “但是,您的心脏……”
  “是的,该死的心脏!”邵子安愤愤地说。“人类能够征服宇宙,却征服不了自己的
  心脏!”
  “那是机器。”岳兰冷静地反驳道。“最精密的机器也有个保用年限。永远不坏的机
  器是没有的。”
  “你很聪明。”邵子安无可奈何地说。
  “再说,您是总工程师。还要设计和建造……”
  “等等,”邵子安抓住了岳兰的手。“1271,停!”他吩咐电子司机。汽车无声地刹
  住了。传来了远处模糊不清的广播声音。
  “打开电视机!”他喊道。
  “啪”的一声,屏幕上出现了女电视广播员的激动的脸孔。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军队在北线、中线、南线全面发动了对西欧的进攻……”
  邵子安严峻地望着岳兰说:“不可避免的世界大战,终于爆发了……”
  
  十五前方有一颗恒星吗?
  
  对于宇宙空间的人来说,地球上的战争讯息一点儿也达不到那儿。他们最焦虑的是:
  “东方号”已偏离了原来的航向。钟亚兵的测量结果,偏离了一度四十六分。
  超新星还是那样光辉夺目。两三天之内,它达到光辉的最高峰。然后才又回复到最初
  显现时的亮度。
  一个月之间,亚兵拍了上万张照片和光谱照片,他甚至测量出谱线的紫移——这是说,
  超新星抛出的炽热的外壳,正以极高的速度向外扩散,有一部分正对着“东方号”的方向。
  亚兵高兴非凡,他整天埋头分析超新星外壳含有的元素,正以多大曲速度扩散。他的计算
  结果,这颗超新星的外壳膨胀的速度太约每秒一千公里。
  “知道吗,继恩?”亚兵搓着手,飘到继恩跟前说:“知道吗,继恩?”亚兵搓着手,
  飘到继恩跟前说。
  “1054年的超新星,也有一个膨胀的外壳,也是以每秒一千公里左右的速度膨胀着。
  这个膨胀的外壳,叫做蟹状星云。”
  “是的。”继恩接着说。“关于这颗超新星,我国宋代早就有了记录。”
  “而且这蟹状星云还在膨胀。”亚具微笑着说。“多么巨大的力量啊!过了将近一千
  年,它还有这么离的速度……”
  “‘这是惯性。”继恩反驳道。“比如我们的’东方号‘,有了每秒四万公里的速度,
  如果再不受到其他力量影响,那就再过一千年,也还是这个速度。”
  继来正从后面“飞”出来。她已经恢复到可以自由行动了,虽然还很消瘦,但显然正
  在复原。她插话说:“你们谈的我不大懂。一颗超新星爆发了,它在膨胀,物质大量抛射
  出去——最后是这颗星的物质全部消散呢,或者剩下些什么?”
  “我来给你讲——你哥哥正在钻研宇宙线哩!别打扰他。”亚兵拖着继来,飘到驾驶
  舱的另一角。他根据索引检出一块缩微晶体片,放进阅读机,拧亮了灯,一张极其清楚、
  玲拢透剔的蟹状星云照片展现在眼前。
  “这是蟹状星云,我知道。”继来只瞥了一眼,不感兴趣地说。
  “可是你细看过没有?这星云中心有一颗不怎么亮的小星星,这就是超新星爆发剩下
  的残骸。”
  “我明白了!一颗大恒星,经过超新星爆发,抛掉大量物质。体积变小了,是吧了”
  “可是,你要注意,这颗小星星不是一般的恒星。它的光线在不断变化,变化得非常
  快,一秒钟就能一亮一暗几十次——用肉眼、甚至用望远镜都是看不出来的,只能用仪器
  测出来。它发射的电磁波也是一秒钟内就时强时弱达几十次,就象人们脉搏跳动一样——
  所以叫它脉冲星。”
  “它在不断地膨胀和收缩吗?”继来不解地问。
  亚兵嘿嘿地笑了。
  “继来,没有一颗星星能够以那么快的速度膨胀和收缩的。多结实的家伙只消哆嗦那
  么几下子,就完蛋了。可是这颗小星星已存在了将近一千年。”
  “那么它为什么能发出那么快的脉冲呢?”
  “过去科学家只是推测——可是现在,我要来证实了。”亚兵自豪地说。“这颗小星
  星正在以极高的速度自转着——每秒钟自转三十一周哩!它的表面又是斑驳陆离的,有的
  地方十分亮,有的地方很暗;有的地方发出极强的电磁波,有的地方发出的电磁波很弱。
  这样,当它飞快转动的时候,光线和电磁波都会迅速变化,形成脉冲。”
  “旋转得那么快——每秒三十一周,这颗星不会崩贵吗?”
  “不会、选是日为这颗星非常小——直径大概只有二十公里左右就和我们地球上一座
  大山差不多,可是密度却非常大,组成这颗星的物质每立方厘米有一亿吨哩!”
  这几个数字使继来瞠目结舌。她一点儿也不能想象,每立方厘米一亿吨,这密度究竟
  有多么大。而且她也不能理解,什么物质能够达到这么高的密度。
  钟亚兵立刻就给她解答了。
  “我们日常所见的物质,是由原子组成的。你大概看见过原子的图象吧?当中一个原
  子核,有电子绕着它转。电子和原子核之间有很大的空隙,就象太阳系中太阳和行星之间
  有很大的空隙一样。构成普通恒星的物质大致上也是这样。”但是,当超新星爆发时,就
  会产生极大的力量,一方面,一外层物质被抛出来,另一方面,内部物质受到剧烈的挤压,
  电子都被挤压到原子核当中。继来,你知道,原子核是由中于和质于构成的,中子不带电,
  质子带阳电;带阳电的电子挤进去后,就和质子结合成为中子。这一来,原子当中的空间
  没有了,整个原子全都是由中于组成的。所以这种星叫做中子星。“
  “蟹状星云的中心是一颗中子星吗?”
  “嗯”
  “那么,这颗仙后座超新星爆发后是否也留下一颗中子星呢?”继来又问道。
  “现在还探测不出来。”亚兵摇摇头说。“现在超新星刚刚爆发,要等爆发过后,外
  壳膨胀到很大很大,因而也非常稀薄了,才能看出有没有中子星。”
  过了一会儿,继来又问道:“宇宙间有没有密度比中子星还大的天体?”
  “有。黑洞。”
  “什么洞?”继来没听清楚。
  “黑洞。”亚兵一字一顿说。“比方说,我们的太阳,如果缩成直径三公里的圆球,
  它的密度就达到每立方厘米几百亿吨,即等于中子星的数百倍。那末,太阳上面的光线,
  就会被强大的引力吸引住。跑不出去了,它看来是完全黑的,它附近什么东西都要落到它
  里面去,所以叫做黑洞。”
  “我们‘东方号’要飞过它附近呢?”
  “也要落进去的。”亚兵不动声色地说。
  “不能再出来吗?”
  “除非发生某种爆炸。”
  继恩忍不住插嘴了:“黑洞完全是一种理论上的预言,还没有找到哩。”
  “我就想找到一两个黑洞。”亚兵充满信心说。
  “既然黑洞完全是黑的,你怎么能看见它呢?”继来又问。
  “可以间接探测到。比方说,它周围的物质会向它中心坠落,在到达黑洞表面的时候,
  会变得非常热,形成一个圆盘,并且发出强大的伽玛射线。”
  “什么射线?”
  “伽玛射线——一种穿透力很强的辐射。我们可以探测到。”
  “你讲得不全面,亚兵。”继恩纠正道。“并不是所有黑洞。都是密度很大的。如果
  太阳变成黑洞,它当然密度非常大。但是太阳并不会变成黑洞。如果有某一颗恒星会最后
  形成黑洞,这颗恒星一定原来就比太阳大得多。总之,天体越大,当它变成黑洞的时候,
  所要求具有的密度就越小。”
  亚兵把双手一拍。
  “完全正确!继恩,我从来没看见过你读大文学的书。这些知识你是哪儿来的?”
  “我听你讲的呀!”继恩笑起来。“这无非是一个逻辑推理:既然形成黑洞的条件是
  要求它的引力大到吸引住光,即以每秒三十万公里速度运动的物体,那末黑洞的大小和密
  度是可以算出来的。”
  亚兵赞许地望着继恩说:“你的脑子真行。我苦苦思考了许久,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我也思考了很久的。不过,我说,亚兵,当前最重要的还是不断测定我们的航向。”
  “好,我每天测量,向你报告,行吗?”
  “行。”继恩满意地说。
  超新星慢慢暗下去了。但是八个月之后,肉眼仍然可以看见它,象一颗暗淡的小星星。
  亚兵果然每天都作天体测量,发现“东方号”仍然稍稍偏离航向,不过偏离的程度越来越
  小。第八个月末尾,宇宙飞船已离开原来的航向二度零七分。
  “这么说,‘东方号’的轨迹是一条螺纹线?”继恩沉思地说。
  “但是,偏离的角度恐怕不会再加大了。”亚兵说。
  “是的。”继恩肯定地说。“宇宙线的数量几乎又恢复到超新量爆发以前的状态。”
  “你认为是好事呢还是坏事?”亚兵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继恩犹豫不决地说。“我们偏离了航向,地球上的人就不容易找
  到我们了。可是这一偏离,又使我们在宇宙空间画一个大弧形。终于有一天我们会回到太
  阳系附近去。你说对吗?”
  “不对。”亚兵斩钉截铁地说。“‘东方号’原来的轨迹是一条直线,现在偏离了不
  过两度多一点,还是一条直线,虽然方向变了,却不会弯折回太阳系,除非……”
  继恩望着亚兵,等着他说下去。
  “除非偏离的角度达到一百八十度,我们就能正对着太阳系飞回去。但这是不可能的。”
  继恩沉默着。过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说:“亚兵,你想过没有?我们的‘东方号’在
  离开太阳系以后,就成了银河系的一个天体了?”
  “是的。”
  “银河系本身就是一个旋涡星系,在这星系里没有一个天体是直线运动的,它总是绕
  着银河系中心旋转。”
  “可是,在超新星爆发以前,我们基本上是对着银河系中心飞行。”
  “那只说明我们飞船的轨迹是一个扁长的椭圆形。”继恩沉着地说。“椭圆的一端是
  太阳系,另一端是银河系中心的核。我们‘东方号’在银河系的运动,恰好象彗星在太阳
  系的运动一样。”
  “就算是那样吧。”亚兵不能不佩服继恩的有条不紊的分析。
  “而现在超新星的辐射等于给我们一个外力,使我们加速……”
  “多少?”亚兵急忙问道。
  “不多,现在我们是每秒四万一千二百公里。”
  “哦,离开地球更快了!”亚兵颓丧地说。
  “可是轨道也变了,速度越太,它的轨道越扁长,而我们终于有一天还回到出发的地
  方。”
  “那得多少年以后,”
  “至少五十五万年。”
  “嘿,”正在凝神听着他们俩讨论的继来喊起来。
  “五十五万年,对于我们还有什么意义?”
  “除非有长生不老药。”亚兵风趣地说。
  “长生不老药是不会有的,我们也用不到飞五十五万年、事实上,我们根本用不着飞
  到银河系中心。
  只要在路上遇到一颗什么恒星,我们从它身旁经过,利用它的引力,我们绕它兜一个
  圈子,就可以折回去。“继恩说。
  “我们能遇到什么恒星呢?”亚兵满怀希望。
  这是你的任务。你要密切观测在我们航向上会有什么恒星。“
  “都太远了。”
  “会有近些的、不很亮、或干脆不发光的,甚至也可能有个黑洞……”
  “那我们就不能绕它兜一个圈子,而是要坠落到它里面去。”
  “不会的,我们离它远一点儿就是了。”继恩安慰地说。
  “可是你怎样能够操纵‘东方号’远一点还是近一点呀?你手上一滴燃料也没有!”
  “不是还有宇宙线吗?你自己不是也知道,宇宙线可以产生多么强大的推力……”
  “你能控制宇宙线吗?”
  继恩不理会这问话,自顾自说下去。
  “如今,要使我们的宇宙飞船加速或减速,是要费很复燃料的,但是,在失却重力的
  空间,如果只是使我们的‘东方号’改变方向,并不需要很大的推力……”
  “那我们三人都到外面去,用双手把宇宙飞船推它转个个儿……”亚兵开玩笑地说。
  “你以为办不到吗?”继恩扬起眉毛问。“我们满可以推着‘东方号’偏转一个小小
  的角度。不过这样做是白费劲儿,因为我们推着飞船的时候,我们自己却被推开了。”
  “我们可以利用宇宙服的喷气推进器再飞回飞船上。”亚兵建议道。
  “我计算过了。”继恩淡然说。“喷气谁进器的少量燃料不够用——不过我们也不要
  再出去了。把这点滴燃料省着。如果我们有机会接近一颗恒星时,在关键时刻,这点滴燃
  料就有可能使‘东方号’在恒星的引力和我们仅有的这一点点动力的合力作用下,飞回太
  阳系去。一切都要计算得非常精确,力的作用要运用得非常巧妙。”
  “看来,我们的得数就得靠力学了?”亚兵笑着说。
  继恩更正道:“靠科学。”
  
  十六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
  
  在地球上,战争爆发的最初几天里,宁业中就参了军。过了三个月,也就是说,在慕
  尼黑政策的姑息下,强悍的西伯利亚熊很快地击溃了西欧联军,挥兵东向的时候,岳兰才
  被征召入伍。年轻的女战士参加的是弹道导弹部队。她穿起军装,英姿挺发,去向邵子安
  和邵婶婶告别。
  “我也要走的。”邵子安低声对她说。“到……地下的弹道导弹工厂里。要狠狠打这
  头横行霸道的熊……”
  他们正站在窗前。原来停泊着“前进号”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从听到战争爆
  发消息的那个晚上起,宇宙飞船工程就停止了,光子火箭发动机被安在军用导弹中。事实
  上,战争一爆发,任何宇航计划都得暂缓执行,因为伴随着地面的战场,在外围空间中,
  也展开了卫星和火箭的火并。宇航城又是第一批遭受中程导弹袭击的目标,重要的设备几
  乎都被夷平了。望着这景象。岳兰一阵心酸。
  邵子安好象猜透走岳兰的思概。他安慰她说:“不要紧。石在,火种是不会灭的。人
  活着,我们将来会制造更优良、速度更快的宇宙飞船。我可惜的是,‘前进号’竟然来不
  及飞走,就得让继恩和继来他们……”
  他哏住了。
  岳兰坚决地说:“邵伯伯,仗不会打很久的。敌人十分孤立,它要在全世界人民战争
  的汪洋大海里淹没。那时,我们再重建宇航城,迎接胜利归来的三个宇航员。”
  “但愿如此!”邵子安激动地说。
  邵婶婶噙着眼泪,迎了上来:“孩子,好好保重。”
  战事的发展却不象岳兰所想象的那样快.一年多的时间里,她转战过各个战场。年轻
  的女战士当了排长,又当了副连长。现在岳兰不但在火箭技术上,她的内心世界也逐渐成
  熟而丰富了。战争是一所多么壮丽的学校!它用严峻而坚硬的齿轮磨掉知识分子身上的软
  弱,风尘仆仆的岳兰在硝烟中反而显得更加挺拔和秀丽了。但是,即令在战火纷飞的日子
  里,她仍然思念着遥远的星际空间中奔驰的“东方号”,和它上面的乘客。她一点儿也不
  知道宇宙飞船已经到了哪儿。
  然而,咳,她甚至和邵子安一家、和自己的母亲都断了联系。无怪乎有一天,当她突
  然接到宁业中的来信时,觉得是多么奇怪!咦,战火弥漫中。一封熟人的来信是多么珍贵
  啊。她打开来阅读着。
  岳兰:好容易打听到你的军邮号码——你别问我是怎样打听到的。总之,你要是收到
  这封信,就证明我的确有中微子电讯机般的本事。也许得先跟你谈谈中微子电讯机?我目
  前正干这工作。不过我还是从头谈起吧。
  “这家伙:”岳兰皱着眉说。“这么一个保密性的工作,怎么好对别人讲,而且还是
  通过信件。万一信件落在坏人手里怎办?”
  我参军的第一天、并不知道要我干什么。近视眼的人战斗部队是不要的。可是人家说,
  给你戴上一副红外眼镜,你就会成为一个神枪手。好,那就戴吧。原来这是说笑话的。部
  队首长说,你学高能物理?好极了,我们就需要高能——用高级的能量去歼灭敌人。我一
  听,想,准是让找去制造核武器什么的了,却又不,叫我搞通讯联络,还给我讲了一大通
  战时通讯的重要意义。我不用复述了,反正你也懂。只是我还不明日通讯兵和高能物理有
  什么关系。
  后来,我很快弄清楚了。要研究利用高能核子携带讯息的方法。不是用普通的电磁波,
  甚至不是微波,这些,敌人容易截获。用高能粒子,快速,便当,方向性强,保密,最好
  是中微子。它的穿透力极强,高山,密林,都挡不住。
  幸亏我也学过一点儿。于是,我们生产了中微子电讯机,也许下一次,我干脆会用中
  微子电讯机发一封信给你的。
  不过我主要不是想告诉位这几我整天干的无非是传达军事调动的命令、部署,发送情
  报。这些,你没有兴趣,而且也涉及保密范围,不能多说……
  “他也懂得保密了,这‘博士’!”岳兰愉快地想道。
  我告诉你——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为什么?我不想说。总之,只能对你讲讲我的发现。
  就是,中微子束可以用光的速度传递一切讯息,又不受任何高山大河的阻挡,它甚至可以
  用来在宇宙空间中通讯……
  “宇宙空间”这几个字象雷击一样使岳兰激动。她急急忙忙念下去;我想到“东方号”,
  它无疑已经飞得很远了。只要它还是安全无恙的话,我的中微子电讯机可以跟它通话。是
  的,甚至不需要它有一部接收机,它只要有接收辐射的设备就行了,我记得你说过,“东
  方号”上面是有这种设备的。
  又由于我的中微子电讯机可以在千分之一秒内把一张报纸那样多的电文发出去,所以
  它就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扫描过很大一部分天区。这就是说,不管“东方号”飞到哪儿,
  只要我们知道它大致的方位,我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跟它联系上……
  “太好了!”岳兰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她多么想捧着这封信,到邵伯伯跟前去唱、去
  跳啊!这宁业中,好样的!
  又由于中微子束有高度的方向性,所以,只要“东方号”能够接收到我们发出的讯号,
  我们就能测出它的精确的方位,误差不会超过千分之一弧秒。
  总之,为了寻找“东方号”的事业,我已经耗费了很多的心血。这完全是为了……你。
  是的,你的形象至今还常常在我面前出现。也许,在你听来,简直可笑,在炮火连天的战
  场上,说这一大堆废话!而且,我老早就知道,你的心,已经属于现在正奔驰于宇宙空间
  的一个入,我的热情只是不结果的一朵花。就这样,我也甘心情愿。战争是严酷的,就算
  我们两人都能在战后活下来,我也绝不会再向你说这句话了:“我爱你。”
  宁业中没有署日子,也没有回信地址或军邮号码。也许是好久以前写的了。岳兰被这
  封信深深感动着。她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深深的歉意交织着的复杂感情中。
  她擦拭着眼泪,铺开信纸。把宁业中来信讲到的中微子电讯机告诉邵伯伯,让老人家
  也分享这希望的闪光吧!
  
  十七稠密的星际云
  
  “东方号‘”上的三个乘客,一点儿也没有料到,他们不久又陷入一场灾难之中。
  亚兵每天测量航向,“东方号”仍然在一点点偏离开原来的航向,但是每天偏离还不
  到目分之一弧秒。
  他的望远镜,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对着飞船的正前方,他希望能遇到一颗什么星。他十
  分信服继恩的分析,只要利用一颗星的引力,他们的宇宙飞船就可以绕个圈子,折回原路
  上去。
  但是在“东方号”正前方,什么星也没有。最初,亚兵心想,这当然是意料之中。因
  为离太阳系最近的三颗恒星,都在飞船的左舷侧面。在人马座方向,他翻遍星表,也查不
  出有一颗比较近的恒星在“东方号”目前的航向上——这一带正好是全天恒星最稀疏的区
  域之一。宇宙飞船已经离开正对银河系中心核的地方,目前离开银道面①已经将近十度。
  ①银河大体上是一个圆圈。它所形成的面叫银道面。离银道面十度,就是离开银河中
  央线约十度。
  于是,亚兵把望远镜头对着正前方,采用长时间曝光的方法: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
  时,九十六小时……
  他充分发挥了空间天文望远镜的优点。但是底片上还是一个星点也没有,干脆是一片
  完完全全的漆黑。
  这倒使得亚兵大为惊异。他认为,任何方向都应该有恒星的,只不过多数恒星都非常
  遥远,我们看不见罢了。而如果一个天区在用尽最优良的望远镜摄影方法也找不到一个星
  点的话,那末,这个天区准是有一个暗黑的物体,挡住了它背后一切发亮的天体的光线。
  这暗黑的物体是什么?暗星云?黑矮星?或者是……黑洞?
  这些思想来到他的脑子,使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决定了,要向继恩学习,在没有
  深思熟虑之前,不作轻率的结论,而且他也不愿意在同伴中——尤其是继来心中引起情绪
  的波动。他一天天观测着,摄影,用摄谱仪拍摄光谱。当然,在正前方天区,任何光谱带
  都没有拍到。
  亚兵越来越没辙儿了。
  这时候,继恩主动找他来了。
  “有什么发现,天文学家?”继恩情绪还是很好,但是一双深避而明亮的眼睛却带着
  惶惑的神色。
  “前面一颗星也没有。”亚兵直率地说。
  “也没有辐射。”继恩犹疑不决地说。“除了超新星的方向宇南线略为多点以外,其
  他方向上宇宙线的数量和强度都是差不多的,唯独正前方,什么辐射也没有,简直就象一
  堵墙。”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挡住呢?”
  继恩凝视着亚兵的眼睛。
  “你以为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黑洞?”业兵蹦了起来,他立刻升到驾驶舱顶上,然后再反弹下来。
  “不。”继恩肯定地说。“如果黑洞就在前面,它的巨大引力会使我们的宇亩飞船加
  速。现在却没有。”
  “黑矮星?”亚兵继续猜测。
  “你是指那种耗尽了能量。不再发光、而且又个子很小的恒星?……不象。这可是不
  小的一片天区哩。”
  “那就只有可能是星际云了。”
  “嗯,”继恩思索着说。“不过这一定是一片十分稠密、但不很大的星际云,它背后
  一切天体的讯息都透不过来。”
  “但是我在书上读到,星际云的密度都是很小的,每立方厘米只有几十到几百个原子。”
  “物质的形态总不能这么整齐划一的。”继恩意味深长地说。“就假定这是一片稠密
  的、能够吸收一切辐射的暗星云吧……你测量过,离我们有多远没有?”
  亚兵摇摇头。
  “我用激光测这,离我们大约有一百亿公里。”
  “什么?”亚兵又跳起来,但这回继恩拉住他的天“不到三天的航程?”
  “是的。”继恩不动声色地说。“我们要作好准备,谁知道星际云里头有些什么呢?
  我们可能得经历一场严峻的考验。继来呢?……喂,继来,我们讨论一下。”
  亚兵轻捷地向载运舱“飞”去,他嗤的一声笑了。他向也靠拢来的继恩指点:原来继
  来正可笑地飘在空中,睡着了。
  继恩窜上去,拉拉她的袖子。她陡的张开眼睛。
  “你们可把我的梦给冲破啦。”她愉快地说。“我梦见,我们回到上海姥姥家,大家
  吃饭,有你,哥哥,还有亚兵……”
  她看见继恩和亚兵庄重的脸色,刹住了话头。
  “发生什么情况了吗?”她悄声问道。
  “我们开一个会。”继恩把她拉到驾驶舱沙发上。
  “还是扎好皮带。事情是这样的……”
  他简单说明当前的情况。
  “我估计,这是一片异常稠密的星际云,也可能是正在形成的恒星——只不过还没有
  发光,也没有发出红外线。但是,它仅仅外层是暗黑的呢?还是一直到中心都是这样?我
  们不清楚。另外,里面有没有湍流?
  我想总不会死水一潭……“
  “什么叫湍流?”继来双手托着腮,问道。
  亚兵代替继恩回答:“星际云是由气体和尘埃组成的。它内部很不宁静。它的密度不
  均匀,各部分湍动速度不一样,因此,有的地方稠密些,有的地方又稀薄些。可能形成一
  些局部的旋涡。”
  “我明白了,就象永的旋涡一样。”
  “总之,”继恩总结地说。“我们三天之内,就进入这片星际云。要认真对待。这不
  是空旷的宇宙空间,这是未知的物质世界。我们要同心协力,不管什么条件下都要努力奋
  斗,战胜困难。第一,大家要遵守纪纪律……”
  继来看了看哥哥,羞赧地一笑。
  “第二。各就各位。亚兵,加强望远镜观测;我负责测定辐射强度、引力、温度……
  继来,记录各种数据,还要与好日记……”
  “我天天都写的。”继来嘟着嘴说。
  “要详细些,精确些。”继恩认真地说。“我看过你写的日记: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
  我们三个人读了一天书;亚兵吃东西时把软管食物挤到脖子里去了,大家大笑一场……”
  “不是每天都会碰到超新星或者星际云的嘛。”继来辩解道。
  “好了,”继恩和解地说。“写点儿生活场景也好。
  将来你可以出版一本书:《一个女宇航员的日记》……“
  “为什么‘一个’?不是三个宇航员吗?”继来更正说。
  “这回可是继来占了上风啦!”亚兵高兴地说道。
  继来在一块玻璃屏幕上,用工整的字细心地写着日记:九月十四日——正好是我的生
  日!唉,还写这个干什么!我们钻进星际云三天了。这简直不是什么星云,而是一缸粘液。
  什么星星都看不见了,只觉得我们前后左右全是汹涌的暗流,有时把我们的“东方号”往
  前推,有时又往后搡,有时抛起,有时摔下。我们成了疾风暴雨中的气球。哥哥叫我记下
  ‘东方号’的速度,它老在变化,一会儿是每秒 42250公里,不几分钟,就成了 41083公
  里,一转眼,又是43827 公里了。亚兵也没法定位,因为他找不到一颗星星。但是我们感
  觉到“东方号”的方向时刻在变,是不是我们陷进了湍流呢?……
  九月十八日——情况还是那样。哥哥叫我每天记日记。我记些什么?亚兵吃了几块压
  缩饼干?我洗了个澡?亚兵给哥哥剃了头?宇宙空间的情况还是那样,我们是一只在汹涌
  波涛上航行的船……不,不,不是船,是潜水艇,因为波涛来自四百八方,而船,是浮在
  水面上的。
  哥哥早就下令把我们紧紧捆在沙发上了。现在到载运舱去拿食物或者上卫生间也很困
  难。你正“飞”着呢.冷不丁飞船向下一摔,头就在舱顶上撞得生痛。现这该死的星际云!
  九月三十日——明天就是国庆节了,地球上正干什么?挂灯笼?绷红绸子?准备文艺
  节目?我说我们也庆祝一番吧。哥哥说,行,每人唱一支歌,再谈谈心。今天哥哥自己揿
  了按钮,阅读了这半个多月我写的日记,想不到他会夸赞我:“行,够个作家的水平!”
  是讽刺呢,还是鼓励?我看不出。亚兵只是嘿嘿笑。傻家伙!可是他的心,我能象X 光一
  样看透……
  十月十二日——整整一个月!外面情况还是那样。不过哥哥说,问题有点进展。那是
  指的他的科学研究。地认为,电子仪器能把每一次颠簸、减速、加速、转向都记录下来,
  并且自动根据这些数字画出“东方号”在空间的运动曲线。可是我看不出来他怎么个画法。
  “东方号”不是在空间运动吗,他能用平面图表示出来吗?
  十月十五日——对了,就是全息电影!我怎么忘了呢?宇宙飞船里就有全息电影设备。
  全息照相可以照出它在空间的立体运动状况,犹如身临其境一样。哥哥今天试验了。我们
  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东方号”,在空间划出弯弯曲曲的轨迹,真象一条惊涛骇浪中的船
  啊!
  十一月十五日——这些天忙得要命!亚兵有了新发现了。他用一种什么极其精巧的仪
  器探明,包围我们的这团星际云发出非常微弱的红外线。无疑,星云已经开始向恒星转化
  了。一想到我们正在一颗恒星肚子里头,就浑身不舒服。不过亚兵说,这块星际云,还得
  过几千万年才能变成一颗恒星呢!那我就不在乎了。哥哥说,我们正在湍流中。这些湍流,
  很可能形成一个个小的疙瘩,小疙瘩逐渐增大,就是围绕未来恒星转的一颗颗行星——也
  就是地球。嗅,我们生活在别人的地球上!哥哥笑我的幻想走得太远。我说,不管怎样,
  我自己的地球还住不够呢,哪有心思上别人的地球?我们的地球多美!有蓝天,白云,绿
  的树,青的山,淙淙的流水,吱吱喳喳的鸟鸣,这儿有吗?什么都没有!快四年了,我差
  不多把自己的地球忘光啦!
  下面的日记,却是继恩接着写的:十二月四日——我想自己写这篇日记。为的是记录
  下我的思想——也许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我们已经完全可以测定“东方号”在星际云
  中的运动状况了。它的确处在一个湍流中,但要它形成一颗行星,那还得在至少三千万年
  以后,我们不必操这份心。我的念头是这样产生的。有如我们现在所处的星际云。在空间
  中是非常多的。
  地球上的天体物理学家们老早就在讨论下落不明的质量了。这意思是说,根据星际动
  力学公式,太阳附近还有一些物质末被发现,这部分物质一定处在毫不发出辐射的状态下。
  黑洞是一种,但是黑洞不会太多的——要很大的恒星才会在演化的后期形成黑洞,而很大
  的恒星并不太多、恐怕大部分下落不明的质量是处于黑暗的星云状态,它们到处都是。比
  我们想象的多得多,又比我们想象的稠密得多——这样,它们就挡住了很大一部分天体对
  来的辐射。我们太阳系附近也一定有不少这种星际云,我们正钻在它肚皮里的这一片正是
  这一类型的。那末,它会不会挡住一颗恒星的光呢,一颗很近的恒星的光?照地球上天文
  学家的测量,最近的恒星是半人马座比邻星,离我们是4.2 光年①。焉知道没有更近得多
  的恒星,只是因为它被星际云挡住,我们才看不见?我猜想,只要我们冲出这片暗星云,
  一定会看见一颗很近的、光耀夺目的恒星,就在眼前,我们就得救了。不过,也有一件使
  我担心的事:由于该死的星际云的粘滞,我们的“东方号”正在减速,①光年就是光一年
  间走的距离。一光年约等于十万亿公里。
  它已经只有每秒钟三万四千二百公里的速度了。如果星际云很大,我们就会失去很多
  速度,甚至完全失去速度……
  “那怎么办?”看着写到这里,继来急忙问。
  “那我们就永远冲不出这片星际云。”
  “以后又怎样呢?”
  “以后,星际云把我们裹在当中,或者变成它的一个行星,或者被高温熔化了,成为
  构成恒星的原子……”
  “多可怕的结局!”继来惊叹道。
  亚兵宽慰地说:“这片星际云不致那么大——我们在进入它以前一天半测量过。如果
  它大致是球形的话,我们有一年多时间就能冲过去。”
  “它密度那么大,不可能不是球形的。”继恩指出。
  “一年还多!”继来皱起眉毛说。“这种生活我烦死了。”
  “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继恩庄重地说。“列宁在监狱里还读了很多书呢!我们这
  儿,沙皇的牢狱怎么能比!”
  
  十八、中微子电讯机
  
  战争以侵略者的可耻失败告终。人们又陆陆续续回到和平生活中来。
  宁业中回到宇航城的时候,废墟已经清理,高高的塔式起重机又在半空中旋转,刚刚
  平好的机场跑道落下一架又一架飞机,载来建筑器材、机器和食物。他打听岳兰,原来她
  早就回来了,并且参加了重新建造“前进号”的工作。
  岳兰现在是一个二十三岁、端庄而成熟的姑娘了。
  她出落得惊人地美丽、战火的洗礼使她带有一种英姿飒爽的神态。宁业中在宇宙飞船
  施工现场找到她。她奔过来,长久地握着宁业中的两只手,摇呀摇的,两只明亮的眼睛瞅
  着宁业中的胡子拉碴的脸,亲切地说:“你怎么也不写下你的军邮号码?教我回信也没法
  回。你的中微子电讯机。我跟邵伯伯谈过,他还挺感兴趣哩。对了,你住在哪里?招待所?
  回去刮刮胡子,换换衣服,跟我上邵伯伯家吃晚饭,好吗?”
  宁业中局促地站着,嘿嘿地笑。
  “去吧,去吧!”岳兰轻声说。“如果你能跟‘东方号’联系上,邵伯伯不知多么感
  谢你!……我也是。”
  邵子安显著地苍老了。战争期间,他在深深藏在地下的导弹工厂工作,长期见不着阳
  光,白发也增加了。但他依然精神矍铄。老俩口住在宇航城圆形会议厅的传达室里,这所
  房子经历过战争的浩劫后只毁掉一个角,现在草草地修复了。邵子安十分高兴看见宁业中,
  他和钟亚兵一样,是继恩的好朋友。
  晚饭桌上,邵子安问起了中微子电讯机。
  “图纸都在通讯兵总部里。”宁业中解释道。“由于保密守则,我没有带回来。我们
  开个介绍信,就可以拿到,或者干脆借一台先用用。”
  “可是。‘东方号’出发六年了,它的轨道根数肯定已经发生重大变化,还能找得到
  踪迹吗?”邵子安满怀希望地问道。
  宁业中回答得很干脆:“战争期间,我做过试验,千分之一秒钟能扫描一个平方弧秒
  的天区。”
  邵子安沉吟着,但是岳兰比他算得快。
  “我们只需要扫描三十弧度见方的天区,也就是九百平方弧度,顶多四个半月时间…
  …”
  “要昼夜不停地干。”宁业中补充说。
  “当然昼夜不停地干,争分夺秒嘛——要恢复战后创伤,哪项建设工程不是这样?”
  “可是,”宁业中犹疑着。“宇宙飞船……”
  “你是说‘前进号”?没问题,再有一年就建造好。“
  岳兰十分爽朗地回答。“首先要跟失去的人联系。唉,业中,你这是多大的功绩!如
  果找回继恩他们,我们给你请授勋章!”
  邵子安微微笑着,持重地说,“当然,这首先是科学上的创举,征服宇宙空间的新成
  就。有人说,战后恢复国民经济,首要的是盖房子。改善人民生活,星际航行——那就先
  放一放吧!也有人说,‘东方号’飞出去都六年了,杳无音讯,茫茫太空,哪儿找去?再
  造‘前进号’,无非是浪费国家急需的资财罢了……”
  宁业中不安地听着。他刚才想说又不敢说的正是这话。
  邵子安变得严肃起来:“是的,我们首先要治疗战争创伤,恢复国民经济,但是科学
  研究要不要立刻上马?加速器、核聚变、人工合成生命、电子脑、星际航行——这些尖端
  科学可以带动我们整个科学技术提高到新的水平。发射‘前进号’,不仅是为了找寻‘东
  方号’,更重要的是开拓太阳系外宇航研究领域,探索新的未知世界,使我们对于客观物
  质世界的认识达到新的高度。哦,战争结束了,新的一场战争又开始了,这是科学技术的
  竞赛。还是那句老话:落后就要挨打。打垮了老修,还会冒出新的霸王,新的超级大国,
  新的战争策源地。不拚命发展科学技术,行吗?至于我,继恩和继来已经飞走了八年,战
  争中我又看到牺牲了多少好青年,他们就算真的为了科学事业牺牲了,又有什么?”
  被激情点燃了的邵子安变得年轻了,他的一双鹰似的锋利的眼睛又恢复了青年时代炯
  炯发光的神采。
  他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宁业中,自己点燃了一支,又说下去:“还来谈谈你的发明。
  找到‘东方号’,不是为我去找寻儿女,而是宇航科学上划时代的发明。岳兰说给你请授
  勋章,我看是配得上的。你想想,能够找到七万五千亿公里以外,一个仅仅长一百八十米、
  径八十米,跟一颗小小行星差不多大的、以每秒四万公里速度运动的天体,这是多么了不
  起的事!这不是科学上的高峰吗?全世界有哪个国家、哪个人解决过?”
  短短几句话说得宁业中浑身发热,他把没有点着的纸烟一扔,立起身来说。
  “您派个人出趟差,我陪他去,借一台……”
  “我和你去。”岳兰爽朗地说,伸手按他坐下。“不过别急。我还有点儿不大明自。
  你的中微子讯号能够到达他们那儿,我是毫不怀疑的……”
  “只要他们在宇宙空间……”
  “他们不在宇宙空间又在哪儿啦?你这书呆子!”
  岳兰嘲弄他说。“在地狱?不,假定他们收到你的讯号……”
  “他们一定收得到。”宁业中又插嘴说。
  “我已经说过我毫不怀疑了。问题是。他们怎么回答?”
  宁业中犹疑起来。
  “他们有一般的微波通讯设备吗?”
  “有的。”
  “功率大吗?”
  “不大。”邵子安插进这场对话。“‘东方号’是计划到火星去的。火星上已经有一
  台强功率的微波通讯设备了。”
  宁业中沉默不语。
  “他们要是不能回答,你又怎能定位呢?”岳兰继续问。
  邵子安嘿嘿笑起来。
  “他们即使能够回答,你也还是不能定位的。要知道,你的中微子束到达‘东方号’
  要花九个月时间,再收到他们的回答讯号,又得花九个月时间。这一年半里面他们又不知
  跑到哪儿去了。”
  “唉呀,”宁业中喊起来。“我对星际航行一点实际概念也没有!这么说……”
  “这么说,”岳兰冷静地接下去说。“中微子电讯机还是有用的。第一,你可以连续
  发出讯号,如果他们收到的话,他们可以根据讯号的间隔时间、方向变化来计算出‘东方
  号’的轨道很数,有可能的话,他们会回答我们的;第二……”
  “‘前进号’上也应该装一台中微子电讯机,这样‘前进号’在搜索过程中等于有了
  一台可靠的雷达。”邵子安不动声色地说。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岳兰高兴地说。“邵伯伯,我建议把业中安排在宇航局工作,
  这是宇航事业多么宝贵的人材啊!”
  宁业中腼腆地笑了笑:“我对宇航技术一窍不通。”
  邵子安立起身来,严肃地说:“干吧,我全力支持。
  今天我就给总指挥打报告。“
  要讲述宁业中的发明,也许得写上一部几十万字的专著;但是简述这个发明要点,不
  多几句话就行了。
  全部秘密在于,中微子是基本粒子的一种,它不带电,因此不参与电磁相互作用;它
  也不参与强相互作用,只参与弱相互作用。田此,它几乎能够穿越任何物质。太阳深处的
  中微子可以毫不困难地穿透太阳半径直射地球,到了地球后不但能穿透大气层、云层,还
  可以穿透土壤和宕石层,最深的矿井也可以找到中微子的踪影。
  可以想见,邵子安和岳兰是多么重视这种仪器。不但从通讯兵总部借来了一部中微子
  电讯机,而且给宁业中建造了一座实验室,让他研究进一步提高中微子束的强度,并且要
  把分辨率大大增加,以便能在空旷的宇宙空间中各种各样流星体、尘埃、气体中找到这么
  一个高速运动着的宇宙飞船—一事实上,这是世界上第一台中微子宇宙探测器。
  十月间,一切工程都完成了。
  这一年的秋天十分温暖。有人说,这是由于战争,悄耗了那么多的能量,提高了地球
  大气层的温度的缘故。原来种植在热带的凤凰木。在西北的秋天中还盛开着鲜红的、细长
  的花朵,金龟子还在嘤嘤乱飞;丰满的小河一点也没有衰竭的样子,仍然铮铮淙淙地流着。
  战争的痕迹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一切都是高速度:高速度的恢复,高速度的建设,
  高速度的发展。现代化的科学技术武装了勤劳的人民的双手,于是产生了奇迹。城市已经
  重建起未,不过和战前不完全相同:它扩大了,因为,沙漠更加退却了——它正龟缩在远
  远的一小块土地上,等待着最后被歼灭的命运。
  人们就是这样建设着社会主义的。
  2004基地上,又耸立起新的“前进号”的高高的塔尖。发动机还未装好。电子设备也
  没有齐全,还在等待安装正在成批生产的中微子电讯机。但是塔尖已经高高地直指蔚蓝色
  的、蓝得象明净的海洋般的天空。它骄傲地宣告:阴谋破坏也好。公开的侵略战争也好,
  都无法阻挡革命人民向宇宙深处的胜利进军。
  还需要四个月才能飞走。岳兰现在给宁业中当助手,试验他的中微子新机器。邵子安
  也常常来。老头儿很少说话,只是用精明的、内行的眼光观察一遍,满意地哼哼着,坐着
  抽一支烟,走了。
  总指挥也来过几趟。战争期间,他回部队去了,当了一个方面军的政委。他倒显得更
  年轻了,连说话的口气也一样。他十分喜爱岳兰,张口就说:“把邵继恩给我全须全尾的
  带回来!”
  “是,”岳兰顽皮地回答道。“保险不碰掉一根汗毛!”
  有一天,实验室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当年的钟团长,现在是钟师长了。他也是两
  鬓如霜的人,却还是那么爽朗健谈。他的部队已经调防到西藏高原。这次是从北京回来,
  特意弯到宇航城看看的。岳兰想起那次去月球的实习飞行的邂逅、十分高兴。一她热情地
  说:“钟伯伯,我一定把亚兵给你带回来。”
  “光带亚兵?”钟师长开玩笑地说。“邵继恩就不带了?”
  岳兰的脸微微发红。但是她巧妙地转换了话题:“钟伯伯,你顶好还是跟我们一道去,
  亲眼看着亚兵怎样在天上飞……”
  “不行啊,”钟师长叹了一口气。“岗位不一样……
  不过,我可能派一个人来。“
  宁业中正在调试着仪器,他把头俯得更低了。
  “派什么人?”岳兰惊讶了。“我们并没有等什么人。”
  钟师长走过去,拍拍宁业中的肩膀说:“小伙子,仪器测试得怎么样,要不要一个助
  手?”
  宁业中直起腰来,满脸窘相,喊了声:“钟伯伯!”
  “这就对啦!”钟师长满意地打量着业中。“好的,科学家,再见吧!”
  岳兰站在那里,回味着钟师长的话。但是她没有支声。
  开动机器的头一天,总指挥也来了。他和邵子安、霍工程师站在宁业中和岳兰背后。
  宁业中把手指搁在按钮上的时候,手微微有些发抖。
  “你要想到,”总措挥意外温和地说。“你揿一下按钮,就是发出摧毁敌人的一发导
  弹。岳兰,战争期间,你发过多少枚弹道导弹呐?”
  “记不清了。”岳兰大声说。她又问邵子安:“我们先向人马座、就是‘东方号’最
  初飞出去的方向探测吧?”
  “赤经十七时五十六分四十八秒,赤纬负二十度○七分十二秒。”邵子安在重地读出
  数据。
  “是。赤经十七时五十六分四十八秒,赤纬负二十度○七分十二秒。准备好了。”
  宁业中做了个手势。
  “等一等。以这一点为中心扫描吗?”
  “不,”邵子安回答道。“要偏南、偏西,对着这两个方向……”
  “为什么?”岳兰转过身子,扬起眉毛。
  邵子安低声说:“你忘了?天文台那个夜晚——战争开始的夜晚?”
  “超新星!”岳兰猜到了。“超新星在东北方,它对‘东方号’有辐射压?”
  邵子安默默地点了下头。
  “胡志越教授后来把他的计算结果交给了我。他估计‘东方号’顶多偏离两、三度…
  …”
  “哦,胡志越教授!”一切,岳兰都想起来了。
  “老头儿出国了——等他回来我们再去看看他。”
  邵子安悄声说。
  “开始吧!”总指挥沉着的声音响起来。
  看不见的中微子象一支无形的锥子刺透天空。一秒钟之内,操纵台的屏幕上显出光怪
  陆离的斑点。“大气层!”宁业中低声说。但是这些影象消失得非常快,屏幕上是一片空
  白;过了半分钟,有一个暗影在屏幕上出现——不规则的,一闪就过去了。“流星!”宁
  业中说。
  又是一片空白……
  宁业中转过身子,对总指挥和邵子安说。
  “就这样,”让它开着。我已经接通录像机了,把任何影象都录下来了,再通过电子
  计算机进行分析,也许能发现太阳系内或太限系邻近还有未被发现的天体——如果它们恰
  巧走到这天区来的话。“
  他掏出手绢拭汗。
  “下一步怎么办?”岳兰茫然地问道。
  “你飞你的,‘前进号’出发后,也照这办法开动飞船上的中微子深测器。你们一路
  飞,一路勘测‘东方号’的踪迹。”邵子安回答。
  “那末,”岳兰扬起眉毛问。“‘前进号’的飞行和这部探测器的工作有什么联系?”
  邵子安耐心地解释道:“你仍然可以和这部中微子探测器联系,如果它发现‘东方号
  ’,会及时通知你的。”
  “在一年半之后?”
  “至少。”
  岳兰咬了咬下嘴唇。
  总指挥温和地说:“岳兰,四个月后‘前进号’就要起飞了。不过你不能指望很快追
  上一个远在七万五千亿公里以外的天体——‘东方号’已经是这样的一个天体了。你要准
  备飞上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或更长时间。说不定要付出你整个青春。也许,重新考虑一
  下是不是更好?”
  岳兰的脸忽然变白了。她十分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首长,六年前,您不是……亲
  自作了决定?”
  “六年前,‘东方号’刚刚飞走。就是战前,第一艘‘前进号’建成的时候,‘东方
  号’离开我们也不过三万亿公里,轨道根数变化不太大,现在,这距离已经拉得很远了。
  而你……”
  岳兰镇静地回答:“我希望不要改变决定。”
  宁业中恳切地说:“岳兰,你很快可以算出来,即使‘前进号’速度达到光速的一半,
  你又很准确地正对着‘东方号’——这是极不容易办到的,也至少需要一年零七个月才能
  够到达立现在的位置。但是实际上,在你飞了一年零七个月后,‘东方号’至少又远离五
  分之一光年以上,所以单程飞行大概也至少需要两年半光景,一来一回就是五年——这还
  是假定飞行十分顺利,连一点弯子都不用拐……”
  这笔账,岳兰不止一次算过了。她自己十分清楚,代价的确是巨大的。然而作为烈士
  的女儿,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培养了这样的性格:一件事情只要作出决定,就义无反顾,再
  漫长再艰险约道路她也要走下去。
  “支持我,继恩。”她内心里默默地说。“我爸牺牲的时候你怎么说的?‘重要的是
  接过接力棒。继续跑!’是的,就是这样……支持我不要动摇呀!”
  总指挥从她的闪烁变化的眼睛中看透她蕴藏在内心的思想。
  “好的,唔,好的。”他慢慢地说。“让你的青春照耀着我们这个壮丽的宇宙吧……
  我重申六年前的决定。”
  “太……太好了,谢谢您。”岳兰激动地说。
  “‘前进号’如期起飞。”总指挥沉着地、用稍稍有点喑哑的声调说——每回作出重
  大决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岳兰同志负责组成宇航队。我们不但要寻找‘东方导’,
  还要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计划地探测恒星际空间,需要安装最好的科学装备和配备最好
  的科研人员——邵子安同志。你负责这项工恨并且帮助岳兰提出飞行方案,提交给总指挥
  部讨论。飞行的年限、轨道、科研任务等等,要给岳兰同志比较大的机动权。
  至于这台机器,要一直开下去——不仅是为了找寻‘东方号’,而且也负有深入探测
  宇宙的任务。我同意,调宁业中同志来主持这项工作。“
  “是!”岳兰响亮地回答。
  宁业中沉默不语。
  邵子安锋利的眼睛望着他。他低声说。
  “好的。”
  总指挥微微一笑。
  “宁业中同志,一个高能物理学家在我们这儿是可以太显身手的。不但要利用中微子
  束来探测宇宙,你还可以在你的专业领域内为我们宇航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
  “是的。”宁业中感动地说。
  “这只是我的初步意见。”总指挥温和地说。“你们回去研究一下。我们党委也要讨
  论,再作最后决定,并且报请上级批准。”
  大家离开实验室。霍工程师靠近邵子安,附着耳朵说:“还不如让我驾驶‘前进号’
  呢!岳兰这么一个大姑娘……”
  邵子安只挥了挥手。
  在门口,宁业中低低地唤道:“岳兰!”
  “什么事?”
  他拉拉她的衣袖。他们两人落在其他人后面。宁业中低声说:“上次我在邵伯伯家说,
  战争期间我试验过……”
  “是的,怎样?”
  “我利用战争的间隙发出许多讯号。我不是无目的的试验,我就是向人马座这天区发
  报。电文在这儿。”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拿出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薄纸给岳
  兰。“现在不要看。再听我讲一句:我正好是一年以前发射这些讯号的。”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岳兰慢慢地展开一张非常薄的、但是竖韧的纸,不出声地读着,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
  来。
  电文是这样写的:“东方号”!“东方号”!继恩、亚兵、继来,致以亲切的问候和
  同志的敬礼:请坚持下去,勇敢的宇航员们:岳兰将率领“前进号”来救援你们。宁业中。
  又:战争已经爆发,结论已经作出,不是核武器毁灭人类,而是革命人民消灭战争和战争
  策源地……
  一阵泪水涌上了岳兰的眼睛。她抬头一望,宁业中走得没有踪影了。邵子安送总指挥
  上了车,脚步沉重地运转来,看见岳兰的激动的脸色,连声问:“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邵伯伯!”岳兰嘶声喊道,紧紧攥住那张薄纸,扑到邵子安肩上,激动得满脸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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