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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地下室科幻网http://www.dixiashi.net/
飞向新世纪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郑文光教授,是三年前在北师大那座堂皇的"英东馆"里,我就像一个刚踏入江湖的小子,突然遇上了一位自己仰慕已久的前辈高人。当时郑教授虽重病未愈,不得不坐在轮椅上由人照料,仍旧不时勉力地扬起唯一能够活动的左手,向簇拥在他周围的一群热情又充满幻想的年轻人致意。在场他一直"微微"的笑意,(深悉郑教授病情的,都明白这微笑该是何等的不易),其中所包含的几许欣慰,几许感慨,以及对我们这些中国科幻后继者的挚爱和期望,感染了当时所有人。至今记忆犹新。 接触科幻小说已逾十年。其间中国的、外国的看了不少,最感兴趣的自然是那些讲述星际探索的故事,这也潜默移化地影响着我的志向,以致工作后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航天事业。撇开外国的不谈,我以为迄今为止,描写中国人自己的航天活动的小说,比较到位的,恕我孤陋寡闻,便是郑文光教授的《飞向人马座》。之所以提这部小说,一方面认为它确是一部真正在描写中国人自己的航天活动的小说,另一方面,也算借题发挥,谈一谈对中国科幻的一点浅识陋见。 尽管,这部小说留有较强的意识形态痕迹,但是就当时那种政治环境而言,一部小说带上或多或少的烙印无可避免,要没有才奇怪呢。也许,比起外国一些优秀的航天小说,《飞向人马座》并没有出众的创意,甚至从现在国内科幻小说主流的角度看,《飞向人马座》可算是小儿科--既不标新立异,又缺了时下最流行的爱情内核。可我觉得,这正是《飞向人马座》难能可贵的地方。郑文光用传统朴素的语言真实地写出了当时中国人的思想、感情和习惯,既没有花哨的外表,也没有繁琐的说教,看着实实在在,读着舒舒服服。现在国内的大部分作品已经很难达到这种境界。它们或在语言风格、行文方式追求西化,读着活脱脱一个翻译小说,就像在吃隔了一层味的东西;或在所谓的思想上刻意求新,又常常弄巧成拙,反见低下,没有几篇真正深刻的。有时候满篇的洋名。就算是写咱中国人的,可换上任何一个老外的名字也成。我们总在谈中国科幻要有自己的特色,要有民族的特色,可先从语言上就是人家的东西,还怎么体现五千年来所沉积下来思想文化?对于目前中国的科幻创作,似乎一直停留在呼吁思想要开放、要创新,多向西方学习等等。这都是对的。但要振兴中国科幻,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并非赞成固守传统不变。只不过我们向西方学得再好,也不过永远是学生,永远也只能在别人后面。 科技实力摆着,不是一两百年所能超越的。从科幻小说之于科学的关系来说,这就是我们的致命伤了。别人有了,我们才有;别人写了,我们才写,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前途?如果我们不从我们自己的文化中汲取精华,拥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原素,那中国科幻不久真的会成为西方科幻的殖民地,再难有回归之日。语言上的帝国主义(或殖民主义)是最可怕的,它悄悄地影响人的说话方式,改造人的思维习惯,这就是为什么五四以后,我们总是在反思,可是反思越多,传统丢得越多。老一辈的科幻作家受的传统文化熏陶比较多,郑文光教授的另一作品《从地球到火星》中也体现到了。在我所看过的小说中,叶永烈的《腐蚀》、吴岩的《沧桑》在这一点上都做得相当出色。可惜新一代作者这方面所受的教育远远不够,又缺乏对生活的体验,造成中国科幻此种现状便在所难免了。 正是由于《飞向人马座》语言上的特色,因此读它的时候,有一种很强烈的认同感,因为这确实是在描写我们自己,中国人就是会这么说,这么想、这么做,所说的“到位”也在于此。相比国内大部分涉及中国人探索宇宙之类的科幻小说,但这些小说给人的印象,要么是脱离生活,胡编乱造,神乎其神;要么是不对味,虽然描写的是中国人,怎么看都是一帮老外在逞英雄;要么就根本无法看不出是那国人,名字真是成了代号。其实小说中所涉及到的技术问题不是最重要的,未来总是难以逆料,技术会有落后的一天,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永远都不会消失,描写得真实细腻,一百年、一千年以后同样打动人。在《飞向人马座》中,无论是被意外放逐到宇宙里的三个年轻人,还是在地球上为他们牵肠挂肚的父母、朋友和恋人,无论是在遥遥太空,还是在残酷的战争里,他们都心心相映,共渡难关。支持他们的是历久不渝的情感,这些情感都带着深刻的中国人的民族特质,所以也永远不会与外人的感情混淆。 忆昔抚今,转眼便是二十一世纪。自1961年加加林首次飞入太空,揭开了人类征服外层空间的历史后,近40年来,载人航天技术取得了巨大进展,一艘接一艘的载人飞船、空间站和航天飞机进入太空,有的还登上月球,数以百计的男女航天员在空间工作和生活。现在,科学家已经不满足于让航天员在近地轨道上绕着地球转来转去,他们正计划重返月球,远征火星,正在探索人类飞出太阳系的可能性。诚然,郑文光教授在30多年前就为中国设计了这样一艘先进的宇宙飞船(要知那时我国连人造卫星都未发射呢),就目前航天技术的发展水平而言,也许人类还需要花费数百年的时间,方有可能实现。可是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至今未曾把自己的航天员送入太空,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和差距。载人航天所具有的巨大的经济和军事价值,已令许多国家政府相继投入巨资,力图在这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航天技术标志着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和科学技术水平,载人航天已经成为高技术挑战中新的制高点。作为一名航天科技工作者,我相信以中国航天人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力协同,无私奉献"的创业拚搏精神,一定会在新世纪之初,实现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飞天之梦;中国航天也一定会在新世纪里得到更大在发展,在空间事业这个无限广阔的领域,不断开创更美好的未来。我坚信,郑文光教授长期以来对我国空间科学探索事业的这份关爱之心,一定不会白费的。 值郑文光教授70寿辰,无以为敬,撰此文以贺,祝他健康长寿。囿于才识,不免妄言,但真诚祝福之心该是确凿无疑的。 心灵间的宇宙 1997年7月,中国北京世界科幻大会。在科学会堂狭窄的走廊里,我们随着人流走到他跟前。首先看到的是一辆轮椅,闪着金属光泽,在一片西服颜色中特别耀眼。 “……核动力火箭被敌人的间谍启动了,上面的中学生参观者还没有撤下来!火箭喷射着太阳般的尾焰,很快飞出了大气层,脱离了地球轨道,一直向遥远的银河系深处飞去……”顿时我想起大师为我们描绘的片断。难以想象,中国最负盛名的幻想大师,就委身在这两个普通的自行车轮之间。 我们耐心的等待着,一直看着他孱弱的握着笔的右手。每一个签字都是歪斜的,笔划像惊险小说的情节般曲折。我们暗地里为大师的病情担心。 我想起了一件往事,在我没上小学的时候,我家住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小镇上。我们那儿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现代化的东西。有一天,我在镇上唯一的“合作社”高高的玻璃柜台里,看到一本很不起眼的书。但是封面上的一个巨大飞船吸引了我,他向下撒出许多火焰,雄赳赳的朝天空飞去。这个场景吸引了一个好动的六岁男孩的注意。我指着书问父亲。 “《飞向人马座》。”父亲答到。当时我隐约知道,人马座是很远很远的一些星星。 1997年2月,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在发射后失控坠地,猛烈的爆炸甚至掀翻了几公里外的一些民房。在这之前不久,俄罗斯“火星96”无人探测器,因为助推火箭故障烧毁在大气层,俄国工程师们流下了眼泪。严酷的宇宙并没有因为人类善于幻想而对他们网开一面,在那浓重的黑色的虚空之外,人们竭尽全力,但却总是失败。 但是,在科幻大会上,航天员却仍然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少年们传看着列昂诺夫少将从俄国带来的航天服头盔,拿到它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戴上它,透过镀了金色防辐射膜的面罩四处看看,仿佛科学会堂便是近地宇宙空间。他们中的相当一些人,在经历了生活的选择后,一定会从业于航天领域的工作。因为在谋生之外,人们总有幻想和希望。 “……核动力飞船飞越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系,船上意外的乘客们没有放弃学习。他们战胜了小行星的威胁,躲避了黑洞的死亡召唤……”但是,幻想者自己,却永远也不能飞向他所畅想的空间。 我把一张明信片捧倒他跟前。他拿着笔,颤颤的写下他的名字。明信片是从NASA官员那里得到的,上面画着“旅行者一号”太阳系探测器。它在《飞向人马座》出版的那一年,成为了第一个飞出冥王星轨道的人造物体。 幻想,却是没有空间限制的。大师的名著《从地球到火星》出版的时代,人类甚至还不知道火星上是否真有运河。但是现在,人类的探测器已经在火星着陆多次,火星地图业已基本绘制完成。人们甚至提出在300-500年间完全改变火星大气面貌的详细计划这是幻想呢,还是现实? 我接过明信片,大师向我们微笑着。很明显他累了,因为我看见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但是能见到这些热衷于航天、时间旅行、外星生物、灵境和超自然现象的年轻人,他显然很高兴。这是幻想者的希望,幻想者的事业已经在这些面孔中继续。 我在想,在我们年迈的时候,也许我们已经能够乘坐更先进的飞行器,去其他星系星系移民了在我们这个以指数曲线进化的时代里,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虽然那时,地球家乡不过是似尘繁星中灰暗的一丁点。但却有我们挥之不去的记忆:童年、求学、奋斗……。在这一切之中,我,和其他人们,不会忘记启动了我们幻想闸门的那些人,他们中的一个,1997年7月,就坐在轮椅上,出现在中国科学会堂。我看看明信片上他的签名:郑文光。 歪斜,潦草,但有力。 一九九九年三月十三日--十四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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