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生啊，听着你的哭声，我心要碎了。天又亮了，又一个清晨过来了......可是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满院子的花朵湿漉漉的，花瓣全都耷拉着。但它们内部仍在静静的开放，太阳一出来它们就要伸开。即使出来毒太阳、即使还有冬天、即使一茬花全都开败了，花朵还要再开，因为“花朵”永在。有空你翻翻梁兄那珍藏极丰的书架上，马拉美关于花和花朵的叙述，好看极了。等你有空再在天坛散步的时候、像梁兄经常做的、有空我也和你一起去、还有杭杭——我们深深的呼吸，呼吸它们的慰籍吧。梁京生喜爱花朵，喜爱它们的清新，喜爱它们日新月异的花瓣、枝叶和茎、刺。京生啊，静静的倾听那些花朵，它们是言语着的，你能听得见。今天早晨，空气里有很浓的野草味道。 　　 　　昨天晚上，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来信，说想起梁京生“在主题工厂看戏那天，他如此放松和高兴的样子，真是感动了好几个人”。那是去年十月的事了。那天是魏晓平的《艺术》在北京首演和一个艺术展览。那天下着大雪，主题工厂在沙河，不知梁京生是怎么到了那儿的，旦愿不是骑车！那出戏他已经提前看过了，那地方太远，我们都不忍心通知他，而且也告诉好多朋友不要去了。可是梁京生还是又出现了。那天真是下了洁白寂静的大雪，晚上，主题工厂里面升着几个大铁炉，火在里面炽烈的燃烧着，台上台下美极了。那是一种真美，没有造作、没有空虚，没有时髦的功利计划。大家只是简单地沉浸在艺术里，因为那样的艺术使大家忘了不真的东西。那样的活动正是梁兄特别喜爱的。所以他总是骑着车穿过城市的各个角落去参加他喜爱的艺术活动。说起来想笑，那样的活动你总是不在。你记得有一句话么？是梁兄喜爱的特蕾莎修女说玛利亚的:“她的眼睛张得很开，她不看膝上的圣婴，那孩子完全可以照料自已，她的目光是落在世人身上的”。说着你的不在场，我体会到的也是这种二而一的感觉。梁兄不总是这样事无巨细让我们感受神意么。那天，他是如此快活，整个聚会上到处都是他的笑。我也是不住地想起他那天的笑声和笑容。那笑太让我们感动了，因为那是他心底漾溢出的欢乐、漾溢出的幸福。真欢乐就是那种模样。我深知，那天，他的欢乐让艺术家们也特别欢乐，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像源泉的水一样是流在一起的，那个源泉就是欢乐。但那不是因喜好所生的欢乐，而是植根在生命内部的那种至乐，《中庸》谓之人道、谓之人身之初所有、谓之善。 　　 　　京生，你说，我们还有完整的生活，虽然你的生活破碎了，但你希望我们生活得好，以后更加爱惜生活。我懂你带着心血的劝导。记下了。但你一定要挺住啊。会过去的。京生啊，想哭的时候尽管向朋友们倾诉，大家多么掂记你，你的痛苦撕了他们的心。让我们想想梁京生对生活的醒悟，让我们想想他追寻至善的那颗高贵的心，像朋友们在文章中或在私下里总是说的，美不就是他的灵魂，不就是他么？ 　　 　　京生啊，为什么我们要热爱生活？不是因为它是否齐整、通顺、安逸、幸帑，而是因为我们得以通过生活达其善、通其道么。真是的，得道者天下鲜，但我们可以像梁京生那样止于微末、行乎平凡、留其性美。比如前些天，一个跟梁京生只见过一次的朋友，听了这事马上想出各种办法来安慰我们中几个跟梁京生很熟的朋友，她心里的细致和关切就是美。一个人摔倒了另一个人把他扶起来，旁边的人就感觉到美；一个人用一生时间坚守正道，别人也体味到美。现在，京生啊，当梁兄离开的时候，你的坚强也是我们生活中的美呀。如果你垮了，我们会多沮丧，如果你哭，我们会多心酸。可当你挺直了身子，当你坚强起来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多欣慰、多感动。你知道么，我们多么需要你的坚强给我们鼓励、让我们从你身上感觉到生活在这件事里面藏着的希望...... 　　 　　我感觉像是在说昏话，因为不知道怎么能让你不哭，不知道以我的蚁仡之身怎么搬得动坍塌在你面前的山，你把它叫黑暗。但是仔细地想想，那些箴言不是真的么？如果不是真的，梁兄何以倾其一生啊？京生啊，在梁兄心里，黑暗是真知显现的地方，所以你不要恐惧。在梁兄心里有两个世界，现在他把两个世界都敞开了，你不要哀伤。在梁兄心里，人要非常努力地在自已身体中寻找那种至乐，它既存乎于人与人之间、如你们两个人之间，也存乎于你人一身，所以你不要犹豫。那天张洪告诉我，你三哥推开窗户让你看那千家万户的灯，他说得多好啊。说实在的，无论什么样的生活，生活真让人沮丧。我们怎么才能那么热爱它呀？凝视着它，我们更想发呆。但梁兄不是在鼓舞我们么？在他心里，生活不就是与命运抗争么？与命运抗争的人们都是他的兄弟，我们一起来，一起抗争。有梁兄这样的一个人曾与我们同道，是大家的骄傲，那更是你和杭杭的骄傲。 　　 　　其实说这些，更多的是在倾诉自已，其实你是多么了不起，我还是那样的直觉......不说了，我去工作了，就像去呼吸那些花朵，让自身敞开。别怕我们操心，能帮你分担一点点是应该的，即使不是因为梁兄也一样。想想为什么梁兄喜爱花朵呢？试试花朵那样的表情，就是那种微笑，和深的呼吸，你就能放松好多。——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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