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生夫人,
我是鹏程,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知道,在这天崩地陷,万念俱灭的时日里,没有谁能分担你的悲痛,也没有倾诉,没有挽回,没有安慰。自我们珍爱的兄弟离去后,对他往日的记忆,潮涌般地滚滚而来,事无巨细,点点滴滴,无一不击打在心头,教人受着还活着的凄惨。他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的眼前,在我的心中,而我们却再也寻不见他了。 我自然知道,无论是谁,总也不能减轻你的悲恸;我的忧伤,同你的相比,也不过如沙漠中的一粒,沧海中的一滴,因为我知道我兄弟对你的爱,对他女儿的爱,曾是何等深厚。 所以,在这些昏暗孤苦的日子里,除了我珍爱的兄弟的深爱,没有什么能给你带来力量和安慰。我们只要还记得他和他的为人,他的精神便还活在我们中间,他的意志就还在,他的力量就还在。 我所记得的,是他的真诚。这是他为人的勇气,不靠虚假苟活。他有着直面人生的真诚,也有着直面死亡的真诚。这真诚现在要化为我们生活下去的力量。今天的丧失,是我们原本知道的。我们所不知的,只是它何时来到,如何来到。它的突然,对我们的打击之重过于这丧失本身。可这沉重的打击不能消灭我珍爱的兄弟对人生的真诚勇气。这真诚告诉我们,今日所得,是我们预知所必得的;今日所失,也是我们预知所必失的。既然从来也就没有过天长地久的许诺,我们也就不应有这样的指望。倘若我们在这一时刻不肯承认,失去面对这世界的勇气,我们就失去了我珍爱的兄弟的真诚,损害了他的尊严,违背了他的意愿,我们对他的怀念和敬意也就蜕变成了一种自怜。要是我们就这样深陷在自怜的悲痛中不能自拔,那么,我那珍爱的兄弟的离去,也就真的变成了一种无望无益的损失,他的生命的意义也就大大地折损了。因为他生命的代价,并没有教我们更好,更坚忍,更完整,更有人的尊严和毅力。你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么? 京生夫人,我们对爱人的失去,不能不悲痛,但我们绝不仅为自己的损失而悲痛,因为我们知道,失去了他的,还有别的深爱他的人。我这样说,是因为我纪念我珍爱的兄弟,我记得他曾是个极负责任心的人,一个承担过重担的男子。这样,我又想到他的掌上明珠,他的爱女。我还记得他生前对夫人你为人之母的责任甚是看重,甚至要写下来,挂在墙上。同他交谈时,一提到爱女,他便有说不完的话。我无儿无女,体会不到他这父亲享受的承受的那一件件,一桩桩;但他的幸福和期望,他的奔走操劳,足以让我羡慕钦佩这么一位慈父。京生夫人,你一定要提醒自己,你今天的遭遇,也是她的遭遇;更要紧的是,你今天作为妻子的遭遇,可能也是她未来做妻子时的遭遇。这样,你今天在厄运中的作为,就是她未来的榜样,对她的一生有着言之不尽的影响。你今天勇气和力量,是她未来的勇气和力量的源泉,也是她今天在痛失爱父时的依靠。若是没有你今天的勇气和力量,那么,在她痛失爱父的哀痛上,还再要加上家庭崩溃的痛楚。以她的阅历和年龄,怕是要断送了她的未来。倘若真是这样的结果,我珍爱的兄弟的期望,岂不就落了空?我们对他的爱,又显在哪里了呢?你今日的哀痛,是你做妻子的深情;你在哀痛中的毅力,则是你做母亲的责任。 京生夫人,请你原谅,要是我有说得不妥的地方。我这样说,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让我珍爱兄弟的灵魂,如明烛一般亮在我们中间,教我们不在这黑暗中恐惧,不在哀痛中沉落,教我们看清眼前的路途,不跌倒,不丢失。让我们相扶着,过了这个难关,不辜负他的生命,他的期望,他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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