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城下魏军寨内的灯火一个接一个的熄去了，仅仅剩下少数巡逻和岗哨的火把还亮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然传来的几点凄楚的鸦声。我的心在默问自己，今天，已经是第几个晚上了？ 　　 　　“小三，快给我斟酒啊，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大将军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不在焉，对我突然一吼，我的手不由微微一颤，于是，酒倒偏了，洒在了将军的书桌上，无情的蔓延开来，染湿了将军心爱兵书二十四篇－－这是已故的诸葛丞相传给大将军。大将军一向把此书视为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我知道自己这次闯祸不小，慌忙跪下，郑重说道：“属下该死，请大将军降罪。”其实，凭心而论，大将军从前对待我们这些下属还是很和善的，但是时过境迁，我已经再也看不到从前那位自信乐观的大将军了，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记得前天夜里，大将军和今天这般酗酒，小四出于关心，仅仅轻声说了一句：“大将军，不要再喝下去了，早点休息吧。”就被大将军下令打了二十大板。所以，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将军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独自大声狂笑。我不敢抬头看他，我只是通过眼底晃悠的黑影知道烛光一定也跳动的很厉害。我在想，屋内的其他人也一定和我一样，困惑…。大将军醉了，我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我没有怀疑他是不是疯了，因为他是大将军，始终是我们心中尊敬的大将军……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微微的抬起了头，但是才看到大将军眼神的一刹那，我又迅速把头埋下，我又看到了大将军那那注满血丝、写满苍悴的双眸，我很怕看到这些，很怕很怕。 　　 　　“小三，你起来吧，我不怪你的，因为那本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大将军不紧不慢的说道，但是我还是能听出细微的叹息，富含苦涩和无奈的叹息。我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但是没有起身。大将军眯起朦胧的醉眼，对我傻傻的一笑，笑的我心惊胆战… 　　 　　很快，悲剧发生了，大将军猛的操起桌上的兵书，用尽全力向上一抛，酒协怒意，怒助酒威，竹卷很快冲到了屋顶，又重重的落了下来，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或许响声本来不是很大，但是在这沉寂的深夜中，这种声音足以震撼我们这些人本来已经很压抑的心。竹卷已经破碎，但是我清楚更破碎的是大将军的那颗心。 　　 　　大将军变了，变了，我说过，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位自信乐观的大将军了。最近他更是醉了，每天夜里，他都会在这剑阁关口上的小屋中酗酒－－要知道，以前的大将军是从不沾酒的…，他不停的喝，一碗又一碗，一坛又一坛，醉了就睡，醒了再喝，日复一日。我说了，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晚上了。每天夜里都是这样，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了，仿佛蜀国的日下并没有面临任何的危难。 　　 　　渐渐的，我感觉到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我仿佛看到了在微暗的青灯下，有一位老人在哭泣，在叹息，他是诸葛丞相么？冥冥思绪中，我第一次隐隐感觉到了不祥的征兆… 　　 　　 　　－－－－－－－－－－－－－－－－－－ 　　 　　 　　（下） 　　 　　 　　“什么？大将军，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你也要降魏？”廖老将军的一声惊问声将我震醒。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昨夜后来我不能自禁的睡着了，或许，是这些天来我太累了吧，可是大将军呢？无论是精力还是心理上都承受着更为巨大的压力，我又想起了前些天他对小四说的话：“我不敢睡，因为我怕我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如果能永远的在这醉意中不会醒来该多好，没有烦恼，没有牵挂…”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手的下面，一阵柔和的感觉，我的眼眶不禁湿润，我知道，我一定是躺在了大将军的床上。我坚信，我们一直尊敬的大将军还是很看重我们的，只不过最近的国事太复杂了，大将军才会一再不像大将军，我又想起了平日里大将军如何对我们… 　　 　　“廖老将军，请你相信我，我也有我的苦衷…”大将军已经没有了昨夜的醉意，强作精神应答廖化将军，他太累太累。从他微锁的眉间，不难看出憔悴和伤楚。 　　 　　“呵呵呵呵…”廖老将军对着大将军发出一阵阵异样的冷笑，打断了大将军的话。 　　 　　“廖老将军，你听我说…”大将军并不介意廖化将军的冷笑，试图继续解释。 　　 　　“大将军，还是你听老头我说说！”廖化将军收敛起冷笑，对着大将军怒吼一声，如同霹雳划破晴天一般，尽管廖老将军已经年迈，但是仍然不减当年勇，声音也是一样。“你是大将军，你若就此降魏，自然有着高官厚禄在等着你，但是你有没有为蜀国、为曾经死难的兄弟、为现在正在苦守各个关隘的将士们想过？”廖老将军说话的时候，肌肉凹凸出很尖刻的棱角。 　　 　　大将军嘴微微一动，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而是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大将军，但愿你没有忘记诸葛丞相对你的重托！”廖老将军抛下最后的一句话，手重重一拂，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将军神色木然的望着门外，一动不动，俨然一尊雕像。 　　 　　突然，我看到了大将军淡黯的眼神中第一次闪现出莹光，尽管他拼命使自己的眼泪不流露出来，大将军是多么坚强的人，即便是那次被魏将兵困在牛头山的时候，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悲观沮丧，更别说流泪了，但是这一次…。终于，他还是流泪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大将军似乎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出了我的惊讶，他屏退左右，然后机械般的向我走来，失声说道：“廖化将军他是伴随着蜀汉的兴衰成败一路走过来的，对这基业是有着极其很厚感情的，现在要他就此放弃，是谈何容易？所以他刚才的言语，我不怪他。”大将军稍稍顿下，继续对我说：“小三，但是我又何尝想放弃呢？坚持需要勇气和决心，但是放弃需要比坚持更为坚决的勇气，或许很多时候，放弃是为了更好的坚持，放弃自己是为了更好的坚持蜀国。” 　　 　　我是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陛下已经在成都投降了，我不知道我还这样愚忠的坚持下去究竟有多大意义。”尽管前些时候从南方已经传来了陛下降魏的消息，但是大家都以为这仅仅是谣言，在此时得到了证实的这一刻，我还是不禁下了一大跳。也正是此时，我才明白了大将军最近缘何拼命的酗酒。 　　 　　“但是没有人能理解我，都以为是我自私，以为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其实，作出这个抉择，最痛苦的人是我，我已经顾不了大家甚至后人如何看待我、看待我今日的所做。岂能尽如意，但求无愧心。只是希望多年以后能明白我今日所作的苦衷，哈哈哈哈哈”言毕，大将军拼命的狂笑，笑的时候，脸颊却流下了晶莹的泪水…我，无语。 　　 　　“来人啊，传我令…降魏…！” 　　 　　 　　 　　（景耀五年，姜维诈降钟会，阴图策会反，以借机复汉室，事泄被诛…。完）

原文2002.10.7 发表于新浪三国论谈  浏览：978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3/4/22 11:0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