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9号馆文选__朱子语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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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七
本朝一 太祖朝 汉高祖、本朝太祖有圣人之材。 或言:「太祖受命,尽除五代弊法,用能易乱为治。」曰:「不然。只是去其甚者,其它法令条目多仍其旧。大凡做事底人,多是先其大纲,其它节目可因则因,此方是英雄手段。如王介甫大纲都不曾理会,却纤悉于细微之间,所以弊也。」儒用。 问:「艺祖平定天下如破竹,而河东独难取,何耶?以为兵强,则一时政事所为,皆有败亡之势。不知何故如此?」曰:「这却本是他家底。郭威乘其主幼而夺之,刘氏遂据有并州。若使柴氏得天下,则刘氏必不服,所以太祖以书喻之,谓本与他无雠隙;渠答云:『不忍刘氏之不血食也。』此其意可见矣。被他辞直理顺了,所以难取。」 国初下江南,一年攻城不下,是时江州亦城守三年。盖其国小,君臣相亲,故能得人心如此。因说先世理平公仕江南死事,及此。 因说今官府文移之烦,先生曰:「国初时事甚简径,无许多虚文。尝见太祖时,枢密院一卷公案,行遣得简径。毕竟英雄底人做事自别,甚样索性!闻番中却如此,文移极少。且如驾过景灵宫,差从官一人过盏子,有甚难事?只消宰相点下便了。须要三省下吏部,吏部下太常,太常拟差申部,部申省,动是月十日不能得了,所差又即是眼前人。赵丞相在位,甚有意要去此等弊,然十不能去一二,可见上下皆然。」太祖时公案,乃是蜀中一州军变,复申来乞差管摄军马。枢密院具已经差使使臣,及未经差使姓名,内一人姓樊。注云:「樊爱能孙。只有一人」。注:「此人清廉可使」。太祖就此人姓上点一点,就下批四字云:「只教他去。」后面有券状云:「杂随四人,某甲某乙。」太祖又批其下云:「只带两人去。」「小底二人,某童某童,大紫骝马一疋,并鞍辔;小紫骝马一疋,并鞍辔。」太祖又批其下云:「不须带紫骝马,只骑骝马去。」又乞下铨曹,作速差知州,后面有铨曹拟差状。约只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状。其兵马监押纔到时,其知州亦到了。其行遣得简径健速如此! 秀才好立虚论事,朝廷纔做一事,哄哄地哄过了,事又只休。且如黄河事,合即其处看其势如何,朝夕只在朝廷上哄,河东决西决。扬录云:「害几多了,此中论要导向处亦未住。凡作一事皆然。汉时在上重,唐亦多为虚论所沮。如宪宗讨蔡,不是宪宗,如何做得!刺武元衡,伤裴度,宪宗决为之,乃成」。凡作一事皆然。太祖当时亦无秀才,全无许多闲说。只是今日何处看修器械,又明日何处看习水战,明日何处教阅。日日着实做,故事成。 问:「开宝九年,不待踰年而遂改元,何也?」曰:「这是开国之初,一时人材粗疏,理会不得。当时艺祖所以立得许多事,也未有许多秀才说话牵制他。到这般处,又忒欠得几个秀才说话。」 太宗真宗朝 才卿问:「秦汉以下,无一人知讲学明理,所以无善治。」曰:「然。」因泛论历代以及本朝太宗真宗之朝,可以有为而不为。「太宗每日看太平广记数卷,若能推此心去讲学,那里得来!不过写字作诗,君臣之间以此度日而已。真宗东封西祀,糜费巨万计,不曾做得一事。仁宗有意于为治,不肯安于小成,要做极治之事。只是资质慈仁,却不甚通晓用人,骤进骤退,终不曾做得一事。然百姓戴之如父母。契丹初陵中国,后来却服仁宗之德,也是慈仁之效。缘它至诚恻怛,故能动人如此。」 气有盛衰,盛时便做得未是,亦不大段觉。真宗时,辽人直至澶州,旋又无事,亦是气正盛。靖康时,直弄得到这般田地!前汉如此之盛,至光武再兴,亦只得三四分。后来一切扶不起,亦气衰故。 仁宗朝 问:「章献不如宣仁。然章献辅仁宗,后来却无事。」曰:「亦是仁宗资质好。后来亦是太平日久,宫中太宽。如雇乳母事,宣仁不知,此一事便反不及章献。」 英宗朝 亚夫问「濮议」。曰:「欧公说不是,韩公曾公亮和之。温公王珪议是。范镇吕晦范纯仁吕大防皆弹欧公。但温公又于濮王一边礼数太薄,须于中自有斟酌可也。欧公之说断不可。且如今有为人后者,一日所后之父与所生之父相对坐,其子来唤所后父为父,终不成又唤所生父为父!这自是道理不可。试坐仁宗于此,亦坐濮王于此,使英宗过焉,终不成都唤两人为父!直缘众人道是死后为鬼神不可考,胡乱呼都不妨,都不思道理不可如此。先时仁宗有诏云:『朕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犹朕之子也。』此甚分明,当时只以此为据足矣。」亚夫问:「古礼自何坏起?」曰:「自定陶王时已坏了。盖成帝不立弟中山王,以为礼,兄弟不得相入庙,乃立定陶王,盖子行也。孔光以尚书盘庚殷之及王争之,不获。当时濮庙之争,都是不争好。好读古礼,见得古人意思,为人后为之子,其义甚详。」 「濮议」之争,结杀在王陶击韩公,蒋之奇论欧公。伊川代彭中丞奏议,似亦未为允当。其后无收杀,只以濮国主其祀。可见天理自然,不由人安排。 本朝许多大疑礼,都措置未得。如濮庙事,英宗以皇伯之子入继大统,后只令嗣王奉祭祀,天子则无文告。 神宗朝 神宗锐意为治,用人便一向倾信他。初用富郑公,甚倾信。及论兵,郑公曰:「愿陛下二十年不可道着『用兵』二字。」神宗只要做,郑公只要不做,说不合。后来倾信王介甫,终是坐此病。只管好用兵,用得又不着,费了无限财谷,杀了无限人,残民蠹物之政,皆从此起。西番小小扰边,只是打一阵退便了,却去深入侵他疆界,才夺得鄯州等空城,便奏捷。朝廷不审,便命官发兵去守,依旧只是空城。城外皆是番人,及不能得归朝廷,又发兵去迎归,多少费力!熙河之败,丧兵十万,神宗临朝大恸,自得疾而终。后来蔡京用事,又以为不可弃,用兵复不利,又事幽燕,此亦自神宗启之,遂至中朝倾复。反思郑公之言,岂不为天下至论! 神宗极聪明,于天下事无不通晓,真不世出之主,只是头头做得不中节拍。如王介甫为相,亦是不世出之资,只缘学术不正当,遂误天下。使神宗得一真儒而用之,那里得来!此亦气数使然。天地生此人,便有所偏了。可惜!可惜!卓。 神宗大概好用生事之人。如吴居厚在京西,括民买镬,官司铸许多镬,令民四口买一,五口则买二。其后民怨,几欲杀之,吴觉而免,然卒称旨。其后如蔡京欲举行神宗时政,而所举行者皆熙宁之政,非元丰神祖自行之政也。故了翁摭摘其失,以为京但行得王安石之政,而欺蔽不道,实不曾绍复元丰之政也。 神宗事事留心。熙宁初辟阔京城至四十余里,尽修许多兵备,每门作一库,以备守城。如射法之属,皆造但造得太文,军人[戋刂]地不晓。 熙宁作阵法,令将士读之。未冢杀时,已被将官打得不成模样了。 论及木图,云:「神宗大故留心边事。自古人主何曾恁地留心!」 神宗理会得文字,极喜陈殿院师锡,建人。文。尝于太学中取其程文阅之,每得,则贮之锦囊中。及殿试编排卷子奏御,神宗疑非师锡之文。从头阅之,至中间,见一卷子,曰:「此必陈某之文也。」寘之第三。已而果然。儒用。 温公日录中载厚陵事甚详。林子中杂记载裕陵事甚详。 哲宗朝 哲宗常使一旧桌子,不好。宣仁令换之,又只如此在。问之,云:「是爹爹用底。」宣仁大恸,知其有绍述意也。又刘挚尝进君子小人之名,欲宣仁常常喻哲宗使知之。宣仁曰:「常与孙子说,然未曾了得。」宣仁亦是见其如此,故皆不肯放下,哲宗甚衔之。绍述虽是其本意,亦是激于此也。 哲宗春秋尚富,平日寡言。一旦讲筵说书,至「乂用三德」,发问云:「只是此三者,还更有?」这也问得无情理。然若有人会答时,就这里推原,却煞有好说话。当时被忽然问后,都答不得。 绍圣四年,长安民家得秦玺,改元元符。是时下公卿杂议,莫有知者。李伯时号多识,辨其果秦玺,遂降八宝赦。 徽宗朝 钦圣当时谕宰执,有废刘再立孟之意,曾子宣两存之。后蔡京以曾欲废刘,治之。蔡为相,弟卞为枢密,入文字,谓任伯雨曾谓臣欲谋废宣仁,臣无此事。欲案治,遂治任伯雨。其它一二十人,当时言事官不及此事者,亦因以治之。 徽庙初,上蔡初召,上殿问对语不少。然上蔡云,多不诚。遂退,只求监局之类去。或谓建中年号与德宗同,不佳。上蔡云,恐亦不免一播。后下狱,事不知。 徽宗因见星变,即令卫士仆党碑,云:「莫待明日,引得蔡京又来炒。」明日,蔡以为言,又下诏云:「今虽仆碑,而党籍却仍旧。」 蔡京谋取●鄯,费四千万缗! 今看着徽宗朝事,更无一着下得是。古之大国之君犹有一二着下得是,而大势不可支吾。那时更无一小着下得是,使无虏人之猖獗,亦不能安。以当时之势,不知有伊吕之才,能转得否?恐也不可转。尝试思之,无着可下手。事弄得极了,反为虏人所持。当初约女真同灭契丹。既女真先灭了契丹,王师到日,惟有空城,金帛子女,已为女真席卷而去,遂竭府库问女真换此空城。又以岁币二百万贯而为每岁定额。是时帑藏空竭,遂敛敷民间,云免百姓往燕山打粮草,每人科钱三十贯,以充免役之费。民无从得钱,遂命监司、郡守亲自征督,必足而后已。亦煞得钱,共科得六百余万贯,然奉虏亦不多,恣为用事者侵使,更无稽考。及结局日,任事者遂焚簿历,朝廷亦不问。又,契丹相郭药师以常胜军来降,朝廷处之河北诸路近边塞上。后又有契丹甚人来降,亦有一军名义胜军,亦处之河北诸路,皆厚廪给。是时中国已空竭,而边上屯戍之兵,饩廪久绝,饥寒欲死,而常胜义胜两军安坐而享厚禄。故中国屯戍之兵数骂詈之云:「我为中国战斗守御几年矣,今反受饥寒。汝辈皆降番,有何功?而享厚俸!」久之,两边遂相杀。及后来虏入中国,常胜义胜两军先往降之。二军散处中国,尽知河北诸路险要虚实去处,遂为虏乡导,长驱入中原!又,徽宗先与阿骨打盟誓,两边不得受叛降。中国虽得契丹空城而无一人,又远屯戍中原之兵以守之,飞刍转饷,不胜其扰。又,契丹败亡余将,数数引兵来降,朝廷又皆受之,盖不受又恐其为盗。虏人已有怨言。又虏中有张?者,知平州,欲降,徽宗亲写诏书以招之。中间路往,又为虏所得,而张?已来降矣。虏益怨。又,契丹亡国之主天祚者,在虏中。徽宗又亲写招之,若归中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赐甲第,极所以奉养者。天祚大喜,欲归中国,又为虏所得。天祚故为虏人所杀。由是虏人大怒,云:「始与我盟誓如此,今乃写诏书招纳我叛亡!」遂移檄来责问,檄外又有甚檄文,极所以骂詈之语,今实录中皆不敢载。徽宗大恐,遂招引到张?来,不柰何,斩其首与虏人。又作道理,分雪天祚之事,遂启其轻侮之心。然阿骨打却乖,他常以守信义为说。其诸将欲请起兵问罪,阿骨打每不可,曰:「吾与大宋盟誓已定,岂可败盟!」夷狄犹能守信义,而吾之所以败盟失信,取怒于夷狄之类如此!每读其书,看得人头痛,更无一版有一件事做得应节拍。卓。 宣和内禅,惟有吴敏有中桥居士记录,说得最详。 老内侍黄节夫事徽宗,言道人林灵素有幻术,其实也无。如温革言见鬼神者,皆稗官,某不曾见。所作天人示现记,皆集众人之妄。吏部亲见节夫,闻其言如此。 钦宗朝 渊圣即位时,日重晕相轧。太袓陈桥即位时亦然。渊圣即位三四日后,昏雾四塞,岂耿南仲邪说有以蒙蔽之乎? 「钦宗勤俭慈仁,出于天资。当时亲出诏答,所论事理皆是。但于臣下贤否邪正辨别不分明,又无刚健勇决之操,纔说着用兵便恐惧,遂致播迁之祸,言之使人痛心!如诏旨付主帅论用兵事,亦尽有商量处置。但其后须有『更当子细,不可误事』之语。又尝在李先生家药方册子上见个御笔,其册子是朝廷纸做,乃是当时议臣中有请授祖宗科举之法,上既俞之矣。明日,耿南仲冯澥辈又论神宗法制当绍述,不可改。故降御笔云:『昨来因议臣论奏,失于不审,遂行出。今得师傅大臣之言,深合朕心。所有前降旨挥,更不施行。』当时只缘绍述做得如此了,犹且不悟。故李伯纪煞与钦宗论说,但却不合。因纲罢,而太学生及军民伏阙乞留之,自后君臣遂生间隙,疑其以军民胁己。方围闭时,降空名告身千余道,令其便宜补授,其官上至节度使。纲只书填了数名小使臣,余者悉缴回;而钦宗已有『近日人臣擅作威福,渐不可长』之语。如此,教人如何做事?」广曰:「自汉唐来,惟有本朝臣下最难做事,故议论胜而功名少。」曰:「议论胜,亦自仁庙后而蔓衍于熙丰。若是太祖时,虽有议论,亦不过说当时欲行之事耳,无许多闲言语也。」 靖康所用,依旧皆熙丰绍圣之党。钦宗欲褒赠温公范纯仁,以畏徽庙,遂抹「纯仁」字,改作「仲淹」,遂赠文正太师。 言定靖康之祸,曰:「本朝全盛之时,如庆历元佑间,只是相共扶持这个天下,不敢做事,不敢动。被夷狄侮,也只忍受,不敢与较,亦不敢施设一事,方得天下稍宁。积而至于靖康,一旦所为如此,安得天下不乱!」 高宗朝 二圣北狩时,遣曹真中道归。于背心生领上写云:「可便即真,来救父母!」 胡明仲初召至扬州,久之未得对。忽闻邻居有一卫士语一卫士云:「今夜次第去了。」胡闻之,急去问之。云:「官家亦去。」胡只闻得一句,便归叫仆籴数斗米,造饭裹囊,夜出候城门。暗中见数骑出,谓上也,遂出。逐后得舟渡江,乃见一人拥毡坐石上,乃上也。 渡扬州时,煞杀了人,那不得过来底切骨怨。当时人骨肉相散失,沿路皆帖榜子,店中都满,树下都是。这边却放得几个宦者恁地!一日,康履与诸宦者出观潮,帐设塞街,军人皆愤惋不平,后成苗刘之变。王渊也是善战,然未为有大功,不及当时诸老将,一旦签书枢密,人皆不服。一日早,只见街上哄哄地,人不敢开门。从隙中窥,但见人马皆满路,见苗傅左手提得王渊头,右手提一剑以徇众。少顷,尽宦官者,逃在人家夹壁中底,也一齐捉出来杀。朱胜非却也未为大乖,当时被苗刘做得来可畏了,不柰何,只得且隐忍去调护他。却未几而义兵至,这事便都休了。是他无状时,不合说他调护甚有功,被义兵来,[戋刂]地坏了他事。是他要自居其功,这个却乖。当时若不杀了苗刘,也无了当。他若尚在那里,终是休不得。 「苗傅乃一愚夫。刘正彦本文士,先欲投中官唐某。唐云:『子乃文臣,吾其如子何?子换武而来,乃可。』刘既换武,唐不顾之,专主王渊,正彦遂鼓扇傅。是时命渊签书,武将皆愤怒,故起此祸。张魏公在平江,汤东野作守,有传云书到。汤访于魏公。公云,可遣一识文理人先去拆看,乃遣教受行,果明受赦。是时恐诸军变,魏公乃与汤商量,先搬出犒赏钱,使人将旧赦书于楼上宣之。既而韩世忠军至,遂同谋起兵。吕丞相在建康,推为盟主。」问:「朱丞相之功如何?」曰:「在城中亦只得如此。但设有它变,渠亦不能死要之,亦有功。」其后苗刘出走,到临平,为魏公等所败。朱乃全讳此一节,未是。今朝天门乃是其所造。隆佑自禁中乘轿以出。金人陷京师,亦取隆佑,适瑶华失火,步归孟氏,得免。」 苗傅并一姓张人,不记其名,乃教苗起事人,走至武夷新村,张谕人捉之。苗衔之,遂言于捉者曰:「某却是苗太尉。然今捉某却是张,则汝功已被张分之矣。」捉者即杀张。时韩世忠收范汝为,尚在建州。韩欲得苗,而其人乃解送建守李。李送行在。韩势盛,遂入文字,以苗为某得,被其人夺了。其捉人遂遍管,建守亦罢官,其功遂为韩所攘。文字所载,皆言韩收苗,但此中人知之。以此知天下事多如此,文字上如何可全信!又云:「刘正彦结王渊,王渊结康。便更宦者,其事皆正彦教苗为之。」 高宗行达会稽,楼寅亮待次某县丞,寓会稽村落中,出奏书乞建储。高宗时年二十六七,大喜,即日除监察御史,遣黄院子怀敕牒物色授之。中使至其家,家人闻仓卒有圣恩,以为得罪且死,相与环泣。寅亮出,使者自怀中出敕命,寅亮拜受,与使者俱诣行在所。此事国史不载。先生尝欲闻于太史,俾之编入而不果,每以为恨。 楼寅亮明州人。太上朝入文字云:「自太宗传子之后,至今太祖之后有类庶姓者。今虏未悔过,中原未复云云,乞立太祖后承大统。」太上喜,遂用楼为察院。 曾光祖论及中兴遗史载孟后过赣州时事,与乡老所传甚合。云,太后至城中,遭某贼放火,城中且救火,连日不止,城外又有一队贼来围了城。曰:「其时也是无策。虏人是破了潭州后,过来分队至诸州,皆是缘港上来。太后先至洪州时,此间王修撰在彼作帅,觉得事势不是,遂白扈驾执政,太后乃去。后三四日,虏果至,王乃走。城中百姓相率推一大寄居作首而降虏。进贤姓傅者言是李侍郎。」曰:「不必更说他名字。」又曰:「信州先降虏。抚州守姓王,闻信守降,亦降。」 先生脚疼卧息楼下,吟咏杜子美古柏行三数遍。贺孙侍立。先生云:「偶看中兴小记,载勾龙如渊入争和议时言语。若果有此言,如何夹持前进,以取中原?最可恨者,初来魏公既勉车驾到建康,当绍兴七年时,虏王已篡。高庆裔、粘罕相继或诛或死。刘豫既见疑于虏,一子又大败而归,北方更无南向意。如何魏公纔因吕祉事见黜,赵丞相忽然一旦发回跸临安之议?一坐定着,竟不能动,不知其意是如何!」因叹息久之云:「为大臣谋国一至于此,自今观之,为大可恨!若在建康,则与中原气势相接,北面顾瞻,则宗庙父兄生灵涂炭,莫不在目,虽欲自已,有不能自已者。惟是转来临安,南北声迹寖远,上下宴安,都不觉得外面事,事变之来,皆不及知,此最利害。方建康未回跸时,胡文定公方被召,沿江而下。将去,闻车驾已还临安,遂称疾转去。看来若不在建康,也是徒然出来,做得甚事!是时有陈无玷者,字筠叟,在荆鄂间为守,闻车驾还临安,即令人赍钱酒之属,往接胡文定。吏人云:『胡给事赴召去多日。兼江面阔,船多,如何去寻得?』陈云:『江面虽阔,都是下去船。你但望见有逆水上来底船,便是给事船。』已而果然。当时讲和本意,上不为宗社,下不为生灵,中不为息兵待时,只是怯惧,为茍岁月计!从头到尾,大事小事,无一件措置得是当。然到今日所以长久安宁者,全是宗社之灵。看当时措置,可惊!可笑!」 建康形势胜于临安。张魏公欲都建康,适值淮西兵变,魏公出而赵相入,遂定都临安。饶。 东南论都,所以必要都建康者,以建康正诸方水道所凑,一望则诸要害地都在面前,有相应处。临安如入屋角房中,坐视外面,殊不相应。武昌亦不及建康。然今之武昌,非昔之武昌。吴都武昌,乃今武昌县,地势迫窄,只恃前一水为险耳。鄂州正昔之武昌,亦是好形势,上可以通关陜,中可以向许洛,下可以通山东。若临安,进只可通得山东及淮北而已。 前辈当南渡初,有言都建康者。人云,建康非昔之建康,亦不可都。虽胜似坐杭州,如在深窟里,然要得出近外,不若都鄂渚,应接得蜀中上一边事体。看来其说也是。如今杭州一向偏在东南,终不济事。记得岳飞初励兵于鄂渚,有旨令移镇江陵。飞大会诸将与谋,遍问诸将,皆以为可,独任士安不应。飞颇怒之。任曰:「大将所以移镇江陵,若是时,某安敢不说?某为见移镇不是,所以不敢言。据某看,这里已自成规摹,已自好了。此地可以阻险而守。若往江陵,则失长江之利,非某之所敢知。」飞遂与申奏,乞止留军鄂渚。建康旧都所以好,却以石头城为险。此城之下,上流之水湍急,必渡得此水上这岸,方得,所以建邺可守。屯军于此城之上,虏兵不可向矣。 「建康形势雄壮,然攻破着淮,则只隔一水。欲进取,则可都建康;欲自守,则莫若都临安。」或问江陵。曰:「江陵低在水中心,全凭堤,被他杀守堤之吏,便乖。那堤一年一次筑,只是土。」 张戒见高宗。高宗问:「几时得见中原?」戒对曰:「古人居安思危,陛下居危思安。」陈同父极爱此对。 太上曰:「朕恨不手斩耿南仲!」 岳飞尝面奏,虏人欲立钦宗子来南京,欲以变换南人耳目,乞皇子出合以定民心。时孝宗方十余岁。高宗云:「卿将兵在外,此事非卿所当预。」是时有参议姓王者,在候班,见飞呈札子时手震。及飞退,上谓王曰:「岳飞将兵在外,却来干与此等事!卿缘路来,见他曾与甚么人交?」王曰:「但见飞沿路学小书甚密,无人得知。」但以此推脱了。但此等事甚紧切,不知上何故恁地说?如飞武人能虑及此,亦大故是有见识。某向来在朝,与君举商量,欲拈出此等事,寻数件相类者,一并上之。将其后裔,乞加些官爵以显之,未及而罢。」 范伯达如圭尽裒仁宗时论立英宗许多文字进呈。一日,太上谓陈康伯曰:「范某近进一文字,亦好。朕此意定已久。」遂命陈公论立太子事,一时尽定。 昭慈小不快,高庙问疾。因话间曰:「有一事,久欲说与官家。」高庙请其故。曰:「宣仁废立之说,皆是章厚之徒撰造。中间虽尝辨白,然载在国史者,尚未尝改。可令史官重议删修,以昭明圣母之德于万世。」时赵忠简当国,岁荐元佑故家子弟,如范如圭数人,方始改得正。然亦颇有偏处:才是元佑事便都是,熙丰时事便都不是。后赵罢,张魏公继之,又欲修改动,盖魏公亦不甚主张元佑事。令史官某等签出,未及改而又罢。赵复相,遂以为言而辞。赵张因是有不协处。是时又有人上书,乞禁锢章厚子孙亲戚者,高庙欲从之。赵有文字说,但禁其子孙足矣,恐不可及其亲戚。上批以为省所奏,可见仁恕,更宜子细,无贻后悔。未几,赵复罢。谢祖信为谏官,遂排击之不遗余力。岭表之贬,实祖信之力也。祖信邵武人,乃章厚之婿。因言,当时若非高庙要辨别邪正如此,则一代史册被他胡涂,万世何以取信! 太上出使时至磁州,磁人不欲其往,谏不从。宗忠简欲假神以拒之,曰:「此有崔府君庙甚灵,可以卜珓,仍其庙有马能如何。」遂入烧香。其马衔车辇等物塞了去路。宗曰:「此可以见神之意矣。」遂止不往。后太上感其事,以为车辇是即位之兆;不曾关白中书,只令内官就玉津园路口造崔府君庙,令曹咏作记。一日,北使来,秦出接,过玉津园,见之。归奏,所见太庙,不知是何神?太上因语之。秦曰:「虏以为功,今却归功于神,恐虏使见之不便。」即日拆之。秦全是倚虏胁太上,每取旨时,只是说一日,除周葵作何官。太上曰:「周葵为彼官未久,且令在彼。」秦不应,下来即批敕除之。政府一人云:「适间上意未允。」秦曰:「此等事,只是奏过便了。」遂除之。取綦崇礼御批事,徐惇立作一宰相拜罢记,载其事。秦欲毁之,行文字,令天下尽投官焚其书。徐先不喜于秦矣,又以此书,惧不可言。一日,只见一使来下书,并封文字一束。徐视之,乃直省旧吏送其所作书稿也。小人中有好人如此。璘录云:「桧末年做事,皆与光尧争胜:光尧作崔府君庙于玉津园路口,桧设计移之。曹筠言水涨,光尧逐之,桧遂除他从官。今上奏边事,桧遂阁其俸。殿中侍御史周葵欲言户部尚书梁汝嘉。梁结中书舍人林待聘,林密祷于桧,桧遂除周葵起居郎。不待光尧应之,便改除。」可学录云:「周葵为御史,欲按知临安府某人。某人遂结一从官厚于桧者,曰:『端公将摇动公。』早朝,其人遂直入桧幕中,再三恳告。桧先奏事,遽擢葵为起居郎。葵不得上,至省中与某从官相见,袖中出所欲上章奏,乃是临安尹某。从官方悟其绐。」 靖康建炎,太上未立时,有一宗室名叔向,秦王位下人,自山中出来,招十数万人,欲为之。忽太上即位南京,欲归朝廷,然不肯以其兵与朝廷,欲与宗泽。其谋主陈烈曰:「大王若归朝廷,则当以其兵与朝廷。不然,即提兵过河,迎复二圣。」叔向卒归朝廷,后亦加官之类,拘于一寺中。亦与陈烈官,烈弃之而去,竟不知所之。烈去,叔向阴被害。」 张子韶人物甚伟,高庙时除讲筵。尝有所奏陈,上云:「朕只是一个至诚。」张奏云:「陛下对群臣时如此,退居禁中时不知如何?」云:「亦只是个诚。」又问:「对宫嫔时如何?」上方经营答语间,张便奏云:「只此便是不诚!」先生云:「高宗容谏,故臣下得以尽言。张侍郎一生学佛,此是用老禅机锋。」 论及黄察院劾王医师,先生曰:「今此东百官宅,乃王医师花园,后来籍为百官宅。」直卿曰:「中贵只合令入大内住,庶可免关节之类。」先生曰:「他若出来外面与人打关节,也得。更是今大内甚窄,无去处。便是而今都不是古。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绝人道后,可入宫;今却皆有妻妾,居大第,都与常人无异,这都不是。出入又乘大轿。记得京师全盛时,百官皆只乘马,虽侍从亦乘马。惟是元老大臣老而有疾底,方赐他乘轿。然也尚辞逊,未敢便乘。今却百官不问大小,尽乘轿,而宦者将命之类皆乘轿。见说虏中却不如此。中贵出入宫禁,只独自。若有命令,只是自勒马,亦无人引。裹一[巾璞-王]头,却取落两只脚在怀里,自勒马去,这却大故省径。且如祖宗朝,百官都无屋住,虽宰执亦是赁屋。自神宗置东西府,宰相方有第,今却宦者亦作大屋。以祖宗全盛之天下而犹省费如此,今却不及祖宗天下之半而耗费却如此,安得不空乏!」 逆亮临江,百官中不挈家走者,惟陈鲁公与黄瑞明耳。是时廖刚请驾幸闽中,以为闽中天险,人民忠义。是时闽中盗贼正充斥,乃降旨令开闽中路,阔丈五尺。又宿州之战,高宗已逊位。日雇夫五百人立殿廷下,人日支一千足,各备担索。高宗惩维扬之祸,故百官搬家者皆不问。扬录云:「逆亮犯顺时,朝士皆办去,惟陈鲁公黄通老不动。当时亦有言者令止之。太上曰:『任之。扬州时,悔不先令其去,多坏了人。』」 问:「庚辰亲征诏,旧闻出于洪景卢之手。近施庆之云,刘共甫实为之。乃翁尝从共甫见其草本。未知孰是。」曰:「是时陈鲁公当国,命二公人为一诏,后遂合二公之文而一之,前段用景卢者,后段用共甫者。」问:「此诏如何?」曰:「亦做得欠商量,盖名义未正故也。记得汪丈尝以此相问,某答曰:『此只当以渊圣为辞。盖前时屈己讲和也,犹以鸾辂在北之故,今其祸变若此,天下之所痛愤,复仇之义,自不容己,以此播告,则名正言顺。如八陵废祀等说,此事隔阔已久,许多时去那里来!』」儒用。 孝宗朝 孝宗小年极钝。高宗一日出对廷臣云:「夜来不得睡。」或问:「何故?」云:「看小儿子读书,凡二三百遍,更念不得,甚以为忧。」某人进云:「帝王之学,只要知兴亡治乱,初不在记诵。」上意方少解。后来却恁聪明,试文字有不如法者,举官必被责。邵武某人作省元,「五母鸡」用「亩」字,孝宗大怒,欲驳放了。后又不行。 问寿皇为皇子本末。曰:「本一上殿官楼寅亮上言,举英宗故事。且谓太祖受命,而子孙无为帝王者,当于太祖之下选一人养宫中。他日皇子生,只添一节度使耳。继除台官,赵忠简遂力赞于外。当时宫中亦有龃龉,故养两人。后来皆是高宗自主张。未禅位前数日,忽批云:『宗室某可追赠「秀王」,谥「安喜」。』先已安排了。若不然,寿皇如何处置!」 高宗将禅位,先追赠秀王,可谓能尽父子之道者矣。 「高宗初,张魏公奏事,论恢复,中外皆言上神武不可及,后来讲和了便休。寿皇初年要恢复,只要年岁做成。」问:「寿皇时人才已不及高宗时。」曰:「高宗也无人。当时有许多有名底人,而今看,也只如此。」问:「岳侯若做事,何如张韩?」曰:「张韩所不及,却是它识道理了。」又问:「岳侯以上者,当时有谁?」曰:「次第无人。」 上初恢复之志甚锐,及符离之败,上方大恸,曰:「将谓番人易杀。」遂用汤思退。再和之后,又败盟。 寿皇合下若有一人夹持定,十五六年做多少事! 寿皇直是有志于天下,要用人。尝叹自家不如个孙仲谋,能得许多人。 某尝谓士大夫不能尽言于寿皇,真为自负。盖寿皇尽受人言,未尝有怒色。但不乐时,止与人分疏辨析尔。 寿皇晚来极为和易。某尝因奏对言检旱,天语云:「检放之弊,惟在于后时而失实。」只这四字,尽得其要领。又言经、总制钱,则曰:「闻巧为名色以取之民。」其于天下事极为谙悉。 问:「或言孝宗于内殿置御屏,书天下监司帅臣郡守姓名,作揭贴于其上,果否?」曰:「有之。孝宗是甚次第英武!刘共甫奏事便殿,尝见一马在殿廷间,不动,疑之。一日问王公明。公明曰:『此刻木为之者。上万几之暇,即御之以习据鞍骑射故也。』」又曰:「某尝以浙东常平事入见,奏及赈荒。上曰:『其弊只在后时失实。』此四字极切荒政之病。」儒用。 岁旱,寿皇禁中祈雨有应。一日,引宰执入见。恭父奏云:「此固陛下至诚感通。然天人之际,其近如此。若他事一有不至,则其应亦当如此。愿陛下深加圣虑,则天下幸甚!」恭父斯语,颇得大臣体。因言梁丞相白莲事。 因言孝宗末年之政,先生曰:「某尝作孝宗挽辞,得一联云:『乾坤归独御,日月要重光!』」 因论寿皇最后所用宰执,多是庸人。如某人,不知于上前说何事。可学云:「某人却除大职名,与小郡。又有被批出与职名外,恁却是知他不足取。」曰:「寿皇本英锐,于此等皆照见。只是向前为人所误,后来欲安静,厌人唤起事端,且如此打至于大甚,则又厌之。正如恶骏马之奔踶,而求一善马骑之;至其驽钝不前,则又不免加以鞭策。薛补阙曾及某人。寿皇云:『亦屡以意导之而不去。』举此亦可见。大抵作事不出于义理而出于血气,久之未有不消铄者。向来封事中亦尝言此。」 高宗大行,寿皇三年戴布[巾璞-王]头,着衣衫,遵行古礼,可谓上正千年之失。当时宰相不学,三日后便服朝服。虽寿皇谦德,不欲以此喻群臣,然臣子自不当如此。可谓有父子而无君臣。赐。 孝宗居高宗丧,常朝时裹白[巾璞-王]头,着布袍。当时臣下却依旧着紫衫。周洪道要着叙衫,王季海不肯,止于紫衫上系皂带。今上登极,常时着白绫背子,臣下却着叙衫,颇不失礼,而君之服遂失其旧。广录云:「今上居孝宗丧,臣下都着叙衫,方正得臣为君服。人主之服却有未尽。顷在潭州,闻孝宗讣三日后易服,心下殊不稳。不免使人传语官员,且着叙衫。后来朝廷行下文字来,方始敢出榜晓示。」 宁宗朝 上即位踰月,留揆以一二事忤旨,特批逐之,人方服其英断。先生被召至上饶,闻之,有忧色。曰:「人心易骄如此,某今方知可惧。」黄问曰:「某人专恣当逐,何惧之有?」曰:「大臣进退,亦当存其体貌,岂宜如此?」又问:「恐是庙堂诸公难其去,故以此劝上逐之。」曰:「亦不可如此。何不使其徒谕之以物论,不惟恐丞相久劳机务,或欲均佚?俟其请去而后许之,则善矣。幼主新立,岂可导之以轻逐大臣耶!且如陈源之徒,论其罪恶,须是斩之乃善。然人主新立,复教以杀人,某亦不敢如此做也。」 向改庆元年号时,先拟「隆平」。某云:「向来改『隆兴』时,有人议破,以为『隆』字近『降』字。今既说破,则不可用。」又曰:「『淳熙』本作『纯』字。时人有言此字必改,言未既,而改文字至,盖『纯』字有『屯』字在旁。」又曰:「真宗时,杨大年拟进『丰亨』字,上曰:『为子不了。』不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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