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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
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9号馆文选__朱子语类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五

朱熹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二十五
  老氏庄列附。
  老子
  康节尝言「老氏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非也。老子自有老子之体用,孟子自有孟子之体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老子之体用也;存心养性,充广其四端,此孟子之体用也。
  老子之术,谦冲俭啬,全不肯役精神。
  老子之术,须自家占得十分稳便,方肯做;才有一毫于己不便,便不肯做。
  老子之学,大抵以虚静无为、冲退自守为事。故其为说,常以懦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其为治,虽曰「我无为而民自化」,然不化者则亦不之问也。其为道每每如此,非特「载营魄」一章之指为然也。若曰「旁月日,扶宇宙,挥斥八极,神气不变」者,是乃庄生之荒唐;其曰「光明寂照,无所不通,不动道场,遍周沙界」者,则又瞿昙之幻语,老子则初曷尝有是哉!今世人论老子者,必欲合二家之似而一之,以为神常载魄而无所不之,则是庄释之所谈,而非老子之意矣。
  伯丰问:「程子曰『老子之言窃弄阖辟』者,何也?」曰:「如『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之类,是它亦窥得些道理,将来窃弄。如所谓『代大臣斲则伤手』者,谓如人之恶者,不必自去治它,自有别人与它理会。只是占便宜,不肯自犯手做。」[莹田-玉]曰:「此正推恶离己。」曰:「固是。如子房为韩报秦,撺掇高祖入关,又项羽杀韩王成,又使高祖平项羽,两次报仇皆不自做。后来定太子事,它亦自处闲地,又只教四老人出来定之。」
  老子不犯手,张子房其学也。陶渊明亦只是老庄。
  问:「杨氏爱身,其学亦浅近,而举世宗尚之,何也?」曰:「其学也不浅近,自有好处,便是老子之学。今观老子书,自有许多说话,人如何不爱!其学也要出来治天下,清虚无为,所谓『因者君之纲』,事事只是因而为之。如汉文帝曹参,便是用老氏之效,然又只用得老子皮肤,凡事只是包容因循将去。老氏之学最忍,它闲时似个虚无卑弱底人,莫教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枝梧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之学。如峣关之战,与秦将连和了,忽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和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柔弱之发处。可畏!可畏!它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次如此,高祖之业成矣。」
  问:「杨朱似老子,顷见先生如此说。看来杨朱较放退,老子反要以此治国,以此取天下。」曰:「大概气象相似。如云『致虚极,守静笃』之类,老子初间亦只是要放退,未要放出那无状来。及至反一反,方说『以无事取天下』,如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之类。」
  杨朱之学出于老子,盖是杨朱曾就老子学来,故庄列之书皆说杨朱。孟子辟杨朱,便是辟庄老了。释氏有一种低底,如梁武帝是得其低底。彼初入中国,也未在。后来到中国,却窃取老庄之徒许多说话,见得尽新唐书李蔚赞说得好。南升。
  人皆言孟子不排老子,老子便是杨氏。
  问:「老子与乡原如何?」曰:「老子是出人理之外,不好声,不好色,又不做官,然害伦理。乡原犹在人伦中,只是个无见识底好人。」义刚一条见论语类。
  老子中有仙意。
  列子
  列子平淡疏旷。
  庄子
  「庄周曾做秀才,书都读来,所以他说话都说得也是。但不合没拘检,便凡百了。」或问:「康节近似庄周?」曰:「康节较稳。」
  庄子比邵子见较高,气较豪。他是事事识得,又却蹴踏了,以为不足为。邵子却有规矩。
  李梦先问:「庄子孟子同时,何不一相遇?又不闻相道及,林作:「其书亦不相及。」如何?」曰:「庄子当时也无人宗之,他只在僻处自说,然亦止是杨朱之学。但杨氏说得大了,故孟子力排之。」夔孙同。
  问:「孟子与庄子同时否?」曰:「庄子后得几年,然亦不争多。」或云:「庄子都不说着孟子一句。」曰:「孟子平生足迹只齐鲁滕宋大梁之间,不曾过大梁之南。庄子自是楚人,想见声闻不相接。大抵楚地便多有此样差异底人物学问,所以孟子说陈良云云。」曰:「如今看许行之说如此鄙陋,当时亦有数十百人从他,是如何?」曰:「不特此也,如庄子书中说惠施邓析之徒,与夫『坚白异同』之论,历举其说。是甚么学问?然亦自名家。」或云:「他恐是借此以显理?」曰:「便是禅家要如此。凡事须要倒说,如所谓『不管夜行,投明要到』;如『人上树,口衔树枝,手足悬空,却要答话』,皆是此意。」广云:「通鉴中载孔子顺与公孙龙辩说数话,似好。」曰:「此出在孔丛子,其它说话又不如此。此书必是后汉时人撰者。若是古书,前汉时又都不见说是如何。其中所载孔安国书之类,其气象萎薾,都不似西京时文章。」
  
  老庄
  老子犹要做事在。庄子都不要做了,又却说道他会做,只是不肯做。
  「庄周是个大秀才,他都理会得,只是不把做事。观其第四篇人间世及渔父篇以后,多是说孔子与诸人语,只是不肯学孔子,所谓『知者过之』者也。如说『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等语,后来人如何下得!它直是似快刀利斧劈截将去,字字有着落。」公晦曰:「庄子较之老子,较平帖些。」曰:「老子极劳攘,庄子得些,只也乖。庄子跌荡。老子收敛,齐脚敛手;庄子却将许多道理掀翻说,不拘绳墨。方子录云:「庄子是一个大秀才,他事事识得。如天下篇后面乃是说孔子,似用快刀利斧斫将去,更无些碍,且无一句不着落。如说『易以道阴阳』等语,大段说得好,然却不肯如此做去。老子犹是欲敛手齐脚去做,他却将他窠窟一齐踢翻了!」庄子去孟子不远,其说不及孟子者,亦是不相闻。今亳州明道宫乃老子所生之地。庄子生于蒙,在淮西间。孟子只往来齐宋邹鲁,以至于梁而止,不至于南。然当时南方多是异端,如孟子所谓『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北学于中国』;又如说『南蛮鴂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是当时南方多异端。」或问:『许行恁地低,也有人从之。」曰:「非独是许行,如公孙龙『坚白同异』之说,是甚模样?也使得人终日只弄这个。」汉卿问:「孔子顺许多话却好。」曰:「出于孔丛子,不知是否?只孔丛子说话,多类东汉人文,其气软弱,又全不似西汉人文。兼西汉初若有此等话,何故不略见于贾谊董仲舒所述?恰限到东汉方突出来?皆不可晓。」前广录一条,疑闻同。
  问:「老子与庄子似是两般说话。」曰:「庄子于篇末自说破矣。」问:「先儒论老子,多为之出脱,云老子乃矫时之说。以某观之,不是矫时,只是不见实理,故不知礼乐刑政之所出,而欲去之。」曰:「渠若识得『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自不应如此。它本不知下一节,欲占一简径言之;然上节无实见,故亦不脱洒。今读老子者亦多错。如道德经云『名非常名』,则下文有名、无名,皆是一义,今读者皆将『有、无』作句。又如『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窍』,只是说『无欲、有欲』,今读者乃以『无、有』为句,皆非老子之意。」
  庄子老子不是矫时。夷惠矫时,亦未是。
  庄列
  孟子庄子文章皆好。列子在前,便有迂僻处。左氏亦然,皆好高而少事实。
  因言,列子语,佛氏多用之。庄子全写列子,又变得峻奇。列子语温纯,柳子厚尝称之。佛家于心地上煞下工夫。
  列庄本杨朱之学,故其书多引其语。庄子说:「子之于亲也,命也,不可解于心。」至臣之于君,则曰:「义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他看得那君臣之义,却似是逃不得,不奈何,须着臣服他。更无一个自然相胥为一体处,可怪!故孟子以为无君,此类是也。
  老庄列子
  庄子是个转调底。老子列子又细似庄子。
  「雷击所在,只一气滚来,间有见而不为害,只缘气未掤裂,有所击者皆是已发。」蔡季通云:「人于雷所击处,收得雷斧之属,是一气击后方始结成,不是将这个来打物。见人拾得石斧如今斧之状,似细黄石。」因说道士行五雷法。先生曰:「今极卑陋是道士,许多说话全乱道。」蔡云:「禅家又胜似他。」曰:「禅家已是九分乱道了,他又把佛家言语参杂在里面。如佛经本自远方外国来,故语音差异,有许多差异字,人都理会不得;他便撰许多符咒,千般万样,教人理会不得,极是陋。」蔡云:「道士有个庄老在上,却不去理会。」曰:「如今秀才读多少书,理会自家道理不出,他又那得心情去理会庄老!」蔡云:「无人理会得老子通透,大段鼓动得人,恐非佛教之比。」曰:「公道如何?」蔡云:「缘他带治国、平天下道理在。」曰:「做得出,也只是个曹参。」蔡云:「曹参未能尽其术。」曰:「也只是恁地,只是藏缩无形影。」因问蔡曰:「公看『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是如何说?」蔡云:「只是无名是天地之始,有名便是有形气了。向见先生说庚桑子一篇都是禅,今看来果是。」曰:「「若其它篇,亦自有禅话,但此篇首尾都是这话。」又问蔡曰:「庄子『虚无因应』,如何点?」曰:「只是恁地点。」「多有人将『虚无』自做一句,非是。他后面又自解如何是无,如何是因。」又云:「庄子文章只信口流出,煞」蔡云:「列子亦好。」曰:「列子固好,但说得困弱,不如庄子。」问:「老子如何?」曰:「老子又较深厚。」蔡云:「看庄周传说,似乎庄子师于列子。云先有作者如此,恐是指列子。」曰:「这自说道理,未必是师列子。」蔡问:「『皆原于道德之意』,是谁道德?」曰:「这道德只自是他道德。」蔡云:「人多作吾圣人道德。太史公智识卑下,便把这处作非细看,便把作大学中庸看了。」曰:「大学中庸且过一边,公恁地说了,主张史记人道如何?大凡看文字只看自家心下,先自偏曲了,看人说甚么事,都只入这意来。如大路看不见,只行下偏蹊曲径去。如分明大字不看,却只看从罅缝四旁处去。如字写在上面不看。却就字背后面看。如人眼自花了,看见眼前物事都差了,便说道只恁地。」蔡云:「不平心看文字,将使天地都易位了。」曰:「道理只是这一个道理,但看之者情伪变态,言语文章自有千般万样。合说东,却说西;合说这里,自说那里;都是将自家偏曲底心求古人意。」又云:「如太史公说话,也怕古人有这般人,只自家心下不当如此。将临川何言江默之事观之,说道公羊谷梁是姓姜人一手做,也有这般事。尚书序不似孔安国作,其文软弱,不似西汉人文,西汉文粗豪;也不似东汉人文,东汉人文有骨肋;也不似东晋人文,东晋如孔坦疏也自得。他文是大段弱,读来却宛顺,是做孔丛子底人一手做。看孔丛子撰许多说话,极是陋。只看他撰造说陈涉,那得许多说话正史都无之?他却说道自好,陈涉不能从之。看他文卑弱,说到后面,都无合杀。」蔡云:「恐是孔家子孙。」曰:「也不见得。」蔡说:「春秋吕氏解煞好。」曰:「那个说不好?如一句经在这里,说做褒也得,也有许多说话;做贬也得,也有许多说话,都自说得似。」又云:「如史记秦纪分明是国史,中间尽谨严。若如今人把来生意说,也都由他说,春秋只是旧史录在这里。」蔡云:「如先生做通鉴钢目,是有意?是无意?须是有去取。如春秋,圣人岂无意?」曰:「圣人虽有意,今亦不可知,却妄为之说,不得。」蔡云:「左氏怕是左史倚相之后,盖左传中楚事甚详。」曰:「以三传较之,在左氏得七八分。」蔡云:「道理则谷梁及七八分。或云,三传中间有许多騃处,都是其学者后来添入。」
  儒教自开辟以来,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道;后世圣贤遂著书立言,以示后世。及世之衰乱,方外之士厌一世之纷拏,畏一身之祸害,躭空寂以求全身于乱世而已。及老子倡其端,而列御寇庄周杨朱之徒和之。孟子尝辟之以为无父无君,比之禽兽。然其言易入,其教易行。当汉之初,时君世主皆信其说,而民亦化之。虽以萧何曹参汲黯太史谈辈亦皆主之,以为真足以先于六经,治世者不可以莫之尚也。及后汉以来,米贼张陵、海岛寇谦之之徒,遂为盗贼。曹操以兵取阳平,陵之孙鲁即纳降款,可见其虚缪不足稽矣。
  老子书
  
  道可道章第一
  问:「老子『道可道』章,或欲以『常无』『常有』为句读,而『欲』字属下句者,如何?」曰:「先儒亦有如此做句者,不妥帖。」问:「『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无,是车之坐处否?」曰:「恐不然。若以坐处为无,则上文自是就辐毂而言,与下文户牖埏埴是一例语。某尝思之,无是毂中空处。惟其中空,故能受轴而运转不穷。犹伞柄上木管子,众骨所会者,不知名何。缘管子中空,又可受伞柄,而辟阖下上。车之毂亦犹是也。庄子所谓『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亦此意。」
  
  谷神不死章第六
  正淳问「谷神不死,是为玄牝」。曰:「谷虚。谷中有神,受声所以能响,受物所以生物。」
  问「谷神」。曰:「谷只是虚而能受,神谓无所不应。它又云:『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有一物之不受,则虚而屈矣;有一物之不应,是动而不能出矣。」问:「『玄牝』,或云,玄是众妙之门,牝是万物之祖。」曰:「不是恁地说。牝只是木孔承笋,能受底物事。如今门●谓之牡,镮则谓牝;锁管便是牝,锁须便是牡。雌雄谓之牝牡,可见。玄者,谓是至妙底牝,不是那一样底牝。」问:「老子之言,似有可取处?」曰:「它做许多言语,如何无可取?如佛氏亦尽有可取,但归宿门户都错了。」
  问「谷神不死」。曰:「谷之虚也,声达焉,则响应之,乃神化之自然也。『是谓玄牝』。玄,妙也;牝,是有所受而能生物者也。至妙之理,有生生之意焉,程子所取老氏之说也。」
  玄牝盖言万物之感而应之不穷,又言受而不先。如言「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契有左右,左所以衔右。言左契,受之义也。
  沈庄仲问:「『谷神不死,是谓玄牝』,如何?」曰:「谷神是那个虚而应物底物事。」又问:「『常有欲以观其徼』,徼之义如何?」曰:「徼是那边徼,如边界相似,说那应接处。向来人皆作『常无』『常有』点,不若只作『常有欲』『无欲』点。」义刚问:「原壤看来也是学老子。」曰:「他也不似老子,老子却不恁地。」庄仲曰:「却似庄子。」曰:「是。便是夫子时已有这样人了。」庄仲曰:「庄子虽以老子为宗,然老子之学尚要出来应世,庄子却不如此。」曰:「庄子说得较开阔,较高远,然却较虚,走了老子意思。若在老子当时看来,也不甚喜他如此说。」庄仲问:「『道可道』如何解?」曰:「道而可道,则非常道;名而可名,则非常名。」又问「玄」之义。曰:「玄,只是深远而至于黑窣窣地处,那便是众妙所在。」又问「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曰:「从前理会此章不得。」
  张以道问「载营魄」与「抱一能无离乎」之义。曰:「魄是一,魂是二;一是水,二是火。二抱一,火守水;魂载魄,动守静也。」
  「专气致柔」,只看他这个甚么样工夫。专,非守之谓也,只是专一无间断。致柔,是到那柔之极处。纔有一毫发露,便是刚,这气便粗了。
  「老子之学只要退步柔伏,不与你争。才有一毫主张计较思虑之心,这气便粗了。故曰『致虚极,守静笃』;又曰:『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又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谷。』所谓溪,所谓谷,只是低下处。让你在高处,他只要在卑下处,全不与你争。他这工夫极离。常见画本老子便是这般气象,笑嘻嘻地,便是个退步占便宜底人。虽未必肖他,然亦是它气象也。只是他放出无状来,便不可当。如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他取天下便是用此道。如子房之术,全是如此。峣关之战,啖秦将以利,与之连和了,即回兵杀之;项羽约和,已讲解了,即劝高祖追之。汉家始终治天下全是得此术,至武帝尽发出来。便即当子房闲时不做声气,莫教他说一语,更不可当。少年也任侠杀人,后来因黄石公教得来较细,只是都使人不疑他,此其所以乖也。庄子比老子便不同。庄子又转调了精神,发出来粗。列子比庄子又较细腻。」问:「御风之说,亦寓言否?」曰:「然。」
  
  古之为善士章第十五
  甘叔怀说:「先生旧常谓老子也见得此个道理,只是怕与事物交涉,故其言有曰:『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若容。』」广因以质于先生。曰:「老子说话大抵如此。只是欲得退步占奸,不要与事物接。如『治人事天莫若啬』,迫之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皆是这样意思。故为其学者多流于术数,如申韩之徒皆是也。其后兵家亦祖其说,如阴符经之类是也。他说『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据他所谓无事者,乃是大奇耳。故后来如宋齐丘遂欲以无事窃人之国。如今道家者流,又却都不理会得他意思。」
  
  将欲?之章第三十六
  问老氏柔能胜刚,弱能胜强之说。曰:「它便拣便宜底先占了。若这下,则刚柔宽猛各有用时。」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郭德元问:「老子云:『夫礼,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孔子又却问礼于他,不知何故?」曰:「他晓得礼之曲折,只是他说这是个无紧要底物事,不将为事。某初间疑有两个老聃,横渠亦意其如此。今看来不是如此。他曾为柱下史,故礼自是理会得,所以与孔子说得如此好。只是他又说这个物事不用得亦可,一似圣人用礼时反若多事,所以如此说。礼运中『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等语,便自有这个意思。」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一
  问「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曰:「老子说话都是这样意思。缘他看得天下事变熟了,都于反处做起。且如人刚强咆哮跳踯之不已,其势必有时而屈。故他只务为弱。人纔弱时,却蓄得那精刚完全;及其发也,自然不可当。故张文潜说老子惟静故能知变,然其势必至于忍心无情,视天下之人皆如土偶尔。其心都冷冰冰地了,便是杀人也不恤,故其流多入于变诈刑名。太史公将他与申韩同传,非是强安排,其源流实是如此。」
  易不言有无。老子言「有生于无」,便不是。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一便生二,二便生四。老子却说「二生三」,便是不理会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不合说一个生一个。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多藏必厚亡,老子也是说得好。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车」是一句,谓以走马载粪车也。顷在江西见有所谓「粪车」者,方晓此语。今本无「车」字,不知先生所见何本。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老子言:「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他底意思,只要收敛,不要放出。友仁。
  俭德极好。凡事俭则鲜失。老子言:「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服;早服,是谓重积德。」被它说得曲尽。早服者,言能啬则不远而复,便在此也。重积德者,言先已有所积,复养以啬,是又加积之也。如修养者,此身未有所损失,而又加以啬养,是谓早服而重积。若待其已损而后养,则养之方足以补其所损,不得谓之重积矣。所以贵早服。早服者,早觉未损而啬之也。如某此身已衰耗,如破屋相似,东扶西倒,虽欲修养,亦何能有益耶!今年得季通书说,近来深晓养生之理,尽得其法。只是城郭不完,无所施其功也。看来是如此。
  老子:「治人事天莫如啬。」啬,养也。先生曰:「啬,只是吝啬之『啬』。它说话只要少用些子。」举此一段,至「莫知其极。」河。
  庄子书
  
  内篇养生第三
  「『因者,君之纲。』道家之说最要这因。万件事,且因来做。」因举史记老子传赞云云:「虚无因应,变化于无穷。」曰:「虚无是体,与『因应』字当为一句。盖因应是用因而应之之义云尔。」
  因论「庖丁解牛」一段,至「恢恢乎其有余刃」,曰:「理之得名以此。目中所见无全牛,熟。」
  
  外篇天地第十二
  「庄子云:『各有仪则之谓性。』此谓『各有仪则』,如『有物有则』,比之诸家差善。董仲舒云:『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性本自成,于教化下一『成』字,极害理。」
  问:「『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是如何?」曰:「他是言九万里底风,也是这个推去。息,是鼻息出入之」
  问:「庄子『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此语似好。」曰:「以实当言忠信,也好。只是它意思不如此。虽实,而我不知以为忠;虽当,而我不知以为信。」问:「庄生他都晓得,只是却转了说。」曰:「其不知处便在此。」
  
  外篇天运第十四
  先生曰:「『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而推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能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庄子这数语甚好,是他见得,方说到此。其才如庄子天下篇言『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若见不分晓,焉敢如此道!要之,他病,我虽理会得,只是不做。」又曰:「庄老二书解注者甚多,竟无一人说得他本义出,只据他臆说。某若拈出,便别,只是不欲得。」友仁。
  「烈风」,庄子音作「厉风」。如此之类甚多。
  
  参同契
  先生以参同契示张以道云:「近两日方令书坊开得,然里面亦难晓。」义刚问:「曾景建谓参同本是龙虎上经,果否?」曰:「不然。盖是后人见魏伯阳传有『龙虎上经』一句,遂伪作此经,大概皆是体参同而为,故其间有说错了处。如参同中云『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二用者,即易中用九、用六也。乾坤六爻,上下皆有定位,唯用九、用六无位,故周流行于六虚。今龙虎经却错说作虚危去。盖讨头不见,胡乱牵合一字来说。」
  「参同契所言『坎、离、水、火、龙、虎、铅、汞』之属,只是互换其名,其实只是精气二者而已。精,水也,坎也,龙也,汞也;气,火也,离也,虎也,铅也。其法:以神运精气结而为丹,阳气在下,初成水,以火炼之则凝成丹。其说甚异。内外异色如鸭子卵,真个成此物。参同契文章极好,盖后汉之能文者为之,读得亦不枉。其用字皆根据古书,非今人所能解,以故皆为人枉解。世间本子极多。其中有云:『千周粲彬彬兮,万遍将可睹;神明或告人兮,魂灵忽自悟。』言诵之久,则文义要诀自见。」又曰:「『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二用者,用九、用六,九、六亦坎、离也。六虚者,即乾坤之初、二、三、四、五、上六爻位也。言二用虽无爻位,而常周流乎干、坤六爻之间,犹人之精气上下周流乎一身而无定所也。世有龙虎经,云在参同契之先,季通亦以为好。及得观之,不然,乃檃括参同契之语而为之也。」卓录云:「『铅、汞、龙、虎、水、火、坎、离皆一样是精参同契尽被后人胡解。凡说铅汞之属,只是互换其名,其实只一物也。精与气二者,而以神运之耳』云云。『「千周兮粲彬彬,用之万遍斯可睹;鬼神将告予,神灵忽自悟。」言诵之久,则文义要诀自见。』又云:『「二用无爻位,周流遍六虚」,言二用虽无爻位,常周流乎干、坤六爻之间,犹人身之精气常周流乎人之一身而无定所也。』又云:『「往来无定所,上下无常居」,亦此意也。世有龙虎经,或以为在参同契之先。尝见季通说好。及观之,不然,尽是檃括参同契为之。如说「二用六虚」处,彼不知为周易之「二用六虚」,尽错解了,遂分说云,有六样虚,尽是乱说!参同契文章极好,念得亦不枉。其中心云,汝若不告人,绝圣道罪诛,言之着竹帛,又恐漏泄天机之意。故但为重复反复之语,令人子细读之自晓。其法皆在其中,多不晓。』」
  参同契为艰深之词,使人难晓。其中有「千周万遍」之说,欲人之熟读以得之也。大概其说以为欲明言之,恐泄天机,欲不说来,又却可惜!
  
  论修养
  人言仙人不死。不是不死,但只是渐渐销融了,不觉耳。盖他能炼其形气,使渣滓都销融了,唯有那些清虚之气,故能升腾变化。汉书有云:「学神仙尸解销化之术。」看得来也是好则剧,然久后亦须散了。且如秦汉间所说仙人,后来都不见了。国初说锺离权吕洞宾之属,后来亦不见了。近来人又说刘高尚,过几时也则休也。
  长孺说修养、般运事。曰:「只是屏气减息,思虑自少,此前辈之论也。今之人传得法时,便授与人,更不问他人肥与瘠,怯与壮。但是一律教他,未有不败、不成病痛者。」
  因论道家修养,有默坐以心缩上气而致闭死者。曰:「心缩气亦未为是。某尝考究他妙诀,只要神形全不挠动。故老子曰:『心使气则强。』纔使气,便不是自然。只要养成婴儿,如身在这里坐,而外面行者是婴儿。但无工夫做此。其导引法,只如消息,皆是下策。」
  「阴符经,恐皆唐李筌所为,是他着意去做,学他古人。何故只因他说起,便行于世?某向以语伯恭,伯恭亦以为然。一如麻衣易,只是戴氏自做自解,文字自可认。」道夫曰:「向见南轩跋云:『此真麻衣道者书也。』」曰:「敬夫看文字甚疏。」
  闾丘主簿进黄帝阴符经传。先生说:「握奇经等文字,恐非黄帝作,池本作「因闾丘问握奇经,引程子说,先生曰」云云。唐李筌为之。圣贤言语自平正,都无许多峣崎。」池本此下云:「又,诗序是卫宏作,好事者附会,以为出圣人。其诗章多是牵合,须细考可也。」因举遗书云:「『前辈说处或有未到,池本作「有到,有不到处。」不可一概定。』横渠寻常有太深言语,如言『鬼神二气之良能』,说得好。伊川言『鬼神造化之迹』,却未甚明白。」问良能之义。曰:「只是二气之自然者耳。」因举「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鬼自是属礼,从阴;神自是属乐,从阳。池本云:「『鬼神即礼乐。』又云:『前辈之说如此。当知幽与明之实如何。鬼自从阴,属礼;神自从阳,属乐。』因举『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归鬼而从地』云云。」易言『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此却是知鬼神之情状。『魂气升于天,体魄归于地』,是神气上升,鬼魄下降。不特人也,凡物之枯败也,其香气腾于上,其物腐于下,此可类推。」
  闾丘次孟谓:「阴符经所谓『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变化顺矣』。此数语,虽六经之言无以加。」先生谓:「如他闾丘此等见处,尽得。」今按阴符经无其语。
  阴符经云:「天地之道浸。」这句极好。阴阳之道,无日不相胜,只管逐些子挨出。这个退一分,那个便进一分。
  问:「阴符经云:『绝利一源。』」曰:「绝利而止守一源。」
  问:「阴符经『三反昼夜』是如何?」曰:「三反,如『学而时习之』,是贯上文言,言专而又审。反,是反反复覆。」
  「三反昼夜」之说,如修养家子午行持。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做得愈熟,愈有效验。
  
  论道教
  老氏初只是清净无为。清净无为,却带得长生不死。后来却只说得长生不死一项。如今恰成个巫祝,专只理会厌禳祈祷。这自经两节变了。
  道家有老庄书,却不知看,尽为释氏窃而用之,却去仿效释氏经教之属。譬如巨室子弟,所有珍宝悉为人所盗去,却去收拾人家破瓮破釜!
  道教最衰,儒教虽不甚振,然犹有学者班班驳驳,说些义理。又曰:「佛书中多说『佛言』,道书中亦多云『道言』。佛是个人,道却如何会说话?然自晋来已有此说。」
  道家之学,出于老子。其所谓「三清」,盖仿释氏「三身」而为之尔。佛氏所谓「三身」:法身者,释迦之本性也;报身者,释迦之德业也;肉身者,释迦之真身,而实有之人也。今之宗其教者,遂分为三像而骈列之,则既失其指矣。而道家之徒欲仿其所为,遂尊老子为三清: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而昊天上帝反坐其下。悖戾僭逆,莫此为甚!且玉清元始天尊既非老子之法身,上清太上道君又非老子之报身,设有二像,又非与老子为一,而老子又自为上清太上老君,盖仿释氏之失而又失之者也。况庄子明言老聃之死,则聃亦人鬼尔,岂可僭居昊天上帝之上哉?释老之学尽当毁废。假使不能尽去,则老氏之学但当自祀其老子关尹列庄子徒,以及安期生魏伯阳辈。而天地百祠自当领于天下之祠官,而不当使道家预之,庶乎其可也。
  论道家三清,今皆无理会。如那两尊,已是诡名侠户了。但老子既是人鬼,如何却居昊天上帝之上?朝廷更不正其位次?又如真武,本玄武,避圣祖讳,故曰「真武」。玄,龟也;武,蛇也;此本虚、危星形以之;故因而名。北方为玄、武七星;至东方则角、亢、心、尾象龙,故曰苍龙;西方奎、娄状似虎,故曰白虎;南方张、翼状似鸟,故曰朱鸟。今乃以玄武为真圣,而作真龟蛇于下,已无义理。而又增天蓬天猷及翊圣真君作四圣,殊无义理。所谓「翊圣」,乃今所谓「晓子」者。真宗时有此神降,故遂封为「真君。」
  「道家行法,只是精神想出,恐人不信,故以法愚之。太史迁。吕与叔集记一事极怪。旧见临漳有孙事道巡检亦能此。」可学云:「天下有许多物事,想极,物自入来。」曰:「然。」
  道家说仙人尸解,极怪异。将死时,用一剑,一圆药,安于睡处。少间,剑化作自己,药又化作甚么物,自家却自去别处去。其剑亦有名,谓之「良非子」。良非之义,犹言本非我也。「良非子」好对「亡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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