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9号馆文选__朱子语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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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第八十三
春秋 纲领 春秋煞有不可晓处。 人道春秋难晓,据某理会来,无难晓处。只是据他有这个事在,据他载得恁地。但是看今年有甚么事,明年有甚么事,礼乐征伐不知是自天子出?自诸侯出?自大夫出?只是恁地。而今却要去一字半字上理会褒贬,却要去求圣人之意,你如何知得他肚里事! 春秋大旨,其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义也。想孔子当时只是要备二三百年之事,故取史文写在这里,何尝云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邪?且如书会盟侵伐,大意不过见诸侯擅兴自肆耳。书郊禘,大意不过见鲁僭礼耳。至如三卜四卜,牛伤牛死,是失礼之中又失礼也。如「不郊,犹三望」,是不必望而犹望也。如书「仲遂卒,犹绎」,是不必绎而犹绎也。如此等义,却自分明。近世如苏子由吕居仁,却看得平。 春秋只是直载当时之事,要见当时治乱兴衰,非是于一字上定褒贬。初间王政不行,天下都无统属;及五伯出来扶持,方有统属,「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到后来五伯又衰,政自大夫出。到孔子时,皇、帝、王、伯之道埽地,故孔子作春秋,据他事实写在那里,教人见得当时事是如此,安知用旧史与不用旧史?今硬说那个字是孔子文,那个字是旧史文,如何验得?更圣人所书,好恶自易见。如葵丘之会,召陵之师,践土之盟,自是好,本末自是别。及后来五伯既衰,湨梁之盟,大夫亦出与诸侯之会,这个自是差异不好。今要去一字两字上讨意思,甚至以日月、爵氏、名字上皆寓褒贬。如「王人子突救卫」,自是卫当救。当时是有个子突,孔子因存他名字。今诸公解却道王人本不书字,缘其救卫,故书字。孟子说:「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说得极是了。又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此等皆看得地步阔。圣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细碎。义刚录云:「某不敢似诸公道圣人是于一字半字上定去取。圣人只是存得那事在,要见当时治乱兴衰;见得其初王政不行,天下皆无统属,及五伯出来如此扶持,方有统属。恁地,便见得天王都做主不起。」后同。 问春秋。曰:「此是圣人据鲁史以书其事,使人自观之以为鉴戒尔。其事则齐威晋文有足称,其义则诛乱臣贼子。若欲推求一字之间,以为圣人褒善贬恶专在于是,窃恐不是圣人之意。如书即位者,是鲁君行即位之礼;继故不书即位者,是不行即位之礼。若威公之书即位,则是威公自正其即位之礼耳。其它崩、薨、卒、葬,亦无意义。」 春秋有书「天王」者,有书「王」者,此皆难晓。或以为王不称「天」,贬之。某谓,若书「天王」,其罪自见。宰咺以为冢宰,亦未敢信。其它如莒去疾莒展舆齐阳生,恐只据旧史文。若谓添一个字,减一个字,便是褒贬,某不敢信。威公不书秋冬,史阙文也。或谓贬天王之失刑,不成议论,可谓乱道!夫子平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至作春秋,却因恶鲁威而及天子,可谓「桑树着刀,榖树汁出」者!鲁威之弒,天王之不能讨,罪恶自着,何待于去秋冬而后见乎!又如贬滕称「子」,而滕遂至于终春秋称「子」,岂有此理!今朝廷立法,降官者犹经赦叙复,岂有因滕子之朝威,遂并其子孙而降爵乎! 春秋所书,如某人为某事,本据鲁史旧文笔削而成。今人看春秋,必要谓某字讥某人。如此,则是孔子专任私意,妄为褒贬!孔子但据直书而善恶自着。今若必要如此推说,须是得鲁史旧文,参校笔削异同,然后为可见,而亦岂复可得也? 书「人」,恐只是微者。然朝非微者之礼,而有书「人」者,此类亦不可晓。 或有解春秋者,专以日月为褒贬,书时月则以为贬,书日则以为褒,穿凿得全无义理!若胡文定公所解,乃是以义理穿凿,故可观。 「世间人解经,多是杜撰。且如春秋只据赴告而书之,孔子只因旧史而作春秋,非有许多曲折。且如书郑忽与突事,才书『忽』,又书『郑忽』,又书『郑伯突』,胡文定便要说突有君国之德,须要因『郑伯』两字上求他是处,似此皆是杜撰。大概自成襄已前,旧史不全,有舛逸,故所记各有不同。若昭哀已后,皆圣人亲见其事,故记得其实,不至于有遗处。如何却说圣人予其爵,削其爵,赏其功,罚其罪?是甚说话!」祖道问:「孟子说『春秋,天子之事』,如何?」曰:「只是被孔子写取在此,人见者自有所畏惧耳。若要说孔子去褒贬他,去其爵,与其爵,赏其功,罚其罪,岂不是谬也!其爵之有无与人之有功有罪,孔子也予夺他不得。」人杰录云:「苏子由解春秋,谓其从赴告,此说亦是。既书『郑伯突』,又书『郑世子忽』,据史文而书耳。定哀之时,圣人亲见,据实而书。隐威之世,时既远,史册亦有简略处,夫子亦但据史册而写出耳。」 或说:「沈卿说春秋,云:『不当以褒贬看。圣人只备录是非,使人自见。如「克段」之书,而兄弟之义自见;如蔑之书,而私盟之罪自见;来赗仲子,便自见得以天王之尊下赗诸侯之妾。圣人以公平正大之心,何尝规规于褒贬?』」曰:「只是中间不可以一例说,自有晓不得处。公且道如『翚帅师』之类,是如何?」曰:「未赐族,如挟、柔、无骇之类。无骇,鲁卿,隐二年书『无骇』,九年书『挟卒』,庄十一年书『柔』,皆未命也。到庄以后,却不待赐,而诸侯自予之。」曰:「便是这般所在,那里见得这个是赐?那个是未赐?三传唯左氏近之。或云左氏是楚左史倚相之后,故载楚史较详。国语与左传似出一手,然国语使人厌看,如齐楚吴越诸处又棈采。如纪周鲁自是无可说,将虚文敷衍,如说籍田等处,令人厌看。左氏必不解是丘明,如圣人所称,煞是正直底人。如左传之文,自有纵横意思。史记却说:『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或云,左丘明,左丘其姓也。左传自是左姓人作。又如秦始有腊祭,而左氏谓『虞不腊矣』!是秦时文字分明。」 春秋传例多不可信。圣人记事,安有许多义例!如书伐国,恶诸侯之擅兴;书山崩、地震、螽、蝗之类,知灾异有所自致也。 或论及春秋之凡例。先生曰:「春秋之有例固矣,柰何非夫子之为也。昔尝有人言及命格,予曰:『命格,谁之所为乎?』曰:『善谈五行者为之也。』予曰:『然则何贵?设若自天而降,具言其为美为恶,则诚可信矣。今特出于人为,乌可信也?』知此,则知春秋之例矣。」又曰:「『季子来归』,以为季子之在鲁,不过有立僖之私恩耳,初何有大功于鲁!又况通于成风,与庆父之徒何异?然则其归也,何足喜?盖以启季氏之事而书之乎!」 或人论春秋,以为多有变例,所以前后所书之法多有不同。曰:「此乌可信!圣人作春秋,正欲褒善贬恶,示万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说以诛人,未几又用此说以赏人,使天下后世皆求之而莫识其意,是乃后世弄法舞文之吏之所为也,曾谓大中至正之道而如此乎!」 张元德问春秋周礼疑难。曰:「此等皆无左证,强说不得。若穿凿说出来,便是侮圣言。不如且研穷义理,义理明,则皆可遍通矣。」因曰:「看文字且先看明白易晓者。此语是某发出来,诸公可记取。」以下看春秋法。 问:「春秋当如何看?」曰:「只如看史样看。」曰:「程子所谓『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如何?」曰:「便是亦有不可考处。」曰:「其间不知是圣人果有褒贬否?」曰:「也见不得。」「如许世子止尝药之类如何?」曰:「圣人亦只因国史所载而立之耳。圣人光明正大,不应以一二字加褒贬于人。若如此屑屑求之,恐非圣人之本意。」 看春秋,且须看得一部左传首尾意思通贯,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与当时事之大意。 叔器问读左传法。曰:「也只是平心看那事理、事情、事势。春秋十二公时各不同。如隐威之时,王室新东迁,号令不行,天下都星散无主。庄僖之时,威文迭伯,政自诸侯出,天下始有统一。宣公之时,楚庄王盛强,夷狄主盟,中国诸侯服齐者亦皆朝楚,服晋者亦皆朝楚。及成公之世,悼公出来整顿一番,楚始退去;继而吴越又强入来争伯。定哀之时,政皆自大夫出,鲁有三家,晋有六卿,齐有田氏,宋有华向,被他肆意做,终春秋之世,更没奈何。但是某尝说,春秋之末,与初年大不同。然是时诸侯征战,只如戏样,亦无甚大杀戮。及战国七国争雄,那时便多是胡相杀。如鴈门斩首四万,不知怎生杀了许多;长平之战,四十万人坑死,不知如何有许多人!后来项羽也坑十五万,不知他如何地掘那坑后,那死底都不知,当时不知如何地对副许多人。」安卿曰:「恐非掘坑。」曰:「是掘坑。尝见邓艾伐蜀,坑许多人,载说是掘坑。」 春秋之书,且据左氏。当时天下大乱,圣人且据实而书之,其是非得失,付诸后世公论,盖有言外之意。若必于一字一辞之间求褒贬所在,窃恐不然。齐桓晋文所以有功于王室者,盖当时楚最强大,时复加兵于郑,郑则在王畿之内;又伐陆浑之戎,观兵周疆,其势与六国不同。盖六国势均力敌,不敢先动。楚在春秋时,他国皆不及其强;向非威文有以遏之,则周室为其所并矣。又,诸侯不朝聘于周,而周反下聘于列国,是甚道理!」以下论左氏。 左氏之病,是以成败论是非,而不本于义理之正。尝谓左氏是个猾头熟事,趋炎附势之人。 元城说,左氏不识大体,只是时时见得小可底事,便以为是。 因举陈君举说左传,曰:「左氏是一个审利害之几,善避就底人,所以其书有贬死节等事。其间议论有极不是处:如周郑交质之类,是何议论!其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只知有利害,不知有义理。此段不如谷梁说『君子大居正』,却是儒者议论。某平生不敢说春秋。若说时,只是将胡文定说扶持说去。毕竟去圣人千百年后,如何知得圣人之心?且如先蔑奔秦,书,则是贬先蔑;不书时,又不见得此事。若如今人说,教圣人如何书则是?吕伯恭爱教人看左传,某谓不如教人看论孟。伯恭云,恐人去外面走。某谓,看论孟未走得三步,看左传底已走十百步了!人若读得左传熟,直是会趋利避害。然世间利害,如何被人趋避了!君子只看道理合如何,可则行,不可则止,祸福自有天命。且如一个善择利害底人,有一事,自谓择得十分利处了,毕竟也须带二三分害来,自没奈何。仲舒云:『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一部左传无此一句。若人人择利害后,到得临难死节底事,更有谁做?其间有为国杀身底人,只是枉死了,始得!」因举「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盖『民之秉彝』,又自有不可埋没,自然发出来处。」可学录云:「天下事,不可顾利害。凡人做事多要趋利避害;不知纔有利,必有害,吾虽处得十分利,有害随在背后,不如且就理上求之。孟子曰:『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且如临难致死,义也。若不明其理而顾利害,则见危致命者反不如偷生苟免之人。『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民之秉彝』不可磨灭如此,岂不是自然!」 林黄中谓:「左传『君子曰』,是刘歆之辞。胡先生谓周礼是刘歆所作,不知是如何。」「左传『君子曰』,最无意思。」因举「芟夷蕴崇之」一段,「是关上文甚事」? 左氏见识甚卑,如言赵盾弒君之事,却云:「孔子闻之,曰:『惜哉!越境乃免。』」如此,则专是回避占便宜者得计,圣人岂有是意!圣人「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岂反为之解免耶! 问:「左传载卜筮,有能先知数世后事,有此理否?」曰:「此恐不然。只当时子孙欲僭窃,故为此以欺上罔下尔。如汉高帝蛇,也只是脱空。陈胜王凡六月,便只是他做不成,故人以为非;高帝做得成,故人以为符瑞。」 左传国语惟是周室一种士大夫说得道理大故细密。这便是文武周召在王国立学校,教得人恁地。惟是周室人会恁地说。且如烝民诗大故说得好,「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之类,大故说得细密。兼论国语。 左氏所传春秋事,恐八九分是。公谷专解经,事则多出揣度。以下三传。 春秋制度大纲,左传较可据,公谷较难凭。胡文定义理正当,然此样处,多是臆度说。 李丈问:「左传如何?」曰:「左传一部载许多事,未知是与不是。但道理亦是如此,今且把来参考。」问:「公谷如何?」曰:「据他说亦是有那道理,但恐圣人当初无此等意。如孙明复赵啖陆淳胡文定,皆说得好,道理皆是如此。但后世因春秋去考时,当如此区处。若论圣人当初作春秋时,其意不解有许多说话。」择之说:「文定说得理太多,尽堆在里面。」曰:「不是如此底,亦压从这理上来。」义刚录少异。 左氏传是个博记人做,只是以世俗见识断当它事,皆功利之说。公谷虽陋,亦有是处,但皆得于传闻,多讹谬。 国秀问三传优劣。曰:「左氏曾见国史,考事颇精,只是不知大义,专去小处理会,往往不曾讲学。公谷考事甚疏,然义理却精。二人乃是经生,传得许多说话,往往都不曾见国史。」 左传是后来人做,为见陈氏有齐,所以言「八世之后,莫之与京」!见三家分晋,所以言「公侯子孙,必复其始」。以三传言之,左氏是史学,公谷是经学。史学者记得事却详,于道理上便差;经学者于义理上有功,然记事多误。如迁固之史,大概只是计较利害。范晔更低,只主张做贼底,后来他自做却败。温公通鉴,凡涉智数险诈底事,往往不载,却不见得当时风俗。如陈平说高祖间楚事,亦不载上一段;不若全载了,可以见当时事情,却于其下论破,乃佳。又如亚夫得剧孟事,通鉴亦节去,意谓得剧孟不足道;不知当时风俗事势,剧孟辈亦系轻重。知周休且能一夜得三万人,只缘吴王败后各自散去,其事无成。温公于此事却不知不觉载之,盖以周休名不甚显,不若剧孟耳。想温公平日?耐剧孟。不知温公为将,设遇此人,柰得它何否?又如论唐太宗事,亦殊未是。吕氏大事记周赧后便系秦,亦未当。当如记楚汉事,并书之;项籍死后,方可专书汉也。 「孔子作春秋,当时亦须与门人讲说,所以公谷左氏得一个源流,只是渐渐讹舛。当初若是全无传授,如何凿空撰得?」问:「今欲看春秋,且将胡文定说为正,如何?」曰:「便是他亦有太过处。苏子由教人只读左传,只是他春秋亦自分晓。且如『公与夫人如齐』,必竟是理会甚事,自可见。又如季氏逐昭公,毕竟因甚如此?今理会得一个义理后,将他事来处置,合于义理者为是,不合于义理者为非。亦有唤做是而未尽善者,亦有谓之不是而彼善于此者。且如读史记,便见得秦之所以亡,汉之所以兴;及至后来刘项事,又知刘之所以得,项之所以失,不难判断。只是春秋却精细,也都不说破,教后人自将义理去折衷。」 问:「公谷传大概皆同?」曰:「所以林黄中说,只是一人,只是看他文字疑若非一手者。」或曰:「疑当时皆有所传授,其后门人弟子始笔之于书尔。」曰:「想得皆是齐鲁间儒,其所著之书,恐有所传授,但皆杂以己意,所以多差舛。其有合道理者,疑是圣人之旧。」以下公谷。 春秋难理会。公谷甚不好,然又有甚好处。如序隐公逊国,宣公逊其侄处,甚好。何休注甚谬。 公羊说得宏大,如「君子大居正」之类。谷梁虽精细,但有些邹搜狭窄。 公羊是个村朴秀才,谷梁又较黠得些。 「春秋难看,三家皆非亲见孔子。或以『左丘明耻之』,是姓左丘;左氏乃楚左史倚相之后,故载楚事极详。吕舍人春秋不甚主张胡氏,要是此书难看。如刘原父春秋亦好。」可学云:「文定解『宋灾故』一段,乃是原父说。」曰:「林黄中春秋又怪异,云,隐公篡威公!」可学云:「黄中说,『归仲子之赗』,乃是周王以此为正其分。」曰:「要正分,更有多少般,却如此不契勘!」可学云:「杜预每到不通处。多云告辞略。经传互异,不云传误,云经误。」曰:「可怪!是何识见!」以下诸家解春秋。 问:「春秋传序引夫子答颜子为邦之语,为颜子尝闻春秋大法,何也?」曰:「此不是孔子将春秋大法向颜子说。盖三代制作极备矣,孔子更不可复作,故告以四代礼乐,只是集百王不易之大法。其作春秋,善者则取之,恶者则诛之,意亦只是如此,故伊川引以为据耳。」 程子所谓「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者,如「成宋乱」,「宋灾故」之类,乃是圣人直着诛贬,自是分明。如胡氏谓书「晋侯」为以常情待晋襄,书「秦人」为以王事责秦穆处,却恐未必如此。须是己之心果与圣人之心神交心契,始可断他所书之旨;不然,则未易言也。程子所谓「微辞隐义,时措从宜者为难知」耳。 或问伊川春秋序后条。曰:「四代之礼乐,此是经世之大法也。春秋之书,亦经世之大法也。然四代之礼乐是以善者为法,春秋是以不善者为戒。」又问:「孔子有取乎五霸,岂非时措从宜?」曰:「是。」又曰:「观其予五霸,其中便有一个夺底意思。」 春秋序云:「虽德非汤武,亦可以法三王之治。」如是,则无本者亦可以措之治乎?语有欠。因云:「伊川甚么样子细,尚如此。难!难!」 今日得程春秋解,中间有说好处;如难理会处,他亦不为决然之论。向见沙随春秋解,只有说滕子来朝一处最好。隐十一年方书「滕侯薛侯」来朝,如何桓二年便书「滕子来朝」?先辈为说甚多:或以为时王所黜,故降而书「子」,不知是时时王已不能行黜陟之典;就使能黜陟诸侯,当时亦不止一滕之可黜。或以春秋恶其朝桓,特削而书「子」;自此之后,滕一向书「子」,岂春秋恶其朝桓,而并后代子孙削之乎!或以为当丧未君;前又不见滕侯卒。皆不通之论。沙随谓此见得春秋时小国事大国,其朝聘贡赋之多寡,随其爵之崇卑。滕子之事鲁,以侯礼见,则所供者多;故自贬降而以子礼见,庶得贡赋省少易供。此说却恐是。何故?缘后面郑朝晋云:「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赋。」见得郑本是男爵,后袭用侯伯之礼,以交于大国,初焉不觉其贡赋之难办,后来益困于此,方说出此等话。非独是郑伯,当时小国多是如此。今程公春秋亦如此说滕子。程是绍兴以前文字。不知沙随见此而为之说,还是自见得此意? 问:「诸家春秋解如何?」曰:「某尽信不及。如胡文定春秋,某也信不及,知得圣人意里是如此说否?今只眼前朝报差除,尚未知朝廷意思如何,况生乎千百载之下,欲逆推乎千百载上圣人之心!况自家之心,又未如得圣人,如何知得圣人肚里事!某所以都不敢信诸家解,除非是得孔子还魂亲说出,不知如何。」 胡文定春秋非不好,却不合这件事圣人意是如何下字,那件事圣人意又如何下字。要之,圣人只是直笔据见在而书,岂有许多忉怛!友仁。 问:「胡春秋如何?」曰:「胡春秋大义正,但春秋自难理会。如左氏尤有浅陋处,如『君子曰』之类,病处甚多。林黄中尝疑之,却见得是。」 胡春秋传有牵强处。然议论有开合精神。 问胡春秋。曰:「亦有过当处。」 问:「胡文定据孟子『春秋天子之事』,一句作骨。如此,则是圣人有意诛赏。」曰:「文定是如此说,道理也是恁地。但圣人只是书放那里,使后世因此去考见道理如何便为是,如何便为不是。若说道圣人当时之意,说他当如此,我便书这一字;淳录云:「以褒之。」他当如彼,我便书那一字,淳录云:「以贬之。」别本云:「如此便为予,如彼便为夺。」则恐圣人不解恁地。圣人当初只直写那事在上面,如说张三打李四,李四打张三,未尝断他罪,某人杖六十,某人杖八十。如孟子便是说得那地步阔。圣人之意,只是如此,不解恁地细碎。且如『季子来归』,诸公说得恁地好。据某看来,季友之罪与庆父也不争多。但是他归来后,会平了难,鲁人归之,故如此说。况他世执鲁之大权,人自是怕他。史官书得恁地,孔子因而存此,盖以见他执权之渐耳。」淳录略。 春秋今来大纲是从胡文定说,但中间亦自有难稳处。如叔孙婼祈死事,把他做死节,本自无据;后却将「至自晋」一项说,又因谷梁「公孙舍」云云。他若是到归来,也须问我屋里人,如何同去弒君?也须诛讨斯得。自死是如何?春秋难说。若只消轻看过,不知是如何。如孟子说道「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只将这意看如何。左氏是三晋之后,不知是甚么人。看他说魏毕万之后必大,如说陈氏代齐之类,皆是后来设为豫定之言。春秋分明处,只是如「晋士?侵齐,至闻齐侯卒,乃还」,这分明是与他。 问:「胡氏传春秋盟誓处,以为春秋皆恶之,杨龟山亦尝议之矣。自今观之,岂不可因其言盟之能守与否而褒贬之乎?今民『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诅盟』之时,而遽责以未施信而民信之事,恐非化俗以渐之意。」曰:「不然。盟诅,毕竟非君之所为,故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将欲变之,非去盟崇信,俗不可得而善也。故伊川有言:『凡委靡随俗者不能随时,惟刚毅特立乃所以随时。』斯言可见矣。」问洽:「寻常如何理会是『自命』?」曰:「尝考之矣。当从刘侍读之说。自王命不行,则诸侯上僭之事,由阶而升。然必与势力之不相上下者池录作:「如历阶而升,以至于极。盖既无王命,必择势力之相敌者。」共为之,所以布于众而成其僭也。齐卫当时势敌,故齐僖自以为小伯,而黎人责卫以方伯之事。当时王不敢命伯,而欲自为伯,故于此彼此相命以成其私也。及其久也,则力之能为者专之矣,故威公遂自称伯。以至战国诸侯各有称王之意,不敢独称于国,必与势力之相侔者共约而为之,魏齐会于苴泽以相王,是也。其后七国皆王,秦人思有以胜之,于是使人致帝于齐,约共称帝,岂非相帝?自相命而至于相王,自相王而至于相帝,僭窃之渐,势必至此,池录云:「春秋于此,盖纪王命不行而诸侯僭窃之端也。」岂非其明证乎?」曰:「然则左传所谓『胥命于弭』,何也?」曰:「此以纳王之事相逊相先也。」曰:「说亦有理。」洽。池录少异。 问:「春秋,胡文定之说如何?」曰:「寻常亦不满于胡说。且如解经不使道理明白,却就其中多使故事,大与做时文答策相似。近见一相知说,傅守见某说云,固是好,但其中无一故事可用。某作此书,又岂欲多使事也?」问:「先生既不解春秋,合亦作一篇文字,略说大意,使后学知所指归。」曰:「也不消如此。但圣人作经,直述其事,固是有所抑扬;然亦非故意增减一二字,使后人就一二字上推寻,以为吾意旨之所在也。」问:「胡文定说『元』字,某不能无疑。元者,始也,正所谓『辞之所谓「太」也』。今胡乃训『元』为『仁』,训『仁』为『心』,得无太支离乎?」曰:「杨龟山亦尝以此议之。胡氏说经,大抵有此病。」 胡文定说春秋,高而不晓事情。说「元年」不要年号。且如今中兴以来更七个元年,若无号,则契券能无欺弊者乎! 吕居仁春秋亦甚明白,正如某诗传相似。 东莱有左氏说,亦好。是人记录他语言。 薛常州解春秋,不知如何率意如此,只是几日成此文字!如何说诸侯无史?内则尚有「闾史」。又如赵盾事,初灵公要杀盾,盾所以走出,赵穿便弒公,想是他本意如此,这个罪首合是谁做! 薛士龙曰:「鲁隐初僭史。」殊不知周官所谓「外史合四方之志」,便是四方诸侯皆有史。诸侯若无史,外史何所稽考而为史?如古人生子,则「闾史」书之。且二十五家为闾,闾尚有史,况一国乎!学蒙。 昔楚相作燕相书,其烛暗而不明。楚相曰:「举烛。」书者不察,遂书「举烛」字于书中。燕相得之曰:「举烛」者,欲我之明于举贤也。于是举贤退不肖,而燕国大治。故曰:「不是郢书,乃成燕说。」今之说春秋者,正此类也。扬录少异。 学春秋者多凿说。后汉五行志注,载汉末有发范明友奴冢,奴犹活。明友,霍光女婿,说光家事及废立之际,多与汉书相应。某尝说与学春秋者曰:「今如此穿凿说,亦不妨。只恐一旦有于地中得夫子家奴出来,说夫子当时之意不如此尔!」 经传附 问:「『春王正月』,是用周正?用夏正?」曰:「两边都有证据,将何从?义刚录云:「这个难稽考,莫去理会这个。」某向来只管理会此,不放下,竟担阁了。吾友读书不多,不见得此等处。某读书多后,有时此字也不敢唤做此字。如家语周公祝成王冠辞:『近尔民,远尔年,啬尔时,惠尔财,亲贤任能。』近尔民,言得民之亲爱也;远尔年,言寿也。『年』与『民』协,音纫;『能』与『财』协,囊来反;与『时』协,音尼。『财』音慈。」义刚录云:「『能』字通得三音,若作十灰韵,则与『才』字协,与『时』字又不协。今更不可理会。据今协『时』字,则当作『尼』字读。」 某亲见文定公家说,文定春秋说夫子以夏时冠月,以周正纪事。谓如「公即位」,依旧是十一月,只是孔子改正作「春正月」。某便不敢信。恁地时,二百四十二年,夫子只证得个「行夏之时」四个字。据今周礼有正月,有正岁,则周实是元改作「春正月」。夫子所谓「行夏之时」,只是为他不顺,欲改从建寅。如孟子说「七八月之间旱」,这断然是五六月;「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这分明是九月十月。若真是十一月十二月时,寒自过了,何用更造桥梁?古人只是寒时造桥度人,若暖时又只时教他自从水里看来古时桥也只是小桥子,不似如今石桥浮桥恁地好。 春秋传言:「元者,仁也;仁,人心也。」固有此理,然不知仁如何却唤做「元」?如程子曰:「天子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易传曰:「成而后有败,败非先成者也;得而后有失,非得,何以有失也?」便说得有根源。 「胡文定说春秋『公即位』,终是不通。且踰年即位,凶服如何入庙?胡文定却说是冢宰摄行。他事可摄,即位岂可摄?且如『十一月乙丑,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惟十有三祀』,却是除服了。康王之诰,东坡道是召公失礼处。想古时是这般大事,必有个权宜,如借吉之例。」或问:「金縢,前辈谓非全书。」曰:「周公以身代武王之说,只缘人看错了。此乃周公诚意笃切,以庶几其万一。『丕子之责于天』,只是以武王受事天之责任,如今人说话,他要个人来服事。周公便说是他不能服事天,不似我多才多艺,自能服事天。」 春秋一发首不书即位,即君臣之事也;书仲子嫡庶之分,即夫妇之事也;书及邾盟,朋友之事也;书「郑伯克段」,即兄弟之事也。一开首,人伦便尽在。 惠公仲子,恐是惠公之妾。僖公成风,却是僖公之母,不可一例看,不必如孙明复之说。孙明复云:「文九年冬,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与此不称夫人义同,讥其不及事,而又兼之贬也。」 义刚曰:「庄公见颍考叔而告之悔,此是他天理已渐渐明了。考叔当时闻庄公之事而欲见之,此是欲拨动他机。及其既动,却好开明义理之说,使其心豁然知有天伦之亲。今却教恁地做,则母子全恩,依旧不出于真理。此其母子之间虽能如此,而其私欲固未能莹然消释。其所以略能保全,而不复开其隙者,特幸耳。」曰:「恁地看得细碎,不消如此。某便是不喜伯恭博议时,他便都是这般议论。恁地忒细碎,不济得事。且如这样,他是且欲全他母子之恩。以他重那盟誓未肯变,故且教他恁地做。这且得他全得大义,未暇计较这个,又何必如此去论他?」 陈仲蔚问:「东莱论颍考叔之说是否?」曰:「古人也是重那盟誓。」又问:「左传于释经处但略过,如何?」曰:「他释经也有好处。如说『段不弟,故不言弟。称「郑伯」,讥失教也』。这样处,说得也好,盖说得阔。」又问:「『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享之。』这也不可谓知人。」曰:「这样处,却说得无巴鼻。如公羊说,宣公却是宋之罪脑。左氏有一个大病,是他好以成败论人,遇他做得来好时,便说他好;做得来不好时,便说他不是;却都不折之以理之是非,这是他大病。叙事时,左氏却多是,公谷却都是胡撰。他去圣人远了,只是想象胡说。」或问:「左氏果丘明否?」曰:「左氏叙至韩魏赵杀智伯事,去孔子六七十年,决非丘明。」 「夫人子氏薨」,只是仲子。左氏「豫凶事」之说,亦有此理。「考仲子之宫」,是别立庙。二年。 问:「石碏谏得已自好了,如何更要那『将立州吁』四句?」曰:「也是要得不杀那桓公。」又问:「如何不禁其子与州吁游?」曰:「次第是石碏老后,柰儿子不何。」又问:「杀之,如何要引他从陈去?忽然陈不杀,却如何。」曰:「如吃饭样,不成说道吃不得后,便不吃,也只得吃。」二年。 陈仲蔚说「公矢鱼于棠」,云:「或谓『矢』,如『皋陶矢厥谟』之『矢』。」曰:「便是乱说。今据传曰:「『则君不射』,则『矢鱼』是将弓矢去射之,如汉武帝亲射江中蛟之类。何以见得?夫子作春秋,征只书征,伐只书伐,不曾恁地下一字。如何平白无事,陈鱼不只写作『陈』字,却要下个『矢』字则么?『遂往陈鱼而观之』这几句,却是左氏自说。据他上文,则无此意。」五年。 「郑人来渝平。」渝,变也。盖鲁先与宋好,郑人却来渝平,谓变渝旧盟,以从新好也。公谷作「输平」。胡文定谓以物而求平也,恐不然。但言「输」,则渝之义自在其中。如秦诅楚文云:「变输盟刺。」若字义则是如此,其文意则只是「渝」字也。六年。 因言勇而无刚,曰:「刚与勇不同:勇只是敢为,刚有坚强之意。」九年。 桓公有两年不书秋冬,说者谓,以喻时王不能赏罚。若如是,孔子亦可谓大迂阔矣!某尝谓,说春秋者只好独自说,不可与人论难。盖自说,则横说竖说皆可,论难着便说不行。桓四年七年。 春秋书「蔡人杀陈佗」,此是夫子据鲁史书之。佗之弒君,初不见于经者,亦是鲁史无之耳。六年。 问:「书蔡威侯,文定以为蔡季之贤,知请谥,如何?」曰:「此只是文误。」十七年。 问:「鲁桓公为齐襄公所杀,其子庄公与桓公会而不复雠,先儒谓春秋不讥,是否?」曰:「他当初只是据事如此写在,如何见他讥与不讥?当桓公被杀之初,便合与他理会。使上有明天子,下有贤方伯,便合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兴复雠之师。只缘周家衰弱,无赴愬处,庄公又无理会,便自与之主婚,以王姬嫁齐。及到桓公时,又自隔一重了。况到此事体又别。桓公率诸侯以尊周室,庄公安得不去!若是不去,却不是叛齐,乃是叛周。」曰:「使庄公当初自能举兵杀了襄公,还可更赴桓公之会否?」曰:「他若是能杀襄公,他却自会做伯主,不用去随桓公。若是如此,便是这事结绝了。」僩录详见本朝六。 荆楚初书国,后进称「人」,称爵,乃自是他初间不敢骤交于中国,故从卑称。后渐大,故称爵。庄十年。 「成风事季友,与敬嬴事襄仲一般,春秋何故褒季友?如书『季子来归』,是也。」人杰谓:「季子既归,而闵公被弒,庆父出奔。季子不能讨贼,是其意在于立僖公也。」先生曰:「纵失庆父之罪小,而季子自有大恶。今春秋不贬之,而反褒之,殆不可晓。盖如高子仲孙之徒,只是旧史书之,圣人因其文而不革。所以书之者,欲见当时事迹,付诸后人之公议耳。若谓季子为命大夫,则叔孙婼尝受命服,何为书名乎?」闵元年。 「春秋书『季子来归』,恐只是因旧史之文书之,如此宽看尚可。若谓『春秋谨严』,便没理会。或只是鲁乱已甚,后来季友立得僖公,再整顿得个社稷起,有此大功,故取之,与取管仲意同。然季子罪恶与庆父一般,春秋若褒之,则此一经乃沦三纲、斁九法之书尔!当时公子牙无罪,又用药毒杀了。季子赐族,此亦只是时君恩意,如秦呼吕不韦作『尚父』耳。」正淳曰:「季子虽来归,亦有放走庆父之罪。」曰:「放走庆父罪小,它自身上罪大,亦治庆父不得。」[莹田-玉]录云:「『春秋书「季子来归」,不知夫子何故取季友?恐只是如取管仲之意,但以其后来有功社稷,所以更不论其已前罪』正淳曰:『说者谓是国人喜季子之来,望其讨庆父之罪,故春秋因如此书之。及后来不能治庆父,则季子之可贬者亦可见矣。』曰:『季子之罪,不在放走了庆父,先已自有罪过了!』」 问季友之为人。曰:「此人亦多可疑。诸家都言季友『来归』,为圣人美之之辞。据某看此一句,正是圣人着季氏所以专国为祸之基。又,『成风闻季氏之繇,乃事之』。左氏记此数句,亦有说话。成风没巴鼻,事他则甚?据某看,此等人皆鲁国之贼耳!」又问子家子。曰:「它却是忠于昭公。只是也无计划,不过只欲劝昭公且泯默含垢受辱,因季氏之来请而归鲁耳。昭公所以不归,必是要逐季氏而后归也。当时列国之大夫,如晋之栾,鲁之季氏,郑之伯有之徒,国国皆然。二百四十二年,真所谓五浊恶世,不成世界!孔子说:『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不知如何地做?从何处做起?某实晓不得。」或曰:「相鲁可见。」曰:「他合下只说得季威子透,威子事事信之,所以做得。及后来被公敛处父一说破了,威子便不信之,孔子遂做不得矣。孟子说五年七年可『为政于天下』,不知如何做,孔子不甚说出来。孟子自担负不浅,不知怎生做也。」 「『季子来归』,如『高子来盟』、『齐仲孙来』之类。当时鲁国内乱,得一季子归国,则国人皆有慰望之意,故鲁史喜而书之。夫子直书史家之辞。其实季子无状,观于成风事之可见。一书『季子来归』,而季氏得政,权去公室之渐,皆由此起矣。」问:「鲁君弒而书『薨』,如何?」曰:「如晋史书赵盾弒君,齐史书崔杼弒君,鲁却不然,盖恐是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韩宣子所谓周礼在鲁者,亦其一事也。」问诸侯书「卒」。曰:「刘道原尝言之,此固当书『卒』。」问:「鲁君书『薨』,而诸侯书『卒』;内大夫卒,而略外大夫,只是别内外之辞。」曰:「固是。且如今虏主死,其国必来告哀,史官必书虏主之死。若虏中宰相大臣,彼亦不告,此亦必不书之也。但书『王猛』,又书『王子猛』,皆不可晓。所谓『天子未除丧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此乃据春秋例以为之说耳。」 「齐桓公较正当,只得一番出伐。管仲亦不见出,有事时只是遣人出整顿。春秋每称『齐人』。左传上全不曾载许多事,却载之于国语,及出孟子。吕丈言,左传不欲见桓公许多不美处,要为桓公管仲全之。孟子所载桓公,亦自犯了,故皆不载。」曰:「左氏有许多意思时,却是春秋。左氏亦不如此回互,只是有便载,无便不载。说得意思回互如此,岂不教坏了人!晋文公诡谲,如侵曹,伐卫,皆是当时出时不礼之私,却只名谓『治其从楚』。如书『晋侯伐卫』,辞意可见。又书『楚人救卫』,如书『救』,皆是美意。中国之诸侯,晋以私伐之,乃反使楚人来救!如『晋侯侵曹』,『晋侯伐卫』,『楚人救卫』,其辞皆圣人笔削,要来此处看义理。今人作春秋义,都只是论利害。晋侯侵伐皆自出。」僖四年。 问:「齐侯侵蔡,亦以私,如何?」曰:「齐谋伐楚已在前。本是伐楚,特因以侵蔡耳,非素谋也。」问:「国语左传皆是左氏编,何故载齐桓公于国语,而不载于左传?」曰:「不知二书作之先后。温公言先作国语,次作传。又有一相识言,先左传,次国语,国语较老如左传。后看之,似然。」 昔尝闻长上言,齐威公伐楚,不责以僭王之罪者,盖威公每事持重,不是一个率然不思后手者。当时楚甚强大,僭王已非一日。威公若以此问之,只宜楚即服罪;不然,齐岂遽保其必胜楚哉?及闻先生言及,亦以为然。 春秋书「会王世子」,与齐威公也。五年。 晋里克事,只以春秋所书,未见其是非。国语载骊姬阴托里克之妻,其后里克守不定,遂有中立之说。他当时只难里克,里克若不变,太子可安。由是观之,里克之罪明矣。后来杀奚齐卓子,亦自快国人之意,且与申生伸冤。如春秋所书,多有不可晓。如里克等事,只当时人已自不知孰是孰非,况后世乎?如蔡人杀陈佗,都不曾有陈佗弒君踪迹。「会王世子」,却是威公做得好。九年。 或问:「春秋书『晋杀其大夫荀息』,是取他否?」曰:「荀息亦未见有可取者,但始终一节,死君之难,亦可取耳。后又书『晋杀其大夫里克』者,不以弒君之罪讨之也。然克之罪则在中立。今左传中却不见其事,国语中所载甚详。」十年。 问:「里克丕郑荀息三人,当初晋献公欲废太子申生,立奚齐,荀息便谓『君命立之,臣安敢贰』?略不能谏君以义,此大段不是。里克丕郑谓『从君之义,不从君之惑』,所见甚正,只是后来却做不彻。」曰:「他倒了处,便在那中立上。天下无中立之事,自家若排得他退,便用排退他;若柰何他不得,便用自死。今骊姬一许他中立,他事便了,便是他只要求生避祸。正如隋高祖篡周,韦孝宽初甚不能平,一见众人被杀,便去降他,反教他添做几件不好底事。看史到此,使人气闷。」或曰:「看荀息亦有不是处。」曰:「全然不是,岂止有不是处?只是办得一死,亦是难事。」文蔚曰:「里克当献公在时,不能极力理会;及献公死后,却杀奚齐,此亦未是。」曰:「这般事便是难说。献公在日,与他说不听,又怎生柰何得他?后来亦用理会,只是不合杀了他。」 吴楚盟会不书王,恐是吴楚当时虽自称王于其国,至与诸侯盟会,则未必称也。二十一年。 诸侯灭国,未尝书名。「卫侯毁灭邢」,说者以为灭同姓之故。今经文只隔「夏四月癸酉」一句,便书「卫侯毁」卒,恐是因而传写之误,亦未可知。又曰:「鲁君书『薨』,外诸侯书『卒』。刘原父答温公书,谓『薨』者,臣子之词。温公亦以为然。以『卒』为贬词者,恐亦非是。」二十五年。 臧文仲废六关,若以为不知利害而轻废,则但可言不知。所以言「不仁」者,必有私意害民之事。但古事既远,不可考耳。有言:「臧文仲知征之为害而去之,遂并无以识察奸伪,故先生云然。」文二年。 僖公成风,与东晋简文帝郑太后一也,皆所以着妾母之义。至本朝真宗既崩,始以王后并配。当时群臣亦尝争之,为其创见也。后来遂以为常,此礼于是乎紊矣。四年。 胡氏春秋,文八年记公孙敖事云:「色出于性,淫出于」其说原于上蔡,此殊分得不是。大凡出于人身上道理,固皆是性。色固性也,然不能节之以礼,制之以义,便是恶。故孟子于此只云「君子不谓性也」,其语便自无病。又曰:「李先生尝论公孙敖事,只如京师不至而复,便是大不恭。鲁亦不再使人往,便是罪。如此解之,于经文甚当,盖经初无从己氏之说。」人杰录云:「胡氏只贬他从己氏之经文元不及此事。」八年。 「遂以夫人姜氏至自齐」,恐是当时史官所书如此。盖为如今鲁史不存,无以知何者是旧文,何者是圣人笔削,怎见得圣人之意?宣元年。 晋「骊姬之乱,诅无畜群公子,自是晋无公族」,而以卿为公室大夫,这个便是六卿分晋之渐。始骊姬谋逐群公子,欲立奚齐卓子尔。后来遂以为例,则疑六卿之阴谋也。然亦不可晓。三年。 植因举楚人「卒偏之两」,乃一百七十五人。曰:「一广有百七十五人,二广计三百五十。楚分为左、右广,前后更番。」十二年。 宣公十五年,「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春秋之责宋郑,正以其叛中国而从夷狄尔。中间讳言此事,故学者不敢正言,今犹守之而不变,此不知时务之过也。罪其贰霸,亦非是。春秋岂率天下诸侯以从三王之罪人哉!特罪其叛中国耳。此章,先生亲具章浦县学课簿。 先生问人杰:「记左传分谤事否?」人杰以韩献子将杀人,郄献子驰救不及,使速以徇对。先生曰:「近世士大夫多是如此,只要徇人情。如荀林父邲之役,先縠违命而济,乃谓『与其专罪,六人同之』,是何等见识!当时为林父者,只合按兵不动,召先縠而诛之。」人杰曰:「若如此,岂止全军,虽进而救郑可也。」因问:「韩厥杀人事,在郄克只得如此。」曰:「既欲驰救,则杀之未得为是。然这事却且莫管。」因云:「当时楚孙叔敖不欲战,伍参争之。若事有合争处,须当力争,不可苟徇人情也。」成二年。 问:「『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中是气否?」曰:「中是理,理便是仁义礼智,曷常有形象来?凡无形者谓之理,若气,则谓之生也。清者是气,浊者是形。气是魂,谓之精;血是魄,谓之质。所谓『精气为物』,须是此两个相交感,便能成物;『游魂为变』,所禀之气至此已尽,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阳者,气也,魂也,归于天;阴者,质也,魄也,降于地,谓之死也。知生则便知死,只是此理。夫子告子路,非是拒之,是先后节次如此也。」因说:「鬼神者,造化之迹。且如起风做雨,震雷闪电,花生花结,非有神而何?自不察耳。才见说鬼事,便以为怪。世间自有个道理如此,不可谓无,特非造化之正耳。此得阴阳不正之气,不须惊惑。所以夫子『不语怪』,以其明有此事,特不语耳。南轩说无,便不是了。」成十三年。 胡解「晋弒其君州蒲」一段,意不分明,似是为栾书出脱。曾问胡伯逢,伯逢曰:「厉公无道,但当废之。」十八年。 因问:「胡氏传栾书弒晋厉公事,其意若许栾书之弒,何也?」曰:「旧亦尝疑之,后见文定之甥范伯达而问焉。伯达曰:『文定之意,盖以为栾书执国之政,而厉公无道如此,亦不得坐视。为书之计,厉公可废而不可杀也。』」洽言:「传中全不见此意。」曰:「文定既以为当如此作传,虽不可明言,岂不可微示其意乎?今累数百言,而其意绝不可晓,是亦拙于传经者也。」洽。 杨至之问晋悼公。曰:「甚次第。他才大段高,观当初人去周迎他时,只十四岁,他说几句话便乖,便有操有纵。才归晋,做得便别。当时厉公恁地弄得狼当,被人撺掇,胡乱杀了,晋室大段费力。及悼公归来,不知如何便被他做得恁地好。恰如久雨积阴,忽遇天晴,光景便别,赫然为之一新!」又问:「胜威文否?」曰:「尽胜。但威文是白地做起来,悼公是见成基址。某尝谓,晋悼公宇文周武帝周世宗,三人之才一般,都做得事。都是一做便成,及才成又便死了,不知怎生地。」 杨至之问:「左传『元者体之长』等句,是左氏引孔子语?抑古有此语?」曰:「或是古已有此语,孔子引他,也未可知。左传又云『克己复礼,仁也』。『克己复礼』四字,亦是古已有此语。」襄九年。 子上问:「郑伯以女乐赂晋悼公,如何有歌锺二肆?」曰:「郑卫之音,与先王之乐,其器同,止是其音异。」十一年。 问:「左氏驹支之辩,刘侍读以为无是事。」曰:「某亦疑之。既曰『言语衣服,不与华同』,又却能赋青蝇,何也?又,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撺掇申生之死,乃数公也。申生以闵二年十二月出师,衣之偏衣,佩之金玦,数公议论如此,献公更举事不得,便有『逆诈、亿不信』底意思。左氏一部书都是这意思,文章浮艳,更无事实。盖周衰时,自有这一等迂阔人。观国语之文,可见周之衰也。某尝读宣王欲籍千亩事,便心烦。及战国时人,却尚事实,观太史公史记可见。公子成与赵武灵王争胡服,甘龙与卫鞅争变法,其它如苏张之辩,莫不皆然。卫鞅之在魏,其相公孙座劝魏君用之;不然,须杀之。魏君不从,则又与鞅明言之。鞅以为不能用我,焉能杀我?及秦孝公下令,鞅西入秦。然观孝公下令数语,如此气势,乃是吞六国规模。鞅之初见孝公,说以帝道王道,想见好笑,其实乃是霸道。鞅之如此,所以坚孝公之心,后来迂阔之说,更不能入。使当时无卫鞅,必须别有人出来。观孝公之意,定是不用孟子。史记所载事实,左氏安得有此!」十四年。 季札辞国,不为尽是。 问:「季札,胡文定公言其辞国以生乱,温公又言其明君臣之大分。」曰:「可以受,可以无受。」 问:「季札观乐,如何知得如此之审?」曰:「此是左氏妆点出来,亦自难信。如闻齐乐而曰『国未可量』,然一再传而为田氏,乌在其为未可量也!此处皆是难信处。」二十九年。 或问:「子产相郑,铸刑书,作丘赋,时人不以为然。是他不达『为国以礼』底道理,徒恃法制以为国,故郑国日以衰削。」曰:「是他力量只到得这里。观他与韩宣子争时,似守得定。及到伯有子皙之徒挠他时,则度其可治者治之;若治他不得,便只含糊亦缘当时列国世卿,每国须有三两族强大,根株盘互,势力相依倚,卒急动他不得;不比如今大臣,才被人论,便可逐去。故当时自有一般议论,如韩献子『分谤』之说,只是要大家含糊过,不要见得我是,你不是。又如鲁以相忍为国,意思都如此。后来张文潜深取之,故其所著虽连篇累牍,不过只是这一意。」昭六年。 左传「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杜预煞费力去解。后王肃只解作刑罚之「刑」,甚易晓,便是杜预不及他。李百药也有两处说,皆作「刑罚」字说。十二年。 「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左传作「形」字解者,胡说。今家语作「刑民」,注云「伤也」,极分晓。盖言伤民之力以为养,而无餍足之心也。又如礼记中说「耆欲将至,有开必先」,家语作「有物将至,其兆必先」为是。盖「有」字似「耆」字,「物」字似「欲」字,「其」字似「有」字,「兆」字篆文似「开」字之「门」,必误无疑。今欲作「有开」解,亦可,但无意思尔。王肃所引证,也有好处。后汉郑玄与王肃之学互相诋訾,王肃固多非是,然亦有考援得好处。 齐田氏之事,晏平仲言「惟礼可以已之」,不知他当时所谓礼,如何可以已之?想他必有一主张。二十六年。 春秋权臣得政者,皆是厚施于民。故晏子对景公之辞曰:「在礼,家施不及国。」乃先王防闲之意。 或问:「申包胥如秦乞师,哀公为之赋无衣,不知是作此诗,还只是歌此诗?」曰:「赋诗在他书无所见,只是国语与左传说,皆出左氏一手,不知如何。左传前面说许穆夫人赋载驰,高克赋清人,皆是说作此诗。到晋文公赋河水以后,如赋鹿鸣四牡之类,皆只是歌诵其诗,不知如何。」因言:「左氏说多难信。如晋范宣子责姜戎不与会,姜戎曰:『我诸戎贽币不通,言语不同,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既说言语不同,又却会恁地说,又会诵诗,此不可晓。」定四年。 问:「夹谷之会,孔子数语,何以能却莱人之兵?」曰:「毕竟齐常常欺鲁,鲁常常不能与之争,却忽然被一个人来以礼问他,他如何不动!如蔺相如秦王击缶,亦是秦常欺得赵过,忽然被一个人恁地硬掁,他如何不动!」十年。 圣人隳三都,亦是因季氏厌其强也。正似唐末五代罗绍威,其兵强于诸镇者,以牙兵五千人也。然此牙兵又不驯于其主,罗甚恶之;一日尽杀之,其镇遂弱,为邻镇所欺,乃方大悔。」十二年。 春秋获麟,某不敢指定是书成感麟,亦不敢指定是感麟作。大概出非其时,被人杀了,是不祥。 陈仲亨问:「晋三卿为诸侯,司马胡氏之说孰正?」曰:「胡氏说也是如此。但他也只从春秋中间说起,这却不特如此。盖自平王以来,便恁地无理会了。缘是如此日降一日,到下梢自是没柰他何。而今看春秋初时,天王尚略略有战伐之属,到后来都无事。及到定哀之后,更不敢说着他。然其初只是诸侯出来抗衡,到后来诸侯才不柰何,便又被大夫出来做。及大夫稍做得没柰何,又被倍臣出来做。这便似唐之藩镇样,其初是节度抗衡,后来牙将、孔目官、虞候之属,皆杀了节度使后出来做。当时被他出来握天下之权,恣意恁地做后,更没柰他何,这个自是其势必如此。如夫子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一段,这个说得极分晓。」附此。 问:「『自陕以东,周公主之;自陕以西,召公主之。』周召既为左右相,如何又主二伯事?」曰:「此春秋说所未详,如顾命说召公率西方诸侯入应门左,毕公率东方诸侯入应门右,所可见者,其略如此。」公羊隐五年。 春秋传毁庙之道,改涂易檐;言不是尽除,只改其灰节,易其屋檐而已。」 天子之庙,「复庙重檐」。「檐」,言檐。又曰:「毁庙之制,改涂可也,易檐可也。」 问:「谷梁释『夫人孙于齐』,其文义如何?」曰:「『始人之也』,犹言始以人道治庄公也。命,犹名也,犹曰『若于道』,『若于言』,天人皆以为然,则是吾受是名也。『臣子大受命』,谨其所受命之名而已。大抵齐鲁之儒多质实,当时或传诵师说,见理不明,故其言多不伦。礼记中亦然,如云:『仁者右也,义者左也』,道他不是,不得。」谷梁庄元年。 林问:「先生论春秋一经,本是明道正谊、权衡万世典刑之书。如朝聘、会盟、侵伐等事,皆是因人心之敬肆为之详略;或书字,或书名,皆就其事而为之义理;最是斟酌毫忽不差。后之学春秋,多是较量齐鲁长短。自此以后,如宋襄晋悼等事,皆是论伯事业。不知当时为王道作耶?为伯者作耶?若是为伯者作,则此书岂足为义理之书?」曰:「大率本为王道正其纪纲。看已前春秋文字虽觕,尚知有圣人明道正谊道理,尚可看。近来止说得伯业权谲底意思,更开眼不得!此义不可不知。」论治经之弊。 春秋本是明道正谊之书,今人只较齐晋伯业优劣,反成谋利,大义都晦了。今人做义,且做得齐威晋文优劣论。 春秋之作不为晋国伯业之盛衰,此篇大意失之,亦近岁言春秋者之通病也。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尊王,贱伯;内诸夏,外夷狄,此春秋之大旨,不可不知也。此亦先生亲笔。 问:「今科举习春秋学,只将伯者事业缠在心胸;则春秋,先儒谓尊王之书,其然邪?」曰:「公莫道这个物事,是取士弊如此,免不得应之。今将六经做时文,最说得无道理是易与春秋。他经犹自可。」容。 今之治春秋者,都只将许多权谋变诈为说,气象局促,不识圣人之意,不论王道之得失,而言伯业之盛衰,失其旨远矣!「公即位」,要必当时别有即位礼数,不书即位者,此礼不备故也。今不可考,其义难见。诸家之说,所以纷纷。「晋侯侵曹」,「晋侯伐卫」,皆是文公谲处,考之左氏可见,皆所以致楚师也。 「今之做春秋义,都是一般巧说,专是计较利害,将圣人之经做一个权谋机变之书。如此,不是圣经,却成一个百将传。」因说:「前辈做春秋义,言辞虽粗率,却说得圣人大意出。年来一味巧曲,但将孟子『何以利吾国』句说尽一部春秋。这文字不是今时方恁地。自秦师垣主和议,一时去趋媚他,春秋义才出会夷狄处。此最是春秋诛绝底事,人却都做好说!看来此书自将来做文字不得;才说出,便有忌讳。常劝人不必做此经,他经皆可做,何必去做春秋?这处也是世变。如二程未出时,便有胡安定孙泰山石徂徕,他们说经虽是甚有疏略处,观其推明治道,直是凛凛然可畏!春秋本是严底文字,圣人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遂以二百四十二年行事寓其褒贬。恰如大辟罪人,事在款司,极是严紧,一字不敢胡乱下。使圣人作经,有今人巧曲意思,圣人亦不解作得。」因问文定春秋。曰:「某相识中多有不取其说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春秋大法正是如此。今人却不正其谊而谋其利,不明其道而计其功。不知圣人将死,作一部书如此,感麟涕泣,雨泪沾襟,这般意思是岂徒然!」问:「春秋繁露如何?」曰:「尤延之以此书为伪,某看来不是董子书。」又言:「吕舍人春秋却好,白直说去,卷首与末梢又好,中间不似。伯恭以为此书只妆点为说。」道夫录云:「近时言春秋者,皆是计较利害,大义却不曾见。如唐之陆淳,本朝孙明复之徒,他虽未能深于圣经,然观其推言治道,凛凛然可畏,终是得圣人个意思。春秋之作,盖以当时人欲横流,遂以二百四十二年行事寓其褒贬。恰如今之事送在法司相似,极是严紧,一字不轻易。若如今之说,只是个权谋智略兵机谲诈之书尔。圣人晚年痛哭流涕,笔为此书,岂肯恁地纤巧!岂至恁地不济事!」 春秋固是尊诸夏,外夷狄。然圣人当初作经,岂是要率天下诸侯而尊齐晋!自秦桧和戎之后,士人讳言内外,而春秋大义晦矣! 问:「春秋一经,夫子亲笔,先生不可使此一经不明于天下后世。」曰:「某实看不得。」问:「以先生之高明,看如何难?」曰:「劈头一个『王正月』,便说不去。」刘曰:「六经无建子月,惟是礼记杂记中有个『正月日至,可以有事于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于先王』,其它不见说建子月。」曰:「惟是孟子出来作闹:『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便是而今五六月,此句又可鹘突。『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是而今九月十月。若作今十一月十二月,此去天气较暖,便可涉过,唯是九月十月不可涉止有此处说,其它便不可说。」刘云:「若看春秋,要信传不可。」曰:「如何见得?」曰:「『天王使宰咺来归仲子之赗』,传谓『预凶事』,此非人情。天王归赗于鲁,正要得牢笼鲁。这人未死,却归之赗,正所以怒鲁也。」曰:「天王正以此厚鲁。古人却不讳死。」举汉梁王事云云;又「季武子成寝,杜氏之葬在西阶之下,请合葬焉」一段。先生举此大笑,云:「以一个人家,一火人扛个棺榇入来哭,岂不可笑!古者大夫入国,以棺随其后,使人抬扛个棺榇随行,死便要用,看古人不讳凶事。」砥。寓录略。以下自言不解春秋。 春秋,某煞有不可晓处,不知是圣人真个说底话否。 问:「先生于二礼书春秋未有说,何也?」曰:「春秋是当时实事,孔子书在册子上。后世诸儒学未至,而各以己意猜传,正横渠所谓『非理明义精而治之,故其说多凿』,是也。唯伊川以为『经世之大法』,得其旨矣。然其间极有无定当、难处置处,今不若且存取胡文定本子与后来看,纵未能尽得之,然不中不远矣。书中间亦极有难考处,只如禹贡说三江及荆扬间地理,是吾辈亲目见者,皆有疑;至北方即无疑,此无他,是不曾见耳。康诰以下三篇,更难理会。如酒诰却是戒饮酒,乃曰『肇牵车牛远服贾』,何也?梓材又自是臣告君之辞,更不可晓。其它诸篇亦多可疑处。解将去固易,岂免有疑?礼经要须编成门类,如冠、昏、丧、祭,及他杂碎礼数,皆须分门类编出,考其异同,而订其当否,方见得。然今精力已不逮矣,姑存与后人。」赵几道又问:「礼合如何修?」曰:「礼非全书,而礼记尤杂。今合取仪礼为正,然后取礼记诸书之说以类相从,更取诸儒剖击之说各附其下,庶便搜阅。」又曰:「前此三礼同为一经,故有三礼学究。王介甫废了仪礼,取礼记,某以此知其无识!」 春秋难看,此生不敢问。如郑伯髡顽之事,传家甚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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