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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
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39号馆文选__朱子语类

朱子语类卷第六

朱熹

  朱子语类卷第六
  性理三
  仁义礼智等名义
  道者,兼体、用,该隐、费而言也。以下道理。
  道是统名,理是细目。
  道训路,大概说人所共由之路。理各有条理界瓣。因举康节云:「夫道也者,道也。道无形,行之则见于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亿万年行之,人知其归者也。」
  理是有条瓣逐一路子。以各有条,谓之理;人所共由,谓之道。
  问:「道与理如何分?」曰:「道便是路,理是那文理。」问:「如木理相似?」曰:「是。」问:「如此却似一般?」曰:「『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里面许多理脉。」又曰:「『道』字宏大,『理』字精密。」
  问:「万物粲然,还同不同?」曰:「理只是这一个。道理则同,其分不同。君臣有君臣之理,父子有父子之理。」
  理者有条理,仁义礼智皆有之。
  问:「既是一理,又谓五常,何也?」曰:「谓之一理亦可,五理亦可。以一包之则一,分之则五。」问分为五之序。曰:「浑然不可分。」
  只是这个理,分做四段,又分做八段,又细碎分将去。四段者,意其为仁义礼智。当时亦因言文路子之说而及此。
  理,只是一个理。理举着,全无欠阙。且如言着仁,则都在仁上;言着诚,则都在诚上;言着忠恕,则都在忠恕上;言着忠信,则都在忠信上。只为只是这个道理,自然血脉贯通。
  理是有条理,有文路子。文路子当从那里去,自家也从那里去;文路子不从那里去,自家也不从那里去。须寻文路子在何处,只挨着理了行。
  「理如一把线相似,有条理,如这竹篮子相似。」指其上行篾曰:「一条子恁地去。」又别指一条曰:「一条恁地去。又如竹木之文理相似,直是一般理,横是一般理。有心,便存得许多理。」
  季通云:「理有流行,有对待。先有流行,后有对待。」曰:「难说先有后有。」季通举太极说,以为道理皆然,且执其说。
  先生与人书中曰:「至微之理,至着之事,一以贯之。」
  理无事,则无所依附。
  问:「仁与道如何分别?」曰:「道是统言,仁是一事。如『道路』之『道』,千枝百派,皆有一路去。故中庸分道德曰,父子、君臣以下为天下之达道,智仁勇为天下之达德。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德便是个行道底。故为君主于仁,为臣主于敬。仁敬可唤做德,不可唤做道。」以下兼论德。
  「至德、至道」:道者,人之所共由;德者,己之所独得。「盛德、至善」: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至善以理之极致而言。诚、忠、孚、信:一心之谓诚,尽己之谓忠,存于中之谓孚,见于事之谓信。
  存之于中谓理,得之于心为德,发见于行事为百行。
  德是得于天者,讲学而得之,得自家本分底物事。
  问:「泛观天地间,『日往月来,寒往暑来』,『四时行,百物生』,这是道之用流行发见处。即此而总言之,其往来生化,无一息间断处,便是道体否?」曰:「此体、用说得是。但『总』字未当,总,便成兼用说了。只就那骨处便是体。如水之或流,或止,或激成波浪,是用;即这水骨可流,可止,可激成波浪处,便是体。如这身是体;目视,耳听,手足运动处,便是用。如这手是体;指之运动提掇处便是用。」淳举论语集注曰:「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曰:「即是此意。」以下论体、用。
  问:「前夜说体、用无定所,是随处说如此。若合万事为一大体、用,则如何?」曰:「体、用也定。见在底便是体,后来生底便是用。此身是体,动作处便是用。天是体,『万物资始』处便是用。地是体,『万物资生』处便是用。就阳言,则阳是体,阴是用;就阴言,则阴是体,阳是用。」
  体是这个道理,用是他用处。如耳听目视,自然如此,是理也;开眼看物,着耳听声,便是用。江西人说个虚空底体,涉事物便唤做用。
  问:「先生昔曰:『礼是体。』今乃曰:『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似非体而是用。」曰:「公江西有般乡谈,才见分段子,便说道是用,不是体。如说尺时,无寸底是体,有寸底不是体,便是用;如秤,无星底是体,有星底不是体,便是用。且如扇子有柄,有骨子,用纸糊,此便是体;人摇之,便是用。」杨至之问体。曰:「合当底是体。」
  人只是合当做底便是体,人做处便是用,譬如此扇子,有骨,有柄,用纸糊,此则体也;人摇之,则用也。如尺与秤相似,上有分寸星铢,则体也;将去秤量物事,则用也。
  问:「去岁闻先生曰:『只是一个道理,其分不同。』所谓分者,莫只是理一而其用不同?如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国人交之信之类是也。」曰:「其体已略不同。君臣、父子、国人是体;仁敬慈孝与信是用。」问:「体、用皆异?」曰:「如这片板,只是一个道理,这一路子恁地去,那一路子恁地去。如一所屋,只是一个道理,有厅,有堂。如草木,只是一个道理,有桃,有李。如这众人,只是一个道理,有张三,有李四;李四不可为张三,张三不可为李四。如阴阳,西铭言理一分殊,亦是如此。」又曰:「分得愈见不同,愈见得理大。」
  诚者,实有此理。以下论诚。
  诚只是实。又云:「诚是理。」一作「只是理」。
  诚,实理也,亦诚悫也。由汉以来,专以诚悫言诚。至程子乃以实理言,后学皆弃诚悫之说不观。中庸亦有言实理为诚处,亦有言诚悫为诚处。不可只以实为诚,而以诚悫为非诚也。
  问性、诚。曰:「性是实,诚是虚;性是理底名,诚是好处底名。性,譬如这扇子相似;诚,譬则这扇子做得好。」又曰:「五峰曰:『诚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此语分得轻重虚实处却好。某以为『道』字不若改做『德』字,更亲切。『道』字又较疏。」
  先生问诸友:「『诚、敬』二字如何分?」各举程子之说以对。先生曰:「敬是不放肆底意思,诚是不欺妄底意思。」以下诚敬。
  诚只是一个实,敬只是一个畏。
  妄诞欺诈为不诚,怠惰放肆为不敬,此诚敬之别。
  问诚、敬。曰:「须逐处理会。诚若是有不欺意处,只做不欺意会;敬若是有谨畏意处,只做谨畏意会。中庸说诚,作中庸看;孟子说诚处,作孟子看。将来自相发明耳。」
  「谨」字未如敬,敬又未如诚。程子曰:「主一之谓敬,一者之谓诚。」敬尚是着力。以下杂论。
  问诚、信之别。曰:「诚是自然底实,信是人做底实。故曰:『诚者,天之道。』这是圣人之信。若众人之信,只可唤做信,未可唤做诚。诚是自然无妄之谓。如水只是水,火只是火,仁彻底是仁,义彻底是义。」
  叔器问:「诚与信如何分?」曰:「诚是个自然之实,信是个人所为之实。中庸说『诚者,天之道也』,便是诚。若『诚之者,人之道也』,便是信。信不足以尽诚,犹爱不足以尽仁。上是,下不是。」
  诚者实有之理,自然如此。忠信以人言之,须是人体出来方见。
  「诚」字以心之全体而言,「忠」字以其应事接物而言,此义理之本名也。至曾子所言「忠恕」,则是圣人之事,故其忠与诚,仁与恕,得通言之。如恕本以推己及物得名,在圣人,则以己及物矣。
  问:「仁与诚何别?」曰:「仁自是仁,诚自是诚,何消合理会!理会这一件,也看到极处;理会那一件,也看到极处,便都自见得。」
  或问:「诚是体,仁是用否?」曰:「理一也,以其实有,故谓之诚。以其体言,则有仁义礼智之实;以其用言,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实,故曰:『五常百行非诚,非也。』盖无其实矣,又安得有是名乎!」
  或问:「诚是浑然不动,仁是此理流出否?」曰:「自性言之,仁亦未是流出,但其生动之理包得四者。」
  问:「一与中,与诚,浩然之气,为一体事否?」曰:「一只是不杂,不可将做一事。中与诚与浩然之气,固是一事,然其分各别:诚是实有此理,中是状物之体段,浩然之气只是为气而言。」
  问:「仁、义、礼、智、诚、中、庸,不知如何看?」曰:「仁义礼智,乃未发之性,所谓诚。中庸,皆已发之理。人之性本实,而释氏以性为空也。」辉。
  在天只是阴阳五行,在人得之只是刚柔五常之德。以下五常。
  大而天地万物,小而起居食息,皆太极阴阳之理也。又曰:「仁木,义金,礼火,智水,信土。」
  或问:「仁义礼智,性之四德,又添『信』字,谓之『五性』,如何?」曰:「信是诚实此四者,实有是仁,实有是义,礼智皆然。如五行之有土,非土不足以载四者。又如土于四时各寄王十八日,或谓王于戊己。然季夏乃土之本宫,故尤王。月令载『中央土』,以此。」
  问:「向蒙戒喻,说仁意思云:『义礼智信上着不得,又须见义礼智信上少不得,方见得仁统五常之意。』大雅今以树为喻:夫树之根固有生气,然贯彻首尾,岂可谓干与枝、花与叶无生气也?」曰:「固然。只如四时:春为仁,有个生意;在夏,则见其有个亨通意;在秋,则见其有个诚实意;在冬,则见其有个贞固意。在夏秋冬,生意何尝息!本虽雕零,生意则常存。大抵天地间只一理,随其到处,分许多名字出来。四者于五行各有配,惟信配土,以见仁义礼智实有此理,不是虚说。又如干四德,元最重,其次贞亦重,以明终始之义。非元则无以生,非贞则无以终,非终则无以为始,不始则不能成终矣。如此循环无穷,此所谓『大明终始』也。」
  得此生意以有生,然后有礼智义信。以先后言之,则仁为先;以大小言之,则仁为大。
  问:「先生以为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又细分将去。程子说:『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四者而已。』只分到四便住,何也?」曰:「周先生亦止分到五行住。若要细分,则如易样分。」以下仁义礼智。
  尝言仁义礼智,而以手指画扇中心,曰:「只是一个道理,分为两个。」又横画一画,曰:「两个分为四个。」又以手指逐一指所分为四个处,曰:「一个是仁,一个是义,一个是礼,一个是智,这四个便是个种子。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便是种子所生底苗。」
  人只是此仁义礼智四种心。如春夏秋冬,千头万绪,只是此四种心发出来。
  吉甫问:「仁义礼智,立名还有意义否?」曰:「说仁,便有慈爱底意思;说义,便有刚果底意思。声音气象,自然如此。」直卿云:「六经中专言仁者,包四端也;言仁义而不言礼智者,仁包礼,义包智。」佐同。
  仁与义是柔软底,礼智是坚实底。仁义是头,礼智是尾。一似说春秋冬夏相似,仁义一作「礼」。是阳底一截,礼智一作「义智」。是阴底一截。方子录云:「仁义是发出来嫩底,礼智是坚硬底。」
  问仁义礼智体用之别。曰:「自阴阳上看下来,仁礼属阳,义智属阴;仁礼是用,义智是体。春夏是阳,秋冬是阴。只将仁义说,则『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若将仁义礼智说,则春,仁也;夏,礼也;秋,义也;冬,智也。仁礼是敷施出来底,义是肃杀果断底,智便是收藏底。如人肚脏有许多事,如何见得!其智愈大,其藏愈深。正如易中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解者多以仁为柔,以义为刚,非也。却是以仁为刚,义为柔。盖仁是个发出来了,便硬而强;义便是收敛向里底,外面见之便是柔。」
  仁礼属阳,义智属阴。袁机仲却说:「义是刚底物,合属阳;仁是柔底物,合属阴。」殊不知舒畅发达,便是那刚底意思;收敛藏缩,便是那阴底意思。他只念得「于仁也柔,于义也刚」两句,便如此说。殊不知正不如此。又云:「以气之呼吸言之,则呼为阳,吸为阴,吸便是收敛底意。乡饮酒义云:『温厚之气盛于东南,此天地之仁气也;严凝之气盛于西北,此天地之义气也。』」
  「仁礼属阳,属健;义知属阴,属顺。」问:「义则截然有定分,有收敛底意思,自是属阴顺。不知智如何解?」曰:「智更是截然,更是收敛。如知得是,知得非,知得便了,更无作用,不似仁义礼三者有作用。智只是知得了,便交付恻隐、羞恶、辞逊三者。他那个更收敛得快。」
  生底意思是仁,杀底意思是义,发见会通是礼,收一作「深」。藏不测是智。
  仁义礼智,便是元亨利贞。若春间不曾发生,得到夏无缘得长,秋冬亦无可收藏。
  问:「元亨利贞有次第,仁义礼智因发而感,则无次第。」曰:「发时无次第,生时有次第。」
  百行皆仁义礼智中出。
  仁义礼智,性之大目,皆是形而上者,岂可分也!
  问:「仁得之最先,盖言仁具义礼智。」曰:「先有是生理,三者由此推之。」
  仁,浑沦言,则浑沦都是一个生意,义礼智都是仁;对言,则仁与义礼智一般。
  郑问:「仁是生底意,义礼智则如何?」曰:「天只是一元之春生时,全见是生;到夏长时,也只是这底;到秋来成遂,也只是这底;到冬天藏敛,也只是这底。仁义礼智割做四段,一个便是一个;浑沦看,只是一个。」
  问:「仁是天地之生气,义礼智又于其中分别。然其初只是生气,故为全体。」曰:「然。」问:「肃杀之气,亦只是生气?」曰:「不是二物,只是敛些。春夏秋冬,亦只是一」
  仁与智包得,义与礼包不得。
  仁所以包三者,盖义礼智皆是流动底物,所以皆从仁上渐渐推出。仁智、元贞,是终始之事,这两头却重。如坎与震,是始万物、终万物处,艮则是中间接续处。
  味道问:「仁包义礼智,恻隐包羞恶、辞逊、是非,元包亨利贞,春包夏秋冬。以五行言之,不知木如何包得火金水?」曰:「木是生有生气,然后物可得而生;若无生气,则火金水皆无自而能生矣,故木能包此三者。仁义礼智,性也。性无形影可以摸索,只是有这理耳。惟情乃可得而见,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是也。故孟子言性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盖性无形影,惟情可见。观其发处既善,则知其性之本善必矣。」
  问:「孟子说仁义礼智,义在第二;太极图以义配利,则在第三。」曰:「礼是阳,故曰亨。仁义礼智,犹言东西南北;元亨利贞,犹言东南西北。一个是对说,一个是从一边说起。」
  四端犹四德。逐一言之,则各自为界限;分而言之,则仁义又是一大界限,故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如干文言既曰「四德」,又曰:「干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
  正淳言:「性之四端,迭为宾主,然仁智其总统也。『恭而无礼则劳』,是以礼为主也;『君子义以为质』,是以义为主也。盖四德未尝相离,遇事则迭见层出,要在人默而识之。」曰:「说得是。」
  学者疑问中谓:「就四德言之,仁却是动,智却是静。」曰:「周子太极图中是如此说。」又曰:「某前日答一朋友书云:『仁体刚而用柔,义体柔而用刚。』」
  问:「仁义礼智四者皆一理。举仁,则义礼智在其中;举义与礼,则亦然。如中庸言:『舜其大智也欤。』其下乃云,『好问,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谓之仁亦可;『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谓之义亦可。然统言之,只是发明『智』字。故知理只是一理,圣人特于盛处发明之尔。」曰:「理固是一贯。谓之一理,则又不必疑其多。自一理散为万事,则灿然有条而不可乱,逐事自有一理,逐物自有一名,各有攸当,但当观当理与不当理耳。既当理后,又何必就上更生疑!」
  仁义礼智,才去寻讨他时,便动了,便不是本来底。又曰:「心之所以会做许多,盖具得许多道理。」又曰:「何以见得有此四者?因其恻隐,知其有仁;因其羞恶,知其有义。」又曰:「伊川榖种之说最好。」又曰:「冬饮汤,是宜饮汤;夏饮水,是宜饮水。冬饮水,夏饮汤,便不宜。人之所以羞恶者,是触着这宜,如两个物事样。触着宜便羞恶者,是独只是一事。」末数语疑有脱误。
  「仁」字须兼义礼智看,方看得出。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知者,仁之分别。犹春夏秋冬虽不同,而同出于春:春则生意之生也,夏则生意之长也,秋则生意之成,冬则生意之藏也。自四而两,两而一,则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故曰:「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又曰:「仁为四端之首,而智则能成始而成终;犹元为四德之长,然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贞。盖天地之化,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也。仁智交际之间,乃万化之机轴。此理循环不穷,吻合无间,故不贞则无以为元也。」又曰:「贞而不固,则非贞。贞,如板筑之有干,不贞则无以为元。」又曰:「文言上四句说天德之自然,下四句说人事之当然。元者,乃众善之长也;亨者,乃嘉之会也。嘉会,犹言一齐好也。会,犹齐也,言万物至此通畅茂盛,一齐皆好也。利者,义之和处也;贞者,乃事之桢干也。『体仁足以长人』,以仁为体,而温厚慈爱之理由此发出也。体,犹所谓『公而以人体之』之『体』。嘉会者,嘉其所会也。一一以礼文节之,使之无不中节,乃嘉其所会也。『利物足以和义』,义者,事之宜也;利物,则合乎事之宜矣。此句乃翻转,『义』字愈明白,不利物则非义矣。贞固以贞为骨子,则坚定不可移易。」
  问仁。曰:「将仁义礼智四字求。」又问:「仁是统体底否?」曰:「且理会义礼智令分明,其空阙一处便是仁。」又曰:「看公时一般气象如何,私时一般气象如何。」
  蜚卿问:「仁恐是生生不已之意。人唯为私意所汨,故生意不得流行。克去己私,则全体大用,无时不流行矣。」曰:「此是众人公共说底,毕竟紧要处不知如何。今要见『仁』字意思,须将仁义礼智四者共看,便见『仁』字分明。如何是义,如何是礼,如何是智,如何是仁,便『仁』字自分明。若只看『仁』字,越看越不出。」曰:「『仁』字恐只是生意,故其发而为恻隐,为羞恶,为辞逊,为是非。」曰:「且只得就『恻隐』字上看。」道夫问:「先生尝说『仁』字就初处看,只是乍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心盖有不期然而然,便是初处否?」曰:「恁地靠着他不得。大抵人之德性上,自有此四者意思:仁,便是个温和底意思;义,便是惨烈刚断底意思;礼,便是宣着发挥底意思;智,便是个收敛无痕迹底意思。性中有此四者,圣门却只以求仁为急者,缘仁却是四者之先。若常存得温厚底意思在这里,到宣着发挥时,便自然会宣着发挥;到刚断时,便自然会刚断;到收敛时,便自然会收敛。若将别个做主,便都对副不着了。此仁之所以包四者也。」问:「仁即性,则『性』字可以言仁否?」曰:「性是统言。性如人身,仁是左手,礼是右手,义是左脚,智是右脚。」蜚卿问:「仁包得四者,谓手能包四支可乎?」曰:「且是譬喻如此。手固不能包四支,然人言手足,亦须先手而后足;言左右,亦须先左而后右。」直卿问:「此恐如五行之木,若不是先有个木,便亦自生下面四个不得。」曰:「若无木便无火,无火便无土,无土便无金,无金便无水。」道夫问:「向闻先生语学者:『五行不是相生,合下有时都有。』如何?」曰:「此难说,若会得底,便自然不相悖,唤做一齐有也得,唤做相生也得。便虽不是相生,他气亦自相灌注。如人五脏,固不曾有先后,但其灌注时,自有次序。」久之,又曰:「『仁』字如人酿酒:酒方微发时,带些温气,便是仁;到发到极热时,便是礼;到得熟时,便是义;到得成酒后,却只与水一般,便是智。又如一日之间,早间天气清明,便是仁;午间极热时,便是礼;晚下渐叙,便是义;到夜半全然收敛,无些形迹时,便是智。只如此看,甚分明。」
  「今日要识得仁之意思是如何。圣贤说仁处最多,那边如彼说,这边如此说,文义各不同。看得个意思定了,将圣贤星散说体看,处处皆是这意思,初不相背,始得。集注说:『爱之理,心之德。』爱是恻隐,恻隐是情,其理则谓之仁。心之德,德又只是爱。谓之心之德,却是爱之本柄。人之所以为人,其理则天地之理,其气则天地之理无迹,不可见,故于气观之。要识仁之意思,是一个浑然温和之气,其气则天地阳春之气,其理则天地生物之心。今只就人身己上看有这意思是如何。纔有这意思,便自恁地好,便不恁地干燥。将此意看圣贤许多说仁处,都只是这意。告颜子以『克己复礼』,克去己私以复于礼,自然都是这意思。这不是待人旋安排,自是合下都有这个浑全流行物事。此意思纔无私意间隔,便自见得人与己一,物与己一,公道自流行。须是如此看。孔门弟子所问,都只是问做工夫。若是仁之体段意思,也各各自理会得了。今却是这个未曾理会得,如何说要做工夫!且如程先生云:『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上云:『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恰似有一个小小底仁,有一个大大底仁。『偏言则一事』,是小小底仁,只做得仁之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是大大底仁,又是包得礼义智底。若如此说,是有两样仁。不知仁只是一个,虽是偏言,那许多道理也都在里面;虽是专言,那许多道理也都在里面。」致道云:「如春是生物之时,已包得夏长、秋成、冬藏意思在。」曰:「春是生物之时,到夏秋冬,也只是这气流注去。但春则是方始生荣意思,到夏便是结里定了,是这生意到后只渐老了。」贺孙曰:「如温和之气,固是见得仁。若就包四者意思看,便自然有节文,自然得宜,自然明辨。」曰:「然。」
  或问论语言仁处。曰:「理难见,气易见。但就气上看便见,如看元亨利贞是也。元亨利贞也难看,且看春夏秋冬。春时尽是温厚之气,仁便是这般气象。夏秋冬虽不同,皆是阳春生育之气行乎其中。故『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如知福州是这个人,此偏言也;及专言之,为九州岛安抚,亦是这一个人,不是两人也。故明道谓:『义礼智,皆仁也。若见得此理,则圣人言仁处,或就人上说,或就事上说,皆是这一个道理。』正叔云:『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仁便是恻隐之母。」又曰:「若晓得此理,便见得『克己复礼』,私欲尽去,便纯是温和冲粹之气,乃天地生物之心。其余人所以未仁者,只是心中未有此气象。论语但云求仁之方者,是其门人必尝理会得此一个道理。今但问其求仁之方,故夫子随其人而告之。」赵致道云:「李先生云:『仁是天理之统体。』」先生曰:「是。」南升。疑与上条同闻。
  「仁有两般:有作为底,有自然底。看来人之生便自然如此,不待作为。如说父子欲其亲,君臣欲其义,是他自会如此,不待欲也。父子自会亲,君臣自会义,既自会恁地,便活泼泼地,便是仁。」因举手中扇云:「只如摇扇,热时人自会恁地摇,不是欲他摇。孟子说『乍见孺子入井时,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最亲切。人心自是会如此,不是内交、要誉,方如此。大凡人心中皆有仁义礼智,然元只是一物,发用出来,自然成四派。如破梨相似,破开成四片。如东对着西,便有南北相对;仁对着义,便有礼智相对。以一岁言之,便有寒暑;以气言之,便有春夏秋冬;以五行言之,便有金木水火土。且如阴阳之间,尽有次第。大寒后,不成便热,须是且做个春温,渐次到热田地。大热后,不成便寒,须是且做个秋叙,渐次到寒田地。所以仁义礼智自成四派,各有界限。仁流行到那田地时,义处便成义,礼、智处便成礼、智。且如万物收藏,何尝休了,都有生意在里面。如谷种、桃仁、杏仁之类,种着便生,不是死物,所以名之曰『仁』,见得都是生意。如春之生物,夏是生物之盛,秋是生意渐渐收敛,冬是生意收藏。」又曰:「春夏是行进去,秋冬是退后去。正如人呵气,呵出时便热,吸入时便冷。」
  百行万善,固是都合着力,然如何件件去理会得!百行万善摠于五常,五常又摠于仁,所以孔孟只教人求仁。求仁只是「主敬」,「求放心」,若能如此,道理便在这里。
  学者须是求仁。所谓求仁者,不放此心。圣人亦只教人求仁。盖仁义礼智四者,仁足以包之。若是存得仁,自然头头做着,不用逐事安排。故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今看大学,亦要识此意,所谓「顾諟天之明命」,「无他,求其放心而已」。
  问求仁。曰:「看来『仁』字只是个浑沦底道理。如大学致知、格物,所以求仁也;中庸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力行,亦所以求仁也。」又问:「诸先生皆令人去认仁,必要人体认得这仁是甚物事。」曰:「而今别把仁做一物事认,也不得;羇说鹘突了,亦不得。」
  或问:「存得此心,便是仁。」曰:「且要存得此心,不为私欲所胜,遇事每每着精神照管,不可随物流去,须要紧紧守着。若常存得此心,应事接物,虽不中不远。思虑纷扰于中,都是不能存此心。此心不存,合视处也不知视,合听处也不知听。」或问:「莫在于敬否?」曰:「敬非别是一事,常唤醒此心便是。人每日只鹘鹘突突过了,心都不曾收拾得在里面。」又曰:「仁虽似有刚直意,毕竟本是个温和之物。但出来发用时有许多般,须得是非、辞逊、断制三者,方成仁之事。及至事定,三者各退,仁仍旧温和,缘是他本性如此。人但见有是非、节文、断制,却谓都是仁之本意,则非也。春本温和,故能生物,所以说仁为春。」
  或曰:「存得此心,即便是仁。」曰:「此句甚好。但下面说『合于心者为之,不合于心者勿为』,却又从义上去了,不干仁事。今且只以孟子『仁,人心也;义,人路也』,便见得仁义之别。盖仁是此心之德;才存得此心,即无不仁。如说『克己复礼』,亦只是要得私欲去后,此心常存耳,未说到行处也。纔说合于心者行之,便侵过义人路底界分矣。然义之所以能行,却是仁之用处。学者须是此心常存,方能审度事理,而行其所当行也。此孔门之学所以必以求仁为先。盖此是万理之原,万事之本,且要先识认得,先存养得,方有下手立脚处耳。」
  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耳之德聪,目之德明,心之德仁,且将这意去思量体认。○将爱之理在自家心上自体认思量,便见得仁。○仁是个温和柔软底物事。老子说:「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见得自是。看石头上如何种物事出!「蔼乎若春阳之温,泛乎若醴酒之醇。」此是形容仁底意思。○当来得于天者只是个仁,所以为心之全体。却自仁中分四界子:一界子上是仁之仁,一界子是仁之义,一界子是仁之礼,一界子是仁之智。一个物事,四脚撑在里面,唯仁兼统之。心里只有此四物,万物万事皆自此出。○天之春夏秋冬最分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虽分四时,然生意未尝不贯;纵雪霜之惨,亦是生意。○以「生」字说仁,生自是上一节事。当来天地生我底意,我而今须要自体认得。○试自看一个物坚硬如顽石,成甚物事!此便是不仁。○试自看温和柔软时如何,此所以「孝悌为仁之本」。若如顽石,更下种不得。俗说「硬心肠」,可以见。硬心肠,如何可以与他说话!○恻隐、羞恶、辞逊、是非,都是两意:恻是初头子,隐是痛;羞是羞己之恶,恶是恶人之恶;辞在我,逊在彼;是、非自分明。○才仁,便生出礼,所以仁配春,礼配夏;义是裁制,到得智便了,所以配秋,配冬。○既认得仁如此分明,到得做工夫,须是「克己复礼」;「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是做工夫处。先生令思「仁」字。至第三夜,方说前三条。以后八条,又连三四夜所说。今依次第,不敢移动。
  仁兼义言者,是言体;专言仁者,是兼体用而言。
  孔子说仁,多说体;孟子说仁,多说用。如「克己复礼」,「恻隐之心」之类。
  直卿云:「圣贤言仁,有专指体而言者,有包体、用而言者。」先生曰:「仁对义、礼、智言之,则为体;专言之,则兼体、用。此等处,须人自看,如何一一说得。日日将来看,久后须会见得。」
  周明作问仁。曰:「圣贤说话,有说自然道理处,如『仁,人心』是也;有说做工夫处,如『克己复礼』是也。」
  前辈教人求仁,只说是渊深温粹,义理饱足。
  仁在事。若不于事上看,如何见仁。
  做一方便事,也是仁;不杀一虫,也是仁;『三月不违』,也是仁。
  「仁则固一,一所以为仁。」言所以一者是仁也。
  熟底是仁,生底是恕;自然底是仁,勉强底是恕;无计较、无睹当底是仁,有计较、有睹当底是恕。
  公在前,恕在后,中间是仁。公了方能仁,私便不能仁。
  仁是爱底道理,公是仁底道理。故公则仁,仁则爱。
  公是仁之方法,人身是仁之材料。
  公却是仁发处。无公,则仁行不得。
  仁,将「公」字体之。及乎脱落了「公」字,其活底是仁。季通语。
  或问仁与公之别。曰:「仁在内,公在外。」又曰:「惟仁,然后能公。」又曰:「仁是本有之理,公是克己工夫极至处。故惟仁然后能公,理甚分明。故程子曰:『公而以人体之。』则是克尽己私之后,只就自身上看,便见得仁也。」
  公不可谓之仁,但公而无私便是仁。敬不可谓之中,但敬而无失便是中。
  无私以闲之则公,公则仁。譬如水,若一些子碍,便成两截,须是打并了障塞,便滔滔地去。
  做到私欲净尽,天理流行,便是仁。
  余正叔尝于先生前论仁,曰:「仁是体道之全。」曰:「只是一个浑然天理。」
  王景仁问仁。曰:「无以为也。须是试去屏迭了私欲,然后子细体验本心之德是甚气象,无徒讲其文义而已也。」
  周明作谓:「私欲去则为仁。」曰:「谓私欲去后,仁之体见,则可;谓私欲去后便为仁,则不可。譬如日月之光,云雾蔽之,固是不见。若谓云雾去,则便指为日月,亦不可。如水亦然。沙石杂之,固非水之本然。然沙石去后,自有所谓水者,不可便谓无沙无石为水也。」
  余正叔谓:「无私欲是仁。」曰:「谓之无私欲然后仁,则可;谓无私便是仁,则不可。盖惟无私欲而后仁始见,如无所壅底而后水方行。」方叔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是仁。」曰:「无私,是仁之前事;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是仁之后事。惟无私,然后仁;惟仁,然后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要在二者之间识得毕竟仁是甚模样。欲晓得仁名义,须并『义、礼、智』三字看。欲真个见得仁底模样,须是从『克己复礼』做工夫去。今人说仁,如糖,皆道是甜;不曾吃着,不知甜是甚滋味。圣人都不说破,在学者以身体之而已矣。」
  或问:「仁当何训?」曰:「不必须用一字训,但要晓得大意通透。」
  「仁」字说得广处,是全体。恻隐、慈爱底,是说他本相。
  仁是根,恻隐是萌芽。亲亲、仁民、爱物,便是推广到枝叶处。
  仁固有知觉;唤知觉做仁,却不得。
  以名义言之,仁自是爱之体,觉自是智之用,本不相同。但仁包四德。苟仁矣,安有不觉者乎!
  问:「以爱名仁,是仁之迹;以觉言仁,是仁之端。程子曰:『仁道难名,惟公近之,不可便以公为仁。』毕竟仁之全体如何识认?『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孟子所谓『万物皆备于我』,是仁之体否?」先生曰:「觉,决不可以言仁,虽足以知仁,自属智了。爱分明是仁之迹。」浩曰:「恻隐是仁情之动处。要识仁,须是兼义、礼、智看。有个宜底意思是义,有个让底意思是礼,有个别白底意思是智,有个爱底意思是仁。仁是天理,公是天理。故伊川谓:『惟公近之。』又恐人滞着,随即曰:『不可便以公为仁。』『万物皆备』固是仁,然仁之得名却不然。」「浩曰」二字可疑。浩。
  问:「先生答湖湘学者书,以『爱』字言仁,如何?」曰:「缘上蔡说得『觉』字太重,便相似说禅。」问:「龟山却推『恻隐』二字。」曰:「龟山言『万物与我为一』云云,说亦太宽。」问:「此还是仁之体否?」曰:「此不是仁之体,却是仁之量。仁者固能觉,谓觉为仁,不可;仁者固能与万物为一,谓万物为一为仁,亦不可。譬如说屋,不论屋是木做柱,竹做壁,却只说屋如此大,容得许多物。如万物为一,只是说得仁之量。」因举禅语是说得量边事云云。
  问:「程门以知觉言仁,克斋记乃不取,何也?」曰:「仁离爱不得。上蔡诸公不把爱做仁,他见伊川言:『博爱非仁也,仁是性,爱是情。』伊川也不是道爱不是仁。若当初有人会问,必说道『爱是仁之情,仁是爱之性』,如此方分晓。惜门人只领那意,便专以知觉言之,于爱之说,若将浼焉,遂蹉过仁地位去说,将仁更无安顿处。『见孺子匍匐将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这处见得亲切。圣贤言仁,皆从这处说。」又问:「知觉亦有生意。」曰:「固是。将知觉说来冷了。觉在知上却多,只些小搭在仁边。仁是和底意。然添一句,又成一重。须自看得,便都理会得。」
  余景思问仁之与心。曰:「『仁』字是虚,『心』字是实。如水之必有冷,『冷』字是虚,『水』字是实。心之于仁,亦犹水之冷,火之热。学者须当于此心未发时加涵养之功,则所谓恻隐、羞恶、辞逊、是非发而必中。方其未发,此心之体寂然不动,无可分别,且只恁混沌养将去。若必察其所谓四者之端,则既思便是已发。」
  仁。○鸡雏初生可怜意与之同。○意思鲜嫩。○天理着见,一段意思可爱,发出即皆是。○切脉同体。说多不能记,盖非言语可喻也。○孟子便说个样子。今不消理会样子,只如颜子学取。○孔子教人仁,只要自寻得了后自知,非言可喻。○只是天理,当其私欲解剥,天理自是完备。只从生意上说仁。○其全体固是仁,所谓专言之也。又从而分,则亦有仁义分言之仁。今不可于名言上理会,只是自到便有知得。○上蔡所谓「饮食知味」也。
  湖南学者说仁,旧来都是深空说出一片。顷见王日休解孟子云:「麒麟者,狮子也。」仁本是恻隐温厚底物事,却被他们说得抬虚打险,瞠眉弩眼,却似说麒麟做狮子,有吞伏百兽之状,盖自「知觉」之说起之。麒麟不食生肉,不食生草;狮子则百兽闻之而脑裂。
  若说得本源,则不犯「仁」字。禅家曹洞有「五位法」,固可笑。以黑为正位,白为偏位。若说时,只是形容个黑白道理,更不得犯「黑白」二字。皆是要从心中流出,不犯纸上语。」
  义,便作「宜」字看。
  不可执定,随他理去如此,自家行之便是义。
  义是个毅然说话,如利刀着物。
  义如利刀相似,人杰录云:「似一柄快刀相似。」都割断了许多牵绊。
  义如利刀相似,胸中许多劳劳攘攘,到此一齐割断了。圣贤虽千言万语,千头万项,然一透都透。如孟子言义,伊川言敬,都彻上彻下。
  「义」字如一横剑相似,凡事物到前,便两分去。「君子义以为质」,「义以为上」,「义不食也」,「义弗乘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是此义十分精熟,用便见也。
  「克己复礼为仁」,善善恶恶为义。骧。
  仁义,其体亦有先后。
  仁对义为体、用。仁自有仁之体、用,义又有义之体、用。
  赵致道问:「仁义体用、动静何如?」曰:「仁固为体,义固为用。然仁义各有体用,各有动静,自详细验之。」
  仁义互为体用、动静。仁之体本静,而其用则流行不穷;义之用本动,而其体则各止其所。
  义之严肃,即是仁底收敛。
  以仁属阳,以义属阴。仁主发动而言,义主收敛而言。若扬子云:「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又自是一义。便是这物事不可一定名之,看他用处如何。
  问「于仁也柔,于义也刚」。曰:「仁体柔而用刚,义体刚而用柔。」铢曰:「此岂所谓『阳根阴,阴根阳』邪?」曰:「然。」
  先生答叔重疑问曰:「仁体刚而用柔,义体柔而用刚。」广请曰:「自太极之动言之,则仁为刚,而义为柔;自一物中阴阳言之,则仁之用柔,义之用刚。」曰:「也是如此。仁便有个流动发越之意,然其用则慈柔;义便有个商量从宜之义,然其用则决裂。」
  「寻常人施恩惠底心,便发得易,当刑杀时,此心便疑。可见仁属阳,属刚;义属阴,属柔。」直卿云:「即将『舒敛』二字看,便见:喜则舒,怒则敛。」
  仁义如阴阳,只是一阳是正长底气,阴是方消底气;仁便是方生底义,义便是收回头底仁。要之,仁未能尽得道体,道则平铺地散在里,仁固未能尽得。然仁却是足以该道之体。若识得阳,便识得阴;识得仁,便识得义。识得一个,便晓得其余个。
  问:「义者仁之质?」曰:「义有裁制割断意,是把定处,便发出许多仁来。如非礼勿视听言动,便是把定处;『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便是流行处。」
  问:「孟子以恻隐为仁之端,羞恶为义之端。周子曰:『爱曰仁,宜曰义。』然以其存于心者而言,则恻隐与爱固为仁心之发。然羞恶乃就耻不义上反说,而非直指义之端也。『宜』字乃是就事物上说。不知义在心上,其体段如何。」曰:「义之在心,乃是决裂果断者也。」柄。
  天下之物,未尝无对:有阴便有阳,有仁便有义,有善便有恶,有语便有默,有动便有静。然又却只是一个道理。如人行出去是这脚,行归亦是这脚。譬如口中之气,嘘则为温,吸则为寒耳。
  礼者,节文也。礼数。
  直卿曰:「五常中说知有两般:就知识处看,用着知识者是知;就理上看,所以为是为非者,亦知也。一属理,一属情。」曰:「固是。道德皆有体有用。」
  礼者,仁之发;智者,义之藏。且以人之资质言之:温厚者多谦逊,通晓者多刻剥。
  问仁、敬。曰:「上蔡以来,以敬为小,不足言,须加『仁』字在上。其实敬不须言仁,敬则仁在其中矣。」方,以下兼论恭敬忠信。
  恭主容,敬主事。有事着心做,不易其心而为之,是敬。恭形于外,敬主于中。自诚身而言,则恭较紧;自行事而言,则敬为切。
  初学则不如敬之切,成德则不如恭之安,敬是主事。然专言,则又如「修己以敬」,「敬以直内」。只偏言是主事。恭是容貌上说。
  问:「『恭敬』二字,以谓恭在外,功夫犹浅;敬在内,功夫大段细密。」曰:「二字不可以深浅论。恭敬,犹『忠信』两字。」文蔚曰:「恭即是敬之发见。」先生默然良久,曰:「本领虽在敬上,若论那大处,恭反大如敬。若不是里面积盛,无缘发出来做得恭。」
  吉甫问恭敬。曰:「『恭』字软,『敬』字硬。」直卿云:「恭似低头,敬似抬头。」
  因言「恭敬」二字如忠信,或云:「敬,主于中者也;恭,发于外者也。」曰:「凡言发于外,比似主于中者较大。盖必充积盛满,而后发于外,则发于外者岂不如主于中者!然主于中者却是本,不可不知。」
  忠信者,真实而无虚伪也;无些欠阙,无些间断,朴实头做去,无停住也。敬者,收敛而不放纵也。
  忠自里面发出,信是就事上说。忠,是要尽自家这个心;信,是要尽自家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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