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426号馆文选__野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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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记四(下)
今朝制选将军(谓直殿者,号“大汉将军”),身力相应,以长八尺,(所司有木架高八尺,选者立其旁,与之齐则是也。)担五百斤砖行殿庭一匝,为之合格。 吴邑朱生,宣德中商湖、湘,泊舟官河下,其旁四方客云集,娼船蚁附焉。一日,传有名妓新王二者至,众竞出观,果艳姬也。一优偕来,其船密比生舟。既数日,凡生言笑动静,娼罔不密察,有眷眷意,数以言挑生,生漫应之。或曰生登岸独立,一仆在,娼移船就仆,密问生之年里性行,及其家族生计,以及妻之怒悍,子之多寡极悉,仆一一语之,乃去。生还,仆以告,生亦不为意。 明日晚,娼视生在舟,使优邀之饮,又潜告生曰:“君但言延我入舟则可,我欲有言于君耳。”生从之。娼入生舟,饮间戚戚无欢容,生数殷勤之,亦漫不领,倩其歌,亦不肯。俄去眠榻上,生曰:“小娘子既辱临近,何不开意为欢乎?”娼曰:“我自不耐烦,君勿缠殢也。”生有新衫在榻,娼取碎裂之,生亦无愠容,惟心念风尘骄贱,不足介意。酒罢就寝,中夜问之,娼顾旁舟无觉者,乃低语生曰:“我有冤,欲图之人,久不获。日者察君久,似见君有心人,故辄自求近。凡君身家事,我固悉知矣,独不见君性度,适裂衫,乃试君度耳。我用意精如此,不知君有此力量否?若果能担负,则我事乃济而君亦不为无益矣。” 生曰:“吾颇负义侠,岂不能庇一妇女乎?”娼潸然曰:“我非娼,淮安蔡指挥女也。吾父以公错调湖广之襄阳卫,挈家以行。舟人王贼,乘父醉挤之江,并母死焉,僮婢悉尽,以我色独留,犯之,呼为妻。吾父赀素丰,贼厚载欲商于他。不几日复为盗劫,吾与贼仅免,吾家赀乃罄焉。贼欲归,以有我不可,进退维谷,遂以余赀买小舟,使我学歌舞,为京娼而来此。君能复吾仇于官,我终身事君为妾侍耳!”因出父文牍示生,生慷慨许诺。 翼日,优来曰:“二姐未起乎?”生大骂曰:“贼不知死所,尚觅二姐乎?”优知事泄,随生语自投于水。生遂持娼归家,娼卒老焉。 蒋霆,余杭人,素佻浪,与二客同贾江南。返经诸暨村中,行渐暮,不逢居人,迤逦微雨作,三人疾步而前。俄林间有一庄宅,三人大幸,立门下,双扉一阖,一半扃。霆遽推门,二人止之。霆曰:“何伤乎?此吾妇翁家。”二人又止之。既久,雨甚,门启,主人出,乃庞眉翁也。揖客人入,且曰:“适闻有云云者,谁邪?”霆面发赤,二客不敢对。翁曰:“二君请入少周旋,此郎既云尔,乃吾子行,非宾友之礼,可伺于外。”语既,径肃二人入,户复阖。二客登堂暄凉后,翁又曰:“途道间无状如此,岂周身之道乎?”二客敬谢,翁不之顾。少顷,进酒食,竟不要霆,二客又不敢请。 霆栖栖独倚雨檐,良不堪也,然又不可独去。迫夜,雨止,月出笼明,霆闻内稍寂,似已寝,去住未决,忽闻门内附槛小语云:“姑勿去。”霆以为客语,漫应之。少选,又小语云:“有少物将出,可取之。”霆又唯唯,念必二君耳,既安享啖釂,又攘其贿乎?然而姑伺之。须臾,墙上投物出,视之,二襆也,中实以女饰、饮器、黄白钱布。霆急负而趋,少远其门。又久之,闻墙上踰出二人,霆谓客耳,不复近,先行数十步,踰者遥尾之。霆又念二士及,当均贿焉,乃止,启检黄金重货别裹之,援襆以行,尾者亦不敢近。冥行半夜,不相觌。将黎明,二人乃疾逐之。及,霆视之二女子也,睨霆,亦皆惊,欲退。霆劫持之,曰:“何去乎?急从吾行,不然鸣于尔家。”女不敢言,即从之,霆挽之偕逝矣。天明,入一馆,密扣之,女曰:“我主公女也,幼许嫁某,今其人瞽矣,我不愿归。尝属意于一姻家郎,期今夕窃负而逃,我伺之不至。忽闻父入内喧言门前客妄言云尔,我料为私郎的矣,急收并少赀货,引此青衣为伴,掷襆踰垣以从郎,虑为人觉,故不近。今业如此,则且奈何哉?然而既两失之,即应终附君耳,余固不容计矣。”霆欣然,不待二友,径携之还家,绐家人以娶之途。妇入门甚贤能,为霆生一子。 已而,思其父母不置,谓霆曰:“始吾不欲从瞽夫,故冒礼颠沛至此,今则思亲不能一刻忘,殆病矣,奈何?然父母爱我甚,脱使之知,当亦不加谴,君决图之。”霆因谋于一友,其人报当为君效委曲。乃至翁所,为商人贸易者,事竟,翁款客,纵谭客邑中事,客言:“二三年前余杭有一商而归,道里间以片言得一妇,仙邑人也,翁宁知之乎?”翁曰:“知其姓邪?”曰:“闻之陶氏也。”翁矍然曰:“得非吾女乎?”客复说其名岁容貌了悉。翁曰:“真吾女矣。”客曰:“欲见之与?”翁曰:“固也。”翁妻王媪屏后奔出,哭告客:“吾夫妇生只此女,自失之,殆无以为生,客诚能见吾女,倾半产谢客耳。”客曰:“翁媪固欲见乃女,得无难若婿乎?”翁曰:“苟见之,庆幸不遑,尚可忤情为?” 客曰:“然则请丈人偕行矣。”翁与俱去。既相见,相持大恸,载之以归,母女哭绝,分此生无复闻形迹,谁复知有今日哉!婿叩头谢罪,共述往语,翁曰:“天使子为此言,真前定也,何咎之有?”遂大召族里宴会成礼,厚赀遣归之,复礼客为媒,遗贶甚伙云,事在成化间。 碧落碑凡数书载之,咸以为不得事实。吾子衍学古编曰:“按碑云:‘有唐五十三祀,龙集敦牂。’(“龙集敦牂”,金石录补卷二一作“岁集敦牂”。)自高祖武德元年戊寅至高宗咸亨元年庚午,为五十三年,敦牂,午也。自庚午至懿宗咸通十一年庚寅,计二百一年。旧云韩王元嘉之子训为母房氏立此碑。按元嘉乃高祖子,然则碑刻于咸亨元年庚午,而释文刻于二百年后乎?世传李阳冰卧看三日,阳冰与李、杜同时人,若是,则此碑已久矣。又云“道士书毕,化鹤飞去”,比之寓言可也。但不知郑承规奉何人之命而书释文耳,岂李训时不果立,而后子孙始克立之与?郑承规“奉命书之”一言为可疑,岂即其人书之篆与?盖此篆多奇,恐人不解,故并释之耳?” 允明按:宋吴坰所著五总志载其事云:“唐韩王元嘉守绛、泽二府,其子黄公为妣妃荐严作文立石,以表孝诚,文虽不同而俱名曰“碧落”。在绛州者立于天尊之北,在泽者立于佛龛之西。绛之道馆,有开元中所立石志,谓荆人陈惟玉书。”然则碧落岂亦惟玉之笔与?石志今不见,不知文与书何如也。虽泽碑亦不知为何人书,然可以见与绛碑同时所立,定非咸通所补立也。先公仕晋时,榻得此碑甚多,石在绛州,而泽无有矣。近胡副使谧修志载其目,乃注云“李撰书”,当或有所据,抑误以为李训书,而又误“训”为“撰”邪? 都玄敬尝得一石于虎丘殿中之佛后,石可二尺余,四周皆斵平如面,则唐汝南周贞之志也。玄敬即辇归之。词曰唐故周府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贞,字处廉,汝南郡人也。祖度,父玩,为代素尚,介然清高,心无宦情,丘园养性,君即父之第二子也。君韫生知而挺质,禀夙植以崇困,广谈八解之门,高蹈四禅之域,至哉妙觉,无得而称焉。何期积善无征,歼我贤哲,以开元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寝疾,终于私第,享年五十有七。呜呼!晷运不留,泉扉閟景。其年二月九日窀于郊西北九里武丘东山新茔,礼也。有息怀钦、怀德等,并陟岵缠哀,趋庭绝训,昊天殒烈,扣地崩摧,恐陵谷迁移,勒石以名记。词曰:惟君敬法,道俗规模,五欲斯拔,三轸齐丘,其一;泰山其颓,而子安仰,抚衬增悲,惟神昭爽,其二;佳城见日,石椁铭词,一扃此室,万古何之,其三;天道微昧,诞育人伦,死生有命,坱圠无垠,刊贞楚兮纪德,庶陵谷兮不湮,其四。 晋元帝之生,据本纪只云夏侯妃通小吏牛氏,盖其时牛金已为宣王鸩死久矣,后人皆云金生,误也。 予尝得一古牒,中有题李郡王山东事迹,盖元人记也。因节述于此,亦可以备阙文:景定壬戌二月二十日,离涟水,将带涟水、 西海、东海及佥军伍万余人入里。二十七日抵济南府。三月五日小捷。三月离济南五十里者老仓口,及其八日大捷于清河。四月三日受围,离城三十里开河筑城,离所筑城,出城十里在开河筑城,共是三河三城,而围起十七路人马。高丽国兵亦来。 自围之后,城里长有白蜃气,观者以为白蛇精。史天泽总把丞相差人于东平府取开山人来。开山者,即吾国捕蛇之人。一见其气,谓是白蛇精未食血,若食血了难收。今则用百日捕得此蛇,城即陷,可活得李行省。于是于白气之方掘一土穴,收禁蛇于其内,早夜连城吹牛角咒之:“大蛇不出小蛇去,小蛇不出大蛇出。”至六月半间,其白气腾空而去。自是李郡王似失精彩,三复昏沉,虽军伍不齐,将士作乱,以至绝粮俱不得晓,甚至截屋担草,拌盐而饲马。已而亦无,相将食人,所谓八都鲁军皆倚墙而已。 至七月十三日,结阵而出,人已无力,复被杀人。由是诸军间有出投拜者,云昨夜天文见,当主兵散,郡王曰:“俺们也无理会。”自是日遂兵出投拜。十八日,子出投拜。十九夜一鼓,大星坠于府治,李拈香而拜曰:“李璮死于此。” 于是坐于庭中,以镊摘去长髭,留其短者。二十日早,分付众人出,各计路去。王下小舟,入于海口子,投水,止及其腰。有一老子姓黄曰:“相公为天下不平,做出这事,何故自损?”引而登岸,至孟权府。千户治所密报,张相公差人缚出。严相公首问曰:“此事何等做作?”王答曰:“你们每与我相约,却又不来。” 严就肋下剌一刀。史丞相问之曰:“何不投拜?”王不答。又问曰:“忽必烈有甚亏你处?”王曰:“你有文书约俺起兵,何故背盟?”史唤黄眼回回砍去两臂,次除两足,开食其心肝,割其肉,方斩首。令其子提其首以下山东诸郡。 王有子六人,长曰崇山,年十九。齐山、南山,王夫人生嫡子,封平州总管。凤山,乃搭察儿妹所生。牛山、景山俱在。崇山为忽必烈取去,凤山为搭察国王取出。李王之死,身无滴血,惟是黄浓浆,尸无蝇蚋,亦可怪也。其受围之日,题水龙吟一词于壁,曰:腰刀帕首从军,戍楼独倚闲凝眺,中原气象,狐居兔穴,幕烟残照。投笔书怀,枕戈待旦,陇西年少。叹光阴掣电,易生髀肉,不如易腔改调。世变沧海成田,奈群生几番惊扰,干戈烂熳,无时休鼠,凭谁驱扫?眼底山河,胸中事业,一声长啸。太平时,相将近也,稳稳首平燕赵。 弘治初,予得义虎事,为作传曰:荆溪有二人,髫丱交,壮而贫富不同。窭子以故宴安无他技,独微解书数,妻且艳。富子乃设谋谓言:“若困甚,盍图济乎?”窭告以不能故。富子曰:“固知也,某山某甲丰于贿,乏主计吏,觅久矣,若才正应膺此耳。若欲,吾为若策之邪?”窭感谢。富子即具舟费,并载其艳妻以去。 抵山,又谓言:“吾固未尝夙语彼,彼突见若夫妇,得无少忤乎?一忤且不可得复进,留而内守舟,吾若先,容言计也。”窭从之,偕上山。富子宛转引行险恶溪林中,窭胼胝破碎,血出被踝踵不已。至极寂处,乃蹴而委之地,出腰钺砍之,窭殒绝,富子不审,谓死矣。哭下山,谓艳妻:“若夫君啮于虎矣,若之何?”妇惟哭。富子又谓言:“哭无为,吾试同若往检觅,不见乃更造许耳。”妇亦从之,偕上山。富子又宛转引行别险恶溪林中,至极寂处,拥而求淫之,妇未答。忽真虎出丛柯间,咆哮奋前,啮富子出毙焉。妇惊走,心念彼习行且尔,吾夫其果在虎腹中矣,不怨客,转身而归。逃故途,顺涂而哭,倐见一人步于旁,问故,妇陈之,人言:“尔勿哭,当随吾之,管得归,尔舟在彼道。”遂从之返,见舟而灭,盖神云。 妇登舟莫为计,俄而山中又一人哭以出,遥察之,厥夫也,妇疑骇其夫鬼与?夫亦疑妇当为贼收矣,何尚独存哉?既相逼,果夫果妻也,相携大恸而苏,各道故,夫曰:“彼图淫若,固未淫若;图死我,固未死我,则我置我憾也。”妇曰:“吾苦若死,若固不死,图报贼,贼固自得报矣,我憾亦何不可置邪?”于是更悲而慰,哭而笑,终归完于乡。 祝生曰:“视贼始谋时何义哉?已乃以巧败,受不义之诛于虎。虎亦巧矣,非虎也,天也。使妇不遇虎,得理于人,而报贼且未必遂,遂且未若此快也,故巧不足以尽虎,以义表焉可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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