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允明 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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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允明
中国古代文献_中国古代文献~集部_426号馆文选__野记

野记三(中)

祝允明

  野记三(中)
  
  国初,天下府僚咸属卫官节制。朔望,郡官至卫作揖,生徒、里老等亦先诣听处分。吾郡自况公钟至,遂革其制。我守况君钟,字伯律,南昌人,始由小吏拔为郎。郡由前政狼籍,公私惫矣。宣庙方轸皇衷,内相三杨公特荐君,遂分左符,又赐玺书,假便宜从事。君初视银黄犹无为,称群吏为提控,持文书上,不问当否便判可,吏眇且狎焉。凡牍中窜塞囊穴,君退辄密疏之,弊害了了,然且不暴之。通判赵忱,百方詈谩,兼肆凌侮,君亦唯唯。既期月,一旦,命左右具香烛案,并呼礼生来。既至,僚属以下亦集,君言某有朝廷敕未尝宣,今日宣敕。及宣,中有“僚属不法,迳自拏问”之语,于是诸吏皆惊。礼毕,君坐堂上,唤里老言:“吾闻郡人多狡武,每倾诬善人。吾有彰瘅之术,然不能如阎罗老子自为剖别,今以属若等,速以善户恶户来报,善者吾优视之,甚则宾致乡饮,恶者且为百姓杀之,吾列善恶二簿伺若曹矣。”又召府中胥悉前,大声言某日某事,尔某作如此拟,尔应窃贿若干然乎?某日某如之然乎?群胥骇服,不敢辨。君命引出,曰:“吾不能多耐烦。”命裸之,俾皂隶有膂力者四人舁一胥掷空中,攧死之。皂姑少投去,君大怒:“吾为百姓杀贼,狗鼠辈为吾树虐威邪?高投之立死,不死,死尔狗曹矣。”皂隶惧,如命,立毙六人。君命呼屠人持钩来,钩其发曳出郡衙,肆诸衢,上下战栗,革面焉。初,前守王观亦尝棰死奸吏钱英,高帝喜,遣使赐敕奖谕,劳以上尊,制词甚重之也。
  
  况君于庠校师徒乃加礼焉,至讲诵校试,多不亲事,朔望谒先圣后,亦不命讲,曰:“某本刀笔吏,未尝事坟籍,不能妄教习。所能者,旌别勤惰消长耳,诸君幸自勉。”同寅有劝君稍加考简,勿废进退权者,君报之如前语,且曰:“公以科目名,以属公矣。”后每同座阅士类课卷,唯听同寅酬酢,君袖手敬陪,事无少不足意焉。师徒每入郡白事,必延之内堂,坐而啜茗谈笑,愉然不衰。如以私事至,则必顿慢矣。
  
  陈祭酒敬宗,持己方严,师矩振肃,饮量甚洪,而未尝失色于人。丰城侯李公贞居守留都, (丰城侯中无李贞。此时为侯者李贤。见明史卷一0六功臣世表二。此事明史卷一六三陈敬宗传有载,记为襄城伯李隆。) 礼公甚恭。公过丰城,丰城夫人即公主也,闻公饮量,欲观之,命丰城留饮。内治馈甚丰,而广为筵座,崇堂从庑,幽轩曲馆,以达于内,凡经行处,辄陈席驻饮。逮夜,觞釂已无算,而公亦醉矣,始入正席。公主坐屏后潜窥之,且命家妓奏乐,公目不迕视,犹恐失仪,默屈指掐掌中以持儆,杯行辄罄,殆不可胜乃散。公翼日醒,起视之掌,血凝矣,其律检如是。
  
  曾内翰棨之饮亦大量也。有虏使至,称善饮。有司推能伴者,才得一武弁,犹恐不胜。上令廷臣自荐,曾请往,上问:“卿量几何?”对曰:“无论臣量,且当陪过此虏。”上喜,令往。二人默饮终日,初不可计,虏使已酣,武人亦潦倒,内翰爽然复命。上笑曰:“无论文学,此酒量岂不为大明状元乎?”锡以内酝甚厚。
  
  本朝初不禁官妓,唯挟娼饮宿者有律耳。永乐末,都御史顾公佐始奏革之。国初,于京师官建妓馆六楼于聚宝门外,以安远人,故名曰来宾、曰重译、曰轻烟、曰淡粉、曰梅妍、曰柳翠。其下四名,主女侍言也。其时虽法宪严肃,诸司每朝退,相率饮于妓楼,群婢歌侑,畅饮踰时,以朝无禁令故也。后乃浸淫放恣,解带盘簿,喧呶竟日,楼窗悬系牙牌累累相比。日昃归署,半已沾醉,曹多废务矣。朝廷知之,遂从顾公之言。
  
  顾公,太康人,刚严为朝绅冠,时谓明之包公也。每待漏朝房,诸僚无一人与同坐,比连壁三五室内皆寂然,畏其闻也。或过门,见其双藤外立,知是公也,趋而避之。
  
  夏忠靖公以忠纯事文帝,眷遇极隆。为尚书三十年不解户曹,中间恒兼二部,或吏或礼,又尝兼户、礼、刑三部,至总掌六部,并掌都察院、大理寺,凡佩八印焉。
  
  先朝掌邦赋者,夏公及周文襄,皆理财尽善手也。文襄,盖刘晏、韩滉、陈恕之流,如桑、孔、王鉷辈何敢望哉?二公事纪者已多,不复烦云。近者并祠于吴,然其功岂独吴尔?
  
  陈亢宗使高丽,大振风采,方物侍妓,一无所纳。国人无以狎之,因请造其殿记,公不允,君臣恳礼数四,乃为握筦。夷王燕谢,献紫金瓶一枚,公拂去,王强之,便索文欲毁裂,王乃收瓶,谨谢焉。归朝,或谓:“公既已为文,受瓶可已。”公言:“造文润笔,固亦有名。吾以天朝儒臣,为彼记殿体势,重矣!受瓶则是有价,且吾行为卖文也,宁可忽诸?”
  
  李布政昌祺,为人正直,不同于时,才学亦赡雅少双。其作剪灯余话,虽寓言小说之靡,其间多讥失节,有为作也。同时诸老,多面交而心恶之,李不屑意也。其弹琴记有“江南旧事休重省,桃叶桃根尽可伤”之句,亦别有所指。叶文庄公水东日记亦稍纪其行概。及韩公雍按江西,亦以公有此书,不入乡贤祠。盖时独以为文人,且病其怪乱,乃尔,未知公也。纵未知此,公大节高名,安得以笔墨疵戏累之矣!
  
  韩中丞兵入大藤,忽青袍方巾数十人出林中,执香拜伏军前,问之,曰:“我等悉良民,向执公役,为贼掠至,官军累征,未尝深入,无缘殄灭。今公至此,我等必得脱阱擭矣。”韩厉声曰:“尔等皆贼,敢欺我邪?”命悉裸而斩之,果皆有短兵裹于衣,乃尽支解之,随兵入路,散悬身首于树,夹道不绝。峡中酋闻之,惊呼曰:“天神至矣!”极力拒敌,不支,遂平之。其详别见。韩公胆勇绝人,初得贼斩之,即取其头倾脑饮之,却命将校饮之,多不能也。又两司官方集议兵,适引数贼入,公握刀付一布政曰:“公可手斩此贼。”布政战缩,公笑曰:“公谈兵何美,杀一絷囚犹尔,临阵当如何?”即自持刀连断数人头,众惧,有眩绝者。其他类此甚多,故军中与贼皆畏之如虎,比闻其死,祠之为神。
  
  孔侍郎公镛,平生以忠信自厉,事英、宪、孝三朝,皆处外,所至声绩裒然,言信行达,真谓蛮貊行之。知田州日,峒獠仓卒犯城,公莅任才三日,郡兵先已调发,众议闭门守。公曰:“孤城中虚,能支几日乎?只应谕以朝廷恩威,庶自解耳。”皆难之,谓孔太守书生迂谈耳。公曰:“然则束手伺尽乎?”众曰:“即尔,谁当往?”公曰:“此吾城也,吾当独行。”众犹谏沮,公即命骑,令开门去。众请从以少土兵,公笑却乏。众乃乘城,向贼启门,贼以为出战。门启,一马乘官人出,二夫控络而已,门随复闭。贼遮马问故,公曰:“我新太守也,当至尔峒寨有所言,尔当导我。”贼叵测,姑导以行。远入林箐,行间顾从夫已逸其一,既达贼地,一亦逸矣。贼控马入深林,夹路罥裸人于树者,弥望见公,叫呼求救。公问:“何人?”乃庠序士也,前期赴郡,为贼邀,不从,贼将杀之耳,公不顾,径入峒。贼露刃出迎,旁刃夹拥如林。至巢穴,公下马,立其庐中,顾贼曰:“我乃尔父母官,可以座来,尔等来参见。”贼取榻置于中,公坐,呼众前,众不觉相顾而进。渠酋问公为谁?公曰:“孔太守也。”贼曰:“岂圣人儿孙邪?”公曰:“然。”贼皆罗拜。公曰:“我固知君曹本良民,迫于冻饿聚此,苟图救死耳。前官不知此,动以兵相加,欲剿绝汝。我今奉朝廷命来作汝父母官,视汝犹子孙,不忍便杀害汝,若能从我,当宥汝前罪,可送我归府,我以谷帛赉汝,尔后勿复为劫掠事。若不从,可杀我,后有官军来问罪,汝自当之矣。”众错愕,争曰:“诚如公言,公诚能相恤,请终公任,不复扰犯。”公曰:“然,我一语已定,何必多疑?”众复拜。公曰:“我馁矣,可以食来。”众杀牛马为麦饭以进,公饱啖之,贼皆惊伏。日暮,公曰:“晚矣,我不及入城,可即此宿。”贼除治中庐,设床褥,公徐寝,贼罗寝侍卫。明日,贼复进食,公曰:“我尚倦行,更住此。”又宿。至明日,曰:“吾今归矣,尔等能从往取粟帛乎?”贼曰:“然。”控马送出林间,公顾曰:“此秀才皆好人也,汝既效顺,可释之与吾同返。”贼解其缚,还其巾裾,诸生奔走。公按辔出峒,数十贼骑而随。薄暮及城,公命呼城中,城中吏登城见之,惊曰:“必太守畏死,叛而降之,导来陷城矣。”争问故,公言:“第开门,吾有处分。”众益疑,拒。公笑语贼:“尔等勿入城,我当自入,乃出犒汝。”贼少郤,城开,公入复闭。公命取谷帛从城上投与之,贼取谢公而去,迄终任不复出。
  
  阿溪者,贵州清平卫所部苗也。本江西人,漂荡至彼,桀骜多智数,久之,为寨主,雄视诸苗。有养子曰阿剌,膂力绝伦,能披三重甲,持二丈之枪,两端着刃,遇数百人与敌,刺以枪,点地跃而起,辄三五丈,飞行稠人之上以战,若一二丈川涧,跨越之如沟浍尔。二人谋勇相挟,由是横行夷落,推为渠魁。观诸酋之附近而稍弱者,岁以畜产分给而倍征其入。既得苗夷之利,又谋诇我之商民,经行其地者,辄诱他苗令邀劫杀掠。官司差健步往深探访,健步必谒溪请许,溪乃要我重贿,期为剿之。健步归报官司,从之,溪乃以素不能服之苗远而悍者指为贼,导官军往击捕,于是远苗畏惮,亦服从之。其后与我官司益狎,我凡有事,就令访处,不复闲备矣。三堂之寡廉者,皆不岁赂,溪益负恃,为恶滋甚。每交讧官、苗,使争斗,以收鹬蚌之利,岁辄数次。其志小则规为土官,大尤未可知也。以是清平一境,官、苗交受其害,岁无宁居。
  
  吾郡孔公为都宪,受命镇巡贵州。初至,尚未知之,往往见报某地被贼劫杀官兵,某地劫杀民商,公问:“何以处之?”上下皆谓:“须属之阿溪当治。”公言:“清平为指挥使司,诸土官、宣慰等乃命官,皆贵且众,何以不能治军事,更借一寨主力羁縻之徒邪?”心固疑之。渐询诸人,人以溪凶横,且私于监军、总帅,言之,恐无益得祸,多不吐语。公诹咨转力,乃得前煽乱诸状。谋欲除之,因佯扣监军、总帅等,皆回护之,公益信其私党,知不可与共事,且务决去之。乃命复自往清平,众沮之,公不听,独至清平。
  
  复访求部曲之良,有指挥王通,素才而端方,称疾不莅事。公召而礼之,因广扣时事,通有言而不及溪。公曰:“吾闻此中事,惟阿溪大且要,尔乃不言,何也?”通不答,往复数四,竟默然。公曰:“吾所以异待而,以为解辨大专非辈行等,今尔何以酬我?”通曰:“言之而公事且辨,则一方受福,而愚言有益,否,则公独己耳,吾家且赤,乃当若何?”公笑言:“何用不克?”通始慷慨许诺,陈列根枝。公问:“溪所任何人,何以能通吾上官?”通曰:“彼独藉王指挥、陈总旗二人,公必先得此二人心力,乃可济。”公曰:“吾自能之。”通谢去。
  
  公候旬朔,群将校参揖时,号于众曰:“今急缺一巡捕官,君等悉留,前,吾自择之。”乃径指王曰:“可矣。”独留之。众出,王前,公谓之曰:“汝何以与贼通?”王惊讳之。公曰:“阿溪岁赂三堂,谁为之通,我已备知,而尚讳邪?”王悚惧不敢言。公曰:“吾今贳汝罪,推心以用汝,汝必取溪自赎,仍被醲赏,或贰或偾,则重辟不汝免矣。”王叩头曰:“信如公言,然阿剌之猛,谁欲擒之而不可得,奈何?”公曰:“然则事遂已乎?”王曰:“当更得一年老多谋者同事,乃可。”公问谁?王曰:“无如陈总旗。”公曰:“诺,吾今授汝檄,令举谋勇之士,帅所部兵来,有事指麾,汝则径举陈,与俱来。”王受令去。少之,偕陈入见。公初问之亦若问王者,陈讳骇亦若王,屡顾王,王曰:“勿讳为,吾与若事公已悉知之,第当自力以报公。”陈亦言其难状,公曰:“而第诱之出寨,吾自有以取之。”陈言此易耳,此有斗牛,可以此诱之出。 (土大姓畜牛,每岁时出牛对之,以拳围牛腹,拳多则牛大,每数十拳,有至百拳者,以拳多寡为胜负也。) 乃计令以一人牵牛在野,陈入寨访溪,诱令出观,随遣王率劲卒伏牛旁,伺出擒之,且刻其期,遣它兵来援。并又豫缴近溪各寨,及期各以部兵同集助之。
  
  议定,陈受教去见溪,溪曰:“何久不来?”陈曰:“新都堂至,故不能来见老王。” (呼溪为“老王”,剌为“小王”。) 溪曰:“都何如?”曰:“无能为耳。”溪曰:“闻在广解捉贼,何谓无能?”陈曰:“同姓耳,非其人也。”溪曰:“赂之何如?”陈曰:“姑徐徐,何以遽舍重货。”溪留陈食,纵谈到牛事,陈曰:“适见道中牛,未审校老王家牛何似?然亦大矣,优劣未可决也。”溪曰:“宁有是乎?审尔,我当买之。”陈曰:“牛人非商贩,似不可致入寨。”溪曰:“我去观之。”陈佯曰:“何必自行。”溪奋曰:“必去,必去。”因顾剌,使俱。陈又激言曰:“新都堂在,小王岂敢去乎?”剌怒曰:“何都堂能阻阿剌足邪?”因即座以鸡卜,不吉。溪言:“吾夜梦大网,恐不利出。”陈曰:“梦网得鱼,牛必属王矣。”溪、剌乃与陈刻木, (土人与众为事,必刻木为信。) 即俱起,三骑联而出。至其地,视牛眇耳。溪诧乐,命酒饮。忽报巡捕官至,陈曰:“王知乎?王指挥也,盍往访之?”溪曰:“伺彼来可。”陈曰:“宁有新官遽下访人乎?”因劝令往,又说令去所佩刀,曰:“新武职官见刀,以为不利,是求好反恶也。”溪乃去之。既往见,王留坐,因戏谓溪、剌:“新上司按部至境,何不夙迎侍,此来何为?”溪、剌犹谓故戏,漫言拒之,王怒曰:“而戏乎?吾岂不能执汝?”溪、剌犹笑,傲。王呼伏出数百人往捉剌,剌徒手搏伤八十人,竟就擒,并溪絷之。时援兵正至,无失期,诸寨兵亦集,共围之。公又夙命造二槛车随王,令一得溪、剌,即囚之径驰赴贵州,无经清平,恐其党劫之也。于是一如公命,解至三司鞫之,论死。公临问,皆无一语,第垂头请死。剌语人:“吾不畏千万人,独畏一孔公耳。然亦不知其擒我若此易也。”中官犹为解救,公言:“吾不究君事,犹能解乎?”溪、剌死,溪有二子,篡都匀。公又令都匀官司径擒之,悉殪焉。
  
  洪武中,山西都指挥郭敬,性解钟律。以水置食器中,斟酌损益,以箸击之,即合音调。尝闻教坊奏登降之乐,愀然不乐,或问之,曰:“非尔所知。”
  
  骁骑指挥郭德成,尝侍太祖宴内苑,既醉,免冠谢,其顶荡然。上笑曰:“酒风汉,头毛如此,非酒过邪?”德成曰:“臣犹厌其多,欲尽髡也。”上默然。既醒,悔悟触犯,遂尽削其发,被缁诵佛,乃免。
  
  太祖建孝陵,将迁宝志家。祝之,不报,乃曰:“假地之半, 迁瘗微偏,当一日享尔一供。”乃得卜。发其坎,金棺银椁,因函其骨。移瘗,建灵谷寺卫之,立浮屠于函上,覆以无梁甎殿,工费钜万。仍赐庄田三百六十所,日食其一,岁而周焉,以为永业。御制文,树碑记绩,辟历震其碑,再树再击。上曰:“碑文再击,不欲谓吾记绩耳。”乃寝不树。
  
  太宗偶问宋指挥晟有子无?宋对有二子, (琥、瑛。) 上令:“带来我看。”晟引入见,上喜曰:“都好。”即命三公主、四公主同下降,兄弟并为都尉。一日,晟从外归,二子迎侍,晟醉,大喜,抚二子曰:“吾家受恩深矣,父腰金,子腰玉。”时二主在屏后闻之。后见上,偶语及之,上曰:“渠要玉带耳。”无几,命守宁夏,以功擢都督,荐至封侯西宁。
  
  太祖时,整容匠杜某专事上梳栉修甲。一日,上见其以手足甲用佳纸裹而怀之,上问:“将何处去?”杜对曰:“圣体之遗,岂敢狼籍,将归谨藏之。”上曰:“汝何诈邪?前后吾指甲安在?”杜对:“见藏奉于家。”上留杜,命人往取甲,其家人从佛阁上取之,以朱匣盛顿,香烛供其前。比奏,上大喜,谓其诚谨知礼,即命为太常卿。后卒,葬于某山。及宋西宁之丧,卜地其旁,欲并购其壤,以启于朝,不可。今西宁茔侧一路山,即是。犹有表题曰“太常卿杜公之墓”。
  
  太祖进膳有发,召问光禄寺官,对曰:“非发也,龙须也。”因即捋须,得一二茎,遂叱去,不复问。
  
  洪武间,宪典火烈,期以止辟。刑部郎袁凯,上久欲除之。一日,忽问凯:“有某犯法,朕将诛之,而太子辄欲宥之,何也?”凯对曰:“陛下欲杀之者,法之正;太子欲生之者,心之慈也。”上含怒,口诵“法之正,心之慈”二语,再四不止,已而,叱出。凯知不免矣,即日佯狂,颠缪百端,或搏面煎炙如犬秽状,家人潜布诸涂,辄自拾啖之。既久,人以为真狂,上闻,乃置之。
  
  又某御史,松人也,伪为瞽,虽家人不知之,其妇遂与同居校尉通。一旦,尉自其室出,履错然有声,御史了了,伪问妇:“何声?”妇曰:“猫跳下楼耳。”御史曰:“诺。”遂亦终免。及后朝时,已老,归乡,目以稍稍称愈。或日,与妇竞,妇喧辨,御史曰:“记得猫儿跳否?”妇悟,即自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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