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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从前家里真正属于母亲专用的东西,就是那个鞋篮子。
早以前,母亲的鞋篮子是一只用细篾精编而成的、呈枣红色的、中等大小的精致篾篮,那可算咱们家的古董了!可能是母亲的嫁妆之一。可惜,那个精致的细篾鞋篮子后来因为太破损了,就换成一只普通的竹篾篮子。这个“后来的鞋篮子”和那个“针线袋子”应该还在莫市的旧居里! 文革前,鞋篮子里除了形形色色的布头线脑外,还经常放着两样东西,令我印象深刻—— 一样是一本和现在的A4纸张大小相当,用牛皮纸做成的、专门用于存放鞋样子的“书”。每页书上还彩绘有各式各样的古装人像。其中夹放着母亲收集的我们全家人不同大小的鞋底样、U字型或r型的鞋面样纸,母亲就是用这些样纸比照着剪裁鞋底和鞋面。文革中,这本有“封资修”嫌疑的鞋样“书”,也被剪做鞋样而销毁了,可惜能够成为一件“文物”的东西,在毛爷爷亲手点燃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烈火中,和父亲大量线状古书一样,灰飞烟灭了。 另一样就是装针线、索子(纳鞋底用)顶针箍子等的小布袋子,母亲谓之为“针线袋子”。我的记忆中没有见过母亲绣花,但在总场住的时候,针线袋子中却有不少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花线。这些花线多是被我们偷偷拿来做了其它的用场。后来相当长的时间里,袋中就只剩下黑白两色的线了。直到我们结婚时,其中才又有几支缝被子用的粉红色的索子…… 我们青少年时期,绝大多数的布鞋、棉鞋都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实在地说,母亲缝制的鞋子,算不得漂亮时髦;且相比较而言,更显得土气粗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还因嫌母亲做的鞋子土气,而不愿意穿着母亲做的鞋子去上学。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的负疚和惭愧!如果母亲当时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会有多么的伤心和难过哟!那时,母亲是多么不容易呀!全家老小的鞋子都是她一人缝制,而这些缝制都是偷功摸夫利用上班和做家务以外的“业余”时间里进行的。我少年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在电灯熄灭之后,还会在重新点燃的煤油灯下,做好长一段时间的针线活。 手工做一双鞋,工序是十分复杂的。光是鞋底的制作就得从糊鞋(乡音读做孩)层子——将破衣烂衫撕成大小不同的布片,再用面粉熬制浆糊将它们一层一层的裱糊在一起,待其晒干后,就成了制作鞋底子的原材料——“鞋层子”。母亲做鞋底的“鞋层子”一般有两种:一种就是纯粹用布片子粘贴而成;另一种就是将布片子粘糊在菖蒲草编制的“盐包席子”上面。将若干层“鞋层子”叠在一起,用索子千针万线地纳在一起,才做成了一只鞋底。这两种鞋底性能略有不同:纯布的更耐磨,但不隔湿;而“盐包席子”做的底,轻巧且能较好的隔湿,但不太耐磨。在我的印象中,我们的鞋子很少有把底子磨穿的,多是鞋帮或是鞋面子先坏的。母亲的鞋子做工虽不是十分精细,但工艺水平还是在不断地改进提高。我清楚的记得,起初母亲就是做最一般的、普通布面的鞋子,后来就改进为多用黑色灯芯绒面料做鞋面,继而把常规的内上底改为“出边底”;再后来,一改以往做毛边底的习惯,鞋底也进行裹边了。母亲后来做鞋的技艺有了很大的提高,使鞋子在适用实惠的基础上,款式工艺都有了大的改观。直到她老人家去世前的两年,还先后为我们一家三人每人做了一双棉鞋,现在我们都舍不得穿而保存着,成为了对她老人家的一个念想之物。 细细想来,已被人们的现代生活方式边缘化的鞋篮子,才真是现在时尚、提倡的环境友好型、低碳绿色生活方式的一个重要标志。在我们幼年时代,大部分家庭里都有鞋篮子,人们的鞋子大多都是自己做。那时,提倡“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衣服,大的穿了给小的,小的穿破了还可以做鞋底,物尽其用,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垃圾,减少了环境污染。现在商品生产、市场经济,社会化大生产的历史发展趋势,使从前手工作坊式的生产方式被淘汰,鞋帽服装已基本完全商品化,即便是一般的农村,也很少再有自己做鞋的了。垃圾污染陡增了许多,每次回到故乡,都会被塘沿渠边散布的塑料、旧衣烂衫的垃圾弄得触目惊心。 母亲,随着相对贫困的岁月离我们远去了。她留下的鞋篮子,静静地放在风雨飘摇的旧居里,落满了灰尘……再回回去,我就把那个针线袋子找到带回来! 2012年2月7日草 2012年3月31日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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