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好几个朋友对我说:“任政先生去世了。”每闻此言,我总有些黯然神伤。
自小学开始,书法一直是我的强项。即使在我被分配到农场工作以后,每次回沪,也总爱到朵云轩、老周虎臣等笔墨书画商店去逛一圈。在那时,大约是七十年代初吧,上海繁华区的不少名店都挂着任政的书法作品,或楷书,或行书,或隶书,或草书,各有特色,楷、隶二体都极端庄恭正,而行书以其清新隽秀,风神洒落,尤受广大民众喜爱。由于当时许多书法家均作为牛鬼蛇神遭批挨斗,能亮相的书法作品很少,而任政在邮电局工作,又自谦为“工人书法家”,幸免于难,方得以展示书法。 大约在七十年代末,我所在大学邀请任政来讲课,消息不胫而走,一时文科师生纷纷前来,把偌大个梯形教室挤得满满的。我也慕名而往,坐在当中。记得任政当时也不过六十岁光景,中等个头,体态稍胖,戴副黑边眼镜,穿件白衬衫,一看便是个善良和蔼的长者。他当时给我们讲书法,从王羲之到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从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到赵孟兆页、文征明,如数家珍一般,说得头头是道,有时一边说还一边当场挥毫演示,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讲课结束,许多学生围上讲台,或提问题,或索书法。任政总是乐呵呵的,有求必应。学生们个个喜笑颜开,心满意足地拿着任政的墨迹走出课堂。 后来才知道,任政是沪上书法界出了名的大好人,凡到他处来求书法的,不论男女老少,识与不识,都慷慨应诺,来者不拒。正因为他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许多青年人都愿投拜到他的门下求学书法,所以,他门下的学生特别多,用“弟子三千”、“桃李满天下”这些话来形容,都绝不过分。 没过多久,我发现《人民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等许多报刊文章标题所用的行书字体,与任政的手迹十分相似。一问,果然出自任政的手笔。原来1979年国家向全国书法界征集书法,结果任政力挫群雄,获得首选,其行书七千余字被打成字模,广泛应用于中国各大报刊。 四年前,因听说任政身体不好,在友人曾正曦的带领下,曾造府拜访,年届八旬的任政很是高兴,但举止行动显然已木讷很多,谈吐也很迟钝,昔日的从容风采已荡然无存。家中的物品也很凌乱。直到半小时以后,也许是我的诱发,他的谈吐才稍有反映。从谈话中知道周慧王君(现上海书法家协会主席)等原来都是他的学生,而他目前则有高血压等多种疾病缠身,大小便都极费力,马桶上一坐就是很多时间,许久以后方能在他人搀扶下站起。但他勤于书写的习惯仍然保持,临别时当场为我俩挥毫走笔,作为赠别之物。 现在,他所赠送的墨宝仍挂在我家的墙上,但他却已离开了人间。不知为什么,每见他的书法,他晚年那木讷的神情和凌乱的家就会浮现在我的脑际。我想,假如他晚年的生活能幸福一些,他的心情或许也会舒畅一些。为此,我只能默默祈愿天下的老人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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