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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 莲
先父生日是腊月二十,先母是正月十二。 我记得小时候大人是不过生日的,孩子们过生日煮一两个鸡蛋,趁热在肚皮上滚一滚,据说可以却病、消灾。由于战乱、贫困,很多时候没有鸡蛋来滚。 生活条件好了,晚辈要给父母过生日。父亲说:“这样吧,一个推迟,一个提前,我们就在春节一起过吧!” 二老的生日快到了,若健在父亲105岁,母亲整100岁。 突然我想起家乡的一种野草:马莲也叫马蔺,多年生,草本。冀东平原无山石,乡亲们用马莲作为田地的“界碑”,一簇簇马莲就是分界的标志。马莲的根很粗壮,可做刷子。从根上生叶子,带状,纤维坚韧,可以绑东西。赶集砍肉八斤、十斤,用马莲一穿提回家没问题,用现在的话说:还环保。马莲耐旱、耐涝、耐冻,春天一来早早泛青,亭端开出蓝花。它不像其他野草任意扩张,它只在一处坚守阵地,默默地为人们服务,一守几十年。 父母不就是在战乱、贫困中坚韧不拔活下来的马莲! 祖父上无片瓦,地无一垄,全家借住于亲戚家。冒着直奉战争的硝烟闯关东(如同现今的农民工),在大连一间酒作坊里干活。后又辗转向北到了黑龙江。 父亲虚岁15(实岁13)去了哈尔滨,在一家粮栈里学徒,八年后才熬上个小职员。不久日寇占了东北,粮业专控,失业流落到天津,后回乡。解放战争期间,村里家家户户将墙壁打通,便于打巷战,全家出逃到京。迫于生计,父亲摇煤球、摆烟摊,母亲为人拆洗、缝补衣物、拾荒,极度困顿,可谓绝处逢生。被改衣、面子改里子、里子破了纳鞋底。母亲曾把拣来的葱胡子和上棒子面蒸出“美味”,将带鱼头烤酥,美其名曰:绝世之菜“酥烤鱼头”,过春节无钱买肉,以豆腐代之。一家人租住的房子狭促,只能搁下一木板炕,一个桌子,再不能容他物。屋中的通道仅可一人活动。开饭的时候,大家不能聚在一起吃饭,人手一碗,或坐或立,自己寻找立足的地方。每逢雨天,彻夜聆听锅碗瓢盆的漏雨音乐。由于住的是危房,雪天需要及时清扫房顶积雪,每逢“五一”、“十一”庆典放礼炮,一家老小需到屋外暂避,以防礼炮声震塌屋子。 现在想来,那时的日子确实清苦,用染料自制墨水,古旧书拆开反面空白处做笔记本、自糊信封,出门步行十几里,无钱坐车…… 父母文革回乡改造,年老体弱,公分不够,只能借债过日,唐山地震受伤幸免于难。 日子清苦,但是父亲的愁苦从不挂在脸上,母亲更是个乐天派,生活弥艰,却时有“创新”,时有笑话。不时哼唱小时候的歌曲,向孩子们讲述过去的故事。 仍然记得母亲的座右铭:不要让孩子不高兴。 他们一生用智慧创造、笑对困难,顽强地将儿女拉扯成人。 父母已经长眠于生长着马莲的故乡,我们的后辈还能像马莲那样坚韧吗? 毓杰 2008-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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