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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通往家中门前那条林荫小道上,看着左右两旁母亲亲手种下的美人蕉和那已缀满果实的枣树、无花果树,耳边仿佛还依稀听得见一年前赶往家中探母时,那留在石板路上的急促脚步声。我是多么急切地想见到母亲啊!而病榻上的母亲也在渐趋微弱的生命中期盼着我的归家!
如今,依然是这个石榴与青枣已缀满枝头的季节里,我归家了.而走在这条以往母亲一天不知要走上多少遍的门前石板路上,我的脚步为何显得如此犹豫与沉重?妈,您在哪里?为何不见您如往昔般微笑着迎门?为何屋内亦寻不见您熟悉的身影?难道您还是像往常那样:忙着上街购买丰盛美食以迎接子女们归家? 亲爱的母亲啊,小女儿我回家了!当我跨入家门的那一刻,我多么想:像往常一样欢快地叫您一声“妈”!然后是听到您那温柔的一句“嗫,你回来啦!”脸上挂满着慈祥的微笑… 如今那落在门里的巨大失落与痛苦就像一块沉重的铅将我拖在门外蹒跚。于是,我宁愿站在母亲亲手种植的这棵青枣树下,在枣的脆甜与青涩中收集着有关母亲和我童年的温暖记忆。 似水的流年里总也避不开的是春节;岁岁年年的春节里,让人期盼着的总是回家! 回家,意味着我能回到母亲身边.对于早已有了温暖小家的我来说,这种渴望却从不曾退减! 想起儿时的春节,那是对母亲缝纫机上正赶制的新花衣的期盼;是年三十晚依偎在母亲身旁磕着奶油瓜子的甜美;也是全家人在母亲指挥下包着“年夜”饺子时的喜悦与欢乐…当家中门前的晒绳上挂满母亲清洗过的雪里葓、当平时刻意积攒的“全国”粮票、油票、布票等紧缺票证被母亲翻腾出来时,我知道: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春节”就快到了!母亲也开始了她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日子。街市离我们家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母亲一天来来回回不知要跑上多少趟。我记得我小时候被母亲派上最多的用场就是“排队”。多半情况下,我会被母亲安排在买米面的队伍中 (“争斗”较多的买肉的队伍多半交给姐姐和哥哥去排)。母亲通常在交代我“要跟紧前面的人往前走,别东张西望”后就会抓紧时间去买些其它年货。随着队伍人群一寸寸往前挪,我的心就会越发紧张起来,翘首期盼着母亲能早些回来。而经常在我踮脚四处张望时,前面就被人插了队。有惊无险的是母亲总是能在轮到我到窗口时“神奇”地出现。于是,我刚才那已快到嗓子眼的砰砰乱跳的心也就会随着母亲带来的犒赏零食被一起咽回肚里去。有母亲在身边,我总是很安心。这种感觉惯穿着我的整个童年。而到了母亲已离我远去的今天我才明白:母亲能带给我的这种心灵上的慰籍是一生一世的,是无处不在的! 如果说一种亲密的习惯被隔断是人类情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情,那么,与母亲分离的苦痛则是更加地深入骨髓! 记得母亲离去后的第一个春节里,一种极度的孤独失落取代了以往春节来临时的兴奋与期待。没有了母亲就好像没有了可奔赴的目标,我在一日数个城市的密集旅程中排解着我今后再也无法企及母亲温暖怀抱的忧伤!窗外飞速闪过的尽是母亲昔日和蔼的面容和熟悉的身影。在母亲也曾到过的那些地方,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象和揣测着母亲当年的心情和模样…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诗句里无奈地品尝着与母亲离别的巨大苦涩。在对母亲的思念与牵挂中, 我最终明白:今后的佳节,对我来说已不再是“佳”节! 过去,习惯了随时和母亲通个电话拉扯家常﹑互问寒暖;更习惯了每当母亲在电话那头听出是我时而发出的满是喜悦的腔调。母亲,您知道您的那份喜悦是多么地令我欣慰吗?以至在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您那和蔼慈祥的微笑已被病魔折磨怠尽时,我仍然好几次在您面前请求:“妈,您笑一个好吗?”而您总不会拒绝我的自私。每次看着您向我露出略显惨淡的微笑,我的心如刀绞般疼痛…可现如今,就连这一“惨淡”的笑容也成了女儿我今生再不可寻的奢望。想您时,电话亦不知拨向何方。耳边时常回响起的是去年五月里,您每次都在电话里对我重复的那句:“你别担心我,没事儿,我一天比一天好咧…” 我只悔恨自己没能花更多的时间陪伴您走过生命的最后阶段!而今,女儿我只有在泪水和回忆中与您跨越时空相见。 一年了,每当看到“母亲”二字,我就会像发现了自己心爱之物突然丢失那样立刻收紧了心,继而是空荡荡的失落。这本无生命的文字在我眼里亦变得无比的神圣并总是让我潸然泪下。我只说母亲“走”了,母亲“不在”了。决不说与“生”相对的那个字眼。因我期盼着:母亲走了但会回来;母亲不在这儿了但她会在另外的某个地方时时关注着我﹑庇佑着我。 我从不相信,我和母亲在人世间的母女情份真会因那座冰凉的墓碑而隔断! 2006-08-21/ 写于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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