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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广纪念馆

万事均有定时

小芬

  最后的十三日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摘自《旧约》之《传道书》之“万事均有定时…”
  
  2005年4月3日(农历二月二十五)
  今天是星期天,一个月前您定下来设宴请客的日子。今年您过71岁了,想请兄弟姐妹和子侄们吃顿饭热闹热闹。但您又听说71是个关,担心太张扬地做寿可能不好,于是请客的理由便说成是“镶牙之喜”。四婶和姑姑听了都在掩着嘴巴笑,您的牙齿已经镶了有七八个月了!
  今天其实是农历二月二十五。因为您的生日农历二月二十七刚好是公历四月五日,那天是清明节,而且不是休假日,所以宴客的日子便提前了两天。
  宴客的地点也是您定的。您说今年春节时,家族聚会就在海印桥河南桥脚的“炳胜”,那里环境和食物都不错,要提前很多天才能预订得到。您吩咐我,点菜的标准就参照春节用过的菜单,不要太奢侈。
  上午我去王府井买了两瓶波尔多2000年酿的葡萄酒。下午两点半左右,我就到凤安街接您了。您和我聊了一会儿座位安排的事,还给我和GP封了两个红包。大约三点左右,我建议早点出发到滨江边走走并拍点相片,于是我们就挽着手出门了。
  我们坐上了248路车。
  在华标涛景湾站我们下了车。因为时间还早,我一边给您拍照片一边陪您沿江边散步。今天天气很好,既晴朗又凉快,您兴致很高,一路乐呵呵的。您甚至还是和往常一样走10分钟路就要坐一坐。坐在江边的石板凳上,我们看着一种三座自行车在人行道上穿梭,我说下次我们和GP也租这种车骑,一来可以锻炼身体,二来江边风光实在迷人。我还说我们三个超重的家伙骑上车,轮胎一定扁了,您哈哈大笑。您还说真的很想骑自行车。
  五点不到,我们就来到了炳胜五楼订好的房间。我们调整了桌面,点好了菜,安心地等着亲友光临。最早到的是姑姑和姑父,接着是四叔和四婶……。您很高兴呵,菜很好,酒很好,人也到的很齐,气氛很热闹。您还大声公布:“我在五一要跟他们出去旅游!”其实,具体去哪里我们还没商定呢。
  散席后是阿贞的男朋友送您回家。我打电话给您,您说很满意很开心,只是让我多花钱了。其实跟春节的菜单比也就多花了几百块,我说您开心就好。您又悄悄跟我说忠仔送了您一个大红包,您乐坏了……
  感谢所有莅临宴席的亲友,在这一天您们带给了爸爸快乐。谢谢大家!
  
   2005年4月5日(农历二月二十七)
  
  今天是您的正式生日。我在下午两点多时打电话给您想约您吃晚饭,可没人接听,您可能上街去了。到四点多快五点的时候再打给您,您终于在家。您说刚刚四叔才打电话来,问您今晚“有节目没?”您说还以为今天就这样了。我说:怎么会呢?把准备好的饭菜放进冰箱里吧,我下班过来和您到丽景吃饭。您高兴地说,今天还出去吃饭这么好啊!
   一到五点半,我就离开办公室打的往凤安街。还没到街口,我在车上就看到您穿红色长袖T恤的身影。我下车问您,干嘛站在这等我呀?我会上楼接您啊。您说不想我辛苦跑上楼,所以就站在这里等。瞧您多疼我。
   我们挽着手过马路到对面的丽景。您一如既往,教我应该怎么过这条复杂的马路。丽景换了新菜单,那位在德叔那里认识的女经理还过来给我们签了单打折。我们点了半只酱油鸡,两位瑶柱扣玉环(按位上)、还炒了个什么菜。丽景的服务员您都很熟悉,因为您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喝早茶。您笑眯眯地叫她们茶叶多放点,您要喝浓茶……
  晚饭后我陪您回到凤安街,还给爷爷、奶奶、大伯和妈妈上了香。我们聊了好一会天,说过什么忘了,不外乎是一些家常话,比如英姨又来我家帮忙了之类。我们还确定了到南海扫墓的日期。我们说好您星期六下午就过来东山住,第二天一起出发。您说张家给爷爷、奶奶、大伯扫墓也是星期天,因为那是自86年以来就定下的---每年清明的第一个星期天,那时候的星期六是要上班的。
  我嘱咐您这几天要调理好身体,因为去扫墓是很耗体力的。最好这两天去红会测量一下血糖和血压,最好还去向医生那里开两副中药吃吃。您答应了。您其实是把去扫墓当成一年中的一件大事去对待的,所以您很认真。
  有些事谁会想得到呢?
  
   2005年4月9日(农历三月初一)
  
  下午两点半我起床赶去学校交论文评审费。下楼的时候遇到您,我又折回来给您开门。您拎了一袋烧肉和蛋糕之类的食品,还带了一根红木拐杖。您说您要让其他人看到您已经老到要用拐杖了,但其实您用拐杖是准备“再立新功的!”(指见义勇为)。我不禁笑起来,您又要“扮野了”!我给您找出拖鞋和毛巾,把您安顿下来我就出门了,我说我去去就来。
  四点左右我就回到家。您说想不到我事情也挺多的。我说是啊,未来半个月单位里的事多得可能要加班呢。您说,加班也好,证明你能挣钱。
  我们聊了一会天,我整理阿姨买来的扫墓用的东西时,发现还没买鸡,纸钱也少了一点。于是我提议我们早点出门去把东西买了,然后直接在外面吃饭。
  我们先去了东山口的好又多。我们直奔四楼利口福的熟食档,可是那儿只有手撕鸡而没有整只的白切鸡。我们这边祭祀一般都要用整只的、不切开的白切鸡。于是我们下楼,到对面的东山口市场去。好又多的楼梯出口设置,很缺乏对顾客的人文关怀,标示不清晰,绕来绕去。我们挺费劲才下了楼。您说我,看来你也不熟这儿的路!
  我们终于在市场里买到了整只的白切鸡。您还跟我抢着付钱。我们在市场里的杂货铺里还买到了纸衣裳和纸钱,您跟我说不要买那种叫“溪钱”的纸钱,那种东西不能随便买,我问为啥,前几年阿姨都有买的,这时杂货铺里的老板娘开腔了:“老人家说的话自然有道理,你还是听吧。”于是我就没买那种。
  我们离开市场,沿着执信南往中山二路走。您边走边指点,这儿不是原来的邮政大厦吗?里面原来有间茶楼的;这儿原来就是那家云南饭店吧,现在变成泰国菜啦?门口站的那个小姐穿得真少……
  后来我带您去了喜运来吃饭。我们到得早,饭店里的空调都还没开。茶上来后,才慢慢开始感觉凉快。
  那顿晚餐我记得点了一个冰镇鳝片,其他菜就忘了……
  
  
  2005年4月10日(农历三月初二,星期天)
  
  这是一个令我毕生难忘又痛心疾首的扫墓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天的登高扫墓给我的父亲带来了灭顶之灾。
  选择这一天去扫墓是我和父亲共同选择和决定的。事前我们做了精心的准备:购物、备车、约人…我什么都关照到了,唯独没有特别关照我的父亲。父亲在前一天吃晚饭时已经跟我说,姑姑曾提醒过他,到山下举香遥拜就好了,不一定要上去。我当时回应父亲,你自己看着办好了。父亲笑着点头。其实当时我的心里还是觉得他能够上去的,所以我没有说出“那就别上去”的话。如果我鼓励他别上山,他可能就不会上山了。
  我犯的另一个错误就是将出发时间定在上午9点。我当时这样定,一方面是考虑到各位阿姨和司机要从别处赶来,如果定在8点或8点半出发,她们就要很早出门,会比较辛苦;另一方面,我还想在出发前陪爸爸去饮早茶,而这起码得花一个小时。所以在父亲埋怨这么晚才出发的时候,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计划。
  这一天,大概七点半吧,我和爸爸就出门到王府井去饮茶。GP宁愿多睡一会,没跟我们去。我是在前一天就提前订了座的,所以我和爸爸能有一个靠窗边的好位置。记得那天早上茶楼的中央空调还没开起来,喝了热茶后人就开始汗流浃背。爸爸吃了拉肠、干蒸、排骨、罗卜糕和一条春卷。我们在八点一刻左右埋单,八点半就回到大院门口。这时珠姨已来了,坐在花槽边上等着,她说:“我不上去了。”爸爸见了,也说:“我也不上去了,在这等你们。你快拿早餐上去给GP吃吧。”
  我们一行九人(34567姨,何科)准时9点出发。一路倒是很顺畅,但到了南海长春园的边上(这时大概10点),车就开始堵塞。大概堵了半个多小时吧,我们才来到山下。
  我对父亲说:“你慢慢走,三姨英姨在旁边陪着。我搬东西要走前面了。”父亲柱着拐杖说:“好,你先上。”
  这山实在太高太陡。我途中也歇了几次。每次回头遥看父亲,他跟在后面还算正常。我到达长青三区十段后,就直接到母亲墓前去铺排一切。但没多久,阿玲(忠弟的太太,他们来得比我们早,先拜爷爷)就喊我“三伯出事了。”
  我赶到父亲身旁(其时父亲已来到九段,差两级就到十段),父亲在众人搀扶下坐倒在石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神智还清醒,只是脸色一片苍白,甚至是发青的,豆大的汗珠布满脸庞,一众子侄围着他,给他抹白花油、扇扇,我用手抚他的胸口,问他怎么了、心口痛不、有无胸闷?父亲答不痛不闷,就是气喘不过来。英姨说,他一直都走得很好,到这里时他看见了四叔、姑姑他们,可能一下激动,就这样了。父亲这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还把口袋里的香烟掏出给我,说“代我去给爷爷奶奶大伯敬烟。”我看他情况稳定,就去了。可才敬上烟,GP就批评我:“阿桂,你要分一下轻重,爸爸这样子,拜祭的事你就别管了。”
  我有点茫然地回到父亲身边。爸爸这时是一步也走不动了。我和GP商量要找人抬他下去,贞妹和珠姨已跑在前面到管理处找医生。我也找到一清洁工人,请他帮忙找人来抬。那清洁工非常负责,真的四处去帮我叫人。找来的值班医生来到父亲身边,用听诊器帮父亲听心跳,不过我看他的水平“实在黄绿”,他无法作出诊断,只能拿一个氧气枕给父亲抱着吸。后来,珠姨找来一把木椅子,让父亲坐上去,GP、何科、忠弟、华弟、刚弟还有清洁工找来的一名年轻力壮的值勤人员,几个壮男一起把体型肥胖的父亲抬了下山。
  这时父亲的呼吸虽然还是有点粗,但明显已缓过气来,他对抬他的几个侄子还说了些调皮话。来到山下,我们拒绝了值班医生要送父亲去黄岐医院检查的建议,选择回广州到省人民医院检查。令人感动的是这位值班医生和那位出过力抬父亲的值勤人员拒绝收我们为了表达谢意的红包。
  父亲上车后精神好了很多。车还没开出黄岐,他就提议还是回头把刚才还留在山上祭祀的几位阿姨接上,先一起去吃饭,饭后送她们回家后再去省人民医院。我反复问父亲,你觉得现在身体状况可以吗?他说,感觉上已经好过来了,应该没事了。GP不放心,一再问“老豆,你得吾得噶?”父亲笑着答“得,没事。”
  我们回头接上几位阿姨,还分别打电话给忠弟和贞妹两部车报平安。然后我们就到芳村茶香居吃饭。下车后,父亲才发现自己连走一步都很困难。我突然想起,父亲是否过了吃饭时间血糖低(听四叔说,父亲平时是11点半就吃午餐的)。我和GP一左一右把父亲搀扶进餐厅,赶紧点菜上饭。父亲吃饭时说:“这回糟了,一点胃口都没有,觉得没有味道”。我安慰他,可能是刚才的事影响食欲,他于是勉强吃了一碗多饭,喝了两碗汤。
  饭后,可能血糖回升,爸爸已经能不用搀扶自己慢慢走去洗手间了,当然,GP也一直跟在旁边。
  我们先送几位阿姨回家,然后才到的省人民医院。急诊室的护士先给父亲测过体温和血压,还找来轮椅让父亲坐,然后让我们到1号诊室等。等了半个多小时吧,我们转到3号诊室。年轻的医生给父亲做了心电图,还开单让父亲去做心肺胸透和脑部CT,还有系列验血。等这些项目检完和结果出来已经是晚上7点多。医生看了结果,说一切正常,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登高喘坏了气,回家休息休息就可以了。父亲不放心地问:“需要住院吗?”,医生说:“不需要。要不给你开点疏通血管和补充营养的药吧?”
  我看着医生勉强开药的样子,还悄悄问GP:“看样子,这药不开也是可以的,医生说什么事也没有呢。”GP于是请示父亲:“爸爸,你自己决定吊不吊这些针?”没想到一向讨厌吃药打针的父亲强烈要求要吊针。
  于是我就去交钱拿药,然后把父亲送到注射处吊针。把父亲安顿好后,父亲就叫我和GP到外面吃点东西并逛一下。我们于是就到东川路的银记吃了拉肠和粥,还逛了一会,给父亲买了热牛奶和威化饼还有几盒银杏宝(作用和医生开的吊针一样,疏通心脑血管)就回去陪父亲。伺候父亲吃了点东西后,GP就坐到别处去看杂志,我则坐父亲身旁陪他说话。父亲是个多话的人,他一边吊针,眼睛一边四处转,然后嘴巴就会配合眼睛看到的东西不断发表评论。母亲生前常常笑他“老说气短但话却这么多。”
  大概11点多吧,父亲终于吊完针,他还提议说:“不如直接送我回凤安街。”我和GP异口同声反对:“这个状态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住?住我们这边,每天还有阿姨来作饭,你还是要好好休息的。”我们三人打的回家。这时候父亲在平地走路已经基本正常了,但上楼梯还是很辛苦。因已经很晚,不容易找到人帮忙,父亲只能在GP的搀扶下走走停停,很费劲才上到六楼。看着父亲的辛苦,我想:以后有条件买房,一定要选低层或有电梯的,岁月不饶人呢。
  
  
  
  
  2005年4月15日(农历三月初七)
  
  今天,晴空万里。我回到办公室后一直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没有任何感觉今天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记得我还给自己泡了一杯铁观音茶。
  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开始象往常一样翻看网上的新闻。我特别留意了陈逸飞去世的系列报道,关于版画被盗,关于女人和儿子……这时已过11点了。在11点08分,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屏幕的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就想阿姨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情要问我。我从容地按了一下接听键,电话里阿姨惊慌失措,带着哭腔:“芬,你快回家,你爸爸在洗手间摔倒了,口吐白沫,情况不好,我很害怕,你快打120叫救护车……”我一下就呆住了,但很快地我就镇静下来,我判断爸爸可能是洗澡时摔倒了中风,我安慰阿姨:“你要镇定,我马上打120,马上回来。你不要动他的头。”我立刻就打了120,并要求由省人民医院派车,但120说省医的车已经全派出去了,只能就近派车,不能选择。我只好同意,也没细问哪家医院。挂上电话,我匆忙向公司领导请假,财务部的总监在旁边听到了这个消息,古道热肠,坚持要亲自开车送我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我给准备出差的先生打了电话。然后又给家里拨了电话,想教阿姨一些应急的方法,阿姨说电话的声音已有点歇斯底里,她大声地边哭边说:“你快回来吧,你爸爸可能是已经不行了。我很害怕……”我的心这时开始感觉到情况不妙,但是我还是安慰自己,医学昌明,会没事的。
  好不容易,车来到了大院门口,我推开车门就往家跑。5号楼的楼下,停着一辆急救车,旁边站着一两个不知名的邻居,好奇地看着我。我不顾一切地跑。冲进家门时,医生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已经去世了……”!
  我连忙走进洗手间。我家的洗手间呈“倒L”型,爸爸穿着他平时在家穿的蓝色圆领运动衣、黑色的镶白边运动短裤,头朝洗手盆、脚向淋浴区地侧身躺在地台上,一只脚上穿着拖鞋,另一只脚上的拖鞋飞落在地上,看情况并非洗澡时出的事。阿姨已在他的头下垫了一个方枕,他的身旁堆着一床绿色碎花被子,可能是阿姨后来给他盖上的,但医生来急救时又把被子掀开。我只看到他的侧脸,他闭着眼睛,神态还算安祥,嘴巴旁有一点水痕,脸色很晦暗,皮肤上还有一些往日没有的斑点,我颤抖着呼唤他:“爸爸!爸爸!……”我转身走出客厅,对着医生说:“你们怎么不抢救,人也不抬出来就说他死了?”医生沉着气说:“我们来时,他的眼瞳已经放大,心电图呈直线状,身体也开始变冷,根据我们的临床经验,估计已去世1小时以上了。我现在再做一次心电图给你看。”我彷徨地看着医生拿着仪器,给父亲做着最后的检查,这时是11点30分。医生拿了一张只有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纸给我看,并对我说:“他应该死于心脏或肺梗塞,属于瘁死,病人发生瘁死几分种左右,脑部就会接着死亡。”
  根据推理,爸爸可能是在我们上班后,给自己泡了一杯普洱茶,在吃过早餐后,大约8点多到10点之间,点了一根烟上厕所。他有一个习惯,上厕所要吸烟。座厕前的洗手盆上也有他弹下的烟灰的痕迹。在上洗手间前,他还把睡觉都带着的手表脱了下来。在大便后,他站起来前,还按了冲水阀,但当他站起来并往前跨出一步时,心脏一下子骤停,然后人完全没了意识地倒在地上,接着很快就去世。所以我们看到他躺倒在地上的神态是没有痛苦和挣扎的。阿姨大概是10点半左右来到家里,她进门时看到客厅灯火辉煌,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茶几上搁着爸爸吃剩的早餐和餐具,还有满满的一杯参茶和一杯普洱,还有一盒没开口的牛奶。阿姨进厨房煲药和洗菜时看到洗手间半掩着门,里面灯亮着,她以为爸爸在上厕所。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是四叔找爸爸聊天,阿姨还跟四叔说爸爸在上厕所,请他过十分钟再打来。在11点左右,药熬好了,阿姨去叫爸爸喝药,才发现爸爸上厕所怎么这么久,这时她推开洗手间的门,发现爸爸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阿姨大骇,冲到爸爸跟前想抱起他,但爸爸太重,她只拖动了一点点,她跑到房间找来枕头和被子给爸爸垫上、盖上,然后冲下楼梯找人帮忙。但邻居和保安几乎无动于衷,只有一个热心的老头子跟着上楼看了一下,阿姨这时才想起给我打电话……
  先生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家。来自空军医院的医生收了我们250元费用并给爸爸开出了死亡证明后,离开了现场。他们没有把爸爸从洗手间的地上搬出来,他们说凡是在家里死亡的都要报“110”,警察来看过没有疑问并出一张证明才能搬动。
  于是我们只好又打“110”。也不知过了多久,警察来了。他到现场看了一下,问了几句话,便对我们说:“只要你们家属对老人的死亡没有疑问就没什么事了。因为(我)是110出警,你们需要写一张情况说明然后到派出所盖个章。”我跟警察反映了爸爸的户口不在东山这边的情况,他很热心,马上帮我打电话了解,告诉我应该拿上爸爸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以及空军医院的死亡证明到农林街派出所出个证明,然后到爸爸户口所在地的分局办证中心注销户口和身份证,办证中心会再出一张殓葬证明,凭这张证明,殡仪馆才能来把爸爸运走。我把家里托付给先生,就跑去办这些事。
  先生等一众至亲到来,分工置办了各种东西。他们把客厅清空,把父亲睡的床板拆下来放到客厅中央,在床板上放上床垫,在床垫上铺上床单和枕头。然后先生和珠姨、玲姐、才仔四人合力把爸爸从洗手间抬了出来。因洗手间狭窄,爸爸身体很重,他们花了很大的功夫。他们给爸爸换上干净的衬衣、外套、长裤和新袜子,还给爸爸穿上新买的鞋子。
  我把事情都办完回到家时,看到爸爸已躺在客厅,一床碎花被子从头到脚地把他盖住。床板边已燃着蜡烛和香,火盆上烧着纸钱。我一下跪到他的身边,欲哭无泪,我摇着他的手跟他说话,我还是接受不了他已离世的现实。早晨还是我叫他起床,他说昨晚睡得很好,我帮他注射了胰岛素,他还抢在我前头刷牙洗脸,我给他准备好早餐,给他泡好了参茶,还给他热好了十点喝的牛奶。临上班出门,他坐在客厅的短沙发上看新闻,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告别…昨晚,英姨请了越秀区中医院的一位女医生给爸爸把脉,医生问爸爸有没有觉得胸口疼、胸闷或者心慌之类,爸爸说没有,只是觉得气喘和胃口不好,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医生说只是气血差些,吃几付药就没事,没有生命危险,不用担心。爸爸听了,大大地松了口气。在爸爸上床准备睡觉时,我还坐到他的床上跟他聊天,我用手抚摸他的胸膛,笑着跟他说:“听到医生说没事,(该)放心啦!好好休息几天,五一或者五一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游。”爸爸乐呵呵地说:“没事当然好咯。…五一还赶得及吗?那我下周就可以回凤安街,你到时陪我去找向上坤再把把脉”…言犹在耳,爸爸却已去世。
  我对不起您啊,爸爸。我忽视了您说胃口不好的征兆,我没有认真追查您的心脏状况…正如您去世前几天常常教训我:“大意失荆州。”我真的永远地失去了您。我成了只能永远后悔的刘备。
  我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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