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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祖归宗
我嫁给加宁进入韦家已有四十三年,知道韦家是一个很庞大的家族,在广西容县松山乡有一个很大的庄园。但因加宁离开家乡时还是个孩子,他无法向我描述,这棵繁茂的家族树上犹如枝杈一样错综的人物关系。四十三年来,这遥远的地方朦胧的人物,就像是一幅被时间和距离尘封的图画,不时在我的冥想里浮现,但我却从没有认真地期盼过,有朝一日能够亲自地走近它。 2005年11月,我代替已经去世两年的加宁,到梧州去参加他的母校——梧州高中的百年校庆,并和他的高中、初中同学聚会。之后,在加宁和我的同济医学院的老同学苏铁刚,李庆禄医生的组织安排下,我终于有机会去探访加宁的故里,并以韦家媳妇的身份和韦氏大家庭的亲属们团聚。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奇迹。 11月5日下午,两位韦家的亲友,韦友恩、韦国光来宾馆看望我。美丽的友恩叫我七婶,英俊的国光叫我七伯母。友恩问:“听说你想回家祭祖,你介不介意入乡随俗,按照家乡的习惯祭拜祖宗?” 我说:“当然不介意,我愿意按家乡的礼仪祭拜祖辈,只要不太过招摇铺张就好。” 国光说:“那好,一切由我来安排,我还可以给你作翻译。” 之后,国光立即向住在容县的长辈二十七叔做了汇报,说他的侄媳妇李景英要认祖归宗,并护送韦饶范(加宁的原名)的骨灰,重访故里。二十七叔已经九十四岁高龄,但头脑异常清晰。他立即做了周密的布署:谁负责打扫祠堂,谁负责接待,谁负责向导哪一段路程,谁去果园采摘新鲜的沙田柚,谁负责去通知加宁老宅现在的主人¬——臣村小学校长…… 11月7日早晨八点整,李庆禄医生向人民医院借了一辆救护车,载着我们一行八人向容县开去。一路上所见的山野,绿色葱茏。数不尽的甘蔗、番石榴、荔枝和柚子树,尽收眼底。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容县县城,车就停在“韦饶伟口腔诊所”的门前。韦饶伟的父亲就是二十七叔,此时他老人家已在门口等候我。二十七叔,完全看不出已有九十四岁高龄。他精神矍铄,行动敏捷,面容慈祥,我忍不住走过去拥抱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中午在餐桌上,二十七叔向我一一介绍了近十位韦氏家族的亲戚,我的头脑里一片混乱,弄不清他们各自的辈份和相互之间的关系。见我一头雾水,二十七叔就说,我叫韦来璇,你的公公叫韦来庠,是“来”字辈的。我父亲叫瑞海,来庠的父亲叫瑞型,是“瑞”字辈的。瑞海的父亲叫照,瑞型的父亲叫烈,照和烈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兄弟,也就是说,我们上面的前三代是同一个曾祖父。现在,我的脑子已经比较清晰了。二十七叔接着说,国民党的大将军韦云松族名叫来栋,他的父亲叫瑞汉,是我父亲瑞海的亲兄弟。他们有五位亲兄弟,瑞江也是其中之一。瑞江的儿子叫来祺,来祺的儿子是饶屿和饶森,饶屿是友恩的父亲,饶森是国光的父亲。“饶”字辈的下一代是“有”或“友”字辈,男孩叫“有”,女孩叫“友”。我说,我现在明白了,我的儿子应当叫韦有峰,我的女儿应当叫韦友岚。 这时,容县卫生局局长何烈琪先生和副局长唐涛先生也来看我。我问,可不可以替我赠送一本《人民的好医生韦加宁》的书给县文史资料馆收藏?何局长说:“没有问题,你们家的韦有伦就是原文化馆的馆长,交给他就行了。” 饭后,我们一行人告别了二十七叔和卫生局局长,继续向松山乡进发。由于大路正在施工交通不畅,我们就开上了一条小路,它弯弯曲曲地蜿蜒在浓密的热带丛林中,幽静而美丽。中途我们下了车,友恩说:这里是韦饶宽和韦饶英的家。登上他家屋顶的平台,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绿色田野,远处有几幢楼房,呈圆弧形分布着。友恩指着这些房子,从左向右一一介绍说:“这一幢楼房是我们这一族群的房子;这是谁谁的,那是谁谁的;你们家的在那边,现在被一幢楼房遮挡了,一会儿拐过去就能看见了。你们家现在被一所小学占用着,当年七叔加宁还捐过款。” 我们在小学门口下了车,看见门牌上写着“臣村小学”,门边墙上还有一张红贴,写的大意是欢迎韦加宁的家人来参观。我来不及细读,匆忙跟着大家来到二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在那里,校长简短地介绍了学校的情况。他说,学校占地1560平方米,是原来韦家庄园的一部分,现在改为臣村小学。有学生498人,老师23名。原来房子不够,只能两个班合用一间教室,现在已经盖了一栋两层楼房。在我发言的时候,我说:“加宁故居的房子空着没人居住,能够改作小学,为家乡培养更多有知识有文化的孩子,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老师们辛苦了,希望学校和老师为家乡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 而后我也问到:“这里是否还有加宁幼年时居住过的老房子?” 校长指了指窗外说:“还有一点,这一排就是。”我说:“我很想去看看老房子。” 正当大家准备起身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位老年妇女,有人说:“阿月姐来了。”我常听加宁说起,阿月姐只比他大几岁,却负责照顾他的起居生活,在现在的亲属里面,阿月姐应该是最熟悉加宁的人了。几年前,当他们通过书信找到阔别数十年的对方时,彼此都非常激动。此刻,我也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走过去拥抱阿月姐。阿月姐引领我走到老屋前,指着二层楼最边上的一间房子说:“阿范就住在最边上的那间房子里。” 我抬头望去,啊!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屋角,灰色的砖瓦结构,不象传统的中国建筑风格,也不很象西洋的建筑风格。那个很别致的棱角,虽已古旧,却依然威严整齐。此后,这个楼角曾无数次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而每一次都让我热泪盈眶。我还注意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二层楼的外墙上每间隔两米左右就有一个长方形的窄孔,宽约五公分,高约二十公分,据说这是为了自卫,防土匪用的“枪眼”。在楼下的门前,我从贴身的包里取出加宁的袖珍骨灰盒和他的袖珍遗像,小心地摆放在一个石台上,亲友们帮忙点上了蜡烛和香。我打开加宁的骨灰盒对他说:“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你从这里离开时,还是一个孩子。此后60多年过去了,你一直也没有机会再回来。今天,我带你回家了……”这时,我梗噎得说不出话来,冥冥中感觉到加宁正拉着我的手,急于要领我去看看他的房间。我在长满了茅草的荒芜院落中,在并没有路的大小石块上高一脚低一脚地向那个屋角走去。拐过墙角,我发现有个门洞,进了门洞,我看到有个木梯;拉着扶手,我沿木梯走上二楼。在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两张支着蚊帐的凌乱的床,那是现在的房客的用品。我也就近地观察了一下那些“枪眼”,从屋里看,它们是呈漏斗状的长方形,里边大外边小,以便于向不同方向射击,只是现在上面布满了蜘蛛网,一片破败景象…… 然而可以想象,这个院落确实曾经辉煌过、繁荣过。它曾怀抱过加宁快乐无忧的童年,为他的一生,留下了很多充满温情的回忆。只是,快乐的童年转瞬而逝,至爱的亲人都已离开了家园,离开了尘世,连同他自己,去到那天上的乐园。我仿佛听到一个男童,用稚嫩的广东白话口音,唱着一首歌谣:“团团转,后花园……”声音渐远渐小,仿佛正随着他的父亲、祖父、祖父的祖父,渐行渐远,湮没在长长的历史的隧道中……,然而我依然可以听到他轻声地把我呼唤:“来呀,来呀!来到我们韦氏的家园。”…… 回到临时的祭台前,我们给加宁上香、点烛、祭酒、烧纸钱。鞠躬祭拜完毕后,就离开了老屋,驱车向前,来到了韦氏的家族祠堂。由于有人负责录象,我也来不及抄写两边的对联。在这里,我们更是大把大把地上香,点烛,祭酒,烧纸币,并向所有的先祖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到此,我才真正地“认祖归宗” ,迈进了韦氏的家门,成了广西容县,松山乡,韦氏家族的一个媳妇。 在加宁故去之后,在失去了老伴和“家” 的孤独中,我仿佛又找到了一个温暖而热情的依靠。韦氏的祠堂,以无言的宽厚和慈爱,接纳了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外乡媳妇。 我虔诚地护送我的丈夫,韦氏家族的子孙——韦饶范(加宁)的灵魂回归故里,了却他多年来思念故乡的情缘。在此,我也真诚地感谢韦家的长辈们,以这么隆重的方式接待了我——这位来自远方的媳妇。谢谢二十七叔的亲切会见和详细介绍;谢谢所有“来字辈”“饶字辈”“有和友字辈”的亲人们对我的热情款待和周密的关照。 祝愿我们的韦氏家族永远兴旺发达,鹏程万里,千秋昌盛。 加宁媳妇 李景英2005-1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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