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咏湘是位老红军。1944年4月来我们团任团长的。他来后，这个团连续打胜仗，根据地已经由狭窄的江苏省和安徽省交静的横山地区，发展到北起云台山，南到固城湖、南漪湖这么一大片地方。有了这一大片根据地为依托，无论是去攻击敌伪的据点，还是粉碎敌人的“扫荡”，都是能进能退有了回旋余地。日本侵略军和汪伪政权害怕我们强大，对我们根据地搞了几期“清乡”几次“扫荡”结果都是以敌人的失败而告终。以后敌人又对我们根据地实行“蚕食”政策。那就是： 　　今天来占一个村；明天又来占一个镇，把村镇一个一个地占领。在占据的地方．修筑坚固据点，企图逐步向我们根据地的中心地区推进。 　　吴团长的警卫员是曹玉培，因战斗频繁，为了团长的安全、要增加警卫员，团“除奸股”（即保卫股）选上了我，经旅”除奸科”审查后，我便到任了。能给吴团长当警卫员很光荣。因为可以跟着打胜仗的团长上战场，但同时也感到责任重大，因为同志们都认为：当时我们团的一切胜利都是吴团长的指挥英明。因此，当吴团长的警卫员，责任很重，可绝对不能有丝毫马虎。当警卫员的，终日在首长身边体察首长的作战、学习、生活和他的爱好，主动做好他身边的服务工作。每次打仗我都紧紧跟着他，我思想上非常明确，警卫员的首要任务是保卫首长的安全。 　　我看到吴团长对每次战斗，总是根据上级指示深思熟虑，预先做了各方面的充分准备。他非常细致地查看地图，找干部、找老乡了解情况、调查情况还亲自到现地，摸清情况。指挥上他很有办法，机动灵活，每次战斗，总亲临第一线指挥，保证了战斗的胜利。在他言传身教下，干部、战士都非常英勇。 　　有一次，我紧跟吴团长在山头，阵地上，当时战斗正在非常激烈地进行着，忽见有一个东西从半空中飞划过来，落下时有火星，我立即意识到这是手榴弹，赶快用身体扑过去，手榴弹没有爆炸。我怕它爆炸伤了团长，扑倒在那里不敢起来。吴团长马上过来把我拉起来，拍拍我身上的土，并告诉我：“要学会保存自己，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消灭敌人！”我说：“保护团长，就能消灭更多敌人！“团长和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 　　吴团长看我年纪小，不叫我干杂事，在战斗空隙，亲自抓我学习，他对我说：“学本领要有文化，学打仗也要有文化，有了文化才能学政治，长知识，才能掌握军事技术，才能打好仗。”我把团长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每天我都跟随着他，一有空就抓紧时间认字、练字，看一些比较简单的书，遇到不懂的地方，看到团长不忙就去问他；若团长正忙，就打上记号，等团长有空时再去问去问。我一次次问，他非但不怕烦，看我很爱学习，很高兴，常常检查我的学习，还给我打分，给我鼓劲，送给我本子和笔表示奖励，使我越学越刻苦，提高得也比较快。 　　吴团长讲话言简意深，一口湖南腔，大家都意听他讲话。他有一个安排，每天总要留点时间思考问题，每当这时，他把房间门窗拉上，我在外面守着，让他安安静静地独自一个人沉思。我从门门缝里看他一边在思索，一边在小本子上记点什么。团里上下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不是十分紧迫的事，都不在这个时间去干扰他的思绪。他经常对大家说多一分思考，多一分质量，工作、打仗都是如此”，并多次在干部会上讲话时说：“思考能出战斗力。指挥员多动脑筋，战斗员少流血。走群众路线，经过精心组织，能打好的仗可以打得更好，不易打好的仗，也能打好，再找些熟悉情况而又有经验的人一起商量一下，多开动几部思想机器来献计献策，效果就会更好。”“上千人掌握在我们的手里。无疑，为了革命，为了解放事业，干部战士，离开故乡，离开亲人，奔上前线，不怕承受巨大的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但是，作为指挥员，要考虑怎样带好自己的部队，怎样在战斗中用最小的代价去夺取最大的胜利”。 　　吴团长特别爱兵，特别爱勇猛、有谋有才的干部、战士，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对赵义金同志。那时我还在一连任卫生员。当时，我们部队的任务是粉碎敌人的“蚕食”阴谋，保卫根据地。有一次，地方政府报告：伪二师的一个加强连（四个排），占领了溧阳县的上兴埠镇，敌人正在那里强迫当地人民为他们赶筑工事。团里得到敌情报告后，团长就立即召集营、连干部会议，对敌情作了分析，参加会议的同志，都表示同意团长的分析。吴团长就决定由二连担任主攻，一连担任佯攻和警戒。在战斗打响时，佯攻部队先打，吸引敌人火力和注意力，以利于保证主攻部队的突然性，有利于突破。 　　吴团长先派二连连长江思义和排长赵义金到敌据点附近侦察。他们化装成农民，到那里和老乡一起干活，一面观察和默记敌人占据的民房、敌人的哨位、附近的地形地貌、道路和已经修筑起来的工事；一面考虑连队的突击方向和设置掩护火力的位置。他们侦察好后回到住地，已是晚上8点多钟。吴团长听了汇报后，虽考虑到他们已累了一天。但还是决定当晚攻击上兴埠，因为根据情况，如推迟行动，则会使敌人的工事进一步加强，增加我们攻击的困难，有可能会增大我们的伤亡。 　　战斗，准备在黎时前发起，要在拂晓结束。便于打扫战场和清查俘虏了。 经过简短动员、队伍悄悄地离开宿营地，向上兴埠进发。吴团长带着一个向导，走在主攻连队中间，他一面传命令，要求部队保持肃静，一面不断询问向导到上兴埠的距离，掌握行军速渡，以保证在黎明前发起进攻。 　　部队按时到达目的地，战斗打响后，打到离拂晓时间不长了，还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吴团长急了，如果拂晓前打不下来，天亮后，溧阳上沛埠那边的敌人要来增援，就比较麻烦了。于是他把赵义金叫来，赵义金是一位作战勇敢、指挥能力很强的排长。赵义金对团长说“我去看一下。”接着他就到阵地前沿侦察一番后回来说：“我有个要求”，团长说：“你说”，他说：“给我一个突击排，拂晓前一定打进去！”吴团长说：“好！”我亲自在一营指挥位置上，组织火力为掩护你们。赵义金带领着突击排勇猛无比，一下就冲进去了。吴团长站在机枪阵地上，一面指挥机枪压制敌人火力，掩护后续部队继续向敌人据点内冲击，一面振臂高呼：“同 　　志们！冲啊！坚决消灭敌人！”突击排冲进去后，二连接着冲了进去，一连从佯攻方向冲进去，一阵激烈攻击正好在拂晓时结束战斗，把敌人一个加强连消灭。我们打扫完战场后就胜利撤出了。当时赵义金带突击排抛去后，敌人一颗手榴弹炸中赵义金的腹部，被打了好几个洞，肠子被打断了，他还捂着肚子继续指挥战斗。当担架把他抬下来时，吴团长快步迎了上去，我跟着吴团长，看到了他脸色苍白，非常虚弱的样子，吴团长说了一句：“你完成任务，好样的！好好养伤。”赵义金只能用眼睛看着团长，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团长俯下身去，摸摸他的额头，说了声：“谢谢你。”接着又说：“一定要挺住！”吴团长转身马上对卫生队长陈石时说：“要用一切办法，使赵义金脱离危险。把他的伤治好！” 　　当时卫生队没有条件做这样复杂的手术，就通过内线从南京请来医生，为赵义金做了手术。手术后恢复很快三个月后，赵义金又重返前线，当了连长。 赵义金先后负重伤12次，但越战越勇猛，带领的连队气氛特别好，不怎么样的战士，一到他的连队就成了好样的；明知道去这样的连队，要打硬仗。伤亡大，但 　　战士们都愿意去。因为有这样响当当的连长。我记得赵义金的连里有一个战士。名叫王扣子，大家亲切地叫他”王狗子“，是茅山地区本地人，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打仗非常勇敢，在敌人火力下，毫不畏缩，敢冒着雨点般的敌人的各种炮火往前冲，好几次把手榴弹塞进敌人碉堡的枪眼里，他最爱唱的歌是：”千重山，万重山，家乡就在这山中间，东村伙伴去砍柴，西村伙伴去烧炭；山乡儿女千百万，祖宗世代都靠山。南山有虎大家赶，北山有狼大家杀，要是敌人来抢占，你在南山岗，我在北山岭，四面八方到处打枪，要敌人死在山乡间，要敌人死在山乡间，山乡间。”后来他当了班长、排长，在解放战争中英勇牺牲。 　　赵义金当时是位很出色的基层干部，多次完成十分艰巨的战斗任务，但他没有被评过“英雄”，因为我们部队，在解放战争中后期才开展评“英雄”活动，但他在大家心目中是一位确确实实的“英雄”。吴团长十分欣赏他，喜欢他，我们全体指战员都十分羡慕他，敬佩他和学习他。 　　吴团长爱兵的故事很多，战士们也都十分爱戴他。我的体会很深。我当了他的警卫员后，他抓我学文化，讲军事课的草稿叫我抄，叫我去听课，要做笔记，写好后要给他看。他常根据天时地理，亲自给全团讲课，及时培养指挥员。到了水网地区讲河川防御，河川进攻；到了山区森林地带，讲山地防御，山地进攻；到了平原地区，讲村落战斗中的进攻防御。每次，当他讲课的时候都叫我跟着去，我都认真听讲，认真做好笔记。我给他抄的讲稿他一直保存着，直到他参加抗美援朝（任二十一军军长）时，和一些没有随身带走的东西，放在一起留下了。后因部队调动，被丢失，他回国后，找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找到。我在他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他的品格和作风，他的言传身教，影响了我的一生。他一直战斗在最前线，直到发现鼻咽癌才离开朝鲜战场，回国后在杭州休息治病。在病中，我每次去看望他，他总在学习毛主席著作，还写了好几本学习笔记，后来我请我们师里写字写得好的同志，将他的笔记抄好后交给了他。他谆谆嘱咐我：“要好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吴咏湘军长于1970年3月16日在上海病逝，享年56岁，临终时还在想念我---他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培养的警卫员。那时他已不能说话，护士拿纸和笔放在他手下扶着，他写下了我的名字张伟良三个字。后来吴军长的家属朱虹同志（她也是我的老首长，曾是我们团卫生队的指导员）把这件事告诉我时，我感到自己留下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歉疚。当时，我们师已从南京调防到山西省怀仁县，在他病危时，我们师正在执行“特殊的战斗任务广要求师、团干部坚守岗位，我是师长，二十四小时在师指挥所待命，没有能再去看他一次。现在吴军长长眠在上海烈士陵园。他是我的首长，我的恩师，他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注: 　　张伟良，1928年生，上海大场（现上海普陀区）人。1940年6月参加新四军。1945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5年1月10日，任某师副师长，在解放浙江一江山岛的战战役中，率领空中编队，轰炸停泊在大陈岛港湾里的国民党军舰，炸沉“中权号”坦克登陆舰，炸伤“太和号”护航驱逐舰。三次率空中编队对一江山岛敌指挥所、炮兵陆地、雷达站等军事设施进行轰炸，1955年3月29日，被空军授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1988年7月离休，时任兰州军区空军参谋长，9月荣获中国人民解放军独立功勋荣誉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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