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水招八十诞辰纪念会录音 　　 　　范瑞娟 　　讲讲水招姐的生平，非常感慨。我和水招姐是39、40年时和尹桂芳大姐在一起，中间和水招姐相处、接触比较多，看戏、排戏、演出都比较多。她一直来叫我“饭筒”，我叫她“竹（粥）筒”，关系非常融洽。水招姐的为人，耿直，厚道，诚恳，勤奋，平易近人，谦虚，善良。这些品质具体表现在她生活中，在她的演出艺术中。我举些例子。 　　她是一个能文能武能生能旦的了不起的表演艺术家，我们所不及的。她的性格坚强、勇敢。她能演武旦，科班里的基本功好，善于求戏，偷戏，看戏，个人的指挥能动力是很强很强。她演武旦，我看她戏，一个是双阳公主追狄青，里面有对花枪，和尹桂芳大姐，还有耍马鞭，她这个路啊，的确跑起来象云一样。当时来讲象这样的武旦，老实讲是不多，还有一个是三请樊梨花，她演樊梨花，也是一个武旦。我不多举例子，由于她的勤奋、努力，所以她的基本功，我一直是认为与众不同，了不起。 　　说她文戏吧，刚刚讲她演《三洞房》，碧玉簪，我补充一个实际例子。她演的《三洞房》，有人讲人她向程砚秋学习的，也人讲她是向我们“三花一娟”学习的，可是她学习了以后创造突破，还有是戏德很好。王玉林发觉李秀英盖了一件衣裳，把她踢倒，她一个坐跌，别人的坐跌也不过如此，她的坐跌，我是亲眼看到的，她是飞得很高，坐下去的坐步很轻盈，当时看她的人蛮多，其中有一个大概叫章丹桂的二肩旦，她看了很新奇很想学，当时社会是我的东西，我的本事，是我的饭碗，拳经不肯给人家的，可她不一样，我举一个对比的例子。她呢听到要她学，就说好好，我把窍门教你。现在要学《三洞房》的人很多，竺水招的特技我在想是第二个与众不同。她就教这个二肩旦，她说你要这样，起来的时候，先俯吸，脚尖一点，身体往上一松，飞得很高很轻，下去的时候要轻。这个窍门教她以后，这个演员一直传，很感激。另外一个例子，在当时社会也不稀奇，我不讲名字。比她年纪大，比她演得也多，她演《三洞房》的时候，她也有坐的绝艺，一个二肩旦，是邢竹琴，她偷偷的在门帘后张，想偷她的拳经，当时我也在看，我也在一个剧场里，这演员她回身过来喝茶，一看，有人在看我这场戏，就偷工减料了，坐下去不是象原来那样，就轻轻的下去了，这个拳经不肯教她。对比之下，也不稀奇啦，也不能怪她拳经不肯让人，在当时旧社会，戏班子里，我的本事不能让你偷去，我有我的特色，不能给人家，当时是这样的勾心斗角、争名夺利的社会，她这样做也不是坏，但是竺水招就与众不同。 　　她为人谦让，善良，在戏里，在生活中，都是这样。水招姐的为人之道，是不可多得的。这个历史我们都晓得，她和尹桂芳大姐是患难相助，在我们越剧界是经常传播，很了不起。她这样的一生中间，做了许多工作，她从来不摆架子，从来不向人夸耀。水招姐今天我们纪念她，就是要学习她的戏德，德艺双馨这方面，要学她的精神。 　　还有一个了不起，勇敢坚强，用一句话来概括，“君子受刑不受辱”，她就离开我们了。 　　 　　傅全香 　　今天我来参加纪念我们大姐的八十诞辰，我觉得一听到年龄，啊呀，一晃，那么美丽、那么漂亮的大姐……我跟竺水招大姐、跟尹桂芳大姐，不但是年龄相差几年的大姐，她实质上也是就我的恩姐，也是我的老师之一。 　　我怎么讲呢？我是十五岁死母亲，十四岁死爸爸，就成一个孤儿。我是欠债累累，棺下没有下葬，身上又得了肺病，这样一个青年演员，没有这两位大姐扶我上轿，应该讲我不可能在越剧界有一席之地，也不可能在群众中间有这样的影响。 　　我永远忘不了在越剧界有四个人，一个是毛佩卿大姐，是我的恩姐，一个是马樟花大姐，我傅全香的名字，没有马樟花大姐跟我上电台，我也不可能在群众中间有我傅全香三个字。还有尹、竺两位大姐。今天我想谈谈水招姐和我合作的经过，这两位大姐是怎么扶我上轿的。我科班是个小花旦，后来跟她们两位大姐在芳华越剧团，首先这两位大姐救了我，假如讲没有她两位大姐，我的债永远还不清。她给我的牌子马上就拉上去了，尹桂芳、竺水招，中间就是我傅全香，特邀，而且这名字比她们两位大姐还要大一点，这都是这两位大姐设计的。在当时是不可能的，马上给我拉到层次上。这个排名拉上去，我们包银，现在叫薪水，就马上给我上了一个台阶，层次又可以跟水招姐、跟尹大姐相差不离多少，打个比方，譬如她拿一百块，我已经可以拿到六十块到八十块了，那是不得了的事情。这是一点。第二点，我是不会演闺门旦的戏，这一揽子的戏，全部由两位大姐包下来，我特别要感谢水招姐。她不但让牌子，而且还要教会我所有的戏。譬如讲我梁山伯祝英台，我只会演十八相送，后面的戏我都不会，全部是竺水招大姐教的。不但要教会我，还要跟尹大姐讲，舞台上假如我唱错了，她就给我伊哩呜噜打过门打过去，那是完全包下来，这两位大姐。我举个例子，有一次演投军别窑，结果我演砸了，裙带爆断了，跪过去裙子下来，满堂倒彩，这个戏是她们两位大姐的代表作，投军别窑。我想我希望你们南京越剧团今后把它接过去，都是尹竺的代表作。后来我到里头真是哭得来，两位大姐不但没有埋怨我出故障，，还讲：小妹妹（她们都叫我小妹妹的），你不要哭，我们三天以后，保证你吃满堂彩。竺大姐监场，给我裙带扎了又扎，教我一个窍门，跪下去的时候，马鞭一拉，那个时候裙子就要拎起来，裙子一拎，跪过去没有问题。她叫尹大姐朝上场门把我推进来，前面一推，她在后面讲：拎裙子！大姐是怕我慌，前面是这个时候是吃倒采的，裙子一拎，跪过去，一直跪到台前，结果确实是吃了满堂彩。这一点，什么人也做不到的。这是艺德。 　　大姐不但能演旦角戏，而且能演小生戏。这个我起初也不知道，因为要开《双阳公主追狄青》，我靠把戏不会演的，我是演小花旦的，我们的科班专门有个武旦。竺大姐靠把戏的圆场是向谁学的呢？京剧有个老先生叫宋德志，大家年纪大的可能知道，竺大姐就是向这宋德志老先生学的。这靠把戏对我来讲是极具难度的，后来她就讲，叫我练一个月，每天起来给我练功，背了靠旗跑圆场。我还没到剧场，她老早坐在哪里了，她真是我的老师。结果叫尹大姐给我打枪，一戳枪把尹大姐的手戳坏了。那怎么办呢？今天晚上要演出，结果水招姐就演出狄青，这才知道她能够演小生的，她从来没有讲过。后来我知道，原来尹大姐在科班是学旦角的，竺大姐是学小生的。因此她后来在四八年的时候，她要改小生，她叫我跟她合作，这也是我的遗憾。我应该讲辜负她，没有和她合作，所以我一见到大姐，我就要低了头，我说恩姐啊你原谅我，我已经答应范瑞娟了。 　　这是艺术和艺德。 　　第二点今天要讲，因为我们领导在这里，一个演员要代代相传，确实是要有接力棒，水招姐有那么多的剧目，是不是建议恢复？我们上海龚书记开了会，听说是要抢救。我觉得把水招姐，不管是传统的，不管是新创作的，能够恢复多少戏，这是我们的财产，要来纪念她，就是把她的作品怎么抢救过来。最近尹大姐过世了以后，由赵志刚最近出版了CD，把尹大姐仓库里的东西，怎么来重新挖出来，由赵志刚来演唱。这也是一种方法。是不是把水招姐过去的录音，挖掘出来，继承。 　　今天有我们有省里领导，市里领导，局领导，我要讲我觉得不能用一刀切，还是要老中青。譬如讲，小百花当然要，这是应该肯定的，但是一刀切，也是有问题的。这是我要大叫特叫的。艺术的规律，一个演员成熟的时候，我自己有体会，真正我懂得演戏是在解放以后，因为我们眼界开了。是不是把一批中年演员，袁小云，竺小招，创造人物，懂得演戏，正是成熟的时候，承上启下的主力军，如果把这些人都抛在一边的话，怎么继承是一句空话。所以这一点是我要大叫特叫，今天在这个纪念会中间，向我们各级领导，我真正的心里话，希望不能断裂层。没有继承不能发扬，这就是中国的民族文化的规律。我希望通过今天来追思，来追思，而这一点，作为一个越剧的老演员，作为水招姐的老姊妹，要想真正提出要求，希望我们这个团代代相传，发扬光大，让越剧这朵花在新世纪开得更灿烂，更光辉，谢谢。 　　 　　蒋红鳌 　　竺团长是我们的好领导，也是我的良师益友。我晓得了这个消息以后，我已经在晚上哭了两天了。我本来不想讲话，我很激动。从竺水招同志组团，她是云华剧团的唯一创始人，她当时组团的时候，我表面上看她的经济情况并不太好。她费了好大劲，财力、人力，组织了那么一个团，她的确很坚强，她的事业心很强。她在上海组团，很注意团的实力。她是一个一个的请，把我们的商芳臣同志都请出来。编导力量是上海一注的，舞美员，创作人员也是上海一流的。当时在上海她的威望很高，我们演出《水晶宫》，客满三个月，那个时候是姐妹班，她要好大一笔的开办经费，从她自己我看到她是省吃俭用，她的生活很简朴。变了国营剧团还是这样，人家都叫我们乌老鸦剧团，我们都不打扮，穿的都是藏青的、黑色的衣裳。我记得我们到常州演出，人家都是漂漂亮亮的，我们竺团长带队，都穿的练功衣，上下车都要自己装，东西都要自己搬。人家看到都呆掉了。 　　她对同志亲如兄弟，亲如姐妹。我举这么一个例子，我们在山东济南演出，我跟她睡在一起，我睡在大衣板上，她睡一个小床，是后台，正好是个夏天，有很多臭虫。我是午睡的，忽然觉得好象有个人在我旁边，一看：竺团长你做什么？她说：我来给你捉臭虫，你好好睡。她是这样对待同志。 　　我的戏路子是她给我开拓的。她也跟刚才克美讲的一样，你要拓宽自己的路子，不要死扳着老生唱，路子宽有好处。所以她也是恩师，我不会忘记她的。她培养青年演员是很重才，那是我很年轻，二十三岁，她大我七岁。我二十三岁到这个团，云华剧团是五一年九月十八号开成立大会的。因为当时我有一些想法，她就这样跟我讲，我就听她的话，就开拓戏路子。大花脸小花脸什么都做。她对自己也是，角色不论大小，不管主角配角，她都做。我们越剧团可以讲，老生戏是很强的，在越剧界老生戏是最多的。她就做配角，这个同志很谦让，很宽厚，她不会计较什么东西，甚至跑龙套。我记得我那时是演员队长，不管晚上有演出，早上九点钟起来要练功，她讲你要抓，我竺水招第一个参加，她进国营团已经三十多岁了。我还不了解她有那么深厚的功底，只知道她的戏路和人家不一样。她演过武松杀潘金莲，这种人家一般不演的，双枪陆文龙，她耍双枪。 　　记得她演《红楼梦》，为看红楼梦的一个全套诗集，眼上生了一颗疔疮，结了一个疤，正好下来拍《柳毅传书》，她的特写不是很多。她整个《哭灵》下来，坐在后台喘气，我说：竺团长侬哪能价吃力？她说真的吃力，台上是一点看不出来她痛。所以她对艺术是一丝不苟。 　　她好学，在艺术上精益求精。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回十八，她有独特的处理。盘夫索夫，曾荣游园，也有独特的处理，是在北京昆曲院随白云生老师学的。贩马记写状，向郑传鉴老师学的。 　　从她组团开始，在剧目上的安排，人家都说，竺水招是硬派戏。她才子佳人的剧目不是太多，都是硬派戏，这是不容易的。她在成立南京市剧团以后，在剧目的安排上也很注意的。传统剧和新创作的剧目并举。碧玉簪我们在上海是最早，那时候批判得厉害，她不管，她就改。还有整部戏和折子戏并举，现代戏和古装戏并举，我们演现代戏是最多的一个。 　　我再举一个她怎么样对待观众的例子。在那个时候正是传统戏跟现代戏争夺的时候，我们到了雨花剧场，我们演《亮眼哥》，对面是一个小组唱古装戏，上座率只有十八个。她就告诫我们说，你们要认真演，现在有十八个，这十八个观众是真正的观众，哪怕台下是一个两个，也要认真演出。她对观众就那么负责。 　　老竺同志确实为人是高风亮节，德艺双全。记得三年自然灾害时，在长春演出，大家没有钱买肉，她买了两麻袋的胡罗卜给大家吃，她照顾下面的同志是很细心的。我们也共过富贵，也共过患难，那时在上海确实营业很好，分钱很多，但在五六年赔偿的时候，借了一千块钱北上，穷到大家理发都没有钱。她想办法，千方百计大家出钱买一套理发工具。苦到这样，后来一点点积蓄下来。总理接见我们时，我们已经有一万块余钱了，所以是通报表扬的。我们是这样克苦过来的。 　　所以到今天回顾她优秀的品质，一直在鼓励我，念念不忘。希望我们的团很好，好上加好。 　　 　　 　　说明： 　　录音整理，稍微有些语序方面整理了一下，不太关中心的，也省了一些。还有就是三个老太太的话，我听不太懂，我是直听了三遍，才算是理清头绪。有些当地乡俗或是行内话，那是怎么也磨不出来。人名可能是对字音，不一定是那样一个名字。蒋老师回忆她所穿的三件衣裳，我始终也听不懂，只好省了。我是感兴趣的。 　　 　　及： 　　小招老师和蒋老师的感触的确是更为强烈。亲爱的小招老师一开始还是象朗诵一样，可是这浓冽的感情终究冲破了理智的阀门。蒋老师开头就哭得厉害，很难得很难得，倒底是去了三十多年了，竟有这样的情怀。 　　 　　傅老师这人很理智，很清醒，于她而言，讲到“不能一刀切”，已经点到即止的最大可能了。不知道南京市越剧团作何想？还有那各级领导，范老师和傅老师都感谢了好久来，我没抄上来，太累了。 　　 　　又及： 　　范傅的回忆，象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又象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喜欢对花枪的故事。遐想尹竺对花枪时的风姿，颦笑会意间，眉目含春生，裙媚、袖飞、尘香，满台生辉。 　　 　　她的美不是有了一点儿缺憾了么？为什么仍然不能活下来？ 　　唉，原先我也一直在想，《柳毅传书》里竟没有什么大镜头。听到一些传说，原来都是错的，却怎么想象来？

浏览：2485

设置 修改 撤销 录入时间：2001/5/6 16:1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