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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前辈仙逝,比起其他见过她的人来,我的哀思更切,心情更加沉重。我 从1987年与她老人家通信以来,先后和她见过5次面,合影14次,收到她4封信,亲手从她手 中接过或收到她的《冰心近作选》,以及她为繁荣福州文化事业和促进对台文化交流所写的 6幅题词,真可谓深受厚爱、情深意笃。今天,她老人家无憾而平静地走了,但她的音容笑 貌、言谈举止,她的人品和文品都将永远地活在我的心中,一如既往地似一股无形的力量在 推动着我挺直腰杆,好好做人! 冰心老人给人家写信向来是短短的几句话,1988年4月26日,她却给我写了一封发自肺腑的长信,信中提到她的三弟冰季,她曾经在《关于男人》之七《我的三个弟弟》中的末尾一段 写过此事。 冰季原名谢为楫,因姐姐用冰心的笔名而改名为冰季。从幼年起,他就与年长10岁的姐姐感情甚笃。冰心在《繁星》里,曾记载过她与弟弟围炉读诗的情景。冰季爱好文学,也是受冰 心影响的。1922年初,冰季的处女作短诗《我们的姐姐》就是经冰心修改后发表于1月27日 的北平《晨报副刊》上,作者以纯真的语句,吟唱了他们姐弟间的融融亲情。1928年,沈从文、胡也频、丁玲3人在上海筹办红黑出版社和《红黑》、《人间》杂志,冰季正好在沪养 病,就常到他们处坐谈,结下了亲密的友谊。冰心最初认识沈从文等3人,是通过冰季介绍 的。后来,冰季在沈从文鼓励下开始写小说,有的发表在《红黑》杂志上。1929年秋,沈从 文为冰季选编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温柔》,并为之写了题为《冰季同我》的序。翌年10 月,冰季又在上海中华书局出版了第二部短篇小说集《幻醉及其他》,冰心为之作序,文 中记述了冰季从幼稚到逐渐成熟的过程和自己读小说时的惊喜之情。《幻醉及其他》出版后 ,冰季离开中国,到英国利物浦的海上学校学习航海,5年后回国在海关和港务局工作。195 7年因写大字报横遭厄运,全家被遣送大西北并终老于彼。 冰心对这个三弟是十分钟爱的,他们姐弟间的深情亦可从《〈幻醉及其他〉序》里看出一斑 ,如: 冰季弟在我的心里,永远是一个孩子。至今我若是梦见他,他仍是个穿着白地蓝花的土布衫儿,黄头发大眼睛的孩子,他在我的意识中,始终没有长大。 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说来真快!我抱着他坐在窗台上。我笑问他:“你爱我么?” “爱的!”他说。 我又笑问:“多么爱呢?” 他睁着大眼睛说:“顶爱顶爱!” 我说:“那不够!” 他的眼睛睁大了:“顶顶爱!” 我仍说:“那还不够!” 他站来,张开两臂,黑大的眼珠旋转着:“我爱你,比天比地那么爱!” 于是我满意地笑了,紧抱了他,吻着。 冰心在序中的最后两段还写道:“爱弟,别忘了在祖国的旧都的乡郊,有个深深 爱你的姐姐日夜在计算着你海上的行程,祷祝着你海上的平安,并等候着看你海上的新作。 ”“前途努力罢,爱的天灵在永远牵引着你!” 由于年代相隔久远,冰心后来虽在《关于男人·我的三个弟弟》一文中提到冰季出书的事, 但书名《幻醉及其他》及为其作序已记忆不详。1988年,我任《榕花》主编时,收到作者钦鸿的稿件,题目是《一位被遗忘的作家——记冰心的三弟冰季》,为了慎重起见,我将这篇稿件寄给时任《榕花》顾问的冰心老人。她接到稿件后很快回给我一封信。当年6月6日,她 又回给我另一封信,信中除同意我将钦鸿的文章在《榕花》刊登外,还特别说明我寄给她的 《幻醉及其他》(徐志摩题写书名)的复印件之费用,可以从她为福州市首届文艺百花奖大赛 题词、已在《榕花》上发表的稿酬中扣除,不足部分代补等。虽然事后我没这样做(指扣稿 费),但她的精神是十分感人的。 冰心先生向来爱憎分明,不写那种不痛不痒的文章。她看似柔弱,但柔中有刚。她与我通信时年近九旬,腿脚也已不利落了,可是她并没有躺在荣誉和成绩上,而是极尽热情地扶持全 国各地的青年作者,写了《介绍三篇小说和三篇散文》、《我请求》、《万般皆上品》等醒世文章。她为中小学教师呼吁,毫不犹豫地谴责“文革”。她的文章多数不长,但篇篇有分 量。有位编辑曾对著名作家萧乾说过:“冰心老太太的文章好是好,就是烫手……”这说明 ,在为民请命、干预生活上,她是舍得豁出去的。我想,只有深爱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 ,这个党的人,才敢于讲真话;只有富有同情心的人,才会对生活中的一切不合理现象那么 痛恨。要是人人都能有她的那么一点精神,为社会献出一点爱,那么,中华民族将大有希望 ,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美好!(原载《福州晚报》1999年3月15日) |
原文1999年3月15日) 发表于《福州晚报》 浏览:13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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