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心先生百年诞辰来临之际，我的思绪翻腾，冰心先生浓郁的乡情又在我的胸中荡起一阵阵温馨的春风…… 　　　 1990年11月22日，这是北京一个严寒的冬日，也是一个值得永远怀念的美好日子。那时我在省文化厅工作，我们与驻闽海军政治部合作在北京军事博物馆举办《八闽海疆》摄影展。冰心先生是福建长乐人，她的父亲又当过海军，于是，我们想请冰心先生观看摄影展。但是，我们又不敢冒昧去邀请，担心这样寒冷的天气，先生的身体经受不住。因此，我们到了冰心先生家门口时，看到医嘱谢客一行字，连门也不敢敲便回了宾馆。然而，想拜见先生的强烈渴望，又使我的心不能平静下来。我问得先生家里的电话后，就斗胆给先生挂了个电话。说我是福建人，从故乡来拜见先生。想不到先生知道我们的来意后，浓浓的乡情牵动了她的心。她不顾身体有病，脚疾未愈，约我们下午三点半到她家会面。这使我高兴万分，整个中午睡不着觉。我们按时来到先生家，先生坐在书桌旁的轮椅上，用慈祥的微笑欢迎我们的到来，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热流温暖了我的身心。我们静静地聆听先生亲切的话语，她是那么的慈祥、平和、睿智和宽厚，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流动着聪慧的光彩，她的语调是那么柔和与谦逊，使我们如沐春风。她的话题十分广泛，谈她父亲的军旅生活；谈她童年时的男装，谈她跟着父亲去游泳、打枪的情景；谈她对福州的印象。同时，还不停地询问家乡孩子能否读得上书，福州街道的卫生情况……一枝一叶总关情，先生是多么热爱她的父母之邦啊，多么诚挚地热爱家乡的一草一木啊，多么诚挚地热爱家乡的人们！我谈了先生《我的故乡》的读后体会，并背诵了其中精彩的一笔：“假如我的祖父是一棵大树，他的第二代就是树枝，我们就都是枝上的密叶；叶落归根，而我们的根是深深扎在福建横岭乡的田地里的。”我说先生写得太好了，我们都是同根生的，但先生是参天大树，我们幸运地承受了您撒下的荫凉。先生谦逊地说，大树是不敢当的，但是，写这篇文章时，回忆确似初融的春水，涌溢奔流，童年的记忆是那么清晰，那么美好。冰心先生虽然没有到过长乐，但她爱家乡，心中储满着乡情，以至于谈起家乡时，慈祥的脸上总泛着会心的笑容。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才觉得不能再打扰先生的休息了。先生虽然因腿伤不能去观看摄影展，但先生那饱含乡情的一声歉意，使我感动万分，我那时的心情真像先生在《给儿童世界的小读者》所描述的：“我心中莫可名状，我觉得非常的荣幸！” 　　 　　　 同年年底，冰心先生的女儿吴青教授有事来榕，我和另一位同志一起去梅峰宾馆看望她，顺便买了两罐家乡的茉莉花茶托吴青教授转送冰心先生，表达一点心意。没想到没过几天，先生却专门写了信来：“小女回京，奉到您赐我的茶叶两罐，不但容器好看，茶叶更有‘乡’味！不胜感激！此上祝公安冰心一九九零、十一、二十四。” 　　 　　　 这不仅体现了冰心先生文字上的机智与幽默，也表现了先生的浓浓乡情。“‘乡’味”两字饱含了先生多少思乡、爱乡的亲情呀！她是以怎样纯洁的爱心来温暖着家乡的人们……更难忘的是，当我一位朋友向先生谈到我正要出一本诗集想请先生题写书名时，先生欣然命笔题写了“多彩的乐章”书名，并亲自作信寄来，以后又写了条幅“录先辈林则徐诗句：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送我。这一切，都像是潺潺流淌的泉水，流进了我的心田，使我受到温暖与滋润，使我永志难忘，以至于每当我翻开《多彩的乐章》这本诗集，看到先生的封面题字，就像看到字字珠玑在闪闪发光；每当我们一家人仰望厅堂上先生题写的条幅，就会感到沐浴在先生爱的光辉之中，胸中不由得涌起激情浪波，道不尽对先生的感激之情…… 　　 　　　 历史真是有情，往往给人们提供一种难得的机缘，一种意料不到的幸运。在我与冰心先生认识几年之后，我做梦都想不到会赐予我们为先生建文学馆的机遇。那时我调到省文联工作。我们在安排工作时，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建冰心文学馆。在省委、省政府领导的重视下，在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1995年10月冰心文学馆在长乐市择址动工。著名建筑设计家齐康教授精心设计，时任省委书记的贾庆林十分尊重冰心先生，他指示图纸设计的最后审定权应是冰心先生。于是，1996年3月，省委副书记何少川、副省长潘心城、省文联主席许怀中和我一起到北京医院请先生审定。那天先生躺在床上，我们摊开图纸，包括设计效果图，簇拥在先生身边，先生用瘦弱的双手抚摸着图纸，连说“很漂亮”。我们又说：“今年动工，明年可以建成开馆，那时请先生回去看看。”先生高兴但不无遗憾地说：“要是年轻就好了……” 　　　 我望着先生慈祥的笑容，联想到先生在文学创作上的巨大成就，更感到建冰心文学馆是多么必要。它既可以展示先生的创作生平与成就，又可弘扬先生的博大爱心，以促进文学事业的更大繁荣与发展，教育与影响一代又一代人的健康成长。 　　　 文学馆建成后，冰心先生虽然不能回家看看，但她十分高兴，发来了热情洋溢的贺电。在贺电中，冰心先生说：“我相信，‘冰心文学馆’在省文联党组的领导下，加上省各级领导和文艺界朋友的热情关怀和支持，以及文学馆全体同志的共同努力，定将成为一个文化交流和文学创作的好地方，并对我们家乡乃至全国的文学艺术的不断创新和繁荣起着积极的促进作用。”看着先生的贺词，我们更进一步领悟到先生广阔的胸襟、崇高的境界以及对文学艺术繁荣与发展的热切希望。望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我为先生未能来看一看感到莫大的遗憾。 　　　 1998年3月，我趁参加全国文联委员会，和许怀中主席向先生报告了开馆后情况，并传达了家乡亲人对先生的祝福，先生高兴地微笑着，并不无幽默地反问我：“是工人还是农民祝福我？”我回答：“有工人，有农民，有机关干部，还有许许多多的老师和学生，大家都祝福先生长寿！”先生又和蔼地笑了，笑得那么甜蜜，那么惬意，那么慈祥，就像一道道明丽的光波，至今还荡漾在我的心灵深处…… 　　 　　(作者林德冠系福建省文联党组书记兼副主席)

原文2000.10.17 发表于《福建日报》  浏览：8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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