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冰心女士姓谢，本名是婉莹。她是福建人。她父亲是个海军军官，非常宠爱她，在她幼年时，把她扮作男装，看做儿子一样。她在北京燕京大学读书的时候，便常常在《晨报副刊》上投稿；在晨报社出版的《小说集》上有她的《去国》、《两个家庭》等篇。后来她留学美国，研究文学；抵美国不久便得了病，在学校的医院里休养。回国后，她和一位吴姓的大学教授结了婚，小家庭的新生活使她十分满意，这从她的《第一次宴会》上可以看得出。她的著作有《繁星》、《春水》、《超人》、《往事》、《寄小读者》等五本；其他散在各杂志上者尚多，一时无法收集，以供阅览。所以我只根据上列的五本作品和她的婚后的一篇短篇小说《第一次宴会》而作批评。 　　可是在考察她的作品之前，我们可以从她的小史中摘出几点与她的作品有关系的地方，作为考察的帮助。(一)她所处的阶级超过丰衣足食者之上；(二)她是个安居在家庭里的闺秀，虽是她在学校中读过书，而且曾留学美国，仍然不曾接近过污浊的社会；(三)她创作的时代正起自“五四”运动的前后；(四)她婚后的生活仍然是圆满而丰富。 　　从上列的几点看来，可以考得她作品的特色：不论诗歌、散文和小说，她所吟咏所描写的终不出于有闲阶级安逸生活的赞美；于是自然的美和父母家人的爱成了她每篇作品的要素。所描写的题材几乎完全取自于她安逸的家庭，而军人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和聪明的弟弟们便成了她屡描而不倦的人物。她对于社会太盲目了，感不到分毫的兴趣；以至所描写的事件大半是一些家庭日常生活的片断。她不明了社会的组织和历史，而且不曾经过现社会的痛苦，所以主张用由母爱而发展的博爱来解除社会上的罪恶，来拯救苦难的众生。在她的作品里只充满了耶教式的博爱和空虚的同情。 　　现在我们且开始讨论她的作品。《繁星》和《春水》是两本同在1923年出版的诗集。前者无论在技巧或情绪上都比不上后者。不过两者描写的范围完全是相同的。不外是：(一)自然的赞美；(二)母爱的颂扬；(三)人生的怀疑；(四)青春逝去的感伤；(五)艺术的歌咏。我们不妨照这样的分类依次举出几首诗来以便观察。 　　　　高峻的山巅， 　　　　深阔的海上—— 　　　　是冰冷的心 　　　　是热烈的泪； 　　　　可怜微小的人呵! 　　 ——《繁星·二六》 　　　　故乡的海波呵! 　　　　你那飞溅的浪花， 　　　　从前怎样一滴一滴的敲我的磐石， 　　　　现在也怎样一滴一滴的敲我的心弦。 　　 ——《繁星·二八》 　　 　　　　造物者—— 　　　　倘若在永久的生命中， 　　　　只容有一次极乐的应许， 　　　　我要至诚地求着： 　　　　“我在母亲的怀里， 　　　　母亲在小舟里， 　　　　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 　　——《春水·一○五》 　　　　我的心呵! 　　　　你昨天告诉我， 　　　　世界是欢乐的， 　　　　今天又告诉我， 　　　　世界是失望的， 　　　　明天的言语， 　　　　又是什么? 　　　　教我如何相信你! 　　 　　 ——《繁星·一三二》 　　 　　　　我知道了， 　　　　时间呵! 　　　　你正一分一分的， 　　　　消磨我青年的光阴! 　　——《繁星·九四》 　　 　　　　诗人， 　　　　是世界幻想上最大的快乐， 　　　　也是事实中最深的失望。 　　——《繁星·二七》 　　 　　在《繁星》和《春水》两本诗集里，有些诗是很美丽的，如后者所收集的《病的诗人》、《假如我是个作家》、《哀词》等。可惜为着篇幅的限制，我不能一一列举了，说几句简单的评语吧。她的诗在形式上是解放的、自由的、无韵的。语句很标致，音调也自然。尤其以描写风景的诗为最好，使人读了好像亲临其景的样子。可是在诗的内容方面，却难以使我们满意，仍然脱不了旧诗的躯壳。作者只知道将自己一时的百感杂念和盘写出，却疏忽了对于诗情的选择。所以她的诗集里夹杂了许多思想纷乱的词句，这未尝不是她的缺点。再者她爱把怀疑、彷徨的情绪含在诗里，她自己以为是尽了探讨如谜人生的能事。一般盲目的读者正以为这就是她的诗的特点，而值得称赞的。但我很不以为然。那正是她那些美丽清秀的诗的致命伤!她那样飘然安逸而对于人生忧虑的见解，只在她的诗里种下了社会观察的幼稚的气氛。作者呵，美丽的词句和音调只是诗的一部分，诗的内容也是非常重要的，请不要忽略了。 　　 　　二 　　和《繁星》《春水》同年出版的有一本短篇小说集《超人》，包含《笑》、《超人》、《爱的实现》、《最后的使者》、《离家的一年》、《烦闷》、《疯人笔记》、《遗书》、《寂寞》、《往事》共十篇。其中《笑》、《爱的实现》和《最后的使者》三篇，如《几位当代中国女小说家》的作者毅真君所说，是与神话小说极其相近；不过我还以为带有散文诗的气味，是几篇秀丽的文章。我不能一一举出讨论，只将影响于我脑里最深的几篇提出，和大家谈谈；但所谓影响最深也不仅是好的印象，同时也含有坏的印象。 　　 　　超人》，据普通一般读者说是全集中最好的一篇，但我的意思则不然。譬如厨子的儿子禄儿所写的信太好，像他那样读过几年书的儿童，竟写出“……然而我有一个母亲，她因为爱我的缘故，也很感激先生。先生有母亲么?她也一定是爱先生的。这样我的母亲和先生的母亲是好朋友了。所以先生必要收母亲的朋友的儿子的东西。”这样通达委婉而富有深意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何杉主张“与其互相牵连，不如互相遗弃；而且尼采说得好，爱和怜悯都是恶……”他听了三夜的禄儿病腿的呻吟，便改变了他的思想，终竟在回复禄儿的信说出了下面两段话： 　　"你深夜的呻吟，使我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头一件就是我的母亲，她的爱可以使我止水似的感情，重要荡漾起来。我这十几年来，错认了世界是空虚的，人生是无意识的。爱和怜悯都是恶德。我送给你那药费，里面不含着丝毫的爱和怜悯，不过是拒绝你的呻吟，拒绝我的母亲，拒绝了宇宙和人生，拒绝了爱和怜悯。上帝呵!这是什么念头呵! 　　"我再深深的感谢你从天真里指示我的那几句话。小朋友呵!不错的，世界上的母亲和母亲都是好朋友，世界上的儿子和儿子也都是好朋友，都是互相牵连，不是互相遗弃的。” 在这篇作者对于她自己的博爱思想的表现可算是成功的。不过技巧未免太笨，描写得很不自然。尤其以时间的不统一为最坏，如第四、五、六面上的“这一夜”，“第七天早起”，“过了几天”，“这一天晚饭的时候”，“第二天”等是最大的毛病。这也许是作者初期作品免不掉的现象。 　　《离家的一年》是描写姊弟的爱和同学的爱，思想还好，但所采取的情节太琐碎，描写太简陋，有点像记账式的作品。如果能将许多不必要的情节删去，而在描写上用点功夫，是可以变成一篇美好作品的。又如“心想不如小姊姊也和我打架，家里的人都不理我，我也倒觉得无有牵挂；这样真是太叫人难受。”这一小节心理描写本是用第一人称口吻写的，但作者竟摆在客观描写的中间，不曾注意到这毛病。只要将那几句加上引号或者将“我”改作“他”，可以免除这毛病了。 　　“三天的相聚，就是我最后的回顾了。我相信在我从淡雾里渐渐飘去的时候，回顾隐隐的海天中，永久有母亲、姑母和你!”这是《遗书》中第十六信的首段，是可以当做全篇的用意的。这篇所表现的不外母爱和友爱。此外还参加了些作者对于文艺理论的见解，虽是蛇足，但也有一读的价值。现在且摘录，作为参考资料： 　　“我所最不满意的，就是近来有些译品——尤其是小说诗歌——生拗已极，必须细细地，聚精凝神地读下去，方能理会得其中的意思。……因为太直译了，就太生拗；太意译了，又不能传出原文的神趣。”(P.91) 　　 “至于创作一方面，我以为应当是个人方面绝对的自由挥写。无论什么主义，什么派别的成见，都不可存在胸中的。也更不必预想到读者对于这作品的批评和论调。写完了，事情就完了，这样才能有些‘真’的意味。如太顾忌了，弄得再不自由，畏首畏尾，结果就是批评者和阅者出意思，派作者来创作，与科举时作场屋的文章何异?而且作品在前，主义在后；创作者在前，批评家在后，作者万不可抹杀自己。”(P.29) 　　至于《寂寞》一篇还写得好，指出了小小在别离妹妹后所感到的寂寞的悲哀。最末一篇《往事》未免太杂乱，只能算作日记或杂记，不能当小说读。总之，《超人》集里所收集的十篇作品，太乱杂，有一多半不是完善的。 　　 　　三 　　我们且把注意力转到《寄小读者》吧。这是作者陆续在《晨报副刊》的《儿童世界》栏上所发表过的通讯的汇集，分《通讯》与《山中杂记》两部。从通讯第六起，所谈的大都是作者赴美国途中的经历以及到美国后的生活状况，计《通讯》共二十七篇。文字非常清秀，对于赴美沿途见闻的描写也很生动，尤其以海与湖的景色为最好。每篇都含有作者爱好儿童的伟大的真情。在《通讯·二》里所表现的对于小生物的爱怜，是很有影响于儿童的。譬如： 　　 　　“我小时曾为一头折足的蟋蟀流泪，为一只受伤的黄雀呜咽；我小时明白一切生命，在造物者眼中是一般大小的；我小时未曾做过不仁爱的事情，但如今堕落了……” 　　《通讯·四》和《通讯·七》是两篇描写自然风景的美好的文章，前者所描写的是江南的景色，后者是太平洋的海洋景致以及美国的Lake Waban的湖光。《通讯九》叙述作者在医院里养病时外国师长同学朋友赠花和安慰的情形，一种无国界的友爱和同情在这篇里表现得十分恰当。 　　《通讯·十》里面的一段是作者对于母爱最好的表现，现在不妨抄在下面： 　　　　“世界上没有两件事物，是完全相同的；同在你头上的两根丝发，也不能一般长短。然而——请小朋友们和我同声赞美!只有普天下的母亲的爱，或隐或显，或出或没，不论你用斗量，用尺量，或是用心灵的度量衡来推测；我的母亲对于我，你的母亲对于你，她的和他的母亲对于她和他；他们的爱是一般的长阔高深，分毫都不差减。小朋友!我敢说，也敢信古往今来，没有一个敢来驳我这句话，当我发觉了这神圣的秘密的时候，我竟欢喜感动得伏案痛哭。”(P.66) 　　还有《通讯·十五》里面的几句话也是很好的： 　　“如今我请你们纪念的这些人，虽然都在海外，但你们忆起许多苦孩子时，或能以意合意，以心会心的体恤到眼前的病者，小朋友，莫道万里外的怜悯牵萦没有用处，‘以伟大思想养汝精神!’日后帮助你们建立大事业的同情心，便是从这零碎的怜念中练达 出来的。” 　　《通讯·十八》是篇很好的游记，描写作者经日本神户到美国Wellsly的经历。《山中杂记》里面的(五)《她得了刑罚了》和(十)《鸟兽不可与同群》——写得也好。为节省篇幅起见，不能再有所列举了。总之，《寄小读者》，无论在内容上和形式上面，是一本很适意的儿童读物，与夏丏尊所译的《爱的教育》同为近代最有益于儿童的作品。 　　 　　四 　　再来讨论1930年出版的《往事》吧，据说这本只有四万字的小说，出版后只有一个月便已再版，可见读者对于这书的欢迎。但是，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作品呢?全集包含《悟》、《六一姊》、《别后》、《往事(其二)》、《剧后》、《梦》、《到青龙桥去》等七篇。除开《往事(其二)》一篇(与《超人》里面的往事一样地杂乱，简直不成完美的作品)外，其余六篇我们可以作个简要的考察。 　　《悟》是用六篇书信组成的，其他只是少部分的描写而已；至于立意与《超人》差不多，不外主张母爱和博爱以非难对于人类绝望的人生观是了。全篇的焦点可由第一第五两信看出。为了讨论起见，且略摘几节在下： 　　 　“不提起人类便罢，提起人类，不知我要迸出若干血泪!制度已定，阶级已深，自私和自利，已牢牢的在大地上立下根基。这些高等动物，不惜以各种卑污的手段，或个人，或团体，或国家，向着这目的鼓励奔走。种种虚伪，种种残忍，‘当面输心背面笑，翻手作云覆手雨’，什么互助，什么同情，这一切我都参透了!——天性之爱我已几乎忘了，我不忍回想这一步——如今我不信一切，否认一切，我们所信的只是我自己! 　　 “如此，我坚确的信人生只有痛苦，只有眼泪……” 　　下面的是回信： 　　　“我的朋友!你的理论也不是完全可以弃置的，自私自利的制度阶级，的确已在人类中立下牢固的根基。然而如是种种，均由不爱而来。斩情绝爱，忍心害理的个人、团体和国家，正鼓励着向这毁灭世界底目的上奔走。而你在迸出血泪之后，仅仅退守饭碗主义，在虚伪残忍的人类中只图救自己于饥渴死亡，这岂是参透一切的你所应做的卑怯的事!”(P.23) 　　请注意作者在这信里所表现的思想。一个在资本制度下绝望而退缩的青年只知道忍耐一切忿懑，而抱饭碗主义，这固然是消极万分的主张，应该被现代青年所摈弃的。但他之所以这样消极堕落，乃是不合理的制度和环境使然；我们的作者不将这种情形分析出来，不攻击这样的社会制度，反一味责备他不曾有过爱，要他“一边流迸着血泪，一边肩起爱的旗帜，领着这‘当面输心背面笑，翻手作云覆手雨，’的人类，在这荆棘遍地的人生道上，走回开天辟地的第一步上来!”真是滑稽之至!作者未免对于现社会的组织太盲目了!请问在私有财产制度之下，在剥削被剥削的矛盾社会里面，你能高举着爱的旗帜吗?你能怎样去爱你的被压迫的父母妻子儿女呢?算了吧!空虚的博爱有什么益处?请你研究研究现社会的组织吧。 　　《六一姊》是一篇无多大意思的作品，仅仅描写儿时乡下姑娘的琐屑，而且是旧式女子美德的颂词。作者想赐给我们的到底是些什么? 　　 同样，《别后》也是一篇令人厌烦的作品。只一点点别离后的思念，很普通的思念，已经用不着耗费文字去描写，况且作者所描写的又非常平淡而板滞，无怪乎难打动读者的心弦。这篇没有半点精密而适当的描写，全是些琐碎动作的叙述，又乱杂而无条理，和最近流俗的旧式章回体的小说犯着同一的毛病。 　　《到青龙桥去》虽然涉及了一点社会的不平事件，也不过是作者以太太小姐的态度，瞧见了几个被压迫的兵士而起一种不相关的感触罢了。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幸喜有《剧后》和《梦》两篇还比较地好。前者描写一个美丽娇贵的女郎感到年华飞逝的悲哀，还能感动人。后者描写作者自己对于童年的回忆以及现生活的不满，也还不差。不过，两者也没有多大的社会价值，仅仅表达出了每个普通女郎惋惜她的美貌和青春逝去的心情罢了。 　　如果拿《往事》和《超人》两集比较而论，后者在技巧上比较前者稍逊；在思想上则比前者稍佳，不过两者总不是我们对于作者所认为满意的。至于《第一次宴会》是描写作者自己新婚后宴客的情形，参合了母亲的爱和夫妇的爱，也是一篇没什么令人注意的作品。 　　 　　五 　　 现在我们对于冰心女士及其作品作一总合的批判吧。(一)主张绝对的自由挥写，不为主义派别所限制。(参看上面已经列出的《超人》的一段，P.92)因为这个缘故，作者的作品，无论诗歌、散文、小说总找不出有系统的思想和固定的作风。(二)常常借作品探讨人生以及文艺理论。这简直是她最显著的特性。因了她对于现社会的组织过于盲目，而找不出正当的社会改良方法，于是鼓吹着空虚的博爱。这点对于她的作品没有什么好处，只赢得了一个对于社会的幼稚病。以文艺理论参在文学作品中，固然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但总有些弊病：最明显的就是容易使作品的本身板滞而枯涩。与其这样，倒不如另写理论文章为好。(三)她的小说没有适当的结构。Rudyard Kipling把结构的要素分为三种：就是行为(Action)、行为者(Actor)、和背景(Setting)，他说行为就是What and How的主体，行为者就是由Who的问题发生的，至于背景则由Where and When的问题发生的。这三项都不可忽视的。但作者最疏忽的乃是背景一项，有时仅仅倾其全力于行为的描写，这是不对的。(四)她的小说没有精密的描写，只是些琐碎的叙述；往往夹一些令人生厌的过多的书信，和其他干燥的理论。 至于她的长处就是描写儿童的作品。在《寄小读者》的开始，便有着这样的一节： 　　“在这开宗明义的第一信里，请你们容我在你们面前介绍我自己。我是你们天真队里的一个落伍者——然而有一件事，是我常常用以自傲的：就是我从前也曾是一个小孩子，现在还有时仍是一个小孩子。为着要保守这一点天真直到我转入另一世界为止，我恳切地希望你们帮助我，提携我。我自己也要永远勉励着；做你们的一个最热情最忠实的朋友!” 　　我们读了她的《寄小读者》，便知道她富有爱好儿童的伟大的心情，以及创作儿童文学的天才。我们很希望她照着上面的自白继续努力。 　　　“母亲呵!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超人》P.129) 　　 　　“母亲的爱，和寂寞的悲哀，以及海的深远；都在我心中又起了一回不可言说的惆怅!”(《超人》P.133) 　　从上面两节可以得知她的作品的特点：就是对母爱的歌颂和自然的赞美。这种特点几乎在她每篇作品里表现着。 　　末了，我们且看看她的创作哲学，在《往事》P.105她说下面的自白： 　　　　“别离碎我为微尘，和爱和愁，病又把我团捏起来，还敷上一层智慧。等到病叉手退立，仔细端详，放心走去之后，我已另是一个人! 　　“她已渐远渐杳，我虽没有留她的意思，望着她的背影，却也觉得有些凄恋。我起来试走，我的躯体轻健。我举目四望，我的眼光清澈，遍天涯长着萋萋的芳草。我要从此走上远大的生命的道途!感谢病与别离。二十余年来，我第一次认识了生命!” 　　 还有： 　　“……日来渐惯了单寒羁旅，离愁已浅，病缘已断；只往事忽忽追忆，难得当日哀乐纵横，贻我以抒写时的洒落与回味!”(P.106) 　　原来作者她自己承认从前只在别离与病中间的呻吟、挥写，这是一点也不错的。虽然她自夸走上了远大的生命的道途，第一次认识了生命，但仍旧只是追忆当日的哀乐纵横的往事罢了! 　　她仍旧不求彻底讨究人生的真谛和分析现社会的组织，仍旧只想以逸然的态度来写她的家世以及个人的感怀，制造一些与现社会不关痛痒的作品来!作者啊，请你不要专门以锦绣似的文字，织那些已逝的好梦!现社会已不是你儿童时代那般地美满，所以你再也不必呻吟，挥写那些以往的儿女常情了。请把你的眼光和心血集中在现社会，如果你不这样做去，那末， 　　只好永远承认西滢说的，“《超人》里大部分的小说，一望而知是一个没有出过学校门的聪明女子的作品。人物和情节都离实际太远了。”这几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了。 　　(选自《现代文学评论·中国现代女作家》1931年5月复兴书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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