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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吕的壮丁倒下去死了,这算是杀一敬百。班长没有死,因为还要留他凑个数,所以只当个陪斩。当官的走到班长面前,说是:“死罪免了,活罪难放。”话落刀起,朝班长脸上猛砍一刀,还骂道:“我叫你再逃!留个记号,你逃到地狱里也会把你认出来。” …… 我听完班长的这段诉说,望着他脸上的那条疤痕,对国民党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愤怒得气也喘不过来!从班长这条疤痕上,我觉得我开始懂得“革命”两个字的意义了! 当天半夜,我从梦中被班长推醒。在黑暗中听到班长严肃的声音:“准备出发!”我们的队伍向西急进,直插粤汉铁路上的荣家湾车站。当时,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第二次攻打长沙后,准备撤回中央苏区,我们的任务就是截断粤汉铁路,挡住武汉的白匪南下。 早晨,我们到达荣家湾车站附近。车站在铁路西。铁路东有一座光秃秃的黄土山岗,和车站隔路相对,被白匪占领当作防守车站的阵地。 我们从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向黄土山岗运动,很快就被白匪发现,开始向我们射击。我们没有理睬,反而加快脚步。我紧紧地跟着班长寸步不离,就差没有拉住他衣角。 白匪的枪声越加密集了,越来越多的子弹,在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连长同志,高举起手里一面小三角红旗,振臂高呼:“同志们,冲啊!” 我们冲到离黄土山岗约一百多步的地方,白匪射来的枪声中,猛地出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怪声:“哒哒哒…”均匀而有力,又有点象一股激流从狭小的山洞中急冲出来;连长的小三角红旗,朝下一晃就不见了。 “卧倒!”各排各班纷纷传呼着这个命令。班长抓住我胳膊,拖到就近一条土坎下,告诉我说:“你听见这枪声吧,这叫‘水机关’,是种威力非常大的重机枪。我以前在反动军队里扛过。这么一挺水机关,能抵上几十枝步枪的火力。” 我真是惊讶,心想我们全连一共才几十枝步枪,这个仗可怎么打法呀?“你用不着怕。水机关在白匪手里起不到多大作用,我以前就从来也没有瞄准好放过一枪。可现在这挺水机关要是能到我手里——” 班长说到这里,突然从土坎下一跃而起,狂呼道:“水机关卡壳啦!同志们,冲啊!” 我一听,果真那怪枪声没有了。这时我们的冲锋号又嘹亮地响起来,连长的小三角红旗,也早在半空中迎风哗哗响,朝黄土岗冲去。 我们的杀喊声震天撼地,压倒了白匪的枪声。班长站起得最早,所以冲在全连的最前面了。我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那高大的身材高大得出奇,他的喊杀声也响得出奇,一切都和平时的班长不一样。我跟着他,紧紧地奔着,喊叫着,忘掉了恐惧。 白匪显然被我们这突然的冲击搞得惊惶失措,加上水机关的故障还未排除,手脚越加慌乱了。我们趁机冲上黄土山岗,班长仍旧跑在最前面。只见他逼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直扑敌人水机关枪阵地,挑翻了两个正埋头修枪的白匪。其余的白匪一见,吓得转身就往车站那边逃。 我也跑到水机关枪阵地了。班长一见是我,把他手里的步枪朝我抛来,说道:“接住!” 他空着手,转身跳上重机枪射手的位置,把机枪上的一块小铁板拉开,紧张又沉着地埋头修理起来。我横着手中步枪,紧靠班长站着。此时全连的同志都已冲上山岗,山岗上所有的残敌,开始全线溃逃。 连长也跳进水机关枪阵地来,他那对粗黑眉毛,快要吊到鬓角上了,他喘着气喊:“五班长,修得好么?” 班长“啪”地一声关上那块小铁板,把枪口调过方向,双手握住枪柄,扬起脸:“连长,就等你的命令了!” 连长赞了一句,举起小三角红旗,高喊:“全连向残匪追击!” 强大有力的水机关枪,在班长手里吐出一条火舌,连续不断、准确地向那批正往山下逃窜的残敌扫射。班长满头大汗,满面红光,一滴一滴的汗粒,顺着那条疤痕往下淌,好象是一颗颗油光闪闪的红色的透明珍珠。那条疤痕也因而象被红光盖住了。班长的左眼紧闭,右眼睁得老大,射出一道炯炯有神的光芒,穿过枪上的瞄准器,捕捉着逃窜的敌人。 白匪龟缩车站,我们把车站团团围住,掩护湘阴随军赤卫军,和当地群众大破铁路。一直搞到太阳西下,后方送饭来了。我们吃完晚饭,侯经武团长亲自来到了我们连的阵地上。 团长决定天黑后攻打车站,要我们迅速擦拭武器,准备继续战斗,为了迅速攻进车站,并命令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一个敢死队,指定我们连长任队长。敢死队员是自愿报名,再经挑选批准的。我们全班都报了名,结果只批准班长一个人,因为敢死队员不但需要勇敢,而且还得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批准的敢死队员到团指挥阵地集中,就没有再回到班里。他们从那里直接出发了。 夜很静,只有野地里的虫子在继续地叫着。猛地,漆黑的天空里划过一个流星,定睛一看,是颗曳光弹。这是进攻的讯号!已经偷偷接近车站的敢死队员,一跃而起,杀了进去。车站上的火把。点燃了,我们的二梯队紧接着出发。 我们几个新战士,留在阵地上看守着白天缴获的重机枪和其他战利品。我想念着班长,不知他现在冲到什么地方了...... 东方开始发白,枪声和杀喊声渐渐稀落,最后完全静止。荣家湾车站的战斗结束了。 被彻底破坏的车站上挤满了人,赤、少队员们喜气洋洋,大叫大嚷,帮助我们收集白匪丢下的武器弹药。一群垂头丧气的俘虏,被押着走出车站。湘阴随军担架队员脸色庄重地工作着,大家都给他们让着路。 迎面走来我们连长,他手里拿着一枝步枪。连长疲乏不堪,走过我们面前时,看见了我,他站停了说:“晤,是你。”说时把手里那枝步枪双手郑重地交给我:“这是你班长的枪,以后你使用它!” 我惊呼道:“班长他……?” 连长沉重地说:“你要好好练本领,不浪费一颗子弹。不要忘记你的班长,他是我们的好同志!” 太阳升起了,我们的队伍迎着朝霞回苏区。我扛着班长留下的枪,迎接新的战斗…… |
原文1962.6 发表于江西人民出版社 浏览:17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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