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满亲善的产物 　　 　　满冬天严寒刺骨，室外零下同十度。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严寒，所以来到满洲后的第个冬天，除了万不得已去见朋友外，便整天躲在有暖气的屋子里，足不也户。 　　这里与日本不同的，不仅仅是天气的寒冷，随着与中国人士的交往，我惊讶地发现两国的风俗习惯也大不相同。 　　比如，在日本总是说“千年鹤，万年龟”，鹤龟代表吉祥喜庆。中国人却忌讳龟，讨厌龟，鸳鸯才是夫妻爱情象征，所以庆典中常常用鸳鸯。 　　日本葬礼时使用的莲花，这里却摆在喜庆的宴席上；而在日本象征着长寿节操的松树，在中国却被种植在墓地的周围。 　　赠送礼品的习惯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们刚刚在新居安顿下来，亲戚们就送来了许多礼品。我为了回礼而大伤脑筋，和丈夫商量，想送些花瓶之类的东西。丈夫笑着说： 　　“在中国，‘一’这个数字不吉利，所以要送就得送两个或者四个，总之，不能送单数。” 　　“四个！在日本，‘四’这个数字意味着死，是很不吉祥的。” 　　真是百里不同俗。日本与中国风俗习惯不同，我常常因不懂这些而碰壁。 　　有一次，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我到人家去做客，无意中夸赞了屋里的一件装饰品。结果，主人就把它作为礼品送给了我，使我非常窘迫。据说，在中国，如果客人夸赞一种物品，那就意味着“我想要这件东西。” 　　另外，在被语汇去吃饭时，还有在餐具下放上钱再离去的习惯，这是留给当天当班佣人的小费。假如在做客时，主人家的孩子出来行礼问候，客人要拿出钱来送给小孩。 　　在新京生活了两个多月。转眼到了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是送灶王爷升天的日子。为了感谢在一年里照料人们生活的灶王爷，在这天家家举行祭祀，送灶王爷返回天宫。在灶王爷返回人间以前的这段时间里，灶里不以点火。这一天，家家都要吃用吵糖和糯米做的糖糖瓜。 　　这一祭祀证明中国人对灶王很重视。一到夜晚，鞭炮齐呜，祭主行过三跪九叩礼后，从辈份最大的男子开始，依次点燃灶中的火，送灶王爷上天。估计灶王抵达天宫的时候，把芝麻秆撒在院子里，路做“踩岁”。 　　在宫廷和皇族的家里，旧历除夕是主要的节日之一。这一天，在我们行走的小路上撒上芝麻杆，走在上面，发出阵阵声响，别有一番情趣。 　　在中国，最大的节日是正节。前一天，旧历十二月三十日举行迎神的祭祀。这一天，中国人整夜亮着灯，不停地放着鞭炮，非常热闹。我们也进宫，见皇帝，行三跪九叩礼。 　　这一天夜里，可以玩平日禁止的双六、麻将、男男女女各自围成一圈赌起来。赌金是皇帝赏给折“压岁钱”。“压岁钱”大都有用五十分的银币，堆成三寸高，用代表皇帝的黄色纸包好，在上面巾着写有“岁岁平安”字样的红纸。 　　皇帝压岁钱必须在十分困难的时候才能使用。可以说是皇帝赏赐的特别奖金。 　　午夜十二点，我们向皇帝行三跪九叩礼，祝皇帝： 　　“新禧如意”。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了。 　　一月一日，正月的第一天，我穿上中国的衣服来到里。按惯例，这一整天都应该在宫内府度过。 　　礼服是缎子绣花长衬衣，上面套上相当于西服背心的氅衣。鞋子一般是穿漆木屐似的木制厚底靴或高底鞋。头发梳成两反头，上面别着许多花和宝石。 　　在这种场合行“控手礼”，即右膝着地，右手行举礼，脸转向右侧。因为不这样的话，那么重的宝石、花等等就会从头上掉下来。 　　不过，那天我回到家才知道，皇帝曾对我丈夫说： 　　“浩太寒酸了，怪可怜的。” 　　皇帝大概是可怜我戴着不太值钱的宝石吧？我赶紧请住在东京浜口的外祖母给我寄来了项链、戒指和手镯。尽管如此，这些东西也是无法与宫中的首饰相比的。因为那些首饰都是曾经统治过四百作州的清朝宫廷传下来的稀世珍宝。 　　在中国，正月的前十天，一定要吃饺子。这是不分贫富的传统习惯。节前先准务好冻饺子和各种各样的菜，元旦这天是不能做饭的。我们也在宫内府吃了白菜饺子、年糕和其它饭菜。 　　对于爱新觉罗的人们来说，能与月节相匹敌的庆典是万寿节，即皇帝的生日。这原本应该是旧历二月十六日，但因为正是先代皇帝和忌辰，所以就改为阳历二月十六了。 　　不过，正月十三日这天，依然和以前一样，爱新觉罗家族亲王以下的贵族们纷纷从北京赶来祝贺。 　　万寿节这天，在宫内府举行庆典。皇帝穿着清朝的礼服，对先祖的灵位行三跪九叩礼。 　　我们象正月节一样，穿着礼服进宫，给予皇帝行三跪九叩礼。并且要按着祖规，跪着捧翡翠或玉石做的如意，高呼“万寿如意”，然后献上事先准备好贡品。忘了是哪一年，我献给皇帝一块在山梨县采到的水晶。那是一块十分罕见的珍品，晶体中间嵌有草、虫和水珠。记得当时皇帝很喜欢这块水晶，把它拿进了住所。我也非常高兴。总之，臣子们献给皇帝的贡品堆积如山，但几乎全被子原圭不动地送进了仓库 。 　　这年的万寿节，我去给从北京来的两位叔辈亲王请安。 　　请安的礼节就是屈左腿，两手平放在右膝上行礼没料想我行礼时两们亲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一副佯装不知的样子。 　　“他们好象生气了，我什么地方做错了？” 　　我惊讶地小声问丈夫。丈夫笑着告诉我： 　　“这是回避礼，叫做旋跸避拜。” 　　据说在没有受礼资格时，扭脸向左或向右站立，表示自己的谦恭。我又一次深深体验到宫廷中的祖规等级森严。 　　宫廷中的庆典还有许多许多，仅大型的庆典就有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三月的蟋桃会、五月王的端午节、七月七的乞巧节、七月十五的盂兰盆会和分给我们宫廷传统美味月饼的八月十五的中秋节……在这里，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万寿节过后不久，一件特大喜事降临我家：我们盼望已久的第一个孩子诞生了。 　　昭和十三年（一九三八年）二月二十六日，我在新京市立医院顺早生下了女儿。 　　听说有许多人到医院来祝贺。但担任满洲国帝室御用持的关东军的吉冈大佐，一听说不是男孩，马上把手中的贺礼扔给部下，面也没露一下就回去了。 　　礼品是一件白色的松鼠皮大衣。听说他准备了两种绸带，如果是男孩就用水色的，如果是女孩子则用粉红色的。然而，吉冈大佐一定是为系了粉红色的绸带而感到非常遗憾。 　　女儿出生的消息刚一报道，各方面的贺电即氏明雪片一样飞来。皇帝送来了贺辞。每天还给我送来风味不同，营养丰富的中国汤。 　　可能也是中国的习惯，我收到很多纯金锁链。据说这能“把孩子锁住”。但刚开始时，我感到莫名其妙。 　　过了第七个夜晚，我们给孩子起名叫慧生。希望她能够长成一个聪明智慧的人。 　　蛮横的关东军 　　我们住的地方面积有七百坪，但房屋只有五间，很拥挤。我们试着与关东军高量增建房屋，却遭到非常冷淡的拒绝： 　　“一个小小的上尉，摆什么阔气？” 　　的确，丈夫的军衔是满洲国军的上尉，但同时也是满洲国皇帝的弟弟。我们决心今后再不向那蛮不讲理的关东军提任何要求了。 　　在我们宅子的周围，有一块一千三百坪的空地。管家小原劝我们说： 　　“现在就把这块地买下来吧，将来可以让孩子们住”。 　　我们削减日常生活费，栽了五百棵可树苗。剩下的地方种了庄稼。 　　道路对面是准备建造皇宫的用地。从前，那里是一片可树林。一到杏花盛开的季节，满族人常常到那里赏花，所以很有名。但那片树林被军队砍平了。丈夫似乎很怀念杏树林，所以在这里栽下了杏树。 　　丈夫每天清晨七点，去与宫内府相邻的禁卫队上班。傍晚回家稍稍休息一下之后，就坐上宫内府派来的专车进宫去。办完皇帝的事回家总在十一点钟左右。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吃晚饭。 　　但是，自从慧生诞生之后，丈夫傍晚回家就守在女儿身边，不愿再离开了。他对女儿的溺爱，甚至引起皇帝的埋怨。 　　我们的爱女，眼看着一天天长大了。随着女儿的成长，满洲寒冷的冬天过去了。到了四月，春天终于姗姗到来。我们家的院子里，笔头菜露出了地面，小草发出了嫩绿色的新芽。 　　在许久不见的春天明媚的阳光下，我和护士一起，用小车推着慧生，到附近准备建造皇宫的地方散步。这里真不愧是蒙古王的牧场，土质肥沃，笔头菜长得很粗壮。望着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笔头菜，我不禁惊呼！ 　　“啊，到底是大陆”。 　　漫步在原野上，可以见到手拿小刀挖薄公英的中国妇女。我问她们挖薄公英做什么？她们回答说。“吃”我感到很惊讶。 　　我摘了一把笔头菜问她们： 　　“这菜，你们不吃吗？” 　　大家都瞪圆了眼睛，口快的人摆着手说： 　　“不，那东西不能吃！” 　　在日本，笔头菜是可以吃的，这里却不吃。从中我也知道了中国和日本是怎样的不同。 　　满洲是大陆性气候，春天很短暂，夏天来得很快，一近六月，就能感到夏天的酷热。这里虽然没有蚊子，但苍蝇之多简直令人头疼。 　　也许是纬度较高。天黑得很晚，夜里十点左右，天亮得还右以扑克报纸。清晨三点钏，天就亮了。 　　我常常带着慧生和那条从日本带来的名路“小姑娘”的英国狗出去散步。去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顺天公园。 　　公园里，可以看见悠闲的钓鱼人，也能看到在柳荫下睡觉的人。 　　公园里，可以看见有人摘榆树钱。他们说和上面粉，蒸一会儿，他们说和上面粉一会儿，可以做成榆钱饼吃。 　　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民现了我们，都有凑了过来。 　　“这是阿姨的孩子？真可爱。” 　　说着，摸了摸慧生的脸蛋儿。 　　“这孩子和你们一样，是满洲人。” 　　听我这样说，一个看上去很聪明的孩子立即问道： 　　“真的吗？不过，我想问问阿姨，听说满洲的皇帝是日本天皇的弟弟，这是真的吗？” 　　另一个孩子马上反驳说： 　　“满洲的皇帝陛下就是原来清朝的宣统皇帝，根本不会讲日本话。” 　　“骗人，阿姨怎么会知道这些？” 　　不是骗人……皇帝就是这个睡着的孩子的伯父。 　　“什么？再说一遍！” 　　孩子们好象很惊讶。 　　孩子们是天真无邪的，当他们知道我讲的是真话后，很喜欢慧生，和我们亲密地交谈起来。天真烂温的孩子们诉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昨天夜里，在顺天园，有两个中国人被杀死了。阿姨，这儿很危险，还是小心点儿好……” 　　“日本人没来之前，我们家的日子过得还挺好，十分钱就能买竹鸡蛋，可现在只能买四、五个。过去，有十块钱日子就能过得去，如今人一百块钱也不行，日子还是苦！” 　　“阿姨，我家是开馆的。日本的警察、士兵来吃饭钱也不给，蛮横极了……” 　　这些话使我愕然，因为以前我从来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心中不由罩上了一层阴影。这样下去，日、满、蒙、汉、朝“五族协和”这条满洲国的标语将会如何呢？ 　　满面洲国就是日本关东军手炮制的。抬出清朝最后的皇帝宣统帝做满洲国的皇帝也是关东军一手策划的。 　　溥仪皇帝三岁继承了清朝帝位。他出生在注重学问的醇亲王家，自幼就有清朝第一流的学者指导，后来又从英国请来了被誉为“中国通”的庄士敦博士等人教他西洋的新知识，所以他是个见识丰富的人。 　　不幸的是，在位仅仅四年，清政府就被推翻了。他成为一个被弃的皇帝，继续在皇宫——紫禁城。后来，又和皇后一起被赶出紫禁城，住在人父亲醇亲王的北府。然而，北府也并不是久居之地，于是又躲进了北京的日本公使馆避难。 　　昭和六年（一九三一年），在天津日本租界的宣统废帝收到一筐内藏小型炸弹的水果。闻讯赶来日本关东军土肥原贤二大佐心佐怀叵测地说： 　　“在这里，生命得不保证，到满洲去吧。满洲三千万了众正准箅欢迎皇帝陛下。”并暗中安排宣统帝从天津到满洲。当然，水果筐事件也是对中国东北垂涎三尺，梦想制造一个满洲帝国的关东军的阴谋诡计。 　　建立满洲国的第三年，二十八岁的宣统废帝做了满洲国皇帝，那是在我们结婚前三年发生的事情。 　　但是，与当初的诺言不同，皇帝仅仅是个幌子。溥仪皇帝只能根据关东的指令行动。没有自由，也不能表示自己的意志。必须做一个俯首帖耳的傀儡。 　　在关东军中，直接对宫廷行使干涉权的是满洲国帝室御用挂吉见闻安直大佐。从相亲那一天起，我就对吉冈大佐没有什么好感。来到新京以后。他总是借机干涉我们的生活。 　　记得在已故秩父宫殿下访问满洲国的时候，我事先收到了皇太后通过竹屋典侍给我的信：“秩父宫即将访问满流血 ，一切请多关照。”皇太后可能考虑事先请满面洲国的皇弟关照一下，诸事可能好办些。 　　因此，我到新京郊外的机声去迎接。机声上，满洲国政府要人、在东军首脑以及国防妇女会干部都来了。我正要走进欢迎的人郡时，吉冈大佐粗野地走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大声骂道：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上慰老婆来的地方，快回去，快回去！” 　　他太无礼了！我怒火填膺，但碍于声合，不便发作，只好紧紧地咬住嘴唇。国防妇女会的人纷纷来劝，但他仍然气势汹汹，好像在说： 　　“活该，满洲皇弟的妃子，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一会儿，殿下走下飞机，一眼看见我站在妇女会的队尾。亲切地招说：“啊，亲苦了。”这时，吉冈大佐显得局促不安，极其尴尬。第二天，殿下对事务官说，皇太后给慧生带来了礼物，邀请我们夫妇到他下榻的军人会馆。吉风大佐站在大门口，在殿下面前，与昨天判若两人，点头哈腰，极其恭顺，简直可笑。 　　不仅是吉风大佐，在满洲，虽然挂着“五族协和”的标语，但一切都是日本人优先。在日本人中，关东军拥有绝对的权威，如果不是关东军，就不被当人看。 　　在他们的眼里，和满洲国皇弟结婚的我，形同虫芥而已。 　　但是，专横跋扈的关东军也有致命伤，那是在我们结婚那一年爆发的日、中战争。 　　对于皇帝以及满洲人来说，爆发日、中战根求源，他们本是同祖同宗，血统相同，世代生活在同一大陆的中国人，如今中国人正在日夜遭受着日本人残酷的屠杀。 　　就连关东军也无法否认这一事实。因此，他们总是处心积虑地宣传满洲国和中国不同。想使满洲人相信，满洲人和中国人各有各的祖先。因而他们禁止溥仪皇帝祭祀清朝的祖先，强行用日本的神道取代中国祭祖的习惯。 　　昭和十五年（一九四0年），溥仪皇帝为了参加日本神武天皇纪元二千六百年大庆而到日本访问。天皇陛下把三件神器——剑、铜镜和勾玉送给溥仪皇帝带回满洲。了是为了在满洲祭祀天照大神。这一切全部是吉风大佐等关东军一手导演的。不仅如此，还在宫内府旁边建起了白木头的建国神社。 　　践踏中国重视祭祖的习惯，硬把神道作为国教强加经满洲。还指着建国神社，堂而皇之地宣传什么： 　　“这才是满洲国祖先的宗庙。” 　　骄横的关东军大概以为过去的历史也是可以任意涂改的。用这样的手段企图使满洲人对日本产生亲近感，恐怕是白日做梦。 　　平时在家里很少谈论军务的丈夫，也忍无可忍地说： 　　“满洲国的军队受关东军的领导实际情况就行了，别再让我们朝着东方遥拜，念那‘天照大神……’的祝词了。” 　　连丈夫这样曾经留学日本，精通日语，了解日本风俗习惯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那风俗、信爷完全不同的满洲国士兵又将怎样想呢？ 　　“这还不算，还嫌记性太差，又打又踢，太野蛮了！” 　　平日持重的丈夫，语调激烈得让人吃惊，一定是非常气愤。 　　溥仪皇帝疼爱的孩子 　　溥仪皇帝脸色苍白，给人一种心情阴郁的印象。开始的时候，我了觉得他很难接近。 　　当然，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信任我这人日本人也是很困难的。 　　这可以追溯到发表我们订婚消息的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年）。这一年，关东军搞了个《帝们继承法》，强迫皇帝承认并公布这个法律。《帝位继承法》打破了清朝的祖规，明文规定：皇帝的兄弟也可继承帝位。溥仪皇帝没有后代，也没有很快得子的征兆。因此，关东军策划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由他弟弟溥杰或者我们不久即半诞生的孩子来继承帝位。 　　强行通过这样一个继承法；弟弟又娶了个日本人做妃子，皇帝的心中是无法平静的。我们如果生人男孩子，帝位不久就将落入具有日本血统的侄子手中。因而，皇帝把我作为关东军的走狗加以防范，也是合情合理的。 　　皇帝在其后来写的自传〈我的前半生〉中，曾经这样写道， 　　“假若溥杰和我一起吃饭，食桌上摆着他妻子做的菜，我必定等他先下箸之后才略动一点。后来，溥杰快要做父亲的时候，我曾提心吊担地为自己的前途算过卦，我甚至也为我产弟弟担忧。我相信那个〈帝位继承法〉前面的几条都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是‘弟之子继之’这句话。关东军要的是一个日本血统的帝，因此我们兄弟两个都可能做牺牲品。后来听说他得的是女儿，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我的戒心不知是什么时候消除的。也许是因为我生的是女儿，而且和皇帝一样受关东军的气吧！ 　　一天，皇帝开球笑说： 　　“刚开始，我以为浩是吉冈的间谍呢，不过，看样子不象。争屈你了，对不起。” 　　宫内府处于关东军的严密监视之下，皇帝疑神疑鬼也是理所当然的。从那以后，我十分喜欢听到皇帝那明郎的声音。 　　随着和皇帝的不断接触、交往，我意外地发现皇帝是个很随和的人。与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 　　照和十四年（一九三九年）春天，丈夫调到驻日本大使馆武官室工作，所以我们回到日本生活了段时间。同年十月。丈夫调到奉天军官学校工作，不到一年就又离开了日本。我因为已经怀着第二胎，就留在日本直到第二年三月，次女姓生（音，是美丽的意思，丈夫为她起了这个名字，希望她长成一个美丽漂亮的姑娘）诞生后才返回满洲。 　　在日本生活的时间不长，但我们给溥仪寄去了吓唬人玩的玩具。皇帝最喜欢让佣人们化了妆来大喊大叫闹着玩。有时，他自己也披头散发，贴上胡子，吼叫着吓唬人。我有时看了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寄去的这些玩具中有衰在包袱皮里的蛇和能跳出小老鼠的照像机。大概皇帝很喜欢，写信让我们“不断寄些来玩。” 　　我立即把在东京能够买到的这类玩具弄了一大堆寄去。这次，皇帝左右的人来信了。他们说： 　　“您赠送的这些东西太危险了，我们很为难。前几天，佣人吓了一跳，把汤碟子都打翻了。要是烫坏了皇帝可不得了！所以，请您别再寄这样的玩具来了。” 　　我们一边看信，一边吃吃地笑起来。后来，皇帝寄来的信里，有一张描绘皇帝身边的人正在诉苦的讽刺画。 　　我带着刚刚出世的姓生和长女慧生，与小姝妹翰子一起按上次的航线，从神户乘“鸭绿丸”回到了新京。 　　由于丈夫的单位在奉天，所以人寄居在五格格的丈夫万嘉熙家里。只有星期六和星期日才回新京。我一面照料姓生，一面带着慧生精心莳弄院子里的花坛。慧生已满两岁，能够歪歪扭扭地迈进了。她每天提着小喷壶帮我往撒下种子的土地上浇水。高兴地叫喊“发芽了，发芽了！” 　　慧生自幼就是个老实、懂事的好孩子。她喜欢在房间里看图画书，逗小猫小鸡玩。有一天，养在窗边的小鸭子，夜里被黄鼠狼吃掉了。慧生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使劲为小鸭子造坟墓。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皇帝特别喜欢、非常疼受慧生。即使是皇帝妹妹的孩子们进宫来，也要在别的屋子里吃饭，这已成了规矩。只有对慧生待遇特别，大人席上总少不了她。 　　在这种场合，小慧生总是坐在皇帝和丈夫之间，很有礼貌。 　　有一次，好吃的菜都分到了各自的盘子里，不知为什么，慧生口也不吃。坐在帝边的皇帝问她： 　　“怎么啦，慧生？” 　　她立刻小声回答说： 　　“小姨在家里等着慧生呢，我不吃，我要拿回去给小姨吃。”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样会体贴人，皇帝被感动了。好几次悄悄地对慧生说： 　　“你别担心，一会儿我把这些好吃的菜装进盒子里，等你回去时带走。你放心好了，氏我吃一点儿吧。” 　　然后，对丈夫说： 　　“你真是个幸福的人啊！” 　　他的眼睛潮湿了，流露出羡慕的神情。皇帝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正因为这样，当我听了皇帝的话时，心中感到隐隐作痛。 　　有一次，慧生穿了件底襟很长的前服进宫，在大理石地上，被衣襟绊倒了。皇帝急忙跑过来，抱起慧生，送到我身边，责备说： 　　“给孩子穿这么长的衣服，太危险了！” 　　皇帝这样宠爱她，不能不说她是幸运的。 　　皇帝还很喜欢音乐，自己也常弹钢琴。慧生四岁时，皇帝为了让慧生学钢琴，买了一台钢琴送给她。 　　因此，她开始跟着当时唱满洲歌出了名的岩田寿子先生学习弹钢琴和唱歌，也受过绝对音感的训练。 　　过了些时候，慧生开始学习小提琴。由于她掌握了绝对音感，学习分有利，所以她进步之快，常驻常使老师也感到惊讶。 　　学习小提琴后不久，慧生抱着小号的小提瑜进宫。皇帝用钢琴为她伴奏，弹奏了《等乐曲》。 　　我来满洲时，曾遭到皇帝的白眼，但现在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看到皇帝象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喜欢慧生，我心里非常高兴。 　　虽然关东军对宫内府的粗暴干涉越来越变本加厉，但我位家四口的生活还是平静安适的。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满洲的生活。现在，如果我看不到那西沉的巨大火红的夕阳，看不那在夕阳下沉时缓缓升起的橙色的月亮，看不见那大陆的独特风光，我的心就不能安稳。 　　在新京，日本的食品很容易买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厨师们开始醉心于日本的大酱汤和黄萝卜咸菜了。 　　“大酱汤没了”。 　　“黄萝卜咸菜没有了。” 　　每当材料一断，就会引起一阵骚乱，于是，马上坐上马车到城里去买。 　　更令人吃惊的是，连皇帝也十分受吃在日本曾经品尝过的大酱汤。我常常送些用豆腐、海藻做的大酱汤给持久，他很高兴。 　　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家的中心还是慧生。没有比慧生的成长更令人惊喜与欢乐的事情了。 　　来到新京后，身边有中国的亲友和佣人，我迫于需要，开始学习中文，但是，和日本一样，宫廷内有特殊的宫廷用语。我跟一位在宫内府供职的老学者学习这些专门用语。幸运的是，日常会话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慧生因为年龄小，进步很快，转眼之间就超过了我。 　　清朝的皇族们称呼父亲为“阿玛”、母亲为“奶奶”。这与一般家庭用的“爸爸”、“阿妈”不同，是要当于日本的“御母样”、“御父样”的宫中用语。 　　慧生非常喜欢爸爸，常常唱着自己编的歌“阿玛和小慧生”、“小慧生和阿玛”，跟父亲一起玩耍。丈夫更是十分疼爱慧生，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父女俩常常用天真的儿童语言编成即兴歌曲一起合唱。 　　昭和十七年（一九四二年），慧生五岁，正值满洲国建国十周年，高松宫殿下作为天皇的代表，从日本来满洲参加庆典。 　　为了纪念高松宫殿下访问满洲，慧生唱了“恭迎高松宫殿下歌”，并且灌了唱片。在新京满洲蓄音器株式会社的录音室里，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女高音。当时慧生虽然很小，但很认真，伴奏是岩田寿子老师。这张用中日两种唱词录制的唱片，印了十来张，并请高松宫殿下带回日本一张留做纪念。 　　我的手边现在还有一张慧生当时的唱处。这张七十八转老式的SP盘唱片，使四十年前慧生的音容和东北生活的情景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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